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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连载』《法医秦明之 尸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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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1 12:09:33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作者秦明,1981年1月生于安徽省铜陵市,毕业于皖南医学院,现任安徽省公安厅物证鉴定管理处法医病理损伤检验科科长,副主任法医师。第四届安徽省法医学会秘书长。电视剧《法医秦明》原著作者。目前已出版法医秦明系列:《尸语者》《无声的证词》《第十一根手指》《清道夫》《幸存者》和《偷窥者(2017年8月出版)》,守夜者系列:《守夜者:罪案终结者的觉醒(2017年5月出版)》,另著有《逝者证言——跟着法医去探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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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 12:11:05 | 只看该作者
第一部 尸语者

自序

万劫不复有鬼手,太平人间存佛心,抽丝剥笋解尸语,明察秋毫洗冤情。

是的,我是个法医。1999年,一部著名的香港电视连续剧《鉴证实录》走红内地后,法医这个充满了神秘和刺激的职业走进了人们的视野,越来越多的高等院校开始筹备建立法医学系,越来越多的高中毕业生在第一志愿填写了法医学专业。而这个时候,我已经是法医学系大二的学生了。

看到法医这个职业的走红,我是骄傲的。记得我走进法医学系大门的时候,法医这个专业还是个大大的冷门。因为受到传统世俗观念的影响,大部分人对这个职业还是敬而远之的。那时候,全国的法医学毕业生每年仅有300人左右,而我们班40个人里,只有我填了第一志愿。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远见。

参加了法医学实践后,我更加体会到这个职业的魅力所在。现场勘查前的期待,勘查和尸检时的思考,案件侦破后的成就感,无一不对我产生强烈的吸引力。但是,法医工作的艰苦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所以,我也总是会发发牢骚。牢骚过后,我依旧热爱这个职业。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省公安厅工作,接触疑难命案的机会比较多,挑战性也更强。曾几何时就有写点儿东西的想法,把经历过的案件加以润色,揉捏成一个个小故事,涂鸦出一本所谓的罪案悬疑小说,同时也能塑造出一个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的法医主角。可惜因为我才疏学浅,连个题目也编不出来,更别说是杜撰情节了,所以这个想法一直就被压抑在脑海深处。

以前也尝试动笔,可是写到万余字就写不下去了,一方面不会设计情节,另一方面也的确没有时间。总之,想法夭折了。这一次的失败经历,激励我坚持阅读了一些优秀的小说,积累了更多的写作经验。在那个辞兔迎龙的日子,受到几个同事的鼓励,这些年通过法医技术破案的细节化为创作灵感不断冲击着我的心头,搀扶着我迈出了艰难的第一步。于是,网络上就多了一部名为“鬼手佛心——我的那些案子”、实为反映法医工作艰苦卓绝的小说。

网络更新后的3个月,在广大网友的支持和鼓励下,我有幸能和博集天卷这家优秀的出版公司合作,将我的网络小说变成一本对我来说十分厚重的实体书。公司在反复推敲之后,为这本小说量身定做了一个更加贴切的书名——《尸语者》,我很喜欢,因为我们就是那些能够读懂尸体语言的人。

《尸语者》第一季共20个案件,今后能不能写出第二季、第三季,就要看我有没有那么多业余时间、能不能杜撰出那么多故事情节了。不管能写多少,我都不会忘记我的写作初衷:尽可能让更多的朋友了解法医学知识,理解、支持法医工作。这本书,也当是写给自己,以纪念我的法医生涯。

作家朋友们不要指责这本小说没有艺术感和悬疑性,行内朋友们也不要指责情节的幼稚。只当是一个小法医的劣作,请宽容地一笑了之。

小说中每起案件的情节、人名、地名都是我搜肠刮肚虚构出来的,不过天下之大,难保不会有雷同。为了避免非议,本人在此一并申明: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切勿对号入座,否则后果自负。小说里唯一真实的,是法医的专业知识和认真态度,是一个一个巧妙推理的小细节,是法医的睿智和明鉴。

谨以此文为序。

秦明

2012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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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 12:20:38 | 只看该作者
第一案 同学被杀

