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话:可悲的蚂蚁兵
昭和20年(1945年)9月10日,我们兵团集结在奉天的北陵大学(注:即东北大学,作者这么叫可能是因为校址在皇姑区北陵大街)。苏联以“送我们回日本”为名把我们从奉天车站装上货车车厢。 每列火车装运千人,共计20节货车车厢,每节约50人。此外再加上一节运送粮食和苏军押运人员的车厢。 每节车厢要装上50人,真是挤得要命。但想到能回日本,这点憋屈也就不算什么了。 货车开出奉天站,尽管方向一直往北行驶,但开始却没一个人注意到这个问题。 漫长的战争终于结束了,总算可以回到阔别数年的家乡。虽然挤在这狭小的车厢里,但每个人都对这趟旅行充满了期待。 ——我们真是把人想得太善良了(注:码字的也觉得苏联人太善良了)。 这趟列车并不是用来把我们送回国,相反这是苏联为了把我们押往西伯利亚劳动的“俘虏护送列车”。 但那时没有人知道…… 苏军装甲列车
从奉天出发后,列车开行了很长时间。期间每到一个车站都会停上至少半天,有时还会停一整天。 整个过程混乱无序,不知道苏联到底有没有做过计划。不过一天里要运送好几万日本兵,所以有没有计划表都一样。 火车一路北上,方向从未改变过,但大家还是坚信这是要回去日本。 而且正因为有这种想法,每到一个车站停车后我们都会积极地帮助苏方装卸物资。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们真是傻透了。 黄亮的白杨树叶铺满了地面
当火车从哈尔滨开到北安过去一点的地方时,已经是晚秋,黄亮的白杨树叶铺满了地面。 一路上我有好几次从货车小窗看到了,待在车站上等着被带回日本的日本女性、孩子可怜的身影(注①)。 但此后货车车门就被上锁,甚至连从小窗往外张望都被苏军禁止。 到了这时,大家才开始感到不安起来。
“没事儿,大概是从海参崴回日本吧。” 尽管依然有些士兵对此保持乐观,但我琢磨着如果真要送我们回日本的话,那么从辽宁省的港口出发才是最经济的吧。 但现在却是把我们拉到这种内地来,如果再经过海参崴的话,这距离感觉反倒是越来越远了呀。 难道苏联人爱做这种不经济的事情吗? 对此感到不安的不只是我一个,从这时候开始出现了有人想跳车逃跑,却被押运警卫发现开枪击毙的悲剧。 既然是要送我们回日本,那为什么还会开枪? 反过来想如果真能回日本,那人又何必逃走? 于是大家感到“这事儿越想越不对”。 中国最北边的火车站
拉着我们这些忐忑不安的乘客,列车在9月末到达满洲境内最后一站——黑河。 北满的秋季也终于结束,雪花开始零星飘落下来。 从这里渡过河到达的就是苏联领土了,河岸附近到处小山般地堆满了从满洲各地运送过来的原本属于关东军的物资。 “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正是如此,战争结束不过仅仅一个月而已,真佩服他们居然能搬走这么多东西。 为了能把这些战利品快点搬回苏联领土,于是就把我们也给运来了。 这真是遭了火灾的倒霉蛋叫来帮忙救火的人却趁火打劫一般。 此外,在这里我们终于获悉了个这次旅行的最终目的地。
“我们将作为苏军的俘虏全部都送到西伯利亚去。” 这是某个懂俄语的战友偷听苏联军官谈话得来的。 “不会吧……” “果然我们被骗了。” 车厢内的人分成两种看法,但不管持哪种看法都没了之前类似旅游的好心情。 仿佛是为给这西伯利亚之旅做准备,苏联方面对各车厢发出了以下指示: “每个人把手里的地图、笔记本、书写工具交给各自队长,由他负责处理。” 收缴地图、笔记本,这是要做什么? 大概收缴地图是为了防止日本兵逃跑,收缴笔记本则是为防止日本兵详细记录到西伯利亚前的路况作为逃跑的参考。 “混蛋!我们被骗了!” “要跑就趁现在,可怎么走呢?” 有人打开地图试图逃跑,不过即使能从这里成功逃跑,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却都心里没底。 西伯利亚面积1322万平方公里比中国面积大多了
后来我在西伯利亚收容所里听到:凡是在这时候逃跑的人很快就会被苏联兵抓住。 “先去苏联,然后就能从海参崴回国了吧。” 到这时候居然还有位下士官能乐观得从口里说出这种话来,不过我心里也是这么祈求的。 “大家一定要带着希望坚持到最后才行啊(注②)。” 不用我们的负责人K中尉说我们也知道,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幸好,我周围好多都是自河北那时起就认识的战友和长官。我觉得只要和他们呆在一起无论面对什么应该都可以撑过去。 万一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能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就这样我决定在“绕道海参崴”这最后的机会上赌一把。 真不知道是我们把人看得太单纯,还是太乐观了,反正当时我们就是这么考虑的。 “德拜衣,呗斯特拉(快点搬)!” 和刚出奉天车站时相比,苏联兵的态度突然变得粗暴起来。 黑龙江上巡航的苏军炮艇(1945年)
