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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天安门前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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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3 10:27: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又降落在故乡的土地上了,已经数不出是第几回。走出首都国际机场,上了计程车,归心似箭。尽管早已在南半球安了家,但总是觉得,母亲住在哪里,哪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1984年10月1日,首都北京举行了欢庆共和国建国35周年的盛大庆典。图为1984年10月1日,地空导弹通过天安门。 (新华社记者 杨武敏/图)
70周年国庆就要到了,北京已经有了节前气氛,主要道路的街角正在被用花装点起来。司机说,今天进行阅兵预演,有的路段限行。这不禁让我回想起35年前的国庆。
1984年5月的一天,班主任田老师一脸兴奋地向大家宣布,我校高一、高二的同学将参加天安门广场国庆庆典,具体任务是:跳舞。跳舞?我们不是舞蹈演员,如何能完成这样的任务?田老师说,国庆节那天,群众游行队伍中将有十几个舞蹈方阵,叫做“文艺大军”。其中一个方阵由北京八中和实验中学两校学生组成。与其说是表演舞蹈,不如说是表演行进团体操,动作并没有那么复杂。
排练很快启动,大部分同学都参加。有几人因高矮胖瘦落选,脸上有挥之不去的遗憾。另有几人为了专心学习没有参加。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了,到“十一”的时候我们就是高三毕业班学生了。1980年代考大学很难,我们这些重点中学的“高材生”也不敢过于乐观。
几名伶俐和被认为伶俐的同学先被派去学动作,叫做“小样”,然后由他们协助教练教给大家。动作不是很多,且循环重复,但是男生的“跑跳步”有点难度。这是一个典型动作,有点像高抬腿跑,要踩上节奏。我们在操场上分组列成横队,奔过来跃过去,什么姿势都有,搞得尘土飞扬。我学得并不顺利,但后来总算开了窍。有的同学无论如何学不会,结果“跑跳步”成了一道坎,又卡下去一些人。
我们先在学校操场练,入夏后到月坛体育场与实验中学合练。骄阳下,我们练得汗流浃背,晒得黑不溜秋。北京舞蹈学院派来一位学生做教练,复姓欧阳,个子不很高,身材匀称,穿着前卫,是个组织能力超强、活力四射的小伙子,35年后的今天我仍然清楚记得他的音容笑貌。指挥两校六百来人合练不是件容易的事,欧阳举着话筒喊得声嘶力竭:“八中女生今天怎么啦!没吃饭么!”“很好,很好,实验中学的男生跳得非常好!”“大家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喝汽水啦!”舞蹈动作大家基本掌握了,现在主要是练队形。24人见方的庞大队伍需要在行进中舞蹈并保持横平竖直,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好的。到了休息时间,大家争先恐后领“北冰洋”汽水,然后三三两两钻进旁边的月坛公园,坐在树荫里。
过了几周,发给我们男生每人一双“皮靴”,并不是真皮靴,那时候国家还不富裕,要少花钱多办事,发给我们的是高筒胶皮雨靴。雨靴又薄又松又软,走路都不跟脚,穿它跳舞就更难了,难怪提前发下来让我们适应。然而,我们毕竟奇迹般地适应了穿胶皮雨靴跳舞!不久,又发了羊皮手鼓。手鼓倒是真货,沉甸甸的,散发着一股羊膻味。此前我们一直“拿着”虚拟的“鼓”练,现在到了上道具的时候了。
我们从晚春练到初秋,从高二练到高三,暑假期间也没停止。转眼到了9月8日,是文艺大军彩排的日子,几十部大巴把各校学生拉到东郊的通县机场。只有机场这种地方才容得下规模如此宏大的彩排。各民族方阵都穿上了演出服装,机场跑道上姹紫嫣红。到了展示训练成果的时候,机场跑道就是长安街,跑道边临时搭起的台子就是天安门。可我忽然感到身体不适,头昏目眩,两条腿发软。《祝酒歌》的旋律响起来,前面的方阵开始行进。我们原地踏步,找齐队形,准备跟上。欧阳在方阵里用侧划步跑来跑去,瞪大眼睛,对我们做最后的叮咛。我们行进到天安门前,开始跳舞。我努力做动作,可是腿没劲,跳得一塌糊涂。真丢脸啊!但愿没人注意到我。576人的方阵,滥竽充数还是可能的。
