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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史 我的围棋往事(18)尚涛:围棋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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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16 13:01:16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个人档案:

尚涛,1964 年生于四川绵竹,雕塑艺术家。1988 年毕业于四川美 术学院雕塑系,大学毕业后自愿赴西藏工作,入职西藏自治区建筑勘察 设计院。1989 年下海经商,先后辗转海南、南京、杭州、北京,2004 年回到拉萨。围棋业余 5 段,多次获得西藏围棋冠军。致力于围棋在 西藏的推广和藏棋的传承、保护工作。任西藏禾重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总经理。2016 年西藏自治区藏棋协会成立,担任首任主席,兼任拉萨市棋类协会副会长。



01   西行记


何云波(以下简称何):尚老师,很高兴在修文见到你。见到你,就想起去年在拉萨开藏棋文化研讨会的情景,藏棋的传承与保护,这件事很有意义,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尚涛(以下简称尚) :正在一步一步地做。本来 23 号我准备去北京,我想把藏棋给他们带过去,教他们。
何:你带了些藏棋的棋具过来吗?
尚:没有,吴亚伟那儿有。
何:给我留一套,我也学一学藏棋。到时候带一副到南京,正好给我们围棋学院的学生也做点儿示范。
尚:藏棋应该是四种,密芒、久棋、夹棋和国王大臣棋,一样带一套吧。
何:可以,要把围棋学院的学生都教会,便于以后更好地传播。
尚:但这个夹棋我也不太会。
何:没事,就这几种棋具都带一套来,密芒可以多带一套。只要学生会下围棋,密芒一说他们便会了。
尚:对,密芒只是在规则上有一点儿变化。
何:你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围棋的?
尚:应该是在 1981 年。
何:那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尚:1964 年。
何:老家在哪里?
尚:四川绵竹。
何:你出生就在绵竹?父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尚:出生就在绵竹。我母亲是商业局的干部,一个很能干的女性。父亲是军人,抗美援朝后在公安局、检察院、法院、纪检都干过。
何:你在绵竹一直住到什么时候?
尚:我从 8 岁开始学画画。“文化大革命”时,我爸受冲击去当采购,他在上海看到小孩背着画板,回来就让我学画画。15 岁时我考上四川美院附中,初中毕业没有读高中,开始去重庆读书。我们那里原来是县城,现在是县级市,小地方接触不到围棋。第一次接触围棋很有意思,因为我们是美术学院,大部分同学文科成绩都差,我语文考了 100 分,所以老师表扬,那些十五六岁的同学就对我有意见,他们说:“你文科成绩好,会下象棋不?”象棋,大家都会一点儿,他们又下不过我。象棋下不赢,哥几个就开始琢磨弄个我不会的,他们就悄悄学围棋,时机成熟就来找我下围棋。我不知道围棋是什么,更不会下,他们说教我,这哪能一次就学会呢?我下不过他们,他们就高兴。不晓得这些同学是整我还是成全我,就这样围棋沾上了身。一接触围棋,我就惊叹这是个多么美妙的东西,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大概接近 3 段。这就是那段故事,很有意思。
何:你刚才说的故事是在附中的时候?
尚:附中,大概 1981 年,十五六岁。
何:在附中接触了围棋之后,接着上的大学是四川美院吗?
尚:对,四川美院雕塑系。读大学的时候,我的同学就下不过我了。我开始找外面的人学棋,但那时候也没有教材,后来吴清源的书出来了,他的四本十六局棋,我基本上全都可以背出来,那真是迷进去了。1986 年中日围棋对抗赛的时候,曹大元、刘小光、加藤正夫来参观四川美院,我就是向导,因为作为下围棋来说我算是美院冠军。想起那时我们那批小棋友跑到大田湾、跑到市区看聂老师讲棋,那真是个棋运兴盛的年代。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有些特殊背景。那个年代的很多年轻人很激进,当时建立了重庆第一个跨校学生组织,一些进步的、热血的年轻人选择了支边,那时候想法单纯,说支边进步更大,能更快地融入社会。1987 年,我借古代 雕塑课的采风机会沿着西部走了一转,先到西安、甘肃,再到西藏,去到西藏我立马就被西藏打动了,然后再去了新疆。我们大部分支边的学生还没有毕业,而且以选择新疆为主,去西藏的只有一两个人。去到西藏我感受到了一种缘分,所以决定毕业以后去西藏。当时我准备去展览馆、群艺馆这样的单位,结果从西藏回来后,在提前毕业培训班里遇到了一个西藏人,是建筑设计院的,他说:“那些单位效益不好,你到我们单位来,我们单位效益好,另外我们单位院长爱下棋,非常喜欢下棋。”
何:什么单位?
尚:西藏自治区建筑勘察设计院。
何:你什么时候到的西藏?
尚:1988 年。
何:1988 年大学刚毕业是吗?
尚:刚毕业,我是志愿分配到西藏的。雕塑专业跟建筑设计专业还是相近的,我写了封自荐信进建筑设计院。进了设计院,大家都年轻活泼,但是说话做事难免比较冲动。
当时西藏有一个下棋高手李先生,是西藏顶尖的无人能胜的高手,朋友带我去拜见他,结果我 3 ∶ 1 赢了他。到 1988 年年底搞了第二届“晚报杯”选拔赛,我得了冠军。夺冠之后我就是西藏第一,因为西藏的围棋水平比较落后,我 3 段的水平拿到西藏冠军,而且占据绝对优势,7 战全胜。那时候有一个插曲,我后来还写了篇文章叫《永不让棋》。当时我们设计院内部选拔,我们院长也在赛场,本来我想让棋,后来跟他同成绩的一个人就说:“你不要让这个棋哦!”我讲:“怎么可能让啊!”就把这盘棋赢了,这个事情也不是说有什么喜悲,因为我十六年来没让过一盘棋,包括下彩棋我都是一盘不让,所以很多人不喜欢跟我下棋,因为我性格特别刚,你想,我的直接领导我都没让,而且院长当时对我挺好的,所以更不会让别人了。





