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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神州奇侠》 温瑞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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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18 10:43:18 | 只看该作者

      在这一刹那间,萧秋水的表情就似生吞了十粒连壳鸡蛋一般不可思议。

  燕狂徒道:“你可以惊讶,但你不可以不信,因为这是实情。”

  萧秋水不敢置信地望向燕狂徒。只见燕狂徒艰难地又道:

  “不但你不相信,连李沉舟自己也无法置信。”

  萧秋水诧声问:“连……连李沉舟也不知道?”

  燕狂徒道:“要是他知道,又怎会率领他的兄弟,推翻了我,把我赶了下来;若他不是我的儿子,凭他当时的武功,以及我那时的武功,要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权力帮”原本为燕狂徒所创,萧秋水早在数年前已听人说过了,但燕狂徒原来有意让李沉舟得逞,这事委实太令人难以置信。

  燕狂徒道:“我一直要你陪着我来,便是怕万一有个不测,还有个你,把这些话告诉给李沉舟听。这是武林中的一个秘密,除我以外,没人知道。”

  萧秋水暗中运气一催,就将**,源源送入燕狂徒体内,道:“不会的,燕前辈,以您的功力,只要调养,便会好的。”

  燕狂徒道:“能不能好,你我心知肚明,我们是男子汉、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你不必瞒我。”

  萧秋水低头道:“是。”

  燕狂徒又说:“我本来带你来,是希望你作个见证,而不要动手,只要将这件秘密,带口去告诉沉舟便了……岂知我这般不济,反而要你相救,逐走了朱大天王,才能保住一口气,说得这些话……”

  燕狂徒苦笑一下,又说:“说也奇怪,我生平天不怕、地不怕,什么死劫险难,全挺过来了,也不见有什么能**忌得了我……只是这次出击前,总有些阴影,怕这件事从此没人知道了——我毕竟是他爹,他毕竟是我儿子啊——所以便要带一个武功不错,又必须不是朱大天王或沉舟的人,而又不当我是老邪怪的人来作见证,这便选中了你……”

  萧秋水不**问道:“你……你为何不将真相告诉李……沉舟呢?”

  燕狂徒道:“因为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生性狂羁,怎能有家室之累?自从**妈死后,我的武功,已修习至巅峰,若有旁骛,很容易走火入魔,便由得他自生自灭,只把一些基本上的武功教予了他,没料他天悟过人,不但能得我真传,还能推陈出新,自创一格,更善用人、组织,与其他名派高手,串连来伏杀我……其实这样也好,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权力帮’在我手上,组织散乱,良莠不齐,都是些游兵散勇,能成得了什么事……由他接掌,果尔不多久,便成天下第一大帮了……”

  萧秋水犹疑地道,“前辈是……要我通知李……燕沉舟您是他爹爹?”

  燕狂徒又咯了一口血,喘息道:“你的话,说一不二,沉舟会相信你的,就算敌人,也信你的话……也为了此点,我才选了要你来。”

  萧秋水狐疑地道:“我这般说,他便会相信么?”

  燕狂徒道:“他若不信,告诉他,他右脚足底有红痣三颗,他自会相信。”燕狂徒说着,长叹一声:

  “那时他娘还在,他还小,我还有闲心替他洗澡:他的痣若生在左足底,再加四颗,只怕早就当上皇帝了。”说着,内息陡急,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

  萧秋水忙道:“前辈,您先歇歇再说……”

  燕狂徒瞑目叹道:“歇不了,歇不得,一歇便没了……你也省省力气,不必将真气灌输给我了。任令多大的英雄,也免不了一死,你又何必斟不破呢。”他稍微顿了一下,积聚精力又道:

  “沉舟既是我的儿子,待我重伤复原后,便想到要为他做些事儿,所以才夺‘天下英雄令’……他这个人,心高气傲,而且本领也蛮不错,若无端为他做事,他反而会不悦,所以我想替他杀了朱大天王。”

  燕狂徒稍停一下,接着道:“你一定不明白何以我要杀朱大天王的了?”萧秋水点头,但不希望燕狂徒多说,而希望他多休息,燕狂徒却道:

  “其实很简单,沉舟对朱大天王过于轻敌。他生平自以为从没藐视过敌手,其实则不然,一个很自负的地方往往其实就是他最大的致命伤。沉舟虽不看低人,担他把朱大天王也看得如一般人的‘高估’,但这还是,‘低估’了朱大天王的份量。你看朱侠武有名他不要,几十年来明里宁愿做个小捕头,暗里是长江七十二水道三十六分舵的幕后主持人,如此隐忍多年,所谋者大,不可不慎。”

  萧秋水动容道:“那么朱大天王谋的是什么?”

  燕狂徒又咯出了一口血,喘息道:“小则是领袖武林,大至于君临天下!”

  萧秋水变色道:“难道他想当个‘儿皇帝’!”

  燕狂徒道:“这又有何不可?他跟秦桧一朝一野,狼狈为奸,跟金人又有勾结,甚至跟鞑子也互通声息,要当个傀儡皇帝,也没什么希奇的。”

  萧秋水有些恍悟了:“那前辈上少林、武当……”

  燕狂徒道:“正因发现了朱大天王的阴谋非同小可,而且这人武功也防不胜防——你瞧,连我都着了他的道儿了——便要少林、武当好好维持下去,至少具有抗拒朱大天王的实力,好教沉舟不致于孤掌难鸣。”

  萧秋水叹道:“前辈真是一番苦心,李帮主他真应该知晓……”

  燕狂徒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他娘,我只顾练功,狂热追求功名,哪曾关照过他母子俩?现在他的拜弟柳五已死,对付朱大天王,可说又少了个得力人手了。”

  萧秋水道:“前辈别担心,沉舟兄待我也不错,只要他不将‘权力帮’变本加厉,胡作非为,我倒可鼎力相助……”

  燕徒狂似有难言之隐:“有你相帮,自然是好,不过……”

  萧秋水鲜少见这武林大豪,有吞吐之言,不**追问道:“不过什么?”

