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吉思光,不想再伤害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饶饶?爱她却又不得不放弃,谁让自己有着不争气的过去呢?吉思光于是果断地对饶饶说:“忘记我吧,我对你来说没有意义……把那些曾经对我说过的真心话,把那些曾经对我付出的真情,留给那个能光明正大娶你为妻的人吧……” 吉思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留给了饶饶一个绝情的背影,但背影的另一面却写满了无奈…… 做了好事不敢留名 “佛祖保佑,多给我一些时间……”普陀山雾霭沉沉,吉思光在佛像前双手合十。 人们都说普陀山的菩萨很灵,许的愿都会成真。吉思光信佛很久了,但始终没能求得内心的宁静。按照佛教的说法,一切“自有定数”。他从不指望自己永远不被警察抓到,从未苛求永不偿还那笔“心债”,他只是希望能够再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在演艺的道路上尽可能地走得更远一些。 离开齐齐哈尔后,虽然遭罪不少,但吉思光的人生有了很多精彩的片段。如果没有齐齐哈尔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这些精彩的片段将会连成一条线,成为他人生一道不错的风景。但是,正是由于那段经历,这些精彩的片段注定永远只是碎片而已。 离开普陀山的时候,除了归程的路费,吉思光把其余的钱都放入了功德箱。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每当身处寺庙,吉思光总会有一种超脱的感觉,但离开那里的瞬间,各种浮躁便会纷至沓来。吉思光走出普陀山那片雾霭,又回到了现实当中。他失眠依旧。吉思光有时也觉得自己是个奇迹,这么多年持续不断的噩梦和失眠,他的精神居然还没有崩溃。 吉思光用“张国锋”的名字开通了一个微博,签名档当头棒喝写给自己:你就装吧,不装到底我就瞧不起你! 吉思光从来不祈求佛祖宽恕自己,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宽恕自己。微博上撂下的那句狠话,表明了他对自己的否定。他的QQ昵称是“松手”,空间里转载了一些他喜欢的文章,主要是情感和宗教方面的,只有一篇文章是他自己写的,标题是《绝望》。文章的开头这样写道:“一直相信,任何事,冥冥中自有定数……” 吉思光最欣赏周星驰的一句台词:“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归根结底,吉思光总共有两个梦想,一个是在演艺道路上达到巅峰,另一个就是在未来的某天,对过去的罪孽有一个交代。相比较而言,他把第一个梦想看得更重,他总是默默祈祷,希望能够得到更多时间,去实现那个梦想。而后,在巅峰时刻转身面对自己的过去,那将是多么戏剧性的一幕! “救人,救人啊!” 一天下午,吉思光在一个湖边行走,突然听到了呼救声。不远处,一个轻生者落水,路过的行人大声呼救。 吉思光疾步跑到水边。他的水性并不是很好,但此时此刻,他毫不犹豫地甩下外衣,准备下水救人。看热闹的人很多,但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奋不顾身。吉思光没有纵身跳进水中,而是一步一步趟到深水区域,然后吃力地游向目标。 吉思光的水性一般,体力也不是很出色。能不能把人救上岸,他也没有把握。但他急中生智,在游到轻生者附近的时候,先是憋足气潜入水中,随后用力把她往浅水区方向猛推。他几次浮出水面,又几次潜入,终于把那人推到了岸边。 身处浅水区的轻生者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安全地带,还在绝望地扑腾着。吉思光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拽上岸,随后他累得瘫坐在地上,那筋疲力尽的感觉让他想起了逃亡初期在建筑工地背沙包的感受。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喝了很多水,而湖水很脏。他开始呕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远处,一辆警车正朝着这里呼啸而来。吉思光猛然清醒过来,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衣物挤出人群。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围观者闪身让开一条道路。其实,吉思光是要逃跑,他不想和警察打照面,做好事当明星和演戏当明星是两码事。 吉思光叫了一辆出租车快速离开现场,中途又换了几次车。他的这种状态,完全不像救人的英雄,更像一个作案后潜逃的凶手,用尽浑身解数隐藏行踪。在这一点上,吉思光非常成功,各大媒体第二天均报道了好心人勇救轻生女孩儿不留名的新闻。 吉思光看了新闻,心中窃喜。在他看来,做好事也算是一种赎罪。