02   下海记


何:那后来怎么下海了?
尚:1989 年我退出公职,去海南、南京、杭州、北京工作了十多年。即便走南闯北,也要下围棋,从 1992 年到 1993 年左右,我在海南岛升到 5 段。后来在南京做商务活动,赚了一些钱,但那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钱,生活起落比较大。离开海南岛后,在南京工作近一年,在杭州工作了几个月,在宁波工作了一段时间,最后去北京。当时在海南岛准备挣 300 万,然后去北京做研究生,当我已经快接近这个目标的时候,一方面是形势问题,主要还是自己驾驭不了财富,人生整个崩盘。那时在海南结了婚也离了婚,把家人和朋友都伤了。我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特别自责。1998 年就去了北京,去北京那天刚好是我生日。
何:那段消沉的日子,主要是因为什么?
尚:我在海南岛挣到了钱,然后就挥霍,还涉及个人生活的一些问题,从理想主义者进入到经济社会完全不适应。我是个比较执着的、有理想精神的人,我那会儿不适应,虽然能赚钱,但是干着不愉快的事情,然后也有很多不顺利,创业难,对家人也不好。所以后来打了败仗一切都毁了的时候,整个人就懵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我从小特别优秀,品质各方面都特别好,从小的故事就很多。我给你举个例子,1976 年四川地震,我在学画画,我们大院全部都要搬出去住到地震棚里,那年我 12 岁,拒绝搬出去,让家人在家里搭个地震棚,继续在家画画,所以邻居、朋友都说:这孩子前途无量。我们现在看到孩子有这样的表现,一定也会说他前途无量。1980 年的时候,我还不满 16 岁,挣了一笔两百块的钱。这钱是怎么挣的呢?我想买一个收录机,我妈跟一个朋友联系,问有没有什么画画的活儿让他干。他当时在一个磷矿当办公室主任,于是我就去磷矿画画,那时候十多块钱一平方米,应该是一百四五十元一张画。结果我到了山脚,遇上大雪封山,没有车,最后我就那么走上去的。后来我妈的这位朋友遇到我妈就夸赞我:“你们家孩子太出色了,我们这里考了好多大学生,家家都以你家孩子做榜样。”就这样我还没满 16 岁的时候挣了两百块钱,本来一百四五十元的画,给了我两百块钱。后来去西藏,退出公职,下海,生活充满变故,失去了原来的保障,所以出现这样的反差,整个人就崩塌了,在我的生命中,这是一个沉痛的教训。当时每个人都觉得这个人没名堂,可惜了他父母这么教育他、培养他。大家当面不说,背后肯定会有这样议论的,后来我去北京,是北京这个伟大的城市拯救了我。
何:去北京都干什么了?
尚:去北京先是进了企业。我还是有底气的,天天在中国棋院下棋,观察谁能帮我,待了一个月,来了一个林哥,我一看这人就是能帮人的。我跟他下几盘棋,也赢了他的棋,我请他吃饭,和他说:“林哥,我看你是热情的人,我有事相求,我想找工作。”他说:“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我说:“什么工作都行,副总以上。”我还是很有些底气的,因为我在海南“打过仗”,有些商务经验。林哥就把我介绍到一家开在房山县的乡村俱乐部当总经理。做了半年,虽然这也不是我想要的日子,但是人稳住了,气场上、心态上都稳住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进了《人民日报》,在《人民日报》的《人民论坛》杂志当美编,但是没当几天美编就变成了记者,我以前在《西藏青年报》就当过记者,也喜欢文科类的东西,就这样做了记者兼美编的工作,后来脱离美编,只做记者,又干了三年多。这么好的单位,还有很多朋友很关照我,但我在处事上还是改不掉,调整不过来,永远是那种作对的、不好的心理,加上特别爱下棋,经常偷跑出去下棋。有件事情比较特殊,我那年辞职离开《人民日报》是因为我搞了一个项目。当时在大力推行西部开发,我搞了一个“西部对话”活动,这个活动是怎么策划的呢?美国、欧盟去两个代表团,还有中国志愿者和高端的媒体,一起到西部开车走一转,我还到湖南永州走了一趟。坦白说这个项目太好了,找到甘肃一个企业,给 100 万赞助,20 万直接打到报社。项目快成时,有些细节没有理顺,我还把我的兄弟从外地调过去,准备大干一番,项目却破产了,我感觉没了心思,于是辞职了。后来应聘去北京聪慧网络公司当总经理,年薪 10 万,钱没多少,市场经济嘛,相当于一个月拿 8000 多。我有一个女朋友,还有一个外地来的兄弟,后来又有个兄弟来投奔我,这样钱不够用了,我就回到棋社下棋,那时候在棋社下棋有彩头,一个月能赢万把块。但都是零散花销,没有规划,况且赢了钱要回报给大家,不能全部装进自己包里,不然赢不了钱。当时我欠了我的房东两年多的房费,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慈悲的人,我们之间两年都没见面,我只给他交了三四个月的房租就再没交过了,之间没有见过面就这样住了两年多。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心情完全改变了,过去的阴影慢慢在消失,因为被感动了。当时好困惑,老是欠别人的房租,越欠越多,精神压力极大,有时晚上喝了酒走到清河去了,一直走到早上。我也不是本质上的坏,对不起人家是有负罪感的。春节的一天,房东打电话给我,我因为欠他房租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说:“没事儿没事儿,我知道你很困难,前些天你女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你最近老咳嗽,注意身体啊,年纪轻轻不要把身体整垮了。” 那个话一说完,我就觉得我女朋友不会因为这些跟我有什么不愉快,这样我就放松了,开始策划项目。策划的项目是一个奥运项目,那是 2002 年到 2003 年的事情,境况一下子就变了,成功了。我还做了其他项目,包括一个医院的项目。因为房东让我恢复了自信,让我的能量能发挥出来,棋也继续下,这时候下棋觉得很舒服。这事后来又出现了意外,我们又没钱了,这次不是我的问题,是我的合伙人出了问题。