  燕狂徒道:“沉舟的个性,我是知道的,他为达到目的,不惜不择手段,我虽狂放不羁,快意恩仇,平生无过无悔,但他比我更狠!你瞧他将我掀下‘权力帮’来,便可见他的敢作敢为!但是民族大节,不可败坏……”

  萧秋水眉心一紧,问:“什么大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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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18 10:42:54 | 只看该作者

     朱大天王决定要走,有三个原因:

  一,他一上来就轻敌,所以尽落下风,不走可能自讨没趣。

  二,他的双手受伤在先,若再打下去,武功打了个折扣,不一定是萧秋水之敌。

  三,他完全摸不清萧秋水的武功。朱侠武要出手时,早已把对方武功家底、招数背景,摸得一清二楚,没有九分九的把握,是绝不出手的。

  就是这对付燕狂徒的一拳一掌,也花了二十余年的时间研究、观察、精研,一直到今天,布好了局,设计好圈套,有了八分的把握,才敢出手。

  他一直以为萧秋水只是浣花剑派的一名剑手,没多大能耐,就算后来萧秋水名噪一时,连杀他要将多人,他一直也以为是“无极先丹”之助,以及八大高手的传授。

  这些,他自信自己还可以轻易应付得了。

  他一直不知道燕秋水的武功,竟是那么高深莫测。

  因为他不知道萧秋水已学得了“**天书”。

  朱侠武是稳重的人,反正他可以断论燕狂徒已死定了,目的已达,纵牺牲一个山寨,也是值得的,所以他立刻撤退。

  ——等摸透了萧秋水的底子,再来跟他决一死战!

  “别管我们,快追!”

  燕狂徒如此喝了两声,一口鲜血似箭般吐了出来。

  也因为燕狂徒的吐血,使萧秋水反而决定了折回来。

  燕狂徒这时已奄奄一息;他历尽伤残,历遍数次盘肠大故,到了今日,终于日暮崎峨,无法再承受得起朱大天王处心积虑,又沉猛至斯的一击。

  他此刻已骨折肺碎,只凭听觉辨识,目已不能视物。萧秋水扶起了他,觉得他不再是那叱咤风云的大魔头,反而是一位可怜的老头儿而已。

  他心头一恻,只觉燕狂徒的身于微微发着抖,他才瞥觉到风雪那么大,这老人就趴在雪地上,他自己有一身武艺,不觉寒冷,但对于一个功力全被击散,命在垂危的老人来说,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掌力一催,将一般**,直送到燕狂徒体内会。

  燕狂徒紧咬的牙关,终于能张开了:

  燕狂徒第一句就说:

  “你没想到我不可一世的燕狂徒是这般下场吧?”

  萧秋水无言。他年少的时候,有过各类幻想;燕狂徒已成为神话一般的人物,他万未想到居然能在这儿为燕狂徒御敌。

  燕狂徒见他没有作咎,径自道:“其实我早已想过了。无论你多有名,多厉害,到头来不过是白骨一付、黄土一坯!”

  燕狂徒又问:“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杀朱大天王?又为什么要先赴临安,阻止岳飞入京?更为什么多管闲事,要促使少林、武当交换武功?”

  萧秋水黯然垂泪道:“因前辈关念天下安危……”

  燕狂徒打断道:“你要这样想,也无不可,只是我的心里,还有一件秘密,说穿了,就是要了这三件事连在一起的私心。”

  萧秋水这可不明白了。燕狂徒惨笑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李沉舟。”

  萧秋水茫然不解:“为了李沉舟?”

  燕狂徒点头道:“因为李沉舟不姓李!”

  萧秋水更懵然了:“不姓李?”

  燕狂徒又惨笑起来,血水自他迸裂的脸容溢出,他说:

  “李沉舟不姓李,姓燕,燕狂徒的‘燕’!”

  “他就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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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18 10:42:20 | 只看该作者

      朱侠武大笑三声,每笑一声,如雷一震:“我曾立下毒誓,若不能成天下第一人,使不露原来身份!恶名天下播的事,不如在谋得大权后,则天下又有何人敢有微词!”

  燕狂徒强忍痛楚,道:“满口胡柴!猪狗不如,哪配称人!”

  朱侠武脸色一变,大步行向燕狂徒,冷如硬铁地道:“燕狂徒,你这是找死……”

  忽听一人大喝道:“站住!”

  朱侠武很想继续向前走,并动手杀了燕狂徒,可是这一下喝声,却凛然有威,连朱大天王如此坚强的人,也不得不停下来。

  喝咤的人是萧秋水。

  朱侠武高萧秋水足有一个头,这个铜浇铁铸一般的人,竟为萧秋水的气势而慑住。

  ——仿佛朱侠武是臣,而萧秋水是王。

  萧秋水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亮出他的古剑“长歌”。

  这时朱侠武的心里乱成一片。这年纪轻轻的人,就象是他是主宰一般,亮剑向他走来,而他自己却该死……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他因及时省悟了这点而急了起来,可是毋论怎么急手脚都似有千钩铅铁一般,举不起来。

  朱大天王当然不致于怕了或服了萧秋水。但不知道这是一种极上乘的武功,便是“**天书”中的“君王”一诀。

  萧秋水举剑齐眉,容庄神凝,剑尖凝在半空,遥指朱侠武。

  ——这是“王者之剑”的剑势。

  朱侠武心中一直告诉自己:动手,动手啊!避开,闪开呀!可是手足偏生不听话,脑子里也昏昏沉沉起来。而这时萧秋水的剑已如箭在弦上。

  就在这时,一人闯了进来,叫了一声:

  “义父!”

  叫唤的人是“铁龟”杭八,他恰好在此际闯了进来。他埋伏在山后,准备朱大天王杀退这些人时,再来个前后夹击,杀个清光,却见众人进帐已久,毫无动静,便进去探头一看;见萧秋水剑指朱大天王,朱大天王却毫无准备的样子,所以便叫了一声。

  由于他才刚进来,萧秋水的“君王”剑势之始,他全未看到,他武功虽低微,却反而没有制碍,这一叫,朱大天王立时醒了!

  萧秋水那惊天动地的一剑,也立时加快,疾地刺了出去1

  朱大天王立即撒网。

  他的铁网卷住了长剑。

  “君王一剑”虽然大无畏、无可拒,但是铁网如山,罩住了剑锋。

  朱侠武用力一扯,他自信以他浑厚的内力,不但能把萧秋水扯过来,而且足可以把萧秋水裂为两爿!

  但他不知道这年轻人最强的也是内力。

  朱大天王奋力一扯,并未能将萧秋水扯过来。

  萧秋水稳如山岳。

  朱大天王正想再扯,但他的双手隐隐发痛。

  他击中了燕狂徒一掌,但是燕狂徒布于脸上、胸膛的内力,也反击得他双臂有七条筋络受伤,两条筋络折断!

  所以他一扯未动,再扯力便衰,萧秋水已抽回宝剑。

  高手相搏,又怎容得对方稍有缓迟?

