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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神州奇侠》 温瑞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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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7 14:2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屈寒山的剑,一直令唐朋惊心动魄,因为屈寒山的剑一直是看不到的,等到需要的时候,它会倏然出现在屈寒山手里。

  唐朋知道自己未能完全取得权力帮信任的时候,他就很想先暗杀掉屈寒山,因为他知道屈寒山是权力帮控制两广的中枢,而唐门的实力在两川。

  权力帮中“八大天王”中的“刀王”在两河,加上“药王”在甘肃,“鬼王”在陕西,两广有“剑王”,西康有“火王”,云南有“蛇王”,加上川中本身的“水王”和潜伏湖南、湖北的“人王”,一旦群起夹击,唐门就成了瓮中之鳖。

  所以唐朋屡次曾起谋杀“剑王”之心,但三番四次不能动手,第一是因为苦无机会,第二是因为屈寒山武功高深莫恻,唐朋心机深沉,自不敢贸然动手。

  而今一战之下,唐朋才知道,屈寒山的武功,比他想象更高,要不是看来屈寒山在近日曾大耗真气,以致内力稍为不继,只怕他现在已遭屈寒山毒手。

  屈寒山之所以曾耗损真力,乃因抵抗“五湖拿四海”江易海,也就是胡十四的擒拿制穴暗算所致。

  这时忽然剑光一闪,剑王之剑又到了!

  唐朋突然大喝一声,脸色煞白。

  已到了摊牌的时候了,他杀不了屈寒山,屈寒山即刻就会杀了他。

  唐方正打出了“雨雾”,暂时罩住了杜绝的刀网,回头一瞥,却见唐朋这般神情,惊急呼道:“朋弟,使不得——!”

  屈寒山骤然收剑,他一见唐朋这种神情,就知道并非抢攻可以了事的。

  这一击,恐怕就是唐朋最大的一击也是最后的一击。

  屈寒山长吸一口气,凝神以待。

  唐朋的脸色愈来愈白,连殷红的唇片,也变成了青紫色,白衣在黑色的江水上,飘摇飞抖,有一种说不尽的诡怖。

  屈寒山看了,也不禁一寒。

  唐方仍在急叫:“朋弟,不可——!”话未说完,杜绝的刀又卷了上来。

  就在这时,唐朋就出了手。

  黑夜中,江水畔,狂风里,两道白色的光芒,在唐朋双手上下一扬间,绽射了出来!

  仿佛不是暗器,而是光芒!

  照耀遍了屈寒山第一次完全变了样的脸色!

  这光芒陡然增强,十倍,二十倍,三十倍,甚至四十倍,照耀了每一个打斗中的人,都不禁停住了手,只听彭九不禁叫了一声:“子母离魂镖!”

  子母离魂镖!萧秋水是听说过的。

  长江水道,秭归镇,谪仙楼,凶手英剑波狙杀前,曾闻唐柔这样说过:

  ——“这几天我心绪很不宁,万一有什么事,你代我转告朋弟,叫他不要再练‘子母离魂镖’了,会很伤身的——”

  这就是“子母离魂镖”?!怎么像一团凌厉照亮黑暗的日芒!

  屈寒山也听说过“子母离魂镖”这原本是老一辈唐门高手中的高手,才会使用,而且十分耗费体力,击中或击不中对方,自己体能消耗十分巨大,至少要有半甲子潜修功力以上的高手才可施用。

  这镖上的光芒就是为体内先天灵气所催,也方能发动其威力的;而唐家年轻一辈高手中,据说也有三个人能使,那是唐宋、唐绝、唐肥。

  而唐朋竟然也会!这年轻人近日崛起武林,所向披靡,确有他过人之能!

  今日不除,日后必是劲敌!

  但屈寒山已无及多想,唐朋手中凌烈的光芒,已“飕”的一声,飞旋过来!

  厉芒耀目,屈寒山几乎睁不开眼,百忙中一剑刺出,“叮”挑开暗器,但“皑”一声,剑亦折断!

  同时间,唐朋手中另一道厉芒竟然又膨胀,光芒更是凛烈,到莫可为已,“虎”地飞斩过来!

  这才是“子母离魂镖”的主力:母镖!

  只要子镖能中,就不必施放母镖,因母镖的使用,更耗十倍以上的体力!

  母镖的威力,也在子镖的十倍以上!

  屈寒山身上、手中,突然多了六把剑!

  他两只手指挟一剑,虎口钳一剑,一齐递了出去!

  “叮叮叮叮叮叮”一连串密响,六剑齐折,断剑激飞,屈寒山一手遮脸,一手捂胸,也倒跌了出去!

  刀魔杜绝被镖光映照出惊骇的脸,呼道:“剑王——!”

  就在这时,镖光已尽,一闪而没,大地又回复一片黑暗,月色清华,江水滔滔。

  唐朋脸色惨白,摇摇颤颤,一交跌坐下去,嘴边渗出了一丝鲜血。

  然而倒下去的屈寒山,一跃而起,他腹间染有一片血渍,但是一张威严正气的脸,已换成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子母离魂镖击伤了他,却依然不能把他击杀!

  屈寒山一步一步迫向唐朋。

  唐朋只有苦笑。他的杀手锏也用尽了,而今连站起来的力量都耗尽,如何能避屈寒山怒中一击?

  唐方清叱一声,正想抢救,杜绝却化作一轮刀光,拦在唐方身前!

  长天五剑剑阵一合,又困住了左丘超然;狮公虎婆合击之势,令马竟终、欧阳珊一更自顾不及,其他权力帮众呼啸出击,更使邱南顾、铁星月无法造次。

  屈寒山狞笑道:“我不管你唐朋或汉四海,今日我不杀你,就不叫屈寒山!”

  说着,“铮”的一声,手中又多了一支剑,如毒蛇吐信,迅刺而出!

  就在这里,一人飞身而至,蓬地抓了一把沙子,向屈寒山迎脸撒了过去!

  来人是萧秋水!

  他本来也被血影魔僧苦缠着,也腾不出手来,但是他一见唐朋遇险,心里就不顾了。

  唐朋是救过他们的命的,萧秋水心里虽不见得怎么喜欢唐朋,但也决不能眼见唐朋死,何况唐朋是为救他们而暴露身份的,而且唐朋是唐家的人。

  ——唐家为萧家,与权力帮作对。已死了唐柔和唐大。

  ——为对得起死了的唐柔和唐大,及活着的唐方,萧秋水决不能让唐朋死!

  ——这就是萧秋水义无返顾的精神!

  所以他立即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仿着于手屠滚的滚法,就地一滚,血影大师眼前人影一空,几乎收足不住,坠下深崖,忙把住步桩,不禁一呆,萧秋水却已抓了把沙子,冲向唐朋,猛向屈寒山就撒了一把!

  这一下着实令屈寒山一惊。

  然屈寒山是何等人物,一怔之后,即飞舞长剑,竟舞得粒沙不透!

  但在这刹那里,靠近唐朋位置的左丘超然,又告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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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7 14:30:43 | 显示全部楼层
      长天五剑,一剑牵制左丘超然左手,一剑牵制左丘超然步法,另外两剑,正向寸步难移、双手制死的左丘超然身上猛下杀手!

  为与权力帮作对,萧秋水的“锦江四兄弟”中,已牺牲了唐柔与邓玉函,萧秋水怎能教“神州结义”中的左丘超然也送命?!

  所以他不顾一切,猛回身,一剑脱手掷出,然后连人带身,拳打脚踢,逼开另一人,一时解了左丘超然之危!

  便在这时,突见左丘超然变了脸色!

  剑风陡响,凌厉!

  在这刹那问,萧秋水回头,只见一道剑光,如飞袭来!

  屈寒山之剑!

