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要保护这么恶心的东西？

安徽摆渡

自然界中有些格外宏大的真理，

有时与人类的认知、感觉相悖，

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抽象——

今天我们就来阐明其中一个例子，

在你看来这可能“有悖常理”，

所以还请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照片中央面条状生物是从大鼠肺动脉长出的广东管圆线虫（Angiostrongylus cantonensis）

摄影：HEATHER STOCKDALE WALDEN

“这么恶心的东西为啥要保护？？”

丑陋、黏糊、软乎乎、

歹毒、各种损招、引起强烈不适、

鬼头鬼脑、无孔不入、多、扭个不停

……

提到寄生虫，

大部分人率先会想到这些字眼。

的确，它们的行为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不恨不恶心都难，比如——

铁线虫幼虫潜入蟋蟀体内，并在其体内生长。这种蠕虫需要水来交配，所以它们会驱使蟋蟀跳入溪流，此举虽歹毒残忍，但也为鱼类带来重要的食物来源。

摄影：ANAND VARMA, NAT GEO IMAGE COLLECTION

（※友情提示：下面动图的铁线虫过于直观，或引起不适，可迅速滑过）

2014年11月刊封面，瓢虫茧蜂（Dinocampus coccinellae）将卵产在瓢虫体内，瓢虫茧蜂幼虫在瓢虫体内发育，发育成熟后，会从仍然活着的瓢虫体内爬出，并且会不管不顾地在自身周围结茧。

寄生虫真是要夺笋有夺笋——但事实上，寄生虫在自然界中的地位，与那些看上去美好的动物同样重要！如果寄生虫全部被消灭，就意味着地球面临毁灭——而且，现在有很多寄生虫已经灭绝或濒临灭绝（有一部分人甚至觉得这是“好消息”）。

端足目是一种微小的水生甲壳动物，图中这只已被棘头虫幼虫入侵。棘头虫最终目标是进入海鸟体内，所以它会改变端足目的大脑，驱使它向明亮开阔的空间前进，使它更容易被鸟捕食。

摄影：ANAND VARMA, NAT GEO IMAGE COLLECTION

去保护看起来恶心的寄生虫，需要非常大的勇气，华盛顿大学寄生虫生态学家Chelsea Wood就是这样一个有勇气的人，他是新保护运动的领导者，这项运动旨在拯救地球上那些“缺乏魅力”的小型动物。在Wood的研究下，我们明白了这些：

地球近半数已知动物——

全是寄生虫！

气候变化、宿主消失、刻意消杀，

致使寄生虫在未来50年——

其总数的1/10注定灭绝。

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

有超3.7万个极危物种，

里面却几乎没有寄生虫的位置，

登记在册的数万极危物种，

只有一种虱子和一些淡水蚌是寄生虫，

可想而知寄生群体有多不受人待见。

寄生性吸虫与蛙类四肢变形有关，这只美国牛蛙便惨遭毒手。这种寄生虫一生可以生活在多种动物宿主体内，包括蝌蚪。

摄影：ANAND VARMA, NAT GEO IMAGE COLLECTION

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的生态学家Skylar Hopkins，他召集了一批对保护寄生虫有兴趣的科学家共同研究，2020年10月，他们在《生物保护》杂志的特刊上发表了首个拯救寄生虫全球计划。

“几百万种寄生虫受到威胁，很多可能已经灭绝；但奇怪的是，我们几乎没有记录过它们的灭绝。”Skylar Hopkins如是说。

在一只寄生蜂幼虫的操纵下，此种银腹蛛（Leucauge Argyra）会结出一张特殊的“茧状网”，让黄蜂幼虫住进里面，直至黄蜂长大。

摄影：Anand Varma

许多寄生虫因为宿主极危，

自身也已岌岌可危。

例如，濒危的侏儒猪吸虱。它们仅生活在另一种极危物种侏儒猪身上，而侏儒猪正在从喜马拉雅山麓草原上消失，侏儒猪吸虱随之处境危哉；

极危物种加州神鹫，20世纪70年代，科学家不顾一切想拯救它们，于是开始圈养这种鸟，但加州神鹫鸟身上特有的虱子被认为对鸟有害（未确认），为了“保护”鸟，科学家大肆运用杀虫剂消杀。经过大规模保育之后，几十年后，2015年，加州神鹫仍然“极危”，而加州神鹫虱却再没出现过。

极危物种加州神鹫

摄影：JOEL SARTORE

你以为寄生虫只是贪婪的占据、索取和抛弃？以前文恶心的铁线虫来说：铁线虫在蟋蟀体内发育成熟后，需要在水中交配，于是它们影响蟋蟀的大脑，驱使蟋蟀跳入溪流，太卑鄙了——但此举却为鳟鱼带来重要食物来源，而鳟鱼的增加又使其食物链上层捕食者获益。