  萧秋水全身化作一片剑光。

  只见他越舞越急,舞到最后,漫天风雪,都似一条无形的风线,串连在一起,而萧秋水成为那旋风的中心,那千百朵雪花飞舞,舒卷住人影——然而那一剑始终未出!

  朱侠武只觉有一股强大的压力,铺天盖地的涌压而来,他额上隐然有汗——他现在才知道,他以为这可轻易解决的青年人,有多大的实力!

  ——而他双手仍在麻痹之中!

  他绝未料到打倒燕狂徒后,却还遇上这等强敌!

  这一下先声尽失,气已馁了。

  而且他从来未见过这种武功,竟然把风雪吸舞成了他的剑招。

  他当然不知道萧秋水使的就是“**天书”十五决中的“**”诀。

  萧秋水这一剑就是“风雪之剑”!

  “风雪之剑”,终于出手!

  就在这时,那借大的帐篷,似抵受不住狂风怒雪,轰然坍倒。

  朱侠武拿着大帐篷就是一卷,罩向“风雪之剑”!

  他手中的铁网,变成了这面宛似能罩天地的大帐,朱大天王的神威,还是难以攫夺的。

  朱侠武就象一个天神,舒卷着一张能拥天地的大网,要将萧秋水包起来扔出去!

  但是天地无情,却遮不住漫天风雪!

  眼看萧秋水不见了,被帐篷裹住了,但又骤然间,天地间发出“丝丝”裂帛之声,萧秋水的长剑已划破布篷而出!

  剑光寒。

  剑光映雪。

  远处山意朦胧、远水浩渺,山寨犹被白雪铺霜,但天地寂寂,朱大天王已不见。

  朱侠武已走。

  只留下重创的项释儒,左丘超然和燕狂徒倒在地上,纵连朱顺水,也不见了,在萧秋水力战朱大天王时,杭八已将朱顺水救走。

  萧秋水居然将雄霸武林、威震中原的朱大天王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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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18 10:41:43 | 只看该作者

      朱顺水的“命”字变成了血水,喷了出来,成为一团血雾!

  人皆有求生本能,朱顺水尤其强烈。

  他双脚在此时,居然仍能踢出,疾踢向燕狂徒的小腹去!

  燕狂徒若有双腿,自然一出脚就可以封架住,但燕狂徒的腿不灵便。

  旁观的萧秋水都吃了一大惊,正想要出手相助,但燕狂徒的双手,说多快便有多快,一连击中朱顺水四掌后,居然仍能闪电股下扣,抓住朱顺水一双腿胫!

  这时朱顺水可以说已一败涂地,全无生机了!

  就在燕狂徒全力搏杀朱顺水,低首擒抓住朱顺水一双飞腿之际,那镂镌金龙的黑屏风,骤然碎了1

  有两只手,裂屏风而出!

  手比常人粗大一倍有余,平凡,无奇的招式,却似铁镌一般的手!

  一只手掌!一只拳头!却不偏不倚地,拳头打在燕狂徒的脸门上,手掌印在燕狂徒的胸膛上。

  屏风后面居然还有人!

  这宽敞的营帐里,不止朱顺水一人!

  这人在出来之前,已一掌一拳,打倒了燕狂徒!

  他是谁?

  燕狂徒崩溃了。

  他所有的内伤外伤,一齐复发。

  那一掌一拳,比三十把铁锤铁凿,还要可怕!

  那人的一拳一掌,击毁了燕狂徒的一生功力!

  这么可怕的一个人,他,究竟是谁?

  燕狂徒拼尽全身最后一分力,要将朱顺水撕为两片!

  但萧秋水立时将燕狂徒护走。

  这时他已没办法再守约,也不能再不出手了。

  那人已一步一步,自屏风内行出来,那沉甸甸的脚步声,犹如一个铁的人踱出来。

  这个人布思如此周密,以三关声势之弱来造成这一伏击之正中无误,他,究竟是谁人?

  任何奥秘,都有谜底;任何问题,都有答案。

  幕拉开,上场的人就要现身。

  无论多重要的角色,到非现身不可的时候,无论多神秘,还是要现身;否则就不是重要角色了。

  一直等到幕落的时候……

  屏凤旁,出现了半张脸,半张脸就比别人一张脸大。

  然后又出现了半边身子,半边身子也比别人整个身子壮。

  然后是手,然后是脚……

  这人终于出现了。

  铁一般的衣服。

  铁镌一样的双手。

  铁镂一般的脸容,绷紧无一丝笑容。

  铁塔一样雄壮的人。

  萧秋水几乎是**般的叫出了一声:

  “朱侠武……”

  那人用铁一般无情的声音说:“我是朱侠武。朱侠武才是朱大天王。”

  一刹那间,萧秋水完全明白了。明白了为何朱大天王始终能掌握院花剑庐和权力帮的战况,为何朱侠武跟左常生之役里假装拼得个两败俱伤,明白了他家人为何能逃过“权力帮”的围剿但却逃不过朱大天王的魔爪……因为朱侠武就是朱大天王!

  ——而父亲居然请朱侠武来助守浣花剑庐!

  朱侠武之所以迟迟未发动,为的不过是“天下英雄令”,但父母亲一定瞧出了些什么,才将“天下英雄令”藏在飞檐上,引致朱大天王因得不到而痛下杀手……想到这里,萧秋水的胸膛就激烈地起伏起来。

  ——朱侠武既是“朱大天王”,左常生就一定是朱大天王的人,他们俩的一场两败俱伤,是早就预谋好了的!

  ——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居然还与胡十四、诸葛先生,并列“天下三大捕”之一!

  ——难怪一个擂台,就出动到朱顺水;他原来只是朱大天王派去夺“天下英雄令”的幌子而已!

  朱,侠,武!

  朱侠武向燕狂徒**了一跟,冷冷地道,“楚狂人,你已完了。”

  燕狂徒喘息,不能作答,朱侠武狞笑道:“燕狂徒,就算你强运功疗伤,也没有用了,我在武夷山之役,便在一旁觑出你破绽之所在,只是那时以我的武功,攻不倒你,这些年来,我就留在这一击上,你的武功却退步了……打败了你,我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了!”

  燕狂徒道:“你的一拳一掌,确是打在我的罩门上……我是完了,不过你也给我内力反震,一双手已不能灵活出击……秋水,还不快去把此恶除了!”