  看来这一记是怒中之剑,屈寒山已矢志要把萧秋水先刺杀于剑下!

  萧秋水手中没有剑,招架不住,只有急退。

  这瞬息间,左丘超然的擒拿手原可以刁住屈寒山的长剑的,但他在这刹那间,犹疑了一下,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纵刁得住屈寒山的长剑一下,却支持不久,而屈寒山的剑尖一定转向他,他又如何是在长天五剑之外还再加一个剑王的对手?

  蝼蚁尚且贪生,尤其在长天五剑剑下游魂的人,不能不作如此想,就在这一怔之间,萧秋水已退后,屈寒山剑势急追,两人都已经过了左丘超然:

  但左丘超然立即就后悔了!

  纵然他只能挡得住一下,也是该挡的,因为萧秋水是他的大哥,一如萧秋水刚才抽身去救自己,也明知只挡那么一下,却也是不顾一切挺身去挡的!

  然而长天五剑的剑势立即又把他困在阵里。

  这时候却是萧秋水正是生死攸关。

  萧伙水退得虽快,但屈寒山的剑追得更快。

  萧秋水退的路线是半弧形,所以很快地到了悬崖。

  再退,就是退无死所。

  萧秋水怔得一怔,缓得一缓,剑己刺到!

  就在这时,一阵急风劈来,竟是独脚彭九的摈铁拐!

  彭九一直没有动手,却在此时施暗袭!

  萧秋水的武功就算再高十倍,也非这两大高手来击之敌!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剑已刺入萧秋水胸膛,彭九的杖也“啪”地击中萧秋水,萧秋水大叫一声,翻身下坠,整个世界都一沉,然后又似浮了起来。

  他已落下百丈深崖。

  崖下江水滔滔,波光粼粼。

  江水、江水,你可冲去人间情,世间仇。

  唐方疯了。

  唐方不顾一切了。

  自从黄河小轩小亭畔萧秋水一剑挑落她的脸纱后,她就觉得自己是萧秋水的人了。

  一直到南明河甲秀楼上唐方与萧秋水被点穴共藏于桌底,脸对脸、心贴心的偎倚,到白水河黄果飞瀑孔扬秦的暗袭,唐、萧二人联手歼敌,到贵州萧秋水摘果送唐方,到盘江神州结义,乌江杀铁骑,一公亭中会战权力帮,唐方的武功虽比萧秋水稍高,但在感情上,萧秋水不仅是她的情人、丈夫,也是她的师父、父亲,更是她的兄长、哥哥。

  他这一路来对她的照顾;这一路来对她的呵护。

  ——唐方一想到这里,简直要疯了。

  秋水,秋水,我要替你报仇!

  一刹那间唐方不知打出了多少样暗器,杜绝慌了手脚,不是他接不下来,而是唐方俏煞的脸容,竟有无端的杀气,令杀人如麻的刀魔杜绝,也为之心寒。

  故杜绝退。

  唐方就找上了屈寒山。

  唐朋坐倒在地上,却忍不住大叫道:“方姊,不行……”

  唐方绝不是剑王屈寒山之敌。

  唐朋见萧秋水为自己而死,心中也有无限震恸与哀痛,但他己无能力再战,因为施放“子母离魂镖”委实太过伤身。

  但更痛心的是左丘超然,因为他后悔,他后悔自己简直不是人,萧秋水危急中尚且救他,他却没把握刹那机会解萧秋水之危,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夫!

  他恨不得“锦江四兄弟”中的唐柔、玉函全部复活,来杀掉自己。

  他心里虽恨,大发神威,居然撑住了长天五剑的攻势。

  那边的马竟终与欧阳珊一,因欧阳有孕在身,真气不支,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挨虎婆一掌,马竟终奋力架住,背心却着了狮公一拳,跌出七八步,只溢鲜血,已入绝境。

  只有铁星月、邱南顾,因为萧秋水的死,悲不能抑,奋不顾身,全力硬拼:一下子毁了七个权力帮的高手,但权力帮的人,也非同泛泛,铁星月、邱南顾二人一时也杀不出重围。

  然而唐方却遇险了。

  她遇的险无人可救。

  因为要杀她的人是屈寒山。

  威镇阳朔屈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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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7 14:31:09 | 显示全部楼层
      彭九扑向唐朋,他也矢志要把唐朋毙之于杖下,杀卧底“汉四海”,这可是大功一件。

  唐朋勉力一举手,“霍霍”打出两点星光,彭九心中一寒,“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唐朋的武功,他是知道的,何况唐家的暗器,只要暗器在手,唐门的人就不是可以小觑的。

  彭九猛吸一口气,猛止住身形,挥舞摈铁拐,想砸下寒星,到了半途,寒光一黯,落于地上。

  彭九哈哈一笑,唐朋虽有暗器在,但已无发暗器之力了。

  彭九一步一步拐上前去,狞笑道:“你去死吧!”

  举起了杖,一杖向唐朋迎头击下去!

  彭九举杖向唐朋迎头痛击之际,也正是唐方无法闪躲屈寒山一剑穿心之时。

  唐方、唐朋,都是唐门派出来闯江湖的年轻一辈好手,聪明、敏锐、慧黠,武功高明,其他如唐朱、唐牛、唐本、唐鸭,武功虽高,却无此聪明才智。

  而此际眼看这两大唐门高手都要死在此地。

  就在这时,“恍”的一声,彭九的镇铁杖被人架住,星花四溅,彭九“一”看,原来是一个魁梧沉健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两柄粗黑的双剑,冷静地望着他。

  彭九瞳孔收缩,切齿道:“你是推?”

  那人平静地道:“在下萧开雁。”

  彭九怒笑道:“姓萧的?!”

  萧开雁道:“你是彭九?!”

  彭九大笑道:“不错,就是你的索命人!”

  地上的唐明即时如了一句:“萧兄,此人杀了萧秋水!”

  萧开雁的眼神立即没有那么冷静了,变得凌厉逼人,喝道:“秋水死了?!”

  彭九大笑道:“是我杀的又怎样?!”

  萧开雁不再打话,双剑一交,剪向彭九的脖子!

  彭九心里一凛,看来萧开雁的武功,要比萧秋水高出许多。

  萧开雁的武功,当然比萧秋水高。远早在萧秋水学武之前,萧开雁已是浣花剑门中的守护神,萧秋水一生节目太多,忙着结义、游历、写诗,萧开雁却只专心练剑。

  浣花萧家之所以享有盛名,萧西楼的名气武功自是重要,但萧开雁的武功剑术,沉着练达,已不在乃父之下。

  萧开雁武功高,但萧易人武功更高。

  萧易人可以说是近十年来武林中年轻一辈的领袖,虽有些局限于川中两湖一带,但他年纪比萧秋水长十一岁,七年前已自创“铁线拳”,剑法之高,早得萧西楼真传,甚至已在乃父之上。

  浣花萧家之所以名闻武林,萧易人领袖群伦,功不可没,诸如唐猛、唐刚、邓玉平等,都是冲着他面子而来的。

  萧易人出剑,一剑压住屈寒山的剑。

  屈寒山冷笑,这许多年来,还没有人压得住剑王之剑的。

  他手一震,突然间发出了一剑。

  他的剑明明是被压着的,却仍可以猝然出剑,斜削对方的手腕。

  萧易人心里一凛,却立刻也还出了一剑。

  浣花剑派的剑招,本就走轻灵迅捷,讲求变化莫测的。

  屈寒山在交手第二剑后,立即知道,对方剑法绝对在萧秋水之上。他连头也不抬,沉腕扬剑,闪电般急攻对方太阳穴!