但他绝不能以英雄的形象走到公众面前,否则就难以避免触及自己的隐私,更有被警察发现的危险 一天傍晚收工回家,吉思光路过一个水果摊,看到一个扒手拉开了一个买水果女人的背包。吉思光想都没想,径直来到扒手近前轻声说:“你,干什么呢?” 周围也有很多人看到扒手行窃,但都不敢说话,放任那个小偷做坏事。吉思光上前制止的时候,小偷十分嚣张,那种嚣张的神情极大地刺激了吉思光的神经。 这一刻,吉思光就像在演一部戏,他迅速把自己调整到警察的状态。小偷的表情显得不屑,而吉思光的表情则像一个老练的警察一般严肃而坚毅,他的目光中闪现出一丝只有警察见到小偷时才会有的那种凶狠。吉思光的表演非常到位,他在气势上逐渐占了上风。起初很嚣张的小偷,到后来竟然被吉思光看得有些手足无措。 吉思光不慌不忙地凑近小偷,那种不慌不忙的从容,只有一个身经百战的老警察才会有。吉思光依然轻声地对小偷说:“跟我走,警察!”小偷二话没说,撒腿就跑。吉思光并没有追,只是看着小偷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而此时,那个买水果的女人依然在专心致志地挑水果。 吉思光说话的声音很小,谁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周围的人们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用了什么招数,竟然把小偷吓得落荒而逃。这时才有人上前对那个女人说:“刚才有人偷你钱,让那个人给撵走了!” 女人抬头四顾,“那个人”却早已不见了。 吉思光必须走,如果警察找他了解情况或让他作证,他都很难应付。 这么多年来,吉思光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怀着赎罪的心理,好事没少做,就是不敢留名。 拒绝“潜规则” 在横店,吉思光发现人们的生活重心都在外表上,在这里,想成功就必须有某种“外衣”或“包装”。这让吉思光想起了当年自己的“老大”,其实,“老大”也是在演一部戏,只不过那部戏非常拙劣。那些虎、豹、蛇的文身就是他们的“外衣”和“包装”,他们用这样的外表虚张声势,反而显示出他们内心的脆弱。在横店“漂”着的人更是这样,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强势或脆弱,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吉思光认为自己应该多注重修炼自己的内心。演员这种职业,银屏上辉煌的背后是背地里处心积虑的揣摩。无论在戏内表演得如何,在戏外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情。在横店生活久了,吉思光突然发现当年自己的“老大”身上的一些合理成分,他们的虚张声势也有着现实意义,在横店如果缺少这种虚张声势,就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横店的群众演员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吉思光在任何时候都会考虑自己的“气场”,他让自己看起来具有当年“老大”一般的震慑力。他平日里待人真诚,出手大方,同时又沉默寡言,做事低调,可他的每一个眼神都会对周围的人产生一种震慑力。很多年轻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他的周围,他们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称呼他为“大哥”,一如当年吉思光对自己的“老大”那般尊重。不过,吉思光从不利用这些称呼其“大哥”的年轻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吉思光在横店演艺圈逐渐声名鹊起,越来越多的年轻艺人向他靠拢,目的就是为了通过他和制片人及导演们的关系获得一些戏份。吉思光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对谁都是一副热心肠。在横店,谁都不容易,尤其是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吉思光忘不了自己刚刚来到横店时的窘境,因此,当导演安排他演他不太适合的角色时,吉思光便会主动把戏份让给那些向他求助的人。 夕阳西下时的沙滩总会显出荒凉的美感,火红的夕阳好像将大海点燃了,这种并不多见的景色是苏雅万万没有想到的。她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她为这个傍晚设计的一出戏将完美收场。 苏雅约了吉思光和几个朋友到海边散步,主要目的是为了和吉思光拉拉关系。朋友们陆续都走了,海边只剩下吉思光和苏雅。身穿泳衣的苏雅成为了沙滩上的亮点,镂空和流苏点缀在裙摆和胸口。表面看起来无意卖弄风情,但诱惑指数却是相当高。 吉思光有自己的原则,“潜规则”一类的事情他是绝对不做的。吉思光心里也很清楚,能到他这里来主动“潜规则”的女演员,都是还没混出头的那种。