往河中横靠在港口的苏联船只上搬运高粱、大豆的日本兵们,脸上的表情也随之越发显得阴暗悲伤。 流淌在眼前的黑龙江将我们反射在水中的哭脸扰乱后不紧不慢地继续东流去。 对面就是苏联,我大概很快就会过去了吧。 过了河,没人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回头再看,好几百名士兵扛着重重的麻袋一队接着一队。 这样子就和可怜的兵蚁一般。 我绝对不会忘记。 要记住,只要活着就绝对不能忘记,这昭和20年(1945年)9月30日发生的事情。 扉页插画1
后记(作者出书十多年后补的) 虽然距战争结束已经过去了50多年,但我依旧经常会梦见自己在军队的时光。 梦里出现的不是自己变成部队长、大将,而是队伍出发前和战友们并肩列队,却只有我既没穿军靴也没带军帽,一个人慌慌张张的样子。 这梦境是多么的无情和可悲啊。 也许是因为我体内某处依然处于尚未复员的状态吧。 我在战争期间被那张红纸召集入伍,作为一名士兵在军队里强制生活了近5年时间(如果算上西伯利亚扣留期间的话那就有8年了)。 多亏了他们,才能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吃部队饭,还颇受了一番“照顾”。但在我看来这些日子真是过得迷茫又困顿,对这样的军队我自然是满腹牢骚,但现在却已经发不出来了。 扉页插画2
就算偶尔要抱怨几句,可一想到: “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发牢骚?看看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吧,你已经活得比他们长两倍了还不够吗!” 也就再也没啥可说的了,这一句就能把我将死,因为事情就是这样的。 在这场战争中,我失去了许多战友、朋友、亲人。曾在乡下小学同年级一起上过课的人也是每三个里就战死了一个。想起那些年纪轻轻就去世的人们,到现在我也是胸中感慨不已。 这本书已经出了十多年,多亏了它我才能认识很多的人,同时又眼见很多人的消失。 故去的人多得手指都数不过来,大概迟早也会轮到我的吧。 不过到那个时候以前我认为还是一定要抓紧时间把当时的事情赶快写出来。 作为一名曾经的士兵,我自信还是有资格写出充满汗水、枪油、皮革味的士兵故事来。 平成9年(1997年)6月 (全书完) 红猪
原翻将译文最早贴在了龙腾上,在龙腾上他的用户名叫红猪,但是现在原文可能已经被删除了,感谢原翻将这本书带给了我们。 开拓团员
注①:百度词条《日本开拓团民亡者名录中》公然将日本开拓团民跟侵华日军区分,说什么这是些日本贫苦农民。 看到这照片上女开拓团员的笑容了吗? 她笑得多么灿烂啊,这是理所当然的。 翻身农奴把歌唱她当然开心了,在日本她真的是个被地主压迫甚至晚上随意凌辱的可怜农奴,但是一到东北她就翻身当了地主了。 当年所谓的开拓团根本就没把心事放在农业开拓上,他们一到东北就在关东军的刺刀配合下,以可笑的价格强行收购中国农民世世代代耕种的土地。失去自己土地的中国农民还被关东军用刺刀逼着给这些霸占了自己田地的日本开拓团员当佃户! 这些日本底层农民一到东北当了开拓团员,摇身一变就成了地主了
开拓团员男性一天到晚都在进行各种军事训练,女性则忙着搞劳军活动。所谓开拓团就是日本为长期占领奴役东北所进行的殖民,这些开拓团员在中国犯下了无数罪行。 他们配合日本在东北的殖民统治,积极协助日伪军警加强对东北农村的控制,常常直接拿起武器对抗日武装进行镇压,被这些开拓团员祸害死的中国东北民众不计其数。 日本1945年在东北大增兵,主要兵源之一正是来自这些开拓团民。 这些人后来回国后屡屡出书控诉苏军怎么怎么欺负他们,和本文作者一样大肆渲染悲情,但是却只字不提他们在中国干得那些罪恶勾当。
抗战结束后中国没报复这些日本侨民,散布全中国的200多万日本侨民绝大部分都被遣返回国了,这过程中由于各种原因死亡了大概17万人吧。 据说中正神社就是因为遣返侨民,所以日本才专门立的。 也有些日本人留在了中国,其中以女性为主。当年很多中国男人一夜间就有了两个或以上的日本小妾,其实就是这些日本女人舍不得在中国的舒服日子不愿回国。 还有当年国民党大员到沦陷区接收时五子登科——票子、条子(金条)、车子、房子、女子,其中女子主要就是指的日本女子。 各国都对日本战俘赞不绝口
注②:日本的特殊军队体制打造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危险最恩将仇报的伤兵,可是另一方面也打造出了最好管理的战俘,日本战俘任劳任怨逆来顺受好管理在盟军中是出了名的。 蚂蚁兵——大概是这些日本兵最好的注解了。 每个日本兵既充满了兽性也充满了奴性,战场上他们是令盟国头大的视死如归的恐怖兵蚁;但是一旦接到命令投降,又转眼间会成为盟国眼中最顺从的工蚁。 传说俾斯麦对蚂蚁的服从性、纪律性赞不绝口。
日本军国主义其实就是想把这些士兵磨练成一个个机械地会执行任何命令的蚂蚁,也许俾斯麦对蚂蚁的赞叹深入了这些日本帝国主义者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