  萧易人脸色一变,回腕一刺,也刺向屈寒山额角。

  这一下以胆博胆,是玉石俱焚之策,屈寒山冷哼一声,收剑一架,“叮”,地星火急射,架住了第三剑,双方仍未退一步。单就这点,屈寒山心知来人剑术绝不在萧西楼之下,而且沉着狠辣,是个角色。

  屈寒山架剑长身,剑尖一点,急刺来人右足踝。

  这一下变化极快,萧易人剑犹在上方,剑劲正被屈寒山的剑招架空,回架不及,只得飘身而退。

  萧易人这一退,临危不乱,风采依然,退得三步,架势不变,弓腿弹腰,“嗤”地抢攻出一剑,剑刺屈寒山咽喉!

  这一剑也攻得极快,屈寒山正待乘胜追击,不料对方已一剑刺来,他头一偏,避过一剑,却也是心一寒,忙捏了个剑诀,对准来人。

  萧易人也不敢再贸然抢攻,也捏了剑诀,凝神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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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7 14:31: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斗剑五招,萧易人被迫退三步,屈寒山逼得偏首躲身。这下屈寒山才举目一看,只见一中年人,脸色深沉,但气势凛烈,在风中凛然而立。

  屈寒山心里暗忖:武林中几时出了这般剑术高手?

  在萧易人心里,却是更惊更疑:他出手在先,但屈寒山身负伤,久战下,连头也不抬,与自己比了五剑,不退半步,却逼退了自己,是萧易人出道以来,首次遭逢的劲敌。

  若是屈寒山不轻敌在先,这五剑比下来,难保自己不挂彩。

  萧易人心中惊疑不定,只见对方居然笑笑道:“我是屈寒山,敢问阁下是?”

  屈寒山?!与气吞丹霞梁斗梁大侠齐名的威震阳朔屈寒山?!萧易人心中一乱,外表却不动声色,恭声道:“晚辈浣花萧易人,拜见屈前辈。”

  屈寒山一呆:浣花萧家,有这等人才?但外表呵呵笑道,伊如长者:“好剑法,真是后生可畏。”

  萧易人心中也诧疑不已,看来刀魔杜绝是跟此人一伙的,可是屈寒山在两广的侠名,又毋庸置疑的……。

  这时唐方披发、脸白、凄声道:“萧大侠,屈寒山是权力帮的人,他杀了萧秋水。”

  萧易人脸色变了,他强提一口气,他的性格与萧秋水大大不同,毕竟是江湖历练多,较深沉阴骛,但兄弟情深,秋水已死,萧易人再沉着也禁不住激动。

  突听一人粗声道:“屈寒山是权力帮的人?!”

  唐方一听这人的声音,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凄婉道:“他是‘剑王’,权力帮还杀了阿大和柔弟!”

  唐朋也立时接道:“此人厉害,我的‘子母离魂镖’给他破了!”

  只听来人一声大吼,道:“统统给我死!”“吼”的一声,一高大的身形掠扑而来,扑向屈寒山!

  那人本扑向屈寒山,但中途经狮公虎婆,狮公虎婆打得正酣,眼看就要得手,怎肯住手?所以两人呼啸一声,环臂一招,要把来人反震出去!

  那人一招手,打出了两团东西!

  暗器!

  狮公虎婆呼啸一声,左右分飞,“轰隆”一声,暗器打在地上,打出了两个大窟隆,灰尘滚滚,狮公虎婆却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屈寒山目光如剑,一字一字地道:“唐,门,唐,猛?”

  那人一声断喝:“我是唐猛!”

  那边一声断喝,刀魔杜绝突然加入彭九的战团,双刀一展,力攻萧开雁,刀快无匹,但萧开雁沉稳的剑路,却一直封锁住凌厉的刀法!

  彭九却知一时放不倒萧开雁,刀魔杜绝一接上手来,萧开雁分身乏术,独脚彭九即去对付唐朋。

  唐朋在地上,已没有还手之力,比较好对付一些。

  彭九抡杖就打,突见唐朋一扬手,发出两点金光。

  彭九狞笑道:“你打不到我的。”

  那两道金光果已微弱缓慢下来。彭九大笑声中,杖已劈及唐朋头。

  唐猛断喝,但狮公虎婆拦住了他。

  狮公虎婆对唐猛虽畏惧,但也希望彭九先毁了唐朋,少一个劲敌的好。

  萧易人的对手是屈寒山,出道十五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分神不得的。

  萧易人闯荡江湖这些年,当然有的是定力,他不似萧秋水,朋友有难,他舍命也要去拼,换作萧易人,则要留得一身,日后替朋友报仇。

  铁星月、邱南顾却为权力帮众所缠;他们发狠也一时杀不出去。

  唐方本是唯一可救唐朋的人,但她在彭九出手之前,却已被魔僧血影大师所缠。

  左丘超然力敌长天五剑,更是剑下游魂,绝无余力了。

  ——唐朋,唐朋,谁人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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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7 14:3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萧秋水之死

  彭九的杖,眼看就要击中唐朋的天灵盖,彭九的怪笑,也更为狰狞。

  就在此时,唐朋所发出的两道金光,骤然加快,十倍,二十倍,甚至一百倍!

  彭九待发现不对劲时,两道金光,一嵌入他的额头,一打入他的口中,他笑声一没,唐朋勉力一滚,“砰”的一声,彭九连人带杖打在地上,沙尘激扬,彭九背向天,杖嵌地,再也没有起来。

  唐朋奋力跪起,仰天喃喃:“萧秋水、萧秋水,我已为你杀了一个凶手,杀了一个仇人。”

  唐朋杀了彭九。

  彭九不知道唐朋已逐渐恢复了所消耗的体力。

  正如屈寒山等不知道,萧易人等之所以能来,乃是见到萧秋水被魔僧所削去的衣饰,顺水道寻至的。

  也正如唐朋不知道,萧秋水的生死存亡,被“独脚锁千山”彭九那一杖之影响,有多巨大?

  而谁也不知道萧秋水的生死安危,对日后的江湖武林,有多大的影响和冲激?

  唐朋杀了彭九——屈寒山却突然收剑。

  他一收剑,剑就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拿过剑,又恢复了那种温文尔雅的气态,哈哈一笑道:“萧少侠端的是好剑法,唐老弟更智勇双全,今番误会,就此消了,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长啸一声,权力帮的人都纷纷住手。

  这一下突变,倒令萧易人一呆,但他是何等沉着机深的人,当下即道:“承屈老前辈相让,晚辈等没齿难忘。”

  这一句话,正面是客套,隐含的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意。

  原来屈寒山眼见彭九欲毙唐朋,却因大意,反被唐朋所杀,自己这方面的高手,除自己以外,还剩下杜绝、血影大师、狮公虎婆、长天五剑,但对方除了唐方、马竟终、铁垦月、邱南顾、欧阳珊一外,还来了萧易人、萧开雁和唐猛,久战下去,这里离桂林浣花分局已不远,孟相逢、邓玉平、唐刚等随时会来,自己与萧易人交手五招,知道对方实力颇强,加上暗器凌厉的唐猛,自己又受了伤,而唐朋又渐有再战之力,实在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当机立断,未有绝对把握,还是先退为妙。

  所以他立时身退,说退就退;而萧易人也自知不是屈寒山对手,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绝无五成胜机,又因来时匆忙,未及通知浣花分局,孟师叔等只怕不及来援,真的要打,只怕绝讨不了好。

  故此屈寒山要退,萧易人也不阻止,两个人都是当今武林枭雄,一为广西武林,首席剑王,人中枭雄;一为年轻领袖,心机深沉,人间奇杰。

  屈寒山一挥手,权力帮人,如江水退去,转眼间一个人也不见踪影。

  唐方、铁星月、邱南顾等要追赶,萧易人却伸手一拦,挡住了三人的追赶,铁星月怒道:“你为什么要阻拦我们?!”

  萧易人沉声道:“追上去没有用,我们不是屈寒山的对手!”