  朱侠武道:“多年来,你、我、李沉舟,鼎足三分天下,除了武当、少林等较讨厌难缠的门派外,武林中谁与我们争雄?而今三人之中,武功最高的你又让我放倒……现在只剩一个李沉舟了……凭这小子,出道还早,哪里是我的对手,我让他一双手却又何妨!”

  萧秋水上前一步,戟指大声道:“朱侠武,你专施奸计暗算,卑鄙无耻!”

  朱侠武大笑道:“什么卑鄙?什么无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赢,总要动动脑筋,这又有什么可说的!”

  左丘道亭满手是血,颤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朱顺水,又指着朱侠武,颤声道:

  “你……你才是……朱大天王……那……他……”

  朱侠武哈哈笑道:“他只是傀儡,他是人前人后所以为的‘朱大天王’:而我就是幕后策动,真正的‘朱大天王’!”

  项释儒痛苦地道:“朱侠武,我听闻你为保护岳大夫人,而在浣花剑庐前为‘一洞神魔’所伤,没料你……竟然就是朱大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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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桌子那么长,桌子的一端,是那瘦小的老人;老人的后面,是一扇屏风,屏凤黑得发亮,上镂刻有一只欲飞的金龙。

  当他真正面对到这叱咤风云、威名赫赫的老人时,却感到一阵无限的枯寂,象那隐透的冰雪一般,这看起来是能安身立命的营帐其实却一样是全没遮拦的地方。

  那黑衣老人,袖口上、衣襟上,都绣着熠熠金线,由于人是坐着,所以看不全他衣上绣的是什么,但隐约可见绣的是一条龙。

  萧秋水忽然有一股激动,忍不住说了一句:“朱顺水,你还是降了吧。”

  朱顺水摇头。他贴屏风而坐,似乎只有靠着屏风,他才有信心。

  雷锋大步行了过去,用他如雷、般的声音道:

  “朱顺水,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朱顺水静静地道,

  “那你去死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淬然出了手!

  他的长桌,突然被推了出去,拦腰直撞雷锋!

  这张长桌,竟然就是他的武器!

  长桌光滑油亮,是用大理石研磨而成的。

  朱顺水一动手,长形桌沿,飞切雷锋!

  雷锋不怕,他的双手足以开碑碎石,一把按住了石桌!

  燕狂徒和萧秋水,见朱顺水出手,本都想出手救助,但见雷锋按住了桌面,才都放了心。

  可是他们错了。

  朱顺水既以石桌作为武器,这武器就绝不是“鹰爪王”一把可以按得下的。

  桌子是按下去了,但桌沿“崩”地弹出一张利刃出来,刃贴桌沿而出,切入雷锋腰间。

  这时萧秋水和燕狂徒想要出手,已来不及了。

  雷锋睁大双睁,露出牙酋,双手紧抓住桌面,桌面委实太滑,雷锋的十指便在桌面上划出令人牙酸的“吱吱”之声,终于夏然而止。

  ——雷锋轰然倒下。

  萧秋水垂头,看着雷锋跌落的身躯,再抬头时,盯向朱顺水,那两双眼神犹如在半空发出了冷电一般的星花。

  忽然飕地一声,萧秋水的膊头一轻。

  燕狂徒轻轻在萧秋水膊头上一按,身子冉冉升起,端然落在石桌上,就似一张纸落下一般轻。

  然后燕狂徒道:“现在我就坐在你的桌子上,你有本事,就出尽你的法宝,向我身上使来。”

  挑战。

  朱顺水曾眼见过燕狂徒在当阳时大展神成,他现在于身一人,有没有勇气接受这样的挑战?

  就在这时,两个人扣住了两个人,闯进帐里来。

  当然是左丘道亭和项释儒扣住断门剑叟和腾雷剑叟。

  项释儒和左丘道亭一见地上横死的雷锋,两人悲嘶一声,信手疾点,封了两剑史身上的穴道,就奋然扑向朱顺水!

  长桌很长,地方很大,但是项释懦和左丘道亭各分左右,闪电一般已到了朱顺水身边,左右出击,一拿朱顺水左臂,一拿朱顺水右肩。

  燕狂徒知朱顺水已蓄势待发,项释儒和左丘道亭赶过去,犹如送死,当下大喝道:

  “回来!”

  左丘道亭、项释儒眼见挚友雷锋已死,怎能不悲痛若狂,如何肯听燕狂徒的!当下二人已出手向朱顺水:

  朱顺水大喝一声,左右出“爪”。

  左手“鹰爪”,右手“虎爪”。

  这只是极简单的招式。

  项释儒和左丘道亭这等第一流的擒拿好手,对这样的招式,简直闭着眼都会拆搭,所以两人一齐出手,已搭住朱顺水的左右手。

  但是两人四臂刚扣住朱顺水的双手,就发出一阵“格勒勒”的声音。

  两人手骨全折。

  这时燕狂徒已发动了!

  ——朱顺水这匹夫居然当着他的面伤人!

  想燕狂徒是什么人!他怎能允许朱顺水在他面前逞威风,当下平飞直越至桌面的那一端,两掌一收,正待击出——未击出前已引起掌凤凌厉猛劲地“砰砰”两声!

  朱顺水重创二人,见燕狂徒双时一收,正要出掌,便待以双手封架!

  他反击已来不及,但封锁这两掌,总是可以的。

  但是燕狂徒才一缩时,已发出掌风,根本不用击出,掌劲已及胸!

  高手比招,往往一招见胜负!

  朱顺水大喝一声,身子向椅靠一压,向后翻去!

  就在他身子往后疾翻的同时,他已中了两掌在胸前!

  但是他这一下后仰,等于把所中的掌力,卸了大半!

  他倒翻出去,撞在黑屏风上!

  燕狂徒正要追杀,但那翘起的凳底,淬然暴射出一蓬毒针!

  燕狂徒怒喝。

  他的人,遇强愈强,而且越是愤怒,武功越高,他不要命的打法,曾经将所有的武林高手震呆,而公认为他是天下第一高手!

  他凭一口真气,直掠了过去!

  毒针是用机括射出来的,射力之强,已到了每一根细微的针,皆可以穿入体内而过的力道!

  燕狂徒用手往石桌一拍,这雷锋裂不开的石桌立时四分五裂。

  他的人扑去,掠起一阵急凤,毒针纷纷逼落,根本射不到燕狂徒的胸膛上。

  若朱顺水以跷凳发射毒针,以期将燕狂徒阻得一阻,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燕狂徒全不受阻。

  他去势反而更急。

  朱顺水才刚刚撞在屏风上,血气翻腾,脸色赤金,燕狂徒就到了。

  他刚才的两掌,这才推了田去!