人体也是寄生虫的优秀宿主，100种以上寄生虫经过层层进化，早已潜入我们身体。图为从患者眼中取出的，吸吮线虫（Thelazia gulosa）

供图：CDC

患者眼睑表面可发现某种吸吮线虫（Thelazia gulosa）

供图：OHSU OPHTHALMOLOGY

甚至对人类而言，消灭寄生虫也不是完全有益。很多国家已经消灭了大多数肠道寄生虫；但在没能力杀虫的国家和地区，人们携带各式各样肠道寄生虫，奇怪的是，我们几乎从未听说过那些人患有自体免疫疾病。

有一种观点认为，人体免疫系统是与一群蠕虫和原生类寄生虫“手拉手”一起进化的，当我们杀死它们，我们的免疫系统就会失衡，转而攻击我们自身。一些克罗恩病（一种原因不明的肠炎性疾病）患者，他们甚至故意让自己感染肠道蠕虫，试图恢复肠道的生态平衡，结果好坏参半。

在欠发达的国家，这种寄生虫（鞭虫）生活在人类的肠道内——《科学》杂志的一篇报道称它们对人体有益，能够促进一种微生物群的生长，从而减少导致炎症性肠病和其他疾病的细菌。没有这种寄生虫，有害细菌就会泛滥。

供图：DENNIS KUNKEL MICROSCOPY,SCIENCE SOURCE(COLORED SCANNING ELECTRON MICROGRAPH)

想要获得丰盛食物，不一定成为狮子老虎那样的顶级掠食者，寄生虫深谙此道，它们完全退出捕食者与猎物之间的“军备竞赛”，转而选择了一条“小投资高回报的捷径”，这么舒服的路谁不想走？于是自然界的寄生现象从古至今都如此普遍。

寄生蜂虫茧化石，约3500万年前，数百只寄生蜂幼虫饱餐完宿主之后结茧，准备变为成虫。

摄影：GEORG OLESCHINSKI

生成：THOMAS VAN DE KAMP

没有寄生虫的世界，会是怎样呢？

说真的，寄生虫的确太恶心了——比如，连最坚定的自然保护主义者，也绝不会为保护几内亚龙线虫开绿灯的——这种寄生虫在人腿内生长至成年，长达几米，最后会从脚上露出来，无特效疗法，只能花数天到数月时间慢慢拔出，这虫子给人造成难以估计的痛苦。美国前总统Jimmy Carter的基金会已开始着手消灭这种寄生虫。而当几内亚龙线虫彻底消失后，一定没有人会怀念。

（※友情提示：下面动图的几内亚龙线虫过于直观，或引起不适，可迅速滑过）

所以，生命依附者的死亡，没啥好说的，甚至太不值得为之付出努力了，但生态学家警告：把寄生虫全部消灭可能意味着生态毁灭；没有寄生虫的控制，一些动物的数量将会激增——比如没有天敌的入侵物种，根本甭想遏制；而另一些物种，则可能在随后引发的混乱局面中崩溃。

偏侧蛇虫草菌（Ophiocordyceps unilateralis）吞噬了宿主蚂蚁，并从蚂蚁尸体上长出来。

供图：ALEX WILD

几十亿时间里，寄生作为一种生存方式不断进化，从最小最简单的微生物，到最复杂的脊椎动物；有寄生植物、寄生鸟类；有纷繁复杂的蠕虫、昆虫；甚至还有寄生哺乳动物——吸血蝙蝠。须知，在生命之树被称为“门”的42个主要分支上，有多达31个“门”中大多数都是寄生虫。

当寄生虫全部被消灭，

等于拦腰斩断大半棵“生命之树”。

这只蚂蚁感染了一种寄生真菌，这种真菌会把蚂蚁变成“僵尸”。蚂蚁被控制，来到地面，在那里，真菌从体内爆裂，将孢子散布给更多蚂蚁。

摄影：ANAND VARMA, NAT GEO IMAGE COLLECTION

梅奥诊所（Mayo clinic）医学中心人体寄生虫实验室的医学主任Bobbi Pritt，她致力于研究各种寄生虫、防止各种寄生虫疾病，即便是这么一位“抗虫大师”，依然说了句偏袒寄生虫、掏心窝子的话：

“作为一名医生，我支持在寄生虫引发疾病和痛苦的地方，消灭它们！但如果作为一名生物学家，我不赞同有意识灭绝寄生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