03   西藏:心灵的呼唤

何:后来怎么又去西藏的?
尚:又打了败仗,我就又有点心灰意冷,这个时候我接到一个电话,是2004 年的 9 月 11 日。我原来是从西藏出来的,我有一个大学同学是《西藏旅游杂志》的,他搞了一个项目叫“藏族佳丽与西藏旅游形象大使选拔赛”,中途停工了。报社、旅游局包括当地政府都给予高度重视,很好的策划,但是各方面的原因,人散了,团队崩了。我们是铁哥们儿,他说:“思来想去没有任何办法,只有请你出马,帮我收拾这个烂摊子。”之前他也邀请我很多次,我都拒绝了,但是这次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9 月 26 号我就离开北京回成都商议解决这件事情,我说:“我们是朋友,我只是帮你的忙,办完事情我就走,帮你我全力以赴,实在办不了也不怪我。”但是一下飞机,我就觉得我回来了,向着布达拉宫朝拜,我是因为非常喜欢西藏才去的西藏,但是离开的莫名其妙。实际上我的不少同学、朋友现在都是干部,那个年代我们都是一起打牌吃饭的。
何:是不是在你的内心深处觉得西藏是你精神的归宿?
尚:当然是。那个我当年没让棋的院长对我很好,后来不能处下去的原因,不光是那盘棋,是人家看这个孩子还没有长起来,没法子在社会上走动,不是一个合格的工作人员,还是个愤青,是个叛逆的少年。因为一直在读书,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教育。有一天我在锦江后面喝茶,看见个老头在那儿下棋,我一看有点儿像那个院长,哎呀,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以为是老领导,走过去跟他说两句话,结果发现不是的。但是这件事让我觉得,我可能要回西藏了,十分想念。后来到北京办公事的时候,有一天在北京四环一带,从惠新东桥往藏研中心走,听见前面有两个人在说藏式普通话,藏族人或者在西藏待过很久的人说普通话有藏族的味儿,我就跟着他们走,看见北四环有一个藏研中心,我就站在那个门口发呆,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我觉得西藏我肯定是要回去的 , 不然情感怎么会是这样的。回到西藏,我很利索地帮朋友做项目,首先找到原来的负责人拿到资料,然后商量办法,今年先做预赛,把决赛推到明年,因为明年才会有钱。接着说服报社继续和我们合作,又进行一系列的集中训练,就这样把项目盘活了。既然决赛放到第二年了,我就走不掉了。回到了这种非常熟悉的气场里,我有了巨大的工作热情。到西藏的第四天,我一个朋友找到我,我们一起去见了一个老板,这是个象棋高手,我向他建议重新做“晚报杯”,他当场就同意了。隔了十六年,选拔赛我又得了西藏冠军,记者就说:“你好厉害,隔了十六年又得了西藏冠军。”我毕竟见过世面了,知道高手是什么样的,同时我觉得西藏的围棋水平太落后了,隔这么长时间一个人才都没出。2005 年我们到海口打“晚报杯”,碰见周龙,他很热情,知道我们是西藏来的,给我们很大的优待。我和他说:“西藏那么落后,咱们是不是要做点儿什么?”他说:“那你搞教育。”后来我们就启动了西藏的义务教育。龙哥给了 80 副教具,王振华寄了报纸,我们在学校启动义务教育。这样好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总是做不好,又不能放手,我不得不继续硬撑着。西藏虽然欠发达,但也给了我空间,像我这样很差的水平,代表西藏打比赛,偶尔还有不错的成绩。今年 “黄河杯”我在中年组第 23 名,年初在海口打到了中年组第 6 名。我在北京朝阳区有时也参与组队,但你是很小很小的角色。而在西藏你只要愿意干事儿,机会很多,到处都是黄金。