  朱顺水目毗欲裂,居然叫了声:“救……”他未喊下去前,“砰砰”胸前又挨了两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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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释儒、雷锋、左丘道亭三人带燕狂徒和萧秋水,往最大的一所白色帐篷掠去。

  这白色的帐篷极大,大得就似里面住着五万个人。

  他们开始看见了人。

  两个人,一左一左,立在帐篷前。

  两个老人。

  这两个人,只要一看他们的样子,便可以知道,他们把这帐篷当作他们的生命,无论如何,也不会弃它而去的。

  萧秋水认识这两个人。

  断了一臂的是腾雷剑皇,另一人便是断门剑叟。

  朱大天王麾下“五剑”仅存的两个老人。

  萧秋水心中,不**闪过一阵恻然。

  燕狂徒俯下脸来望望,道:“唉,又是不忍杀了,是不是?”

  “五剑叟”跟萧秋水在广东共过患难,萧秋水是个易念旧之人,又怎舍得痛下杀手?

  燕狂徒道:“罢罢,不过遇着朱大天王的时候,可轮不到你阻止。”

  萧秋水本就答应过燕狂徒,何况他对燕狂徒的武功,本就很放心,燕狂徒虽一双脚不能动弹,但凭一双手,要制朱顺水还是十拿九稳的。

  项释儒道:“这帐便是朱大天王的大本营。”

  燕狂徒问:“朱顺水在帐中?”

  左丘道亭道:“除这大寨外,朱大天王绝少出来。”

  燕狂徒道:“那好,我们进去吧。”

  想到就要有一场武林中最轰动,而且足以改变江湖命运的决战,连厉险如常事的萧秋水,心跳也不**加快起来。

  他们要走进去,但两老拔出了剑。

  在雪花飞飘下,两人衣上、襟上、唇上、眉上、须上、发上,全皆花白一片。

  两人枯瘦的手指微抖。

  萧秋水不**道:“两位,这又何苦……”

  断门剑臾道:“不是何苦,这是我们两个老头子活着到现在,一生守着的东西,这次就算是最后一次,我们也要守。”

  腾雷剑叟道:“不管这个主子好不好,但终究是我们的主子,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容不了两个临阵退缩的老人!萧少侠,你的大恩大德,就此谢过了,请出手吧!”

  左丘道亭忽然上前一步,道:“这两老不是坏人!若萧少侠想留二人性命,何不交给我和项兄?”

  ——左丘道亭和项释儒都是擒拿手里的好手,要擒人而不杀,由他们出手: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但不是雷锋。“鹰爪手”雷锋,练的是开碑手、碎筋手,连钢铁教他拿了,也变面团。

  燕狂徒怪道:“这小大侠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你们就瞧着办吧。”说着催动萧秋水行向营帐去,萧秋水稍稍迟疑了一下,雷锋“霹雳”一叱,大步踏人帐篷里去!

  断门、腾雷两剑叟也立即出手!

  项释儒、左丘道亭两人也立时迎了上去。

  萧秋水长叹一声,也跟着雷锋,入了帐幕去。

  外面有风雪,里面也有风雪。

  这可容纳五万军士的大营帐,竟空敞敞的,没有人,只有一张长桌,从这头,到那头,而这营帐,居然是没有顶的。

  人,还是有的。

  只有一个。

  铁衣清翟的老叟。

  正是擂台战场下所遇的:

  朱顺水!

  萧秋水自出江湖第一役起,甚至他武功最微不足道,声望最藉藉无闻的时候,都想能有一日,亲身面对这个人。

  这个“水上龙王,天上人王;上天入地,唯我是王”的人。

  而今真的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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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18 10:39:15 | 只看该作者

      三人的声音里都溢满了一种沉寂的悲哀。然后他们三人一起说话,配合之无间绝不在“天下第九流”之下:

  “既然我们投鼠忌器的东西已经没了,也无所顾忌;反叛的结果,大不了一条命。讲到送命,你们怎么说都比我们先走了一步。”

  萧秋水听到这里,才能断定这三老人是谁,便叫了出来:“左丘伯伯!项先生!雷大侠!”

  这三人便是萧秋水从前结拜兄弟左丘超然的父亲“插翅难飞”左丘道亭、授业恩师“第一擒拿手”项释儒,以及义父“鹰爪王”雷锋三人!

  萧秋水想起往事,不**慨叹无穷。“锦江四兄弟”,首次在长江上攻杀“长江三英”,而今邓玉函、唐柔、左丘超然安在?想左丘超然在嵩山暗算自己,为的便是项释儒、左丘道亭、雷锋陷于朱大天王手中,因而被自己内力震伤,死于娄小叶暗器之下。

  这时云飞风起,北风猛烈,吹得人几乎站立不住。

  “天下第九流”这时已经出了手。

  “天下第九流”的手里,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经得起他们一扭。就是刀剑,在他一扭之下,也成了废铁;就算钢铁,给他们扭了一下,亦要变形。

  事实上,他们在九岁的时候,就能空手扭断一双野牛的角。

  他们长大后,扭的都是人头和脖子,一扭就断!

  他们现在要扭的是武林中三个以手功最著名的人!

  这一战将是武林中擒拿界著名的一战。

  这一战很快便有了结果。

  石桌非常宽敞。

  雷锋、左丘道亭、项释儒三个人都没有站起来。

  他们就这样坐着应战。

  他们的一双手,各找到了六只手,以一敌六。

  六只手,攻袭、拿扣、压杀,但一双手稳然应付。

  他们始终没站起来过。

  但胜负已分。

  跟左丘道亭对敌的那三人,三人的字指,一人被捏碎,一人被震碎,一人被夹碎。

  没有了手指,那三人几乎就等于没有了手。

  跟雷锋交战的三只手,全被震得手**臼、时**节,手指变形。

  这三人更惨,连手臂都不复完整。

  与项释儒交手的那三人最幸运,但败得也最为巧妙。

  他们三双六只手,都交叉在一起,**在一起,交揉在一起,竞被项释儒以高妙的擒拿手法,将他们的手,互相“绑”在一起,而挣**不出来。项释儒曾对“暗杀天魔”一念之仁,而失去三根手指,但他此刻居然以七根手指,制住了三十只手指的手。

  三人胜了。

  他们三人坐着胜了这一仗。

  甚至连桌面上的棋局部未曾乱。

  燕狂徒大笑道:“天下第九流,果然是武功第九流!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说着一掌扫出去,将九人都扫落悬崖去,然后侧首向萧秋水笑道。

  “怎么?这里面没你的朋友了吧?”