他自己还没有成为名角大腕,他所能介绍的戏份,也就是一两分钟的小活儿。而为了这丁点儿的小活儿,苏雅这类女孩子却前仆后继地围着他转。 为了上镜而出此下策的女孩儿,吉思光见得多了。他理解她们的处境。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混圈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吉思光看来,苏雅混圈子的水平远远高于演技。如今,苏雅向吉思光卖弄风情,这让吉思光很不舒服,但又不想伤害她的自尊心。 面对苏雅,吉思光在沙滩上明确表态:“你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轻,你应该正经谈男朋友,然后恋爱、结婚。在横店这地方‘胡闹’并不好玩,弄不好就会成为别人的笑料。” 吉思光慷慨陈词过后,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此一举。如果对方是个随意放荡的女人,她会觉得他这番话十分搞笑。好在,眼前这个女孩儿听进去了。 从那天以后,苏雅无论在哪里遇见吉思光,都尊称其为“老师”。这让吉思光非常安慰,并在随后的日子里为苏雅介绍了一些小角色。 吉思光通过这件事感悟到:一个人坚守原则和底线,才会获得心灵上的满足。而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心灵上的满足比什么都重要。自己当年制造血案的那一幕,已经成为心灵上的污点难以抹去,自己注定将为此自责一生。 没人知道我是谁 “猪肉炖粉条,依然是猪肉炖粉条……” 到了横店以后的这些年,吉思光几乎天天在吃这道菜。他希望自己无限肥胖下去,这是最好的伪装。而且一个胖子型的演员,往往会有更多获得片约的机会。 刚刚有了拍戏想法的时候,吉思光就制定了这样的增肥计划。他依然清晰地记得早年在大国家吃猪肉炖粉条的惬意。现在猪肉已经不像当年那样金贵,天天吃也能吃得起。于是,他把猪肉炖粉条看成了改变命运的救命草。但是,猪肉炖粉条虽然美味,天天吃也会腻。吉思光便买了菜谱,想方设法制作各种花样,毛氏红烧肉、酸口红烧肉、梅菜扣肉…… 吉思光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正面看看、反面看看。他每天都在关注自己脸形和身形的变化。到后来,他见到红烧肉就会有想呕吐的感觉,但依然拼命地吃。他的努力终于有了效果,他的脸开始变得浑圆,身材由细长变得肥硕。打量着自己发福的模样,吉思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这是崔健的歌曲《假行僧》的歌词,那个旋律曾是吉思光早年最为喜欢的,但当时他不知道,那首歌词会成为自己人生的写照。 的确,吉思光越来越出名,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他全新的面孔,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韩宇三十岁不到,只身在横店闯荡多年,始终一事无成。他只有借酒浇愁。他非常羡慕吉思光,竟能够在短时间里取得这么大的成功。韩宇觉得自己在横店什么都不是,但吉思光一点儿没有轻视他,而是真心与他做朋友。 一次,韩宇老家的父亲来电话,母亲重病入院,医药费还差五千元。韩宇平日里经常连锅都揭不开,又怎么能够帮助家人渡过难关呢?无助的韩宇坐在马路牙子上伤心地抹眼泪。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吉思光关切的目光。 “我这里有七千,刚发的工资,你都拿去用!” 刹那间,韩宇热血沸腾。危难时刻见真情,吉思光的举动令韩宇感激涕零。事后很长时间,韩宇始终没有能力偿还这笔钱,但吉思光从未主动提起。韩宇知道,吉思光虽然比自己混得强,但经济上还远远没有达到富裕的水平。他能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韩宇觉得吉思光是个可以托付生命的朋友。 对此,何至怀的感触更为深刻。 比起吉思光,何至怀在横店更有名气,但那是在吉思光到达横店之前。何至怀生性豪爽,显得很霸气,经常在影视剧里扮演那种很强势的反派。他的问题出在女人身上,很多女演员为了出镜巴结他,他一向来者不拒,但最后往往不能践行自己的承诺。时间久了,何至怀的名声坏掉了,不再有人请他拍片。演艺事业陷入低谷,经济上濒临崩溃的边缘,那些巴结他的女演员也都不见了踪影,冷嘲热讽纷至沓来。何至怀在演艺事业的起步阶段就被废掉了。 在何至怀最为困难的时刻,吉思光成了他的朋友。吉思光与何至怀交往初期,何至怀经常泪流满面地重复一句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何至怀给吉思光讲了很多自己的经验教训,吉思光都深深记下了,在何至怀身上发生的那些故事,吉思光告诫自己要尽量避免。很长一段时间里,何至怀的生活一直由吉思光资助。后来,吉思光又慢慢帮何至怀接戏,令他的演艺事业起死回生。 吉思光的“气场”很足,这是他在横店所有的朋友公认的。