建安十三年(208年)九月,曹操挥师荆州,刘备不敌,刘表病故,荆州新主刘琮举州降曹。曹军占得荆州大部之后,裹挟荆州水军进入云梦泽操练水军。 年底,曹军屯驻长江北岸的乌林,欲与孙刘联军一较高下。翻开湖北省地图,会发现曹军南下线路与地理现状并不相符,那么三国时期的云梦泽到底在哪儿呢?
在早期文献资料中,有关“云梦”的记载很多,由此可以勾勒出云梦泽的大致轮廓。最早记载见于《左传》,称:“初,若敖娶于云阜。”另外,《尚书·禹贡》、《吕氏春秋》、《墨子》、《周礼》、《战国策》等先秦文献中,“云梦泽”频频出现。 不过,古籍中“云梦”、“云”、“梦”混为一谈,使后人对了解云梦泽造成了困扰和误解,从而衍生出不少的争议。西晋史学家杜预认为:“江南为云,江北为梦。”《汉阳志》亦载:“云在江之北,梦在江之南。”根据杜预的观点,云梦泽以长江为界,分为云泽和梦泽。 与之对应,《汉书·地理志》明确显示:“华容,云梦泽在南,荆州薮。”明末学者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提出:“云梦泽在州东北。旧盖与德安府(今湖北安陆)之云梦相连。”这说明云梦泽位于长江以北。“跨江论”和“江北论”据理力争,争持不下。其实,对《三国志》曹操水军行进、训练和作战细节的解读,对于揭示云梦泽谜团有着很大的帮助。
云梦泽原为楚王的狩猎场,范围相当广阔,东起武汉,西至宜昌,南临长江,北枕随州。司马相如在《子虚赋》中对云梦泽有详尽的描写:“臣闻楚有七泽,……,名曰云梦。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这里作者用的是山,而不是岛,表明“方九百里”的云梦,既有陆地,也含湖泊。 水文地质专家对湖北钻孔上千个,取得五百多个有详细描述的岩芯。研究表明,云梦泽和江汉平原的形成有着密切的关系。约一亿年前,江汉盆地出现浅湖地貌,云梦泽初现雏形。此后,湖盆中心由荆州东移至潜江周矶。三百万前,江汉盆地逐步抬升。一万前,随着气候转暖,降水增多,湖泊面积呈扩大趋势。距今三千年时,云梦泽总面积达1.2万平方公里,湖泊发育进入鼎盛时期。此外,地质研究还发现江汉平原的古代地势,呈现西高东低以及南高北低的现象,与现在的地势不尽相同。而在监利福田、柳关和乌林发掘出了新石器时期人类遗址。 《三国志》记载:“建安十三年……秋七月,公南征刘表,八月,表卒,其子琮代,屯襄阳,刘备屯樊。九月公到新野,琮遂降,备走夏口。公进军江陵。”从中可以看出,曹军战新野,入襄阳,抵江陵,驻乌林,由此推断,曹军行军路线沿着云梦泽的西南边缘,水陆并进,到达乌林伺机而动,这与云梦泽的演变状况保持一致。
对于曹操水军而言,要有湖泊,更要航道。长江和汉江以漫流的方式横穿江汉平原,云梦泽与两者相互连通,组成了复杂的河湖网络。其中,扬水、夏水和涌水等三条河道将云梦泽和长江相连。春秋时期,楚国利用湮塞的扬水汊道,“孙叔敖激沮水作云梦大泽之池也。于楚,西方则通渠汉水、云梦之野。”人工修建的“云梦通渠”是历史上最早的运河,“此渠皆可行舟,有余则用溉浸,百姓飨其利”。涌水受泥沙淤积,魏晋时期逐渐枯竭,至北魏断流。夏水自沙市,经监利,折东北,至沔阳,入汉水,是江汉平原最大的分流河道,《楚辞》曾有“过夏首而西浮兮,顾龙门而不见”的诗句。 不但如此,《水经注》中分布在荆江两岸的分水口多达20余处,“宋以前,诸穴畅通,故江患甚少。”据此断言,曹操完全有可能在云梦泽组织水军屯驻操练,随后经西南分流河道进汉江,入长江,为对垒孙刘联军做好前期准备。
西汉时期,长江和汉江夹带的海量泥沙,在江汉湖盆汇集沉积,湖盆淤泥抬高速度超过了地质沉降速度,云梦泽主体有向东南位移的现象,其西北部由汉江、荆江构成的内陆平原连成一片,出现了华容(今湖北潜江西南)和竟陵(今湖北潜江西北)内陆平原。扬水两岸水位显著下降,河道淤塞,出现了路白、东赤、船官、女观等湖泊。 时至东汉,云梦泽萎缩的趋势并未扭转。平原面积进一步扩展,湖泊被挤至华容南境,其东部和北部以沼泽为主。受江汉输沙影响,湖泽日益缩减。长江水利委专家周凤琴在《荆江历史变迁的阶段性特征》中认为,云梦泽在距今8000-1000年间,受到了充填式淤淀,在近7000年中,淤积总量估算约达5053.6亿吨,其中土2319.3亿吨,沙2734.3亿吨,而长江在葛洲坝水电站建成之前,年输沙量为5.21亿吨,按云梦泽淤积总量计算,长江970年的输沙量才能淤塞云梦泽。
建安十三年(208年)十二月,曹操和孙刘联军在赤壁和乌林两度交战,乌林“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曹军“人马烧溺死者甚众”,曹操不得已“引军从华容道步走”,行军“遇泥泞,道不通”。他被迫下令“使羸兵负草填之”,以此摆脱孙刘联军的围堵,逃回襄阳。通过赤壁之战的记叙,可以看出云梦泽出现沼泽化的迹象。 对曹操在赤壁作战过程的解读,会发现云梦泽实际上面临着干涸的困境。南北朝时期,云梦泽被分割成大浐、马骨、太白和许多不知名的水泽。时至唐宋,文献中已没有大浐湖的记载。马骨湖“春冬水涸,即为平田。周廻一十五里”,太白湖也未能幸免,湖体沼泽化,“葭苇弥望”,有“百里荒”之称。至此,云梦泽大面积的水体由湖泽滩涂代替。
目前,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蔡述明教授运用科学手段,根据钻岩数据,综合湖北近500个湖泊资料、河流分布、鱼类区系组织和地理环境进行研究,表明云梦泽“跨江论”并不成立。“江北论”有关云梦泽的描述,与科学考察的结果相吻合,此举对探索云梦泽的兴衰有积极意义,有助于还原云梦泽的本来面貌。 据此,云梦泽谜团揭开了冰山一角。对于“跨江论”的成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待历史地理专家进一步的研究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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