  邱南顾恨声道:“打不过也要打,他杀死我们老大,萧老大啊!”

  萧易人脸色一阵搐动,强忍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报仇,就得等!”

  铁星月厉声凄呼道:“可是他杀的也是你弟弟啊!”

  萧易人“霍”地回身,一手闪电般揪住铁星月的前襟,把铁星月偌大的躯体拎了起来,满脸青筋凸露,一字一句地道:“你若追上去,为他所杀,你要秋水含恨九泉?!我是他亲哥哥,我都能忍,你就不能?!”

  邱南顾泪流满脸,长叹道:“也罢,老铁,老大说过,他若不在,就跟萧大侠,就算他在,也得听萧大侠的。我们不能使老大死不瞑目;我们不能不听他的话。”

  萧易人缓缓松了手,铁星月颓然坐倒在地上,然而“嗖”的一声,唐方却掠了出去。

  萧易人伸手一拦,却没有拦着,不是因唐方轻功快,而是唐方所掠出的方向不同,她是往断崖方向掠去的。

  萧易人老练从容,却很少估计错误过,他这一拦失误,脸上不禁一红,一时未能恢复,他第一次在女子面前失手。唐方是他第一次见面的女子,这女子对他来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俏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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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7 14:32:24 | 显示全部楼层
      唐方掠向断崖,站住,她发髻己乱,乌发如水,在夜空中散扬如雨,她垂下头来,看着涛涛江水,侧脸清丽而寒煞。

  这一下,众人都不敢妄动,只要一动,唐方往下一跃,真个是茫茫苍海,谁也没法看清楚唐方的脸容,也不知其所思。

  萧开雁开口了:“唐姑娘,你不能死,你死了,就不能为秋水报仇了。”

  萧易人也很快恢复了镇定:“秋水若是掉下去,滔滔江水,何等急湍,你下去也没用,救不了他的。”

  马竟终禁不住也说话了:他虽无法救助萧秋水,但萧秋水中剑挨杖落悬崖的那一刻,他是目睹的:“唐姑娘,萧三侠是先中屈寒山之剑,再受彭九一杖,方才落下江中的,你找到他,也没有用了。”

  ——没有用了。也就是死了。

  ——试问又有谁能在中屈寒山一剑、挨独脚锁千山彭九一杖,而能全身呢?

  马竟终平时绝不肯如此说,但为了使唐方绝望,不致贸然跃下轻生,只得把话说尽。

  唐猛怒喝道。“方妹,不可死——!”

  一步踏前,萧易人却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你走前去,反而出事,让她一人静一下,比较安全。”

  萧易人这样说着的时候,心中是有感慨的。

  ——他看出唐方,就算没有看到正脸,只看到侧面和背影,也可以感觉到唐方一颗为萧秋水的凛烈之心。

  ——他也看出铁星月、邱南顾,可以为萧秋水一句话生,一句话死,并为萧秋水活着去报仇,更为萧秋水去跟从他,来保护浣花剑派,去维护江湖正义。

  ——他自己呢?

  ——他闯荡江湖十数年,领袖群伦,一身武艺,不知比萧秋水高出多少倍,但他似乎没有像萧秋水这样的兄弟朋友。

  ——为朋友生,为朋友死,生不背弃,死不旋踵的朋友。

  ——他懂得如何控制人心,如何以积威服人,如何强作镇静,如何使人惧畏,如何建立威名。也知道如何装醉佯狂,换得同情;如何假装孤独寂寞,以获支持;更懂得薄施恩惠,让人感激涕零。所以他的名气威望。也不胫而走;但他却没有萧秋水这等如生如死,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兄弟朋友。

  ——这个父亲不怎么看得起个的萧家老三,真不知怎么服人的?要是这个弟弟还能生还,不知会不会有这一天,秋水的成就会超过于他?

  想到这里,萧易人下意识地舒了一口气。

  ——他现在总算有了铁星月、邱南顾这等人,他一眼便看出他们都是莽烈汉子,要成大事,需要好汉!

  ——不知那坐着那捧头的少年又怎佯?他知道这少年便是擒拿中的好手:左丘超然。

  萧易人却不知道,左丘超然正在后悔:痛苦流涕地在追恨他的没有出手,使萧秋水援得一援,说不定可以捱至萧易人等及时赶到,而老大不会……

  ——他恨自己在大关节上是个懦夫。

  同样有一个人在月光下、夜风中追思萧秋水。

  那就是唐朋。

  唐朋虽只和萧秋水第一次相识,但萧秋水以他有限的武功,却勇于救他一命,因而牺牲了自己。

  ——萧秋水,如果你还能再活一次,我唐朋,也服你!

  唐方一个人,静静立在崖边,晚风吹乱她的发,急风中,她苗条的身躯更为纤小可怜。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生?死?

  唐方没有动。

  ——唐方你在想什么?

  唐方没有想死。

  唐方一点都没有想死。她坚信萧秋水是活着的。

  萧秋水永远在她心里活着的。而她也永远不会背弃他。她一定要活着,为他报仇,完成他的大志。

  ——他不是要消灭权力帮,要矢志神州结义,要遍游中国吗?

  ——只是为什么要大志未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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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7 14:3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唐方的心已沉下去,沉到没有了,只是她还有一点微明的神志,坚实地不相信萧秋水已死:

  ——萧秋水不会背弃我的。

  ——萧秋水不可以先我而死。

  这种感情,远超于怀念,不圃同于殉情;这种哀伤,是刻骨的,铭心的,是悲莫能已的。

  ——萧秋水萧秋水你在哪里?

  ——我想你。

  ——我想你。

  唐方咬住嘴唇,嘴唇二片惨白。海风吹送,忧思漫天。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而今夕何夕,但为君故啊。但为君故。

  唐方慢慢自怀里掏出了两粒小小的果子:干腐了的果子。唐方就想起盘江风和日丽的那一幕:

  乱石峥嵘,风景如画。

  盘江是个怪石峻峭,自具苍劲雄魄的魅力。

  风吹过,萧秋水心情美好,却看见岸边有一处辽阔的天地,鹅卵般的石子,生长着几棵小树。

  绿油油的叶子,深的绿,浅的绿,一叶小小的叶子,就像小小的手指头;就像唐方小小的,珍惜着的手指头。

  好清秀的小指头。

  风吹来时,所有深的浅的绿意的小手指头都在招手,所有的小手都在招手。

  萧秋水走过去,小树只及萧秋水的腰身。

  萧秋水珍惜地看着那无名的树,清绿的叶子,却意外地发现那小树结着一串串,有熟了变橘红色的果子,生涩时像叶子一般青绿的果子。

  好美丽的果子:人生除了壮大的志向,亦有如此美好的小小生机。

  萧秋水向来不喜欢采摘,采摘虽然随心喜欢,但也等于扼杀了生机。

  可是风来的时候,他的心思更加清晰见底,像小溪一样,不会如风似云,乱成了一团,整理不清楚。

  这次他禁不住采了一把小小的果果,“江南可采莲”,他采的虽不是莲,但满心满意,都是江南。

  他那盈盈的小果子,有鲜亮的橘红,有清新的油绿,交给了唐方那白生生如玉的小手,他说:“你看。”

  唐方就垂下头来看了;那小小挺挺的鼻梁一抹,很是秀丽。

  萧秋水又说:“给你。”

  唐方就收下了,唐方没有说话。

  风自然地吹来,唐方的眼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很美。

  萧秋水也没有说话。

  奇怪是那班兄弟在此时此候,都躲到远远那边去,小声说大声笑,不知在干什么。

  ——然而萧秋水,你在哪里?

  唐方用白小的手,捏着两粒已失去鲜活的果果,萧秋水的生命,是不是已如这果子,存在但失去了生命?