何:义务教育具体是怎么开展的?
尚:到各校上课。最早拉了 30 万赞助,后面教育局拨款支付老师课时费等各项费用。后来做了五届“剑南春杯”的比赛,接着想把西北的赵钧调过来管教育,又引进了陈盈。2009 年我开始生大病,高血压造成视网膜脱落、脑梗塞,基本上是残疾人了,加上坐骨神经痛,走两步就要歇一下。年轻时我的身体特别好,一直没人照顾没人管,但不知不觉消耗殆尽,自己还不知道,直到出现重大疾病。病到那个程度我实在待不下去了,回了德阳。那时也非常胖,170 多斤,人完全不自觉。2009 年决定减肥,38 天没吃饭,全部吃水果、鸡蛋、豆腐,一次性减了 28 斤,身体全部康复。那次是下决心调整,救命的一次调整。现在身体又开始差了,我应该再调整。后来我接触到了藏棋,其实我在 2006 年就听说过,但什么是藏棋也不懂。2007 年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一本资料,我一看这么复杂,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但因为资料里有点儿数据,开始有点关心了。2009 年打第一届智运会时我向西藏自治区体育局汇报搞藏棋保护,2010 年又汇报了一次,但没什么反响。后来和文联的人接触,他们鼓励我做这个事情。因为身体出现问题,2013 年我把陈盈喊过来,小姑娘很灵活、很有水平,但是后面因为一些事情有了嫌隙。我做事一直是公益性较强的,难免会破坏某些人想赚钱的计划。实际上我也有错,没有多考虑别人的感受和需求。和别人的矛盾反而激发了我的斗志,我开始集中全部精力在藏棋保护上,两年多时间调研得差不多该出成果了,但又出现了波折,万幸那些事都顺利解决了,我建立了藏棋协会,开始大规模地往前走。我一生下了有一万盘棋了,现在跟人下的少了,西藏对手少,在外省的棋手要不就是棋很高,要不就是棋很臭,能够较上劲儿的人很少。也因为体能的原因,现在下棋比较少。实际上我这么大规模做围棋公益事业,而且一直坚持下去,有几方面的原因:第一,确实对西藏有感情;第二,对我过去犯下的种种过错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把自己的心灵建设好;第三,是对曾经帮助我的人的回馈,做好让他们看到,他们曾经帮助过的人究竟本质如何,不是借钱还钱这么简单,而是我可以用命来报答当年给我恩惠的人。这也是人最重要的目的,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来回报这个社会,回报曾经给予你恩惠的那些人。这需要行动多过语言,我做到了这一点。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很满足了,爱围棋,跟围棋有缘,因为围棋产生了很多人生的故事。在这个时代,在这个转型期,当年的一个愤青,一个激情洋溢的有才华的青年成为义务工作者也好,成为边疆的志愿者也好,我的人生走到这一步,对于今后能走多远,心态上已经比较放松了。但是有可能还要走,未来要找传承人,我会在四年之后把藏棋协会所有资产交给他们,这是我的心愿。