而吉思光的热心肠更是远远超过那些开着奔驰、宝马的制片人和导演。令吉思光的朋友们无比感动的是,吉思光其实并不富裕,他始终租住在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出租房里。谁都知道他在帮助别人时出手大方,而他撒出去的钱,原本可以让他住上更大更好的房子。朋友们都把吉思光的这份情牢牢记在心中。 在朋友们看来,吉思光很会和导演拉关系,因此很吃得开。同时,他又和横店的浮华功利与无情冷酷明显格格不入。朋友们浸沐在吉思光这位“大哥”的“气场”里,谁能想到他会是一名逃犯呢? 比余则成还苦 夜深的时候,吉思光往往会感觉很困,但就是睡不着。这是典型的神经衰弱症状。他有时索性坐起来,就那样一直静静地坐着,不断地吸烟,一根接着一根,然后一直坐到天亮。 十三年来,吉思光时常会整夜睡不着。拍戏逐渐改变了吉思光食不果腹的状态,物质生活逐渐好转,一天比一天多的薪水使他感受到了什么是富足,但是,吉思光的内心却始终是苦闷的。 “你看看,这个剧本,你演个角色怎么样?” 当一位朋友把《潜伏》剧本给吉思光看的时候,他顿时被剧情深深吸引了。他成天成夜看剧本,不断揣摩剧中每一个人物的特点,他觉得那段时间是自己逃亡路上最为开心的日子。看剧本看到精疲力竭,他就会沉沉睡去,那样的睡眠很香甜。 当吉思光把这个剧本吃透以后,他再一次陷入一种纠结的情绪中。那么好的剧本摆在自己面前,他断定这部电视剧将来一定会大火特火。演吧,电视剧肯定会热播,自己的面孔肯定会被更多的人看到,包括家里的亲朋和警察;不演吧,实在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呀。 这时候,吉思光觉得自己和该剧主角余则成非常像,他们的精神压力都很大,但又不能对任何人透露。余则成身边还有一个老婆知道他的底细,可他身边什么知己的人都没有。 最后,吉思光决定出演,即使被人发现,他也不想错过这么好的一个剧本。《潜伏》推出以后,比预期的还要成功。这部戏越是火,吉思光的心里越是不安。但过了很长时间,并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份,他的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 吉思光经常在片场看孙红雷演戏,看得久了,他觉得自己就是现实版的余则成。他的生活也是一种“潜伏”,但与余则成比起来,他的“潜伏”更加遥遥无期。在这一点上,他觉得自己比余则成还要痛苦。 《潜伏》里有很多戏,吉思光百看不厌。就像小时候看录像一样,他时常把自己幻化成剧中的人物,只不过这时的幻化多是揣摩演技的需要,有时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潜伏”与余则成“潜伏”的共同之处。 与余则成接头的药店秋掌柜被误诊为麻风病,余则成按照指令找到了新的接头地点,岂料与他接头的人竟是朝思暮想的左蓝,他俩一边念着接头暗号一边热烈拥抱…… 看到这一幕,吉思光泪流不止。他一方面为剧情感动,一方面为自己悲哀。余则成的“潜伏”那么惊心动魄,却也有着朝思暮想的真爱,而他的“潜伏”却是失魂落魄的,他不敢恨,也不敢爱,他的生命里绝对不会有那样的“热烈拥抱”。他本可以拥抱饶饶,可一想起自己的身份便会像泄气的皮球…… 《潜伏》里有一段不属于吉思光的台词,吉思光却背得滚瓜烂熟。这段台词是余则成的:“无三叩九拜谢恩列位尊堂,无美酒饭菜招待各位乡亲父老,无凤冠霞帔装扮新娘。这一切实属无奈。战火无情,恩爱有成,所幸家妻翠平不厌简陋,愿与我这般过生活,令则成感激不尽。我们秉承家道,敬祖上,为家门添荣耀,传宗接代;为国行大义,不辱声望。” 同样是“潜伏”,但他觉得自己与余则成完全不同。自己是逃犯,只要一天不投案自首,他就永远是社会唾弃的对象;余则成的“潜伏”自有人间大义,无论多么艰辛,他的隐忍与付出都是值得的。吉思光的确厌倦了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他不断谴责自己,却始终没有勇气去自首,为的是自己放不下的那个梦,那个在演艺道路上的巅峰之梦,更害怕失去自由。 横店,对于吉思光来说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他在这里找到了依靠,找到了梦想,这里成为了他的避风港。吉思光知道,如果不是在横店,也许他早就崩溃了。横店是他逃亡路上获得希望之地,另一方面,也是他逍遥法外的“世外桃源”。 “你是盛乡吧?”走在横店街头,经常会有游客停下脚步问他。很多来横店的游客都是《潜伏》迷,他们总会在路上寻找剧中演员的面孔。每当有人这样问他的时候,他都会感到一种满足。他觉得自己“潜伏”得相当成功,已经完全“脱胎换骨”。 刚开始的时候,吉思光承认自己就是“盛乡”,后来发现游客都要和他合影,心虚的他就否认自己是扮演盛乡的人。拍戏的时候,吉思光是化装后上场,他相信十多年前的故人是认不出他的,包括他的家人。但在生活里还是不行,在生活里他总是素颜出场,或多或少都会露出过去的痕迹。于是,吉思光开始拒绝与人合影,他害怕这些生活照传到网上,传到过去的熟人手中。 在电视剧《潜伏》中出演角色后,吉思光星途坦荡,越来越多的剧组找他拍片。