  然而这份大地不能凭的感情,却远超过于生,超过于死,唐方为守着它,而活下去。

  这是萧秋水留给人的感情——不是为他而生,不是为他而死,而是这份高贵的情操,可以做到舍死忘生。

  也只有唐方了解这种感情。

  江水滔滔,月升月沉,萧秋水,你在哪里?

  ——萧秋水,不管是存或殁,神州结义,奋抗权力,这光芒却永不萎缩。

  ——萧秋水,你在哪里?

  唐方黑发纷飞如夜,远方已隐约有晨光、断崖、江水,月沉日升。

  ——我想你。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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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7 15: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江山如画



第一章 黑布鞋、白布袜、青布衫                                

  萧秋水没有死。

  风大雨急夜黑,萧秋水却没有死。

  他人在断崖之下,江水之中,江水滔滔,天地无情,他知道唐方看不见他,然而他却看见唐方。

  他可以隐约看见,崖上的唐方,透白的脸,纤细的腰身。他想喊,却一连喝了几口水。

  萧秋水不谙水性,他一直没有练好泳技,现在他凭憋一口真气,才勉强能把头部口鼻,浮出水面。

  他发誓日后一定要学会游泳。但学会又怎样,就算学会又怎样?能叫嚷又怎样?天地那么大,水浪浩荡,唐方见不到,也听不见的。

  他知道唐方等一定以为他已死了:想到唐方难过他心里就疼——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不谙水性而又中了屈寒山的剑和彭九的摈铁杖的人,还可以活着。

  可是萧秋水知道自己一定能活——因为屈寒山的剑根本没有刺中他。

  屈寒山的剑之所以没有刺中他,乃是因为彭九的拐杖!

  在屈寒山剑破萧秋水衣襟之际,彭九已先一步击中他,把他震飞出去,落下悬崖。

  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独脚彭九有意为之。这中间不得毫厘之差,不是巧合可以胜任的。

  屈寒山当然没有料到彭九会救萧秋水,所以也并不留意自己有没有刺中萧秋水,而且他强敌当前,事后也毋容他细想。

  彭九要救萧秋水,当屈寒山之面前,谁也不敢明目张胆,所以他只好顺势把萧秋水击落漓江,以绝痕迹。

  彭九出杖自然不会太重,他只要震飞萧秋水,而不是要击毙他。

  所以萧秋水安然无恙——他既未受剑刺,亦未受杖伤,只落在水里,载浮载沉而已。

  萧秋水却知道彭九为何要救他——一公亭里,铁星月等擒住“独脚锁千山”彭九,萧秋水却饶而不杀。

  “我不能杀他。”

  因为彭九断腿,而且年老。

  萧秋水动了这一下恻隐之心,却教彭九不借冒屈寒山发现之险,也要相报的。

  ——可惜萧秋水不知道,此刻独脚彭九,已为唐朋所杀,而唐朋还以为替萧秋水雪了大仇。

  可是萧秋水现在绝对也不好受,他载沉载浮,耳鼻眼喉都灌进了不少水,唐方在咫尺天涯,那般远又那般近,萧秋水身在险境,却依然想到他初识唐方那夜,那使他几乎睡不着时,所想到的那首含族的歌:

  郎住一乡妹一乡,

  山高水深路头长;

  有朝一日山水变,

  但愿两乡变一乡。

  然而这歌声却从柔婉变凄伤。萧秋水为接近唐方,图竭力游过去,却被流水越冲越远,萧秋水不谙水性,费尽力气也无效,真似一场梦一样。

  远处的唐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崖还是崖,明月还是明月,水浪满天,何处是岸?

  却不见了唐方!

  断崖明月,萧秋水心内是何其焦急。

  ——唐方,你要等我。

  ——神州结义的弟兄们,我还没有死,你们在哪里?!

  然而流水依样地悠悠流着,悠悠地把他送出去。萧秋水因不会泅泳,随波而流,很容易便遭致没顶。

  就在此时,黑夜里,山峡弯处,突然驰出一艘轻舟,乘风破浪,不消片刻便到了萧秋水面前。

  这船来得十分之快,以致狭细的船首划出了一道白色的水浪,其时萧秋水的一口真气,已憋不住,眼看就要窒息,却见舟上四人,急速而熟练地划着船,用的却不是浆,而是长圆形状的棍子!

  这四人一舟到了萧秋水面前,立刻不划了,停了下来,看萧秋水在水里挣扎,足足看了一会儿,只听一人沉声道:“便是这厮!”

  萧秋水心里大奇:他并不认得这四人啊。心中转念之际,却见其中一人,用棍一拨,舟已摆向自己,另一人举起棍子,迎脸一棍,没头没脑地盖下来,棍梢响起了一道尖利的急风!

  萧秋水在垂危之际,又遇此变,一惊之下,但过人的镇定与急智却促然未失,猛吸气低头,急潜入水里!

  “篷!”一棍击空、却击在水中,水流激荡,萧秋水虽避过了一棍,但水冲入耳鼻,萧秋水忍不住猛升出水面,实在辛苦不过,却见那人微微“哦”了一声,又是一棍击下!

  这一棍打得更快,萧秋水无处着力,竭力一闪,“砰”已被击中肩膊,痛人心脾,忍不住叫了一声,另一人见此情形,却十分兴奋,也一棍斜劈过去!

  萧秋水负痛急闪,但不诸水性,挪是挪开了,棍却是避不开,依然被棍梢擦中头部,“轰隆”一声,只觉脑门一黑,全身便软了下来,江水不断地呛入耳鼻去!

  那人又要一棍打下去,却听原先说话的人倏道:“慢!”

  要打的人奇道:“怎地?”

  原先那人阴笑道:“这人乃萧西楼之子,留着大有用处!”

  要打杀萧秋水的人也恍然道:“看来要个十万两不成问题。”

  后来出手的人却问道:“却闻浣花剑派已给权力帮铲了,自顾不及,哪有钱给?”

  另一个稳住舟子的人接道:“别管,先把他捞上来再说,死了的人,就没用了。”另三个颔首道是,这时萧秋水口咯鲜血,已渐沉入江中,只见原先那人用棍轻轻一挑,“呼”地一声,萧秋水连人带着水珠子,划过明月夜空,“砰”地被挑跌入舟中。此人臀力之大,可以想见。萧秋水人虽受伤,主要是因在水中,无处着力,又喝入不少水,以致无法闪躲,而今一旦登舟,摔得虽痛,但他天生意志力过人、居然可以恢复知觉,只听那要打杀他的人嘿嘿笑道:“咱们一路上跟着,他人多势众,不好动手,却朱料他自己摔落下来,正好替他们三个冤魂超度!”

  萧秋水心中实觉冤枉,自己并不认识他们,便无端端遭了毒手,于是挣扎道:“你们……是谁?咱们……无冤无仇……”

  萧秋水一开口讲话,倒令那四人吓得一跳,他们不知萧秋水居然还能说话。原先那人犹疑了一下,沉声道:“你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却知道你是谁。”

  那要打杀萧秋水的人桀桀笑道:“我们就是长江三峡,十二连环坞,水道天王大老爷,朱大天王的手下,‘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中的四条棍子。”

  那后来出手的大汉狠狠地道:“我们一人一条棍子,打死你,替‘三英’报仇!”

  最后一人指着原先第一人道:“他叫常无奇,”指了指要打杀萧秋水那人道:“他叫宇文栋,”随而指那后来出手的人道:“他叫金北望,”然后指指自己,道:“我叫孟东林,”然后又笑嘻嘻地道:“你都认识了,那你躺下吧!”

  闪电般出手,封了萧秋水的“软穴”、“哑穴”,萧秋水身负伤,力未复,无及闪躲,软跌下去,但他的神志依然十分清楚:这四人是“长江四棍”他们乃是为报“长江三英”之仇而来的!