04   藏棋保护:行行复行行


何:你在藏棋传承、保护的过程中去了很多地方对吧?
尚:对。首先是云南,然后是阿坝,虽然我在西藏,但是对各个藏区,
还有青海都不是特别熟悉。听西藏一个朋友介绍阿坝有藏棋活动,2014 年 5月,我和两个兄弟一起去了阿坝县。到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藏棋的核心棋种是久棋。久棋在阿坝盛行到什么程度呢?七万阿坝人,有两万人会下,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阿坝没有麻将之类,也禁酒,人们就一天到晚下久棋,热闹得很。他们搞了六次跨省区比赛,搞了十多次本地比赛,会长把自己的工资掏出来搞比赛。还有一个叫才让的哥们儿,在西藏做生意赚了钱,给他们县捐了一所学校。那里的市民风气极其良好,但他们又很难,没有专业人员,没有好的媒体,也没有好的渠道,只有本县人民的支持,视野比较狭窄。我就琢磨着该怎么保护藏棋,他们这种方式肯定不行,需要找中国棋类协会、国家体育总局、国家民委,要通过这样一种渠道,把它推进到全国民族运动会,促成各省建立藏棋协会,从省级申遗到国家级申遗,形成一个合力,进行完整保护,最后再跨出国门。今年 2 月我去了内蒙古,内蒙古是蒙棋,叫蒙古鹿棋三十六种、蒙古战棋四十八种。我发现东方文化讲究智慧但是欠缺科学的总结。有很多棋种,比如两个村子可能只隔 100 公里,但是会出现不同的棋,西藏那么多棋种完
全不利于普及和推广。我们有多少多少棋种,可能说起来自豪,实际上这是东方文化的一个巨大问题,只发明,而不研究、整理。我们需要做的第二项工作是整理出优秀棋种,建立良好的规律。在内蒙古时我还有一个思考,蒙古象棋是国际跳棋的前身,久棋的覆盖面积和变化棋种很多,但只知道下法,没有文献。当然蒙棋跟藏棋相似的棋种是有依据的。西藏在公元 7 世纪有了西藏文化。蒙古族建国于公元十一二世纪,蒙古军队武力进驻西藏后,西藏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和意识,从此他们对西藏有了影响。第一,文字是由八思巴创造的,过去蒙古人信长生天,改为藏传佛教后延续至今;哈达是蒙古族影响的西藏,最早的哈达是蒙古族的。所以在那个时候,久棋这种游戏作为副产品传到蒙古,是完全合理的一种设想。
我还有一个关于国际跳棋的设想。国际跳棋的理论跟中国的久棋、跳棋
是一致的,但是它的规则比我们的久棋简单得多,它是不是作为东方文化西进传入欧洲的呢?国际跳棋也就几百年历史,我们的久棋应该有 1500 年以上的历史,这种可能性我们的学者可以进行研究。在未来的保护工作中我们需要注意规避东方文化的弱点,整理成简明的几种棋,其他作为文化产品保留。但是我们要推广和保护的这几个主要棋种必须要规范化,规则上要尽可能做到精细,以便于推广。例如久棋十四路非常复杂,我们能不能把它改成十路?我觉得十路就够了,最多十二路,把它的规则先完善起来,再总结、研究,再推广,再完善。