  项释儒、雷锋、左丘道亭三人脸上,变了脸色!

  因为燕狂徒这毫不在意的一扫,竟一扫扫走了九个人,这九人虽然败在三人手里,但毕竟是三人合击,才能挫之,燕狂徒却一扫似扫垃圾一般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九个人!

  而且掌风只扫走九人,就连左丘道亭、项释儒、雷锋的衣袂都未曾催动一下。

  ——这是何等盖世神功!

  雷锋、项释儒、左丘道亭心里同时都有一个想法:

  幸好不是与此人为敌!

  萧秋水上前拜揖道:“在下萧秋水,拜见三位前辈。”

  左丘道亭笑道:“足下能从‘八阵图’闯得上来,就已不是什么后辈,我们因没能力闯得下去,所以只有替朱大天王做事的份儿。”

  雷锋接道:“现在我们已不想闯出去了,而是要闯进去。”

  项释儒道:“少侠武功已比我们三个老头子高,不要叫我们做前辈了吧。”

  萧秋水恭声道:“在下称三位为前辈,由衷尊仰,三位造福武林,替天行道,在下应当这样称呼三位前辈。”

  三人还要推辞,燕狂徒在萧秋水背上叫道:“你们还客套什么?还不去找朱大天王去!”

  萧秋水省起道:“是了,这儿还要前辈指引。这次来攻,得三位强助,何愁事有不成!”

  项释儒笑道:“少侠客气了,这儿我们上上下下,已摸得一清二楚,打先锋没有本事,但带路还自信不致有失。”

  雷锋嘀咕道:“就是因为打不过,所以才被人强留下来。”

  左丘道亭道:“朱大天王的人,十去其九,而今只剩杭八等几人,不足以为敌。”

  燕狂徒大笑道:“瞧气象便已觑出,朱顺水气势弱矣。第一关就用毒,哪是大气魄的手腕!第二关居然仗了诸葛孔明的声威,欺我们不懂水性,结果也不是去其首脑而全军尽没!第三关根本就起内哄,如不是内部极弱,朱顺水又何致在这把稳咽喉的一关上用不能完全信任的人?”

  这时左丘道亭、项释儒、雷锋三人已领先而行,天急云涌,渐在翻云覆雨后,云朵又似凝结了一般,慢慢飘下雪来。

  这时朱大天王的大寨已在望了。

  一面白色大旗,上书红色大“朱”字,在残云凄风中卷折不已。

  大寨全是黄色木柱,结扎营帐,绵延数里,气派非凡。

  但寨里没有人。

  人都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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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18 10:38:31 | 只看该作者

      萧秋水应:“是。”这时已上得山头。这时气压甚低,乌云密涌,坦荡而壮厉的山头,就只有一张石桌,三张石凳,两个人在下棋,一个人在观棋。

  这棋局很奇怪,显然是残局,但又不同于一般残局。

  黑子方面,只剩下一只车,一只将,其余三只子,皆是过河卒子;红子方面,居然没有帅,只有一只车,一只马,如此而已。

  燕狂徒看了一会儿局势,偏头问萧秋水道:“里头有没有你认识的人?免得我又杀了你的朋友。”

  萧秋水正想摇头,忽瞥见这三人都有一种特殊的地方。

  这特殊的地方就是他们三人都把手搭在石桌沿上,好象小孩子在等吃饭时,把手整齐地搭在餐桌上一样。

  但是他们的手,可一点也不“整齐”。

  有一双手,简直就似鹰爪一般,结了厚厚的茧子,而且手上肤色,如桐油一般,加上指爪,又利又尖,而这人的脸容,凸鼻三角眼,正恰似一张鹰脸。

  另外两个却斯文得多了。一人道骨仙风,但一双手指,骨节凸露,两颗拳眼,又黑又厚,足有杯口大;另一人温丈儒雅,简直近乎秀美,但一双手,微微曲起,手指比人长,也显得甚为有力,指甲却修得干干净净,到指尖的地方,指尖的形状忽成方形,似给人削平了一般。但他的左手,只有两只手指。

  这三人瞧年岁皆不小了,而且一看便可以知道,这三人手上功夫,是非同小可的。

  江湖上有哪三个手上功夫如此了得的,而又聚在一起的高手呢?

  ——萧秋水心里灵光一闪。

  所以他终于没把头摇成,反而点了点头。

  燕狂徒只好叹了一口气,道:“好,这些我让给你。”但又接着道:“只是待会儿遇着朱大天王时,那一份是我的,你也不要理。”

  这时山间忽然走上九个人来。

  燕狂徒淡淡笑道:“若是下毒作第一关,那八阵图就是第二关,这里便是第三关了;”燕狂徒笑笑又道:

  “毋论它布下几道关,待到得了实地上,这些关卡对我们来说,都不管用了。”

  那三人径自坐着,似未听到一般。

  只见那九人走了上来,山凤猎猎,已渐飘下几叶小雪,那些人径自走来,不慌不忙。

  而这九人的手,都特别肿大,象爪瘤一般,简直不象人的手,有的骨节凸露,有的肉厚指粗,有的指短拳巨,总而言之,就象是野兽的爪。

  这九人一直走过来,向着燕狂徒和萧秋水。

  忽然桌上的那三人中的鹰脸人道:“慢。”

  那九人一齐停止,几乎是同时停止,所以他们的身姿,都是一样:左脚正跨出,右臂摆,象在刹那间,都被人点中了穴道一般停止;然后九人,一齐偏首向鹰脸人望去,脸无一丝表情。

  只听那个道骨仙风的人说:“你们不必多走了,这里就是你们的终点。”

  那看来淳淳儒雅的人,一开口,反而最绝:“你们死吧。”

  那九个人顿时变了脸色,他们九个人,一个接一个,就似心意相通一般,把话传了下去:

  “凭你们三人想叛天王?”

  这九个字,每人都启口,只说了一个字,但因为接得极快,又声调高低一样,几乎让人以为是从一个嘴里说出来的话。

  燕狂徒笑了,亮了眼睛:

  “原来是‘天下第九流’,怎么也给朱大天王收服了?”