除《潜伏》以外,近几年热播的电视剧中,吉思光的面孔经常出现。他终于完成了从群众演员到专业演员的过渡。 吉思光所扮演的角色,多数台词不多,靠面部表情和眼神表演,这也是他最擅长的。他认为做一个好演员,拍戏时不仅要演好台词部分,还要刻画人物心理。他善于刻画人物心理,这源于他对生活有着太深刻的体验。 日子久了,浸沐在明星光环下的吉思光似乎忘了自己的特殊身份,在荧屏上频频露脸,但他心里的惶恐却从来没有减少。 如果我不是逃犯 和吉思光最初的判断毫无二致,虽然他在多部影视剧中露脸,但他每次扮演的都是不一样的角色,而且他那已经变形的脸都会经过一番精心修饰,没有人对他产生怀疑。但是,别人在电视上认不出他,他本人却承受不了屏幕上自己的身影。吉思光从来不敢看电视中的自己,每遇到这样的时刻,他的心就狂跳不止。 又是一个无眠的深夜,吉思光起身打开电视,很多频道都在播放《潜伏》。吉思光对《潜伏》的剧情了如指掌,他知道哪一集会出现自己的身影。他吸着烟,默不作声地看着剧情渐次推进,临到自己的戏份要出来时,他会提前转换频道,看另外一个频道的《潜伏》。吉思光最佩服余则成的,就是他的心理素质,和余则成比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差到了极点。但转念一想,余则成毕竟是电视剧里的人物,而他是现实中的人,现实中的人怎么能够和电视剧里的人物比呢? 内心绝望,吉思光在外表上却异常光鲜。 “你的表演能力、演艺事业处于不断上升阶段,是公认进步较快的‘横漂’演员之一。你觉得你成功的经验是什么?” 2010年1月,小有名气的“张国锋”端坐在一家媒体的演播厅,接受主持人的专访。走进演播厅之前,吉思光对自己按照演戏的标准进行了化妆。他之所以敢于走进这个演播厅,是因为他知道那里不会像“政审”一样审查他的过去,没有人会对他的身份合法与否进行质疑。一番化妆和包装过后,他的外表已经和演戏时的状态差不多了,这样一来只会增加“张国锋”的知名度,而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的成功经验就是执著,就是不懈努力,就是坚持。当年我来到横店的时候,等着我的是挫折,是沮丧,但我一直没有悲观。虽然演戏是个苦差事,但我热爱演艺事业,享受演戏的过程……” 接受这家媒体专访的时候,吉思光大谈自己从“横漂”到专业演员的传奇经历。同样是在这一天,吉思光进行了自己到达横店以后的第一次冒险:头一次承认自己的老家在东北。因为此时,吉思光对自己外貌的改变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他相信明目张胆地展示自己的“东北元素”已经不会有任何危险。而此前,在身体增肥不够、外貌改变不明显的时候,吉思光总是小心翼翼地回避自己是东北人的话题。 “你的老家在哪里?”主持人问道。 吉思光开始卖关子,“你猜呢?” “做这次节目之前,我采访了你的几个朋友,请听听大家对你的评价……” “张老师这人,像一个侠客,非常够朋友……” “国锋这个人非常直爽,办事从不藏着掖着……” “是条汉子,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人……” 朋友们的评价结束后,观众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演播厅里灯光柔和,只是温度低一些。但此时,吉思光的心里却是热乎乎的,他感慨万千,他觉得自己距离成功已经越来越近了,那样的气氛令他体会到了当大腕的滋味。 他开始为自己感到骄傲了。 “如果一个人得到了这么多类似的评价,如果要追查他的身份,我想不是件难事。他应该是东北人,对吗?” 主持人用了“追查”这个字眼儿,吉思光突然间感觉很不舒服,但他迅速自我调整了一下,心态便很快好转。 吉思光觉得,全国这些省份中,东北地区是比较有特点的。人们一想到东北人,就会与豪爽、热情、大度、侠义及幽默等概念联系起来。一个艺人如果贴上这样的标签,对于演艺事业的成功非常有益处,赵本山、范伟、孙红雷的成功都和这些元素有关。此时,吉思光觉得自己也应该回归“东北概念”了,这对他下一步的成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当然,这一切都基于自己外表的成功“转型”。 “是的,我来自哈尔滨,是一个地道的东北汉子。” “在你的演艺生涯里,你最大的目标是什么?” “我对于自己的演艺生涯抱有很大希望。演艺事业是我的生命。我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目标。从群众演员到配角我做到了,我下一阶段的目标是要完成一个角色完整的塑造过程。我希望能从配角到男八号、七号、六号……直到男一号。” 一次成功的访谈结束了,主持人和他亲切握手告别,并祝愿他未来的演艺事业一帆风顺,能够早日从配角到男八号、七号、六号……直到男一号。 走出演播厅,吉思光深深呼吸了一口冬日的空气,随后在一个角落驻足良久。刚才,他真切体会了人生的精彩一幕,此刻,他又变得黯然神伤。他在想,当年自己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如果我不是逃犯,我的人生会非常精彩。