何:跟围棋最接近的密芒,你觉得它的产生究竟是中原地区的围棋传过去的,还是西藏地区自己产生的?
尚:在理论上,一种先进的文化,它不可能在两个民族中间同时诞生,
比方说围棋。中国人和日本人不认识,也没有任何联系,你也会下,我也会下,这是断无可能的,一定有一个是鼻祖。西藏有一种说法,说密芒是来源于苯教的祭祀,也没有依据。由于丧葬习惯,西藏地下的东西太少了,野外遗存存留的时间和数量都有限,所以没有确切的说法。关于苯教的说法没有确切的内容,这是第一。第二它兴盛于唐代,现在出土的大部分都是唐、宋以后的,但也只是基本判断。比如说 90 年代出土了一块棋盘,是在松赞干布的故居出土的,松赞干布是哪个时期的现在也没有明确说法。后来偶然在寺庙里发现了一块棋盘,也说有上千年的历史,毕竟还有一些特殊的现象,有藏族学者就说是藏族人民发明的。我认为藏族文化很强大,密芒是他们在中原围棋中融入本民族的文化,形成了独特的风格。比如关于十二座子,现在西方流行的星座学,我们《易经》中也有一些记载,与西藏来自于苯教的十二天宫一模一样,那么我们猜测西方的星座很可能就是从东方传过去的。
何:十二座子和十二天宫可能有关系吗?
尚:很可能有关系,但是我们现在没有数据,只是假想。苯教说十二座
子少了,这是没道理的,他们没有改良过,社会一直在一个形态上发展,不可能出现重大变化。中原的围棋是四个座子,传到清代、民国去掉了座子。而密芒有十二座子,加上它的规则,比如说打二不能还一、提子不能点杀,就体现了典型的藏民族文化——宗教的放生。这个其实杀不死,因为你要吃它一定要先把气全部断完;再说提子打劫的事情,你把气全部紧完,他早就把劫补的一个都没有了,这样就吃不了,所以给对手一个机会,也是放生,这是它的规则。藏族文化也是很强大的,可以通过对其文化的改良,成为自己的文化。所以我们研究、了解西藏的时候,发现藏族能受到世界尊重的主要原因是顽强,其独特的地域文化非常鲜明。西藏的宗教不光是真诚崇拜的问题,它还非常美,比方说圆,从小小的圆到巨大的转经筒,绕大昭寺一圈,到绕西藏一圈,转经、转神山,这个圆的概念,是唯美的概念。还有建筑,它的风马旗,它的经幡,人的服饰,人的语言,都带着神秘文化的美感,宗教、哲学、人文、风光,共同建立的感染力使西藏受到大家的追捧。西藏有个现象叫“西藏晨夜”,我后来写了一篇文章描述西藏晨夜,很多出生在西藏或者在西藏工作的人,都会被西藏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所感动,并坚信自己的经历体现了人生价值。从西藏回去的人,没有人会说西藏不好,就是说,他没有后悔在西藏的经历,在这里人性被激发和感动,虽然有时候你不去总结它,好像就是一种情感,但实际上它有理论基础,无论吃多少苦,大家在西藏都不后悔,原因在于西藏的感染力。就像当初我回德阳可以当晚报总编,可是我最终没有留下来,这里面有一种非当代价值观的东西存在。为什么这么多人去西藏?虽然去的时候未必都很庄重,但基本上都是去寻找一种跟现在、跟内地的价值观有点儿差异的东西。比如在西藏会体现一种浪漫,会感受一种放松、自由、美的东西。与内地的高压竞争环境、生活方式、生活形态有较大的距离,所以形成了西藏热。
何:原来有一种说法,说藏棋是文成公主进藏的时候带过去的,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尚:有几种说法。西藏最有影响力的作家羽芊写的一本书就叫《文成公
主》,书里关于文成公主有非常详细的记载。西藏是从文成公主那儿开始有记载的,文成公主有非常详细的档案,不过她的礼单中没有围棋。在当年进藏时也许会带上,但还上不了台面,送礼拿不出手。我们猜测起码跟随文成公主进藏的人有的会下,或者在下,这漫漫长路带着把玩是很自然的。另外,当时吐蕃人去长安做生意、进行政治文化交往的不在少数,史书上有记载,那么棋类交流自然也有可能了,但一定在这时代之前就有了。包括藏族从何而来现在还没有完全的史学定论,从出土的资料来看,可以作为依据的不多。还可能是羌人经过战争退到西藏,估计那时西藏地区没什么人,羌人创建了西藏。还有三国演义诸葛亮去边塞打仗传过去的等等说法。还有说是从印度传过来的,但是可能性不大,去年有一篇论文叫《驳围棋印度起源说》,虽然印度有恰图兰卡游戏,但那是国际象棋的前身,不是围棋。中原的围棋在先秦就比较成型了,所以,围棋必是从中原进入西藏的。但是怎么从中原进入西藏的,我们现在比较模糊,需要未来的学者去研究发现。