不料,第二天欧阳脸色阴沉地对大家说:“昨天的彩排是录了像的,回来以后我仔细看了。有位八中男生连续做错动作!都什么时候啦还出错!我们有替补,谁不行谁下,明白么!”我听了心里一沉:完了!说的肯定是我!“今天我就不点名啦,”欧阳接着说,“但我可以告诉大家,这个人在第9排!”这时候我完全无地自容了。我就在第9排。我深怕被刷下来,背上了思想包袱。练了几个月,现在离国庆节只有三周了,这个时候被刷下来太没面子了;更重要的是,我不愿意失去参加国庆庆典的机会。于是整天疑神疑鬼,察言观色。凄凄惶惶过了一周,见没什么动静,我才放了心。
9月23日夜里,受阅部队和群众游行队伍在天安门广场联合预演,各方阵早早在东长安街上排队候场。我们排到距天安门两公里以外的地方,在王府井南口北京饭店前面。等了很久很久,时间一再推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后来我们就躺在马路上休息待命。我头枕羊皮鼓,望着夜幕上的繁星,心里觉得有点奇怪:我怎么会躺在平时车水马龙繁忙无比的长安街的中央?有人领来给养,把分发工作变成游戏,在空中抛掷鸡蛋、面包、汽水、酸奶,热闹了好一阵。吃了点东西,我又躺下了,同学们的说笑声渐渐失真,渐渐远去。我睡着了。“嘿,别睡呀。”一个声音支离破碎地传来,“小心着凉。”我睁开眼一看,说话的是坐在我身边的乔向东。9月底的北京白天仍然和暖,一入夜就有秋凉潜入。我乖乖坐起来,跟乔向东比齐肩膀,也像他那样抱住双膝。乔向东是在军队大院长大的孩子,一字眉,长人中,厚嘴唇,唇上早就生出了小胡子。他是话少的人,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绪,从不轻易表现喜怒哀乐,跟谁都不远不近。他在那个夜晚说出那么温暖贴心的话,让我有点惊讶。我至今常常想起他说的那句话。
前方的人海忽然涌动起来,欧阳的男高音马上透过电话筒响起:“同学们,要开始啦,大家做好准备。”已是午夜时分,我们整衣正帽,抖擞精神,准备执行正式表演前的最后一次预演。踏着《祝酒歌》的旋律,我们昂首挺胸走向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前东西华表之间是文艺大军的表演区,各方阵走到东华表处开始起舞,且舞且行,到达西华表处停止。对于国庆庆典来说,天安门前这两尊华表具有特别的含意。东西华表之间也是受阅士兵踢正步的区域。
北京市民已在梦乡,而在市中心的中心,在天安门广场上,成千上万年轻人正一丝不苟地为新中国成立35周年庆典做最后的演练。这一回,我觉得自己的表现无懈可击。
我们从天安门广场走回位于按院胡同的校园已是凌晨两点多了。食堂的师傅们也没睡,马上送来果酱包和蛋花汤。出于安全考虑,学校不准我们天亮前离校,我们就横七竖八地倒在教室里休息。熬到五点钟,我实在渴望舒舒服服躺到自己床上,就悄悄潜出教室,偷偷从车棚推出单车,从校门溜了出去。黎明前的长安街看上去有些异样,已有清洁工出来清扫,街上这里那里有零星的穿着演出服的男孩女孩,或骑车或步行,想必都是像我这样擅自提前离校的学生。我骑车穿过静悄悄的天安门广场,很难相信,几小时前这里曾经人山人海,灯火通明。
国庆节终于到了。上午十时,天安门广场大阅兵隆重举行。这是1959年后的首次阅兵,也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次,在世界上引起了极大关注。接着,群众游行队伍像一条绚烂的长河,载歌载舞地在天安门前流过。在东西华表之间,我和同伴们翩翩起舞,享受终生难忘的时刻。练了那么久,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观众。固定观礼台和临建观礼台上有数不清的中外面孔,不要说电视机前的亿万观众了。跳啊跳,我感觉手鼓越来越沉,咬牙坚持到西华表。表演结束,大家身上都湿透了。我们走出广场,来到西长安街,便道上一群真正的维吾尔人嚷着叫着过来跟我们握手,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
一晃,35个春秋过去,新中国的年龄增长了一倍,而我们,这些当年在东西华表之间跳舞的青年,已经年过半百。我父母那代人喜欢回忆美好的1950年代,现在我差不多怀着同样的心情回忆1980年代。我想,与一个人的青春有关的那个年代总是格外特殊美好吧。
(作者为澳大利亚运动医学工作者)
朱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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