当然,这样的如果是不存在的…… 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他跑掉 “认真分析一下吉思光的性格特征,从他的童年开始查起,重点了解一下他的经历,看看和金华方面获得的信息是否可以相互印证。如果他真的在金华,这一次,绝对不能让他跑掉!”齐齐哈尔市副市长、公安局长吴刚对追捕吉思光作出布置和安排。 “吉思光是个好孩子,平日里很听话,彬彬有礼,从来不干打架斗殴的事情,怎么后来突然就闯了大祸呢?”吉思光的中学老师已经退休,和刑警谈起当年的情况时,语气显得非常惋惜。 “吉思光的父母总是吵架,但吉思光很懂事,学习也很刻苦。冬天最冷的时候,家里父母一吵架,他就拿着书到公园去复习,人都冻僵了还是那么专心。”吉思光的中学同学对他刻苦读书的情况记忆犹新。 “吉思光的父母啊,总是吵架,吉思光他爸总是打他骂他,要不那孩子能有点儿出息。”吉思光家的一位老邻居如此感概。 “吉思光歌唱得很好,曾经在全市比赛拿过奖,他还在话剧院学习过表演!”吉思光的童年好友大国提供的这个情况,令上门调查的刑警产生了兴趣。 “还记得那次比赛是哪一年吗?在话剧院学习又是哪一年呢?”刑警问。 “应该是他上中学的时候。”大国回答。 …… 各种情况汇集到刘德彪的案头。吉思光就像一个谜,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刘德彪相信,破解谜题的钥匙就在眼前,但钥匙有一大堆,需要耐心地从中找出最合适的一把。 这些天来,虽然刑警们累得够戗,但的确掌握了大量与吉思光有关的鲜活材料。答案,是否就在这些材料之中呢?刘德彪的脑海中开始勾画吉思光过去的生活状态,同时也在这种勾画过程中尽可能地联系到吉思光的现在。 根据吉思光过去的学习生活情况,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人,只不过家庭环境差了一些。一个人年少时的经历,会直接影响到他成人以后的行为选择,这是毫无疑问的。刘德彪仔细研究吉思光年少时的各种材料,发现那时的吉思光生活中缺少亮色,甚至可以说,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灰暗的。他的学习成绩原本不错,但高考时发挥得不好,他的学历是自学的电大。要说吉思光那时的生命中有什么亮点的话,只剩下那个比赛中所获得的奖项了。掌握了这些情况,刘德彪只身找到了吉思光的童年伙伴大国。 “你觉得吉思光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 “他最喜欢当演员。那时候流行看录像,我觉得他是录像看多了,才会有那个奇怪想法。他到话剧院学习表演非常用心,学习了很长时间,但后来他爸反对,他没法继续学下去……” 现在的大国接了母亲的班,在环卫处工作。大国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也曾像母亲一样扫过大街,后来他考了驾驶证,现在的工作是垃圾运输车驾驶员。他的孩子都已经上了小学,母亲身体也不错,大国对自己目前的生活很满足。 前几年的时候,大国和母亲还经常聊起吉思光,最近这几年很少提起他了。而警察的每次到访,都会重新勾起母子俩对往事的回忆。大国的母亲忧心忡忡地说:“小光这孩子,现在也不知道咋样了!他如果被抓到,是不是会被判很重的刑啊?” “当年与吉思光一起抢劫的还有两个人,抢枪、伤人都是他们干的,吉思光并没动手。他若到案,罪行不会比那两个同伙严重,要是自首,还能轻一些。” 听了刘德彪这番话,大国母亲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小光犯了死罪,原来没有那么严重啊!那他为什么不到公安局自首呢?小光是个好孩子,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残忍,要说他对别人动刀动枪的,我怎么也不信。我要是能见到他,一定劝他自首。这孩子是没想明白呀!” “您估计,如果吉思光回到齐齐哈尔,他最想见的是谁呢?” “我觉得,他应该最想看看我家大国。他们从小到大像亲兄弟一样,他不开心的时候总是来我家。那孩子最后一次来我家,哭得像个泪人。我当时不知道他那是怎么了,后来才知道是他惹祸了,他是和大国告别来的。” “大国,如果你知道小光的去向,你会告诉我们吗?” 听了刘德彪的话,大国的母亲非常紧张:“不告诉你们,那不是包庇罪吗?” 这时候,刘德彪想起了那个匿名电话和那封匿名信。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些都来自大国。要知道,此时公开举报吉思光的去向会获得奖金。大国打匿名电话,又邮寄了那封匿名信,看来不是为了获得奖金,而是真心实意想帮助自己的童年好友。也许,他觉得公开举报会被误解,匿名的方式反而可以让他心安。 刘德彪回到办公室,一位刑警正在等他。这位刑警专门负责调查匿名电话和匿名信。匿名信没有查出结果,但技术部门确定了打匿名电话的那部公用电话的方位。