我们现在启动史料图书馆,馆长是藏棋协会副主席,是西藏很有名的学者。非遗办的主任也是藏棋协会副主席,包括青海的学者,我们一起联手,希望能拿出足以佐证的史料,我们都在想办法。西藏在这方面特别弱,努力想办法找,但不代表我们能找到,也不代表它真的有多重要,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团结统一,把藏文化保护下来,让藏族朋友,包括其他少数民族朋友感觉到他们的文化有意义,大家一起开开心心把它保留下来,这个比别的都重要。我觉得这是最大的学问。我想我本人继续干四年,不能把命搭在这儿,然后交给我培养的优秀的、志趣在此的藏族同志,并且是稳定的,最好是家庭出身比较好的孩子,从小接受好的教育。我们只管奉献,不会在这上面想着赚钱,我赚钱有别的渠道。今年我捐了两万多块钱,教育费我都没领,全都花在教育和器材上了。
何:现在找到的密芒的棋具,最早大概是什么时代的?
尚:因为现在没有采取科学断代法,只从理论进行分析,从松赞干布出
生地判断它是在唐代,也有一定的说服力。
何:上面你说的发现的那个棋盘是什么时候的?
尚:那个棋盘是在阿里托林寺,是公元 10 世纪建的一个寺庙,曾经是西
藏四大寺庙之一,在宗教上有很高的威望。棋盘是在以前医生、僧人住的地方挖出来的,估计有上千年的历史。这块棋盘有些特殊,它有十六个座子。而且棋盘的材质非常好,据有关人员的看法,那可能是巨型的翡翠,而不是一般的鹅卵石。我反而觉得研究不用着急,慢慢研究,然后理清楚思路去保护。第一,要动用所有力量,政府的、民间的、爱心人士的、企业的,去做它的发展,慢慢普及教育、培养高手、申请非遗,让藏棋进入全国民运会。要进入全国民运会不管西藏自治区还是青海,首先得有自己的省运会,这些工作的周期大概要四五年,所以我们要工作扎实。第二,我的任务是培养团队,我现在的资产全部归于西藏自治区藏棋协会,然后到了我快离开的时候,全部归于个人,如某某传承人。让藏棋最终进入全国民运会是最关键的。
何:现在藏棋已经申请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吗?
尚:还没有。现在在申请西藏自治区的,一级一级地来。
何:现在已经被列为西藏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了吗?
尚:还没完成申请,不过基本上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的精力主要是到处跑,申办民运会这项工作,我肯定是完不成了,但我会把前期工作和基础
报告做好。在藏棋协会再干四年,退了之后挂个闲职,把发展交给藏族人,然后再陪伴几年,跑跑腿,到 60 岁我就干不动了。
何:你下面有人帮你做这些事情吗?
尚:有很多的兄弟和志愿者,但都是义务劳动。我不能无休止地用人家
啊,上次那件事已经是教训了。但我现在真没现金拿给别人,即使我拿给他们,他们也不会要,所以我要想点儿什么招给帮我忙的兄弟安排经济上的出路。我的劳动,性价比也好,工作量也好,全是靠两腿跑的,这趟飞机、那趟飞机,东住西住、东吃西吃,包括高原来往频繁都是对健康有损害的。但是我们这一代人,当年的理想主义者有一些天赋,后来脱离体制,在市场经济中虽然遭遇了一些挫折,仍始终愿意做这种不是功利性的、纯利益交换的事情。这也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回归或总结吧。我们家祖上几代都是医生,外公外婆是农村的赤脚医生,人特别好,给穷人看病不收钱,但是生活极度贫困,后来划分成分就算贫农嘛,把佛印堂分给了我们家,所以说我们家是建在庙上的。外公外婆生了九个子女,其中有四个大学生,20 个世纪 60 年代的时候国家女排其中一个主攻手是我四姨,这一家人很厉害。这个时代形态变了,我也变得稍微温和了一些,不再愤青了。人生起落太大,从最好的变成最差的,在最差时回归西藏。我是很渺小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回到西藏通过围棋获得了一小点儿内心的安慰,也根本谈不上什么功业,因为父母给的天赋根本什么也没做到,非常愧对母亲。小孩两岁时我就离婚了,离婚后我变成了自由人,没人约束,所以做这些事情才没有障碍,距离遥远,父母也管不了我。实质上我把他们抛下了,我没有花很多精力去孝敬他们。多亏我有一个强大的姐姐,我姐姐基本上让后方安定了。