  ——在“剑气长江”一役中,萧秋水等“锦江四兄弟”曾在秭归镇九龙奔江上,为救那老员外,曾与朱大天王手下对上过,结果是:邓王函怒杀符永祥,战其力和薛金英都为傅天义所杀,因此与朱大天王的人结了深仇大恨!

  ——如果说陆路上现在是权力帮的势力,水道上却是朱大天王的天下。而“三英四棍,五剑六掌,双神君”,“四棍”排行比“三英”高,萧秋水纵未受伤,以一人之力,也绝非这四棍联手之敌!

  萧秋水昏昏沉沉,但心中一股求生意志,依然很盛。

  ——我不能死。

  ——神州结义大志未酬。

  ——唐方、星月、南顾、超然,你们在哪里?

  江水荡荡,明月悠悠,轻舟快疾,转眼间已过了无数峡、无数山、无数江!

  也不知道多少天,渡过了多少江,萧秋水在舟中,忍受了多少次讥笑,恶毒的讽刺,对他一生中是一个极大的静思,极巨的磨练。

  他仰卧着,仰着脸只看到急遽变化的云和不变的天,掠过的山尖,那极深沉的思省使他忘却了身上的疼痛,这次就擒,反而使他鲜衣怒马的二十载来,得到一次深思默想的契机。

  然而,今日,舟子停泊了,这显然是在岸边,岸上有极纷乱的叫卖声、赶骡声、鸡鸣声、吵杂声。

  这声音代表了人烟:刀剁在砧板上,卖者剁少一分肉,买者偷偷拎多了一块肉;铁锤击打在炉边的铁器上,铁匠刚要铸成一把新的菜刀;王婶的筐子破了,鸡鸭螃蟹爬了一地,有人掩袖偷笑,有孩童拍手咕唁叫,还有地痞流氓,嘴边歪里歪气拈了个广东小调:唉呀走难了!

  萧秋水听到这些声音就想起他爱热闹,可是父母总不放心让他出去,他自己在院里召集村童放鞭炮的童年。有次点燃了炮仗掷丢不及,“崩”地一声手里起了个泡,第二天食指多了一条黑纹般的痕印。而今印痕消了,影子却仍留在心上。

  点燃了炮竹要赶快、要勇敢、要准确地掷掉。

  就像出剑一样,快、准、狠。

  可惜萧秋水不能起身,也不能动弹,不然以他的性情一定会跳入人群,跟他们一道热闹。

  现在他只能透过竹篷的缝隙,看出去,见到来来往往、熙攘而繁忙的人群。

  这比几天的寂寞江上,却客气得多了。

  萧秋水虽不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但听口音;却仍是广州话,但腔调上,却又跟广西不一样,他心里纳闷着,却不知道自己来到广东了。

  粤江为广东省最大河川,小上流为东江。北江、西江,故其聚众之地名为三江,其中以西江最长,由槽入粤,至三水与北江相汇,又至广州以东再合东江,以下即转珠江。

  萧秋水被“长江四棍”所挟,即从西江入粤,而今停泊在高要,亦即今之肇庆市,此处离名闻字内的七星岩与五龙亭,已是不远。

  舟子慢慢靠岸,常无奇“呼”地把绳子一抛,套住木桩,发力一拖,船身即刻系紧,手法之熟练,无可伦比,只听他沉声道:“我们此处上岸,先采购点物品、再从水遭到佛山,转到河源,赶陆路赴韩江,行动要快,天王要等急了,我们……”言下之意,不胜惶恐。

  宇文栋脸色也有说不出的紧张,只听他道:“听说那鹰王也在广东,咱们行动,可要……”声音低沉了下去。

  忽听金北望“哎呀”了一声道:“咱们的形迹,要是让对方发现了,可死无葬身之地呀!”

  孟东林却道:“大不了可是往江中一跳,在陆上,咱们斗不过他,在水里,朱大天王的人还怕他们不成!”

  嘴里说得潇洒,但神色还是十分畏怯。

  这是数日来萧秋水第一次见到“长江四棍”如此紧张、害怕,听他们的口气,好似一方面要赶赴朱大天王之约,一方面又畏惧给极厉害的对头发现,只是这对头是谁?萧秋水也不清楚。

  只听宇文栋又道:“咱们去采办,这小子留在这里,总是不妥,不如还是把他……”伸手一比,作一刀砍下状。

  常无奇却摇摇头道:“杀倒无妨,随便往江里一丢,便是了事。但天王要我们找到杀三英的凶手,现在只抓了一个,是不够的,不如把他擒到天王那里,再引出其他三人,才一并做了;也是大功一件。”

  萧秋水心忖:敢情长江四棍不知道唐柔和邓玉函已死,左丘超然的安危也甚为可虞。

  孟东林点头称是,金北望道:“这事就这样定了。现在还是有人上去采办要紧。”

  常无奇点点头道:“我们三人上岸去,你留在这儿看船,看好这小子。”

  金北望苦笑道:“这个当然。不过老大你们要早些回来,高要可是那‘剑王’的地头哩。”

  常无奇冷笑道。“办完事自会赶返,你在江湖上也扬了名立了万的,别怕成那个窝囊相。”

  说着,领孟东林、字文栋二人上岸而去。

  金北望等了一阵,剥了几粒花生,丢人嘴里,咀嚼了一阵,望望萧秋水,不耐烦地道:“养你在船上,倒是吃住免费,不如……”

  嘴边忽然挂了个极其恶毒的笑容:“先挑断你两条腿筋,也绝了你逃走的路!”

  说着果真蹲了下来,拔出一把牛耳尖刀,狞笑着就要下手;这时岸上人来人往很多,萧秋水苦于“哑穴”被点,叫不出声,心道苦也,这时忽然有人敲敲船舷,问道:“有人在里边吗?”

  金北望一震,急收起小刀,堆满笑脸走出去,萧秋水从竹篷的缝隙望过去,看见两个镖师打扮的中年人,用的是很正确的京腔问道:“敢问这位仁兄,这舟渡不渡人?”

  萧秋水瞥见金北望一面拱手笑道:“这是私船,在下是看守人,做主不得,还劳两位到别处去找。”

  左边的略胖镖师也拱手笑道:“那多有打扰了,不好意思。”

  右边的人又高又壮、满颊胡碴子的镖师笑道:“我们过那边找,骚扰了。”

  金北望堆起笑容,道:“哪里,哪里。”

  两位镖师就退了去,临走前像对竹篷张了张。

  萧秋水猛地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心中不禁一寒,原来这两人,一个人鼻子全塌掉了,另一个人,鼻尖少了一块,少了一只左目。

  可是在他尚存一只的眼睛里,却十分的怨毒!

  萧秋水心头一闪,却不知其二人是谁。

  这两人走后,金北望又回到舟中来,好像一时忘了要挑萧秋水的脚筋了,嘀咕了几句,又剥他的花生去。

  过了半晌,金北望突然一拍大腿,狞笑道:“对了,本来是要切断你的腿筋的,差些儿给忘了,他们反正上了岸,我就要断你双腿来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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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7 15: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金北望又蹲了下来,拔出了牛耳尖刀,萧秋水自忖无法幸免,正在此时,舟篷又“咯咯”两声,有人敲响,金北望怒道:“怎么这般烦人?!”

  只听岸上的人陪笑道:“对不起这位大爷,还有事要请教。”

  赫然就是刚才那胖镖师的声音。

  金北望没好气地一窜而出,只见那高大的镖师正小心翼翼上了船来,金北望怒道:“去去去,这里是私船,不载客的!”