那是一部磁卡电话,刑警调阅了周围的视频监控,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当那个人的身影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时候,刘德彪认出来了,那人就是大国。 跨越二十年的推理 大国打匿名电话,写匿名信,而不是公开举报领取奖金,是因为他不想以童年好友身陷囹圄的代价去换取报酬,他举报的目的就是想让小光有个解脱。 他不知道自己的童年好友从哪里打听到自己单位的电话,反正他在一天临下班的时候接到了小光的电话。电话两边都异常激动。小光问起了大国和张阿姨的近况,他说他非常羡慕大国这样安心过小日子的平常生活。大国劝小光自首,小光说他还有些牵挂,那些牵挂了结的时候,他会自首的。 吉思光从来不向别人倾诉自己的痛苦,所有的痛苦都埋在自己内心深处。但他和大国通话的时候却毫不掩饰,谈话间,他几次哽咽,令大国印象深刻。 大国单位的电话有来电显示,大国将这个号码记到了自己的烟盒上,后来又把这个号码提供给了公安机关。大国不希望小光魂不守舍地过一辈子,他希望他得到解脱,他觉得没有这种解脱作前提,小光所谓的牵挂没有任何意义。大国是小光的挚友,他觉得作为朋友,他应该把小光引到正路上。他也相信无论自己怎么做,小光都不会怨他的。 刘德彪再一次面对大国的时候,并没有把那个匿名电话的事情挑明,他认为应该尊重对方的选择。警方的调查表明,吉思光是用金华的一个公用电话给大国单位打的电话。那个公用电话的通话记录显示,他此前曾经拨打过0452114查询台,看来是临时查询了大国单位的电话号码后,才和大国联系上的。这样一来,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吉思光怎么会那么清楚大国目前的工作单位?只有一个可能,他和齐齐哈尔这边的某个亲属或朋友有联系,这个亲属或朋友告诉了他大国的近况! “大国,小光家的亲属里边,你和谁有交往呢?” 大国提到了吉思光一个亲属的名字,但是当刑警来到吉思光这位亲属家的时候,却被轰了出来:“我没什么好说的!有本事,你们自己抓他去!” 刑警碰了一鼻子灰,同时也被激怒了。大家摩拳擦掌,表示一定要把吉思光抓获,否则就是“没本事”! 12月的黑龙江天寒地冻,全省公安机关的追逃攻坚战役却如火如荼。黑龙江省副省长、公安厅长孙永波的攻坚命令下达后的几天里,黑龙江省公安机关抓获逃犯的数字每天都在增长。龙江民警无惧风雪严寒,从繁华的城市到兴安岭深处的密林,逃犯逃到哪里,追逃利剑便指向哪里。逃犯数字骤降,极大提升了各地治安水平,影响群众安全感的各类案件呈现下降态势。在寒冷的冬季,黑土地上的公安民警为百姓打造了一个“治安暖冬”。 而此时,追捕吉思光的工作依然没有突破性进展,市局领导着急,专案民警更着急。 重新调整工作部署以来,刑警们已经记不清开了多少次情况交流会。“清网行动”中,很多刑警都身兼多个逃犯的抓捕任务,但每个人对这起案件都保持了持续的关注,有关吉思光的案件线索总会引起高度重视,逐一分析研究,逐一落实责任。 对于吉思光的真实去向,刘德彪心中隐约有着一个跨越二十年的推理:金华最出名的就是横店影视城,而吉思光早年学习过表演,如果把他二十年前的经历与现在联系起来,吉思光的活动范围能否被缩小到横店呢? 齐齐哈尔话剧院显得相当破败,两名刑警来到剧院后,找不到一个工作人员,门卫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电话簿,上面有剧院领导和演职人员的联系方式。 “我是公安局的,我想了解一下咱们剧院1990年到1995年间是否办理过演员培训班。”刑警进行了推算,吉思光的中学时代应该是在1990年到1995年之间。 杜芝是齐齐哈尔话剧院很有名气的老演员,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当年,话剧院所有的培训班都是他组织的,而且都是亲自授课。对于到访的警察,杜芝非常配合。 “当年来我们剧院培训的人很多,大多数并不是当演员的材料,所以令我印象深刻的人没有几个,但你们说的吉思光这个人,我倒是记得。那孩子嗓音特别好,唱歌特别专业,在表演方面也很有天赋,可以说演什么像什么。我当时就劝他走演艺这条路,但他说家里人反对……” 这些情况已经足够了,刘德彪立即安排刑警赶赴浙江金华。 刑警到达横店后,多少有些失望。做生意分旺季和淡季,有“明星集中营”之称的横店影视城也是这样。年底到了,在横店拍戏的剧组锐减,刑警们担心追捕对象也会因为淡季的缘故离开这里。 他们与辖区派出所取得了联系,派出所民警直接带他们走访了横店群众演员工会。把吉思光的名字放到电脑中的演员名册上检索,根本查不到。这在刑警的意料之中,因为吉思光很可能用的是化名。当刑警问起这里是否有东北籍贯、尤其是黑龙江籍的演员时,一份名单便送到刑警手中。 追捕刑警按照名单在横店逐一调查,不久,一名东北籍演员进入了他们的视野。这名操东北口音还会说浙江话的男子,从相貌到年龄均与吉思光极为相似,只不过肥胖了许多。 经外围了解,得知此人名叫张国锋,自称是哈尔滨人,但他在工会留下的身份信息却是山东省。接下来的几天,吉思光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挣扎了十三年的吉思光,已经被压缩在很狭小的一个空间里,而他自己竟全然不知。 