05   理想与现实


何:你的小孩会下围棋吗?

尚:不会,我儿子小时候我教他下围棋,我父母坚决反对,第一不能学画画,第二不能学围棋。为什么?他们认为这两样东西把我害了。我在他们眼里是个失败者,这是我比较痛心的地方。我认为我们是成功的,从人格上、从个人工作上做了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我能付出多少我已经发挥到极限了。他们也被这个社会洗脑了,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他们以这样的眼光来看待一个人,而不是用另外一种更包容的眼光来看待事物。因为跟我小时候表现出来的优秀比,现在的我让他们觉得已经很差了。实际上我还是很优秀的,只是思维展现方式不一样,最关键我没跟着体制走。我已经很困难了,没有跟着市场经济走,我就更困难了,我还能做事,还要怎么样呢?我是一个雕塑家,任何时候都可以挣钱,挣了几百万都是做雕塑挣的,我很轻松可以挣几千万没有问题。但是我精力没在那上面,我还能做什么说什么呢?我巨大的精力都花在围棋和藏棋上了。

何:有没有考虑以后有机会的话再去做雕塑?

尚:现在我动手能力肯定是不行了,但审美水平还是很高的,基本功也
还在,我随便画个草图马上就能出个优秀作品。建筑设计包括雕塑设计我都是一个指挥者,我可以做出优秀的作品,在这一方面我非常自信,只要有条件和机会,我可以立即投入到完成伟大作品的状态。我的同学虽然在学院里上课天天在动手,但是对社会的感悟肯定不如我,所以我完全是自信的。雕塑能赚钱,而且还不会凋落,那个是摆在那儿的,起码两百年不倒。内蒙古、青海、甘肃还有新疆这些地方我都去走访过,一边走一边想办法。四川阿坝搞了十多年的比赛,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但还是阿坝县的,和四川省体育局都没打上交道,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明年我回去先给市、区政府打报告,先在西藏搞全国性的比赛,后年到北京,然后去四川,再到几个西部省转一转,五到八年转一个周期它也就水到渠成了。

何:其实藏棋保护这本身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搞得好像有利可图了一样。

尚:市场经济有很多好的方面,但是很多人没有全局观念,总想通过藏棋来赚钱,所以在这一块我和他们产生了矛盾,不过情况总是在慢慢好转的,藏棋协会成立的时候,体育局、教育局领导都坚决支持,我们做了这么多事,人家也都明白。我就是中国特定时代的一个理想主义者,紧紧地跟围棋这个美妙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干什么都不要钱,人家说这不是神经病吗?

何:是的,我们是同一代人,经历了同样的 80 年代,确实会有种情怀。
我们做围棋也是,最开始从来没有想过要拿围棋去谋什么利,自己喜欢,
有兴趣研究点儿围棋文化,也不在乎它能够给你创造多少价值。然后老是有人介绍我是“多年来默默无闻地在做围棋文化的研究”,我从来没觉得那是默默无闻,那是寂寞,当然一步一步做着,慢慢做出影响来,在这个过程中,围棋事实上已经给了我很多回报。

尚:是这样的,心怀感恩。朝阳区一个协会的财务理事居然成了拉萨市一个棋类协会的负责人,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情啊!

何:对,其实棋迷之间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尚:我到西藏之后性格就变得温和一些了,自信回来了,不用再去墨守成规地坚持一种教条的规矩,“我一盘也不让,永远也不让”,这不是特别,
这是较劲儿,我较了十六年劲,就是因为赌气。我再给你讲讲江铸久老师的故事。我现在在做一本藏棋传承、保护方面的书,需要一些棋谱,就到上海去找江老师下藏棋,因为 2005 年,在云南香格里拉,江老师就参加过藏棋文化节。去上海之前我就想,我这种水平也不兴让子,只能贴目。跟江老师商量好贴十目,一坐下去,江老师就开始下了,职业棋手面对棋盘自然而然就很严肃,很安静,坐得很规矩。下到中间的时候,我出现了恶手,大恶手,一下棋局要结束了,做谱做不下去了。我本来有优势赢的,出现重大失误,纠结提不提悔棋的要求,最后没敢提,硬撑着把棋下完,最后我输九目。

何:棋在哪里下的?

尚:在清一道场。

何:下了多少盘?

尚:就下了一盘,我跟江铸久老师下了一盘。原来还设计了一盘连棋,江老师,芮廼伟老师,我,还有胡煜清,我跟江老师搭档,芮老师跟胡煜清搭档,想想多么美妙,因为我做过媒体,这棋的美观度、纪念价值都提前预设过。可惜没下成。后来有一次在南通,常昊跟邱继红下了一盘。

何:那盘棋最后谁赢啦?

尚:常昊赢了。

何:常昊第一次下吗?

尚:常昊第一次下,跟他讲了一下规则。邱继红下起来规则忘了,他忘了藏棋计算胜负还要论块数,常昊很机敏,把自己的棋都连起来了。邱继红自己参加制定规则的,却把这给忘了,输了几目棋。

何:尚老师,非常佩服你对藏棋的付出及背后所体现的那种情怀。你怎么看待自己所做的这一切?

尚:我就是尽自己的一点义务而已。当然我在具体做事时应该更宽容、
灵活一点,不过这些都过去了。

何:祝你们关于藏棋推广的一系列计划早日实现,关于藏棋的书也早点出来。

尚:也谢谢何教授一直以来对我们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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