  那胖镖师忙摇手陪笑道:“不载不载,我们知道,只要大爷指点一条明路,哪里有船可以搭乘?……”

  金北望不耐烦地道:“你不会去问本地人吗?!我才没空管你屁事。”

  那高大的镖师愣了一愣,道:“大爷你不是本地人吗?”

  金北望实在没闲情,道:“本地人这个口音吗?”

  那胖镖师呆了一呆,随即笑道:“那就对了。”

  金北望倒是一怔,问道:“什么对了?”

  胖镖师笑了,露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不是你对了,而是我们找对了。”

  金北望还想再问,这两人突然出了手。

  那高大的镖师突然闪电般自侧边抱住金北望。

  金北望脸色一变,正得挣扎,那胖镖师猛抽出一支尖棒,一棒刺入他的咽喉!

  金北望惨叫,那高大镖师反手抓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扯,金北望下巴脱臼:再也叫不出声音,这人另一只手却拿了一把针,同时间全刺入金北望肛门里去!

  金北望像触电一般弓身跳了起来,胖镖师却用力一扎,棒尖全扎人金北望咽喉里去,金北望立时软了下去。

  那高大镖师一挟,把全北望挟在臂里,迅快地掠入舱里,他掠人时,胖镖师也入了船舱。

  两人杀人,天衣无缝,手段之毒,萧秋水乃平生仅见。

  萧秋水忍不住想呕。

  萧秋水想起来这两人是谁了:

  这两人正是南明河、甲秀楼上施暗算的钟壹窟、柳有孔,他们脸上之创,正是那一役中伤在铁星月、邱南顾手中的!

  这两人亦就是“权力帮”的人物,也是“一洞神魔”左常生的两大弟子。

  这两人掠人舱内,对着萧秋水阴冷地笑着,萧秋水这才真的变了脸色。

  落到“长江四棍”千里,大不了一死,但落到这两个丑陋的怪物手里,却是比死还难受。

  何况这两人曾在萧秋水手里吃过亏,又被铁星月、邱南顾所伤,自是恨萧秋水人骨。

  柳有孔就是那个高大但执绣花针的人:

  “不错,就是他。”

  钟无离就是那矮胖但是提尖梢长棒的人:

  “老二好眼力,差些儿给这小子溜了。”

  柳有孔冷笑道:“咱们先把他的帮手做了,单他一人,逃不了的。”

  钟无离“噫”了一声却道:“不对,他似给人封了穴道。”

  看来这两人把金北望当作是萧秋水的朋友,所以才一下手先杀了盎北望,再来对付萧秋水的。

  柳有孔俯身过去端详了一下,冷哼道:“原来是给在这儿的人所擒!看来咱们杀错人了!”

  钟无离“哈”地一笑道:“杀错了怎样?!那小子在咱们地盘上也抓人,咱权力帮就有权杀!你看他还藏有尖刀,我们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们!”

  柳有孔沉吟道:“这小子怎样?要不要先刺瞎他的眼睛,我看他还瞪眼睛不!”

  钟无离摇手道:“不行,反正他穴道被封,剑王还以为他死了,咱们送过去,必然奇功一件哩,又可顺此引那两个小子出来,咱们才可望报了大仇!”

  萧秋水听得心里一凉:剑王就是屈寒山,屈寒山既然未死,唐方他们不知怎样了。

  钟无离、柳有孔的眼睛和鼻子乃伤于铁星月、邱南顾之手,自然想引他们俩出来雪此大仇!

  柳有孔想了想,道:“咱们就这样提他到六星岩见剑王吗?”

  钟无离大笑道:“怕什么?!这是咱们的地头!”

  大笑中,钟无离果真一把手抓起萧秋水,一个箭步上了岸,在街市中就这样大步地走着,街市上有人唏嘘着,却没有人敢插手。

  柳有孔在后面笑着大声道:“我这朋友,别的不好,就好喝点酒,现在烂醉如泥,随地乱吐,万一污了大家的地方,请恕罪则个!”

  这一番话下来,就算有人好奇想问,也纷纷捂着鼻子,让出一条路来,生恐萧秋水一个憋不住,会往他们衣服上吐!

  人就是这样,要是“神州结义”的兄弟在场,便一定不会这样的。

  铁星月、邱南顾都不是这样的人,唐方虽是女子,但也有一颗侠心,左丘超然也不是这样的人。

  萧秋水虽也看得出左丘超然本可即刻及时出手救助自己,但他并不因左丘超然这一次未出手救自己而不能原谅:傅天义之一战中,要不是左丘超然双手缠着“铁腕神魔”,此刻他还有命在么?黄果飞瀑一役中,要不是左丘超然双手制住沙千灯双腿,萧秋水恐怕早已死在飞刀之下了!

  萧秋水只记得他兄弟的恩惠,而他知道人有时是会怯弱的,在胆懦时下的决定,不一定可以代表那人的品德与行为!

  所以萧秋水此刻虽然被擒,而且身处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境地,但他心中依然是一片光明。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平凡、温和的声音,轻轻地道:“这人没有醉,他只是给点了穴道。”

  萧秋水被点了穴道,又被饿了几天,所以连抬头的力量也没有,他突觉钟无离停了下来,而在他面前有一双脚,黑布鞋、白布袜、青杉摆,朴素的丈士打扮。

  这人居然一眼就看出萧秋水没有醉,只是受制穴道!

  那温和的声音又道:“两位匆勿赶路,何不把此人穴道解开,不是可以走得更快?”

  这声音充满平和、欢愉,令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虽然没有看到,萧秋水也可以想象到那人在微笑着说话。

  钟无离的声音却是阴洞中吹入的寒风:“关你屁事!”

  那人却失笑道:“的确不关我事。”

  钟无离切齿地道:“那你还不滚开?!”

  那黑布鞋、白布袜、青布衫果然站开一旁,平静地道:“好,我让开。”

  钟无离才走了两步,那人又道:“不过,你也要把人放开。”

  钟无离霍然回首,萧秋水又看到那黑布鞋、白布袜、青布衫的下摆,只听钟无离怒道:“为什么?!”

  那人温和地道:“他也是人,他一定不喜欢被人拎着走路,何况他有两条腿,而且还是年轻人;”这人仿佛笑了笑又道:“想必阁下也不喜欢被人提着来走路吧!”

  萧秋水如果不是穴道被点,真个也忍不住笑出来,只觉钟无离恨得牙齿格格有声,一字一句地道:“要不是我看你是个读书人,”顿了顿,厉声道:“我早要你横尸当道了!”

  这人却依然平心静气地道:“阁下纵不把这青年放下来,至少也让他有说话的机会。”

  钟无离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柳有孔却道:“就凭你?!”

  这人温文地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柳有孔自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逼了出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人居然笑了出来:“我的意思很简单,我说过了,你就放了此人吧。”

  这一下可真把柳有孔、钟无离气得几乎要跳起来,钟无离气得把萧伙水一扔,“砰”地扔在地上,跺脚道:“他在这里,有本事,你来拿吧!”

  萧秋水跌在泥泞中,臀部却撞在街道青石板上,一身疼痛,但因掉下去时是仰身的,所以也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还是黑布鞋、白布袜、青衣衫,阳光逆脸照耀,那人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脸,唇上两撇胡子,挺拔秀气,嘴边带有温和的笑容。

  他头扎的文士巾,随高要城中的轻风而飘飞。

  只听这文士“啧啧”地道:“何必!何必要生那么大的火气,何必要摔人!”

  钟无离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怒道:“多管闲事!”

  一拳就向这文士擂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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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7 15:24: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大侠梁斗

  那文士笑道:“不要冲动!”

  说着也不知怎的,钟无离那一拳已打空。

  钟无离的脸色似有些变了,又打出一拳,这一拳,竟比第一拳快了两倍,而且更有力得多,拳头所挟带的风声已够吓人!