大量秘密拍摄的照片被传回齐齐哈尔,经过分析比对,大家判断此人就是吉思光。12月7日,来自齐齐哈尔市公安局的刑警果断采取行动,将化名张国锋的吉思光抓获归案。 接下来的讯问证明:刘德彪那个跨越二十年的推理非常精准! 最想吃一碗正宗的猪肉炖粉条 “所有的痛苦都结束了,被你们抓到的那一刻,就是我新生的开始。这么些年来,我心里有多苦只有自己知道……” 这是吉思光落网后反复对警察说的一句话,并不断表达忏悔之意。从金华到齐齐哈尔是一段漫长的旅程。当他看到警察疲惫不堪的时候,便主动给他们唱歌,给他们模仿范伟。押解他的警察都有一个感觉:歌声异常动听,表演功夫过硬。这名逃犯真是太有才了! 落网后的吉思光非常清楚,自己曾经演绎的那些精彩角色,只能到高墙里回味了。此时,吉思光手中仍握着不少片约,还在新摄制的电视剧《少林猛虎》中扮演角色,而且该剧已经拍了三十多场。 12月8日,剧组到处寻找吉思光无果。按照横店群众演员工会的规定,群众演员必须遵守影视城演员工会的各项规章制度,服从公会的领导和现场的管理,不得消极怠工,不得随意罢演;群众演员必须准时到达指定位置向剧组报到,如发现迟到早退,群众演员将被罚款。就在剧组和工会管理人员大发脾气的时候,大家却在网上看到了吉思光被抓的新闻。 何振是横店的一名群众演员,与吉思光有过交往。他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说:“他是逃犯?真是不敢相信。他爱面子,好当大哥,虽然是个配角,却由于很会协调关系,在剧组地位也不低。希望他改过自新,早日出来。” 但是,也有一些人这样形容“张国锋”——挺有“气场”,身上江湖气很重,比较蛮横,很霸气,熟人平时和他打照面相互问候时,他经常爱答不理,显得比较傲慢。 听到这种说法,吉思光无奈地摇摇头:“其实,我一直很心虚,我一直在竭力讨好别人。平日里我就怕得罪人,导致我的真实身份败露。什么‘气场’啊、霸气啊,都是别人对我的错误解读。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仅仅是一个苟且偷生的负案逃犯。从我小时候开始,别人就一直在错误地解读我,包括家人和朋友。这就是我的命运。希望把所有的错都留给过去吧!我会认真改造,出狱以后,我还会从事演艺事业,重新开始我真正意义上的人生。以前我错了,我早就应该抛弃生命里的那些‘浮云’,早一些投案自首。我现在明白了,‘解脱’二字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被押解回齐齐哈尔后,吉思光见到了刑警杨林。当他看到杨林拄拐杖的身影,扑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一个七尺汉子,拄着拐杖,我很愧疚,是我把他毁了。” 饶饶并不知道“张国锋”会被判多重,千里迢迢赶到齐齐哈尔看望。她希望他能得到宽大处理,她还带来了朋友们的口信: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回到横店,继续演戏,就算是回报社会吧。 令民警们最为惊讶的,就是吉思光竟然出演过《潜伏》中的角色。事实上别说警察,包括吉思光所有的亲朋在内,谁也没看出《潜伏》中保密局档案股股长盛乡就是吉思光。 很多迹象表明,吉思光的确和个别亲属有过联系,但均因没有确凿证据而无从查证,吉思光和亲属对此都避而不谈。但可以肯定的是,吉思光即使和他们联系过,也没有告诉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他到底在金华的什么地方,具体又在干着什么。他们无外乎也就像大国一样,掌握着一个吉思光打来的公用电话号码,但就是这样一个号码,他们当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大国那样,对警察直言相告。 吉思光始终认为自己的“潜伏”天衣无缝,对于警察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却完全没有好奇心,他只是把落网总结为“定数”和“解脱”。 民警问起吉思光当前最大的愿望,吉思光表示首先要对被害人进行赔偿,尽最大努力弥补他的过错,争取从轻处理,早日返回横店。其次,他最想见见大国和张阿姨,再吃一碗张阿姨做的猪肉炖粉条…… 第二天,大国和已经七十岁的张阿姨一同来看吉思光,并给他带来了一保温桶猪肉炖粉条。当看到这母子二人的时候,泪水瞬间模糊了吉思光的双眼,往日的情景刹那间浮现于眼前…… 大国开门见山地说:“小光,我告诉了警察你在金华,警察随后又在横店找到了你,你觉得我……” 吉思光泪流满面:“我们通电话时,你就劝我自首,我早就该听你的。这两天我才明白了什么叫解脱,明白了平平常常的生活是多么可贵。谢谢你,大国。我会好好改造,等我出狱后还会去演戏,我要让你和阿姨过上好日子……到时候,我们天天无忧无虑地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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