  原来星宿海一带,有九兄弟,这九兄弟姓钮,未长大时,就扭死了他们的母亲,七岁的时候,五个小娃娃居然合力扭死了一头牛。

  于是当地的人,视这九个婴为恶鬼,把他们弃置在原野上。

  偏偏这九兄弟不死,而且学得了第一流的擒拿手,以及天竺瑜咖术与自豪古传来的相扑技术,待长大后,九兄弟联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光了从前把他们赶出来的那小村落的人。

  这九兄弟以后做的恶事更多,所以在江湖上有个极难听的名号:

  “天下第九扭”。

  这个“扭”字,便是“流”的谐音。

  那九个人开始说话了,一个接一个他说下去。

  “凭你们也敢反叛?”

  “天王擒下你们,不下杀手,是看得起你们。”

  “否则你们连骨头都让鱼给吃了。”

  “你们居然还不知悔改?”

  “你们的唯一传人,还落在天王手中。”

  “只要天王下令,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天王命你们来擒这两人,是给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们竟然临阵作乱!”

  “可知道反叛天王的代价!”

  这九人你一言,我一语,简直就似一人说话一般,接得紧凑无误,那三人也说了:

  “超然已经死了。”

  “要是他不死,萧秋水没有理由认不出我们。”

  “因为他若知道萧秋水要来,一定不惜一切阻止,或者先通知我们,甚至恳求萧秋本不要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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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18 10:37:59 | 只看该作者
      这是“地势”!萧秋水忽然心中一动,“忘情天书”的十四法门之中,正有此诀。

  他立时觑出了这阵势中的死角。

  “八阵图”确无暇可袭,萧秋水无法找到它的破绽,不过“八阵图”的阵势,是借天时地利,以寡击众,而不是为对付一个人而设的。

  所以萧秋水能觅得虚隙,乘机而入。

  在死角上,长枪无法曲折刺到,而且因岩石的布置,反而遮去了视线。

  萧秋水眼看便能冲上其中之一石堆——只要冲得上去,便可以占领一处,一旦到了岸上,这些人又岂是武林第一奇人燕狂徒之敌?

  冬天的江水,原是极冷,但两人神功斗发,浑然未觉,只想冲上石堆去。

  却就在这时,江水又汹涌了起来,江流至此,本来较滟濒堆时已略缓,但又猝然湍激起来,而且连江水都迅速暖了起来。

  只见在岸上一人,不住扔下巨石,巨石中带有火药,直炸得碎片激飞,江水波荡,萧秋水虽用“水逝”之法,勉力把持,但一方面顾虑燕狂徒,一方面自己也不懂泳技,情形甚岌岌可危。

  燕狂徒瞧得情形,亟不愿拖累萧秋水,于是也要有所为,这时大石不断击落水中,又复炸开,燕狂徒的指功虽未及石堆上的人之距离,但却每次能命中半空中的堕石,硬生生将坠右迫了开去。

  萧秋水运目瞧去,一眼认出,那岸上的人便是雍希羽。雍希羽外号“柔水神君”,在丹霞山之役,曾在别传寺与自己等共拒过“权力帮”,于是大声叫道:

  “水上龙王,天上人王;”

  雍希羽在岸上,猛听此语,不**微微一震,这喊声原本是在江水汹涌,噪声卷天之际喊出的,能透过这般遥远和聒噪,传入雍希羽的耳中去,单凭这一份内力,已相当的了不起了。

  雍希羽正以石沉水,激起浪涛,以破萧秋水的“水逝”之势,这时忽闻“水上龙王,天上人王”八字,不**忆起丹霞山抗敌时,与五剑老叟闯海山门喊话之一幕,这时日头昏蒙,依然有沁寒之意,只见举目古战场与浪淘沙,一失神间,便应道:

  “上天入地,唯我是王。”

  萧秋水知机不可失,一回迅速向石堆潜行,一面扬声叫道:

  “大火故人来!”

  柔水神君又是一震。这是他在别传寺抗敌时,在“火王”焦士攻势时所说的一句豪语,乍听这诡异的声调,雍希羽只觉一阵恍惚,一阵眩目,一阵迷糊,类似**地道:

  “客敲月下门。”

  这句话是紧接着“火王”祖金殿的“焦士攻势”后,“药王”莫非冤闯入别传寺时所说的话。雍希羽已给一种无形的力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掉进往事去了。他忘了指挥手下攻击,只听萧秋求又说话了,声音愈来愈清晰:“大家早,大家好。”

  “大家早,大家好。”是红衣宋明珠一进来时,所说的第一句话。“红凤凰”宋眼珠是该役的扭转乾坤的人物之一,若没有她对抗邵流泪,“别人流泪他伤心”的邵长老,早就已稳住大局,将“权力帮”的人杀死,自己也不致于上了他的当,导致在峨帽金顶上,毒死了四大派的掌门和自己的亲信鸳鸳剑叟……

  如此想来,不**觉得茫茫江水,远水接天,烟波沌渺,而人生却恍如一梦。就在他看破了这些的时候,忽觉一道急飚,又有人喝道:“不可!”但砰地一声,他背脊中掌,整个人坠下了江心去了。

  原来萧秋水与他对答时,因由思念唐方而生出“**天书”的“亲恩”之诀,以一些声音、手势、音乐、景象吸引住对方,以惊人甚至高于对方数倍的内力,使对方坠入了往事尘烟之中,同时萧秋水已游至石堆边,先将燕狂徒托了上去。

  燕狂徒一旦抵岸,正如鱼得水,一掌拍地,几个纵落,已到雍希羽背后,萧秋水虽不知雍希羽正大彻大悟,但毕竟曾与之同御强敌,雍学士还曾想收萧秋水为徒,可谓情义甚笃,萧秋永立际便要阻止燕狂徒下杀手。

  但燕狂徒已出手。

  这一代“柔水神君”便坠下长江浩浩之中。正如“烈火神君”一般,最终玩火自焚,被“火王”引火烧杀于峨边。

  燕狂徒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掌,道:“收手不及,叮下去了。”

  萧秋水提气急纵,上得石堆,只见大浪淘淘,哪有人影?怔了一会儿,只得罢了。

  这时那些埋伏在八阵图上的人,见这两人已抢登上主滩,知道大势已去,纷纷遁水道逃走。萧秋水背负燕狂徒,在山崖间纵高起伏,已上了山崖。

  只见崖上有一面闪扬的长旗,旗全黑色,上绣一只欲飞的金龙,随风势飞动,真似飞舞在天空一般。

  燕狂徒道:“只怕就在那边。”

  萧秋水背着燕狂徒,在峻陡险急的山崖间提起飞纵,丝毫不见滞塞,燕狂徒忍不住赞道:

  “好!快连我都赶过了!”说完了才想起自己双腿近乎全废,单在轻功一技上,肩己已不及对方了,心中不**一阵黯然,但他是何许人物,一生直不知“气馁”为何物,即道:

  “待会见朱大天王时,你可要应诺,不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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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6-18 10:37:18 | 只看该作者

      原来这数十舟子,早已派人潜下水去凿穿萧秋水、燕狂徒所乘的舟子,然后待二人在水里浮沉时,再发暗器打杀他俩。可惜这些人尚未来得及喊话,燕狂徒居然能一掠数十丈,制住一艘舟子,是这些人始料未及的。

  萧秋水见了燕狂徒的手势,立时醒悟过来,可是就在此时,舟子猛地一偏,震荡不已,又闻咯咯之声,便知有人已潜在水中,正在凿船底。

  这时水流较缓,只是萧秋水不请水性,麻烦可大了。百忙中抬目一看,只见燕狂徒也是左摇右摆,船上汩汩淌水,双足都踏在水中,舟子也渐渐下沉。

  原来在燕狂徒掠上那舟子时,早已有人偷偷潜水过去,凿穿船底。

  燕狂徒最怕落水,当下一手捏死了所擒之人,又一连几掌,打在水上,只见水柱卷起丈来高,船底下四五个人,都被水力震死。

  还有两人,急游水遁走。燕狂徒哪肯放过,连劈两掌,震死二人,但水柱泼入船内,更加速下沉。

  燕狂徒正要设法冒险,跃到二十丈外的舟子上去,但适才他能一掠十余丈,显了本领,舟子都拉远了距离,他正急切间,骤然哗啦一声,整只船都翻了。

  原来还有一人,见同伴俱彼掌力震死,自己若冒险出去,难免也同一命运,便藏在船底下,燕狂徒果未注意,只是那人在水里久了,别不住了,要出来透气,又怕给燕狂徒发现一掌打死,便索性豁了出去,先掀翻了燕狂徒的船。

  燕狂徒“哗”一声,落入水中,因不谙水性,便吞了几口水,在水花中一时睁不开眼,这一代武林宗主,落入水中,可谓狼狈至极。而那人却趁机潜至,偷偷一刀搠来。

  这一刀刺到一半,忽然给人钳住了手腕,便没了气力。这人便是萧秋水,他当然不谙技,但在危急中想起“**天书”十二法门中有“水逝”一技,当下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并不挣扎、只凝注目标,缓缓顺水势流去。

  这一下子,反而能半身浮在水面上,而且能往目标潜游过去,因此能及时解了燕狂徒之危。

  只是萧秋水刚扣拿住那人的脉门,各小舟上,便暗器骤发。燕狂徒这时,除了不谙水性外,双腿又动弹不得,十分狼狈,这些暗器密如骤雨,确是不好应付。

  萧秋水情急之下,将那人推开,一手扶持燕狂徒,设法让他口鼻露出水面,另外一手两足,忽然拍打起来。

  他本来可用那被他所制的人来作盾牌,挡去暗器,只是这几日在江上的深思,使萧秋水的思想又更进一步,在大江明月间体悟了生命之短暂,因此更加留恋。他此刻击打水花,发出了“水逝”的力量。

  只见在他周围激起了无数串水柱,那些暗器射在水墙上,都无法透过,纷纷彼击落了下来。

  那些舟上的人,多半的暗器,因为距离太远,腕力不足,无法打到萧秋水的范围去,如若驶近,则恐被燕狂徒强行登舟,他们也不敢。所以只有少数暗器能射到萧秋水处,但又被萧秋水借“水逝”之力封架。

  只见萧秋水如一尾大鱼一般,伏首于水面上,身子成一直线,右手扶着燕狂徒,在波浪中向“八阵图”潜去。他以前曾对付过“八阵图”,所以对此阵很是熟悉。

  萧秋水心中想,只要一靠近“八阵图”的石柱,着陆后就不怕这干宵小之辈了。

  但是眼看他已靠近“八阵图”的石柱时,石柱上都忽然现出人来,这些人手上都扣了一把三丈来长的罕见长枪,只要萧秋水稍为游近,长枪即行搠去。萧秋水在水中,身法挪移,极为不便,闪得几下,燕狂徒又灌了几口水,这不可一世的英雄,兀自笑道:

  “老弟,你别管我,自个儿拼上阵去,杀他个痛快!咕噜咕噜。”

  那几声“咕噜咕噜”原来不是说话,而是燕狂徒被水灌进了喉咙的声音。萧秋水一面闪挪,一面以单手夺枪,只要一旦能夺一枪在手,便能隔空反攻,不致尽在下凤,一面反问道:“我们是几人齐来?”

  燕狂徒一愣,道:“两个人啊!”

  萧秋水道:“那么便两个人活着上阵去!”眼看可以抓着一把枪——只要枪身被他把着,那些人的内力,又焉是他对手?至少也可以夺下一柄枪来——岂料枪身上镌有倒刺,而且蓝汪汪一片,显然醮有剧毒,萧秋水缩手得快,才不致给倒刺钩破了皮而中毒。

  萧秋水知道不能硬闯,却苦于无处借力,无法一跃而起,只要教他冲上阵去,便不怕这一干人了。可是他人在水中,全仗“水逝”一诀,仅能保持不致没顶而已。

  他再借水势流到另一石堆。但又被长枪挑开,如此下去,他只有被攻袭的份儿,完全无还手之力。“八阵图”的迷离阵势,加上长枪占尽先势,萧秋水又有燕狂徒的负累,眼看就没法支持下去了。

  燕狂徒当然想力图挣扎,但他不识水性,纵有盖世神功,亦无从发挥,偏在此时又内外创复发,加上腿部动弹不得,可渭一世英雄,偏无用武之地。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一刻,萧秋水忽想起一事,与这情形有些相似:自己在“四兄弟”的时候,曾在同样长江之峡的秭归镇上,为救那员外一家,曾与朱大天王的手下“三英”交过手。打到后来,船舵被斩断,船顺流撞向“九龙奔江”的大石块上去,后来自己从侧边力撑,加上“铁腕神魔”溥天义以铁竿顶住,那大船才免于船毁人亡。

  那时朱大天王的人潜在水中暗算,却给善使暗器的唐柔一一打杀。

  ——要是唐方在就好了。

  在这生死关头,萧秋水仍不**思念起唐方来。

  ——唐方唐方你在哪里?

  他眼前又想起在湘漓水前,自己被打落山崖,唐方雪玉般的眼神,渐去的身影……

  ——咫尺天涯啊,如何才能缩短这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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