  那文士还是平静地道:“请不要动手。”

  铁无离的拳又告打空。

  钟无离怒喝一声,又一拳飞了出去,这一次,他脸色通红,青筋凸露,显然是用了十二成全力。

  那文士淡淡地道:“最好不要打架!”

  这开山碎石的一拳,也不知怎样地,还是打了个空。

  萧秋水这才松下了一口气,知道这文士武功之高,非同小可,绝不在自己父亲之下。

  那文士却好似看出了萧秋水的心事,笑道:“别担心,他打不着我的。”

  钟无离这下可怒极了,大喝一声,反手掣出一根尖棒,萧秋水心里一凉,正待警告,但又苦干说不出声,只听那文士“哦”了一声:“原来阁下便是钟壹窟钟无离先生,怎么鼻尖少了一块肉……”

  这时只听“嗤”地一声,钟无离的尖棒己疾刺了出去,就在这时,柳有孔已潜到那文士背后,闪电般向那文士的“玉枕穴”和腰背刺出两针!

  这一下,萧秋水真变了脸色。可是只见这文士身子滴溜溜一转,真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两针一刺,全部落空。

  只听这文士微叹了一声道:“怎么出手这么狠!”

  钟无离、柳有孔两人更不打话,双针一棒,全力出击,片刻间不知已攻出多少棒,戮出多少针!

  只见那文士青衫翻飞,尽是闪躲,也未还过一招,钟无离。柳有孔二人,却连他的衣衫也沾不上。

  其实以钟无离、柳有孔的武功确已不在萧秋水之下,但这两人出尽全力,也不能使文士还手一招,那文士闪避移挪,然而身子还是不离原位,萧秋水这才发觉,此人的武功,恐怕还在“阴阳神剑”张临意之上!

  钟无离、柳有孔两人棚、刺、戮、点,出尽法宝,但始终沾不着那文士的边!

  就这样打了好一会,钟无离、柳有孔脸都涨红了,气吁吁的,观众也围了一大群,正比手划脚,那文士笑道:“好了吧,我们又不是卖药的,不必耍猴戏给人看!”

  高要镇的人们像对这文士十分之熟,又十分亲切,其中一名商贾模样的老年人也道:“耍技艺也轮不到你们耍啊。”

  另一名员外样子的中年人道:“在梁大侠面前练武功,班门弄斧啦。”

  萧秋水听得一震:梁大侠?难道是……?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钟无离,柳有孔二人原来杀出狠命,又不能下台,正死缠烂打,但闻这一声断喝,两人竟都乖乖地住了手。

  萧秋水一看,一颗心又往下沉。

  来的人有两个,萧秋水一眼就认出左边的人:

  这人不是谁,却正是权力帮的“一洞神魔”,左常生!

  左常生,就是奉权力帮李沉舟之命攻打浣花萧家的主将。

  要不是有左常生,朱侠武也不会身受重伤了。

  但在剑庐前之一役,朱侠武虽负伤,左常生也给朱侠武“双锋贯耳”的一双铁手击中,按理说不死也重伤,没料左常生却出现在这里,除了脸色出奇的苍白外,一点也不像身受重创的样子。

  看来这左常生,肚子有一个大洞尚能活命,且练出骇人听闻的奇技,确有其过人的生命力。

  萧秋水看到他,便开始为那“梁大侠”担心起来了。

  他心里倒希望“梁大侠”快走,别惹这趟浑水;权力帮是不好惹的。他却忘了自己不但招惹了权力帮,而且命在旦夕之危。

  单只左常生一人已够难应付了,他身旁的人,在身份气派上,好像比左常生更大。

  这人相貌堂堂:萧秋水曾遇过及会战过不少权力帮的魔头:包括傅天义、沙千灯、孔杨秦、华孤坟、左常生、康出渔、辛虎丘、阎鬼鬼、柳千变、屠滚、彭九、杜绝、余哭余、血影大师等,却无一人比得这人的声势。

  这人身上所穿的衣服,正是镖头打扮,跟钟无离、柳有孔身上所着十分相近,萧秋水马上意会到:钟、柳二人在甲秀楼上为铁星月、邱南顾等所伤,无可置疑的是逃到此人门下来避祸。

  这人到底是谁?

  梁大侠却笑了一笑,一语道出此人的身份:

  “盛老拳师,横震西湖,今日怎也有这个空闲,到广东吃风来着?还是权力帮公务在身,要劳盛老师大驾?”

  “盛老拳师?!”

  “大王龙”盛江北!

  “大王龙”盛江北就是“权力帮”中“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神拳天魔”。

  这十九神魔中,武功各异,有剑术高手、有兵器名家,也有腿上功夫、掌上修为十分火候的杀手,但正宗名门、各家各路都十分娴熟,而且乃正统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武术好手,就只盛江北一人而已。

  盛江北原来也是黑白二道上,江湖绿林中好汉之一,后来因慕权力,继而为色所诱,晚节不保,投入权力帮中,一时受他影响而加入权力帮众之武林同道,也不知凡几。

  这盛江北的手下脚上的真材实料,却真个不可轻视的。

  这两人一出现,群众倒是哗然,有人交头接耳他说:“盛老拳师来了。”

  “盛江北不好对付呀,也不知梁大侠……”

  “废话!梁大侠还打发不了这种贪图权势的人么?!”

  这语音原本十分细微,但那盛江北猛回头,回首同时,一拳打出,穿过十人八人,“砰”一拳打中一人脸上,那人“哇”地一声惨叫,捂脸咯了一口血,竟掉了四颗门牙!

  梁大侠一皱眉头,道:“盛老师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这位朋友不懂功夫!”

  盛江北仰天大笑,笑声如雷,加上他那一拳的声势,群众纷纷走避,惟恐自己惹祸上身,盛江北怪眼一翻道:“他不会武功,就不要说话!”

  梁大侠嘴角牵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不会武功就不能说话?那天下人不是十之八九都成了哑巴?”

  盛江北一双怒目瞪住梁大侠,道:“你要为这人出头?”

  梁大侠拂了拂腰间的刀鞘,慢条斯理地道:“出头不敢当。你只要也掉四颗门牙,那此事就算了。”

  这一句话,盛江北简直跳了起来,吼道:“兔崽子,有种你来敲掉我的牙!”

  梁大侠却平静地笑道:“我不是牙医,也不是兔子,”梁大侠依然温和地道,“只要盛老师答应以后不要随便敲掉别人的牙齿,这个歉我就代你向那位朋友致意就是了。”

  因为梁大侠的说话时用手拂了拂刀鞘,萧秋水才注意到梁大侠腰间系有一柄刀。

  一柄平凡无奇的刀。

  就像梁大侠的人一样。

  这刀丝毫没有杀气,套在鞘里,温和得就像坊间的一把尺。

  梁大侠的人也丝毫没有杀气。

  只是梁大侠是谁呢……萧秋水想:如果“梁大侠”就是名震广东,与“威镇阳朔”屈寒山齐名的“气吞丹霞”梁斗,那么梁斗的为人,会不会好似屈寒山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萧秋水很疑惑,他不知道。

  但他生平首次见到,这文士会为了一个路人被打掉的四只门牙,不惜开罪名震黑白二道的“大王龙”盛江北!

  盛江北简直暴怒若狂,他横行江湖近二十年,的确未听说过只打落一个无足轻重寻常人的四颗门牙却不可以的事。

  他生平打人,无需问过什么人来。他曾把一个人打得嘴连一只牙齿也没有,再断其左臂,且把右手五指全拗碎,连盆骨也踢歪了,他揪起那人问自己有没有打错,那人反而还感谢他没有下杀手。

  而今……

  盛江北虽明明听到左常生暗示要忍,但他还是冲了过去。

  他决定不管一切,也要教训此人!

  就算“剑王”怪罪下来,他也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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