我的父亲可以算是共和国第一代正儿八经专业的刑事技术人员(70年代前,刑事技术和侦查是不分家的,正儿八经的有刑事技术专业之说,应该是70年代了),痕迹检验的专家。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表达出一个夙愿,希望我能够子承父业。爸爸是我的偶像,他的警服和手枪一直是我从小垂涎的物件。光鲜的背后一定会有很大的付出,因为热衷于事业,我的妈妈承担了所有的家庭重担。妈妈也能理解爸爸的辛苦,但是她却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也这么辛苦,于是,反对我当警察,是从小以来妈妈和我说的最多的话。

不当警察当什么好呢?作为护士长的妈妈,自然支持我去当一名医生。治病救人,一样的神圣和光荣。

所以,从小,我的理想就摇摆不定,一段时间立志当警察,一段时间立志当医生。就这样警察警察医生医生的度过了艰苦的高中三年,在填报志愿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新鲜的词儿:“法医”。挺好,两者兼顾了!顶着妈妈的反对,顺着爸爸的支持,我填写了第一志愿。

那一年是1998年,我以高出普通本科线30分的成绩(其实不够重点线)考进了皖南医学院的法医学系。

那时候法医专业可以说是冷门的很,全国一年只有300名毕业生,我的班级40名同学只有我一个是第一志愿,其他的同学都是服从分配服从到了这个专业。于是,我们40个人就这样一半懊恼一半好奇的开始了新学期。

学医的童鞋们都知道,大一就很痛苦,系统解剖学的挂科率可以算是医学生中继生理、生化和病生之后最高,最为噩梦的一门课程。侥幸的很,我及格了。

那个时候,爸爸已经是老家公安局的副局长了,所以走了后门,让我暑假期间就在公安局刑警支队的法医部门开始实习。仅仅学过系统解剖学的我,离法医学的及格线太远了,但是就这样赶鸭子上架,开始进行实践工作。

南方城市,命案少得很,暑假期间也就成天跟着老家法医部门的顶梁柱–圣兵法医(他现在已经不干法医了,但是我一直崇拜他,他是我的启蒙老师。)后面看看伤情鉴定什么的,当然,看得也是一头雾水。直到一天,法医门诊的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起。

“法医门诊。”

“我是重案大队小李,石城路发生一起群殴事件,一名男子死亡,请过来看现场吧。”电话那头充满了疲倦。

“命案?”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圣兵哥一把抢过电话:“什么情况?有头绪么?”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有头绪么”就是指犯罪嫌疑人明确不明确,如果犯罪嫌疑人明确,那么这样的案件法医的压力就会很小,只要做一些基础工作就可以了。但是没有头绪,法医需要分析推理的内容就很多,现场勘查和尸检工作也会多花一倍的时间。

“打架而已,抓了好几个了,剩下的都在追,跑不掉。”

“好,马上到。”圣兵哥长吁一口气。

坐着标有“刑事现场勘查”、拉着警报的警车去现场,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刺激感。

现场很平静,比想象中平静太多了。马路的旁边,胡乱的拉着一圈警戒带,周围熙熙攘攘的挤着一些围观群众。警戒带中间是啥也没有,实在不知道这些童鞋围观些什么。走到警戒带中间,发现有一滩血泊,血泊周围可以看到几条成条状的滴落状血迹,和少量的喷溅状血迹。圣兵哥拿出勘察箱,在血泊、喷溅状血迹和滴落状血迹中各取了一部分。这个行为在当时其实是很先进的,因为99年的时候,DNA检验才刚刚开始使用,而且那个时候还是在用电泳的原始方法,工序非常复杂,所以一般是不会动用这个高科技的,尤其是这样已经明确犯罪嫌疑人的案件。

现场看完了,我们重新上了车。

“圣兵哥,我们去哪?”

“殡仪馆啊。死者是在送医院途中死亡的,现在尸体已经拉去殡仪馆了。”

“殡……殡仪馆?”虽然早就有思想准备,自己早晚要参加尸检,但是事到临头,总还是有些紧张。不对,是紧张中夹杂着兴奋,“不是说案件已经破了么?人都抓了么?那么,我们的尸检工作不就没用了?”

“怎么会没用?刑事案件都是要进行尸体解剖检验的。这是基础工作。也是保障案件准确办理和完善证据锁链的重要举措。”其实我也很惊讶,这都十多年了,圣兵哥当初的话还这么印象深刻的印在我的脑海。

“也就是说,我们要去做一些无用功?”当时的我,很愤青,很幼稚。

圣兵哥微微一笑,没有和我纠缠这个问题:“去看看吧,先看,下次你就自己上。至于侦查部门说案件已经破了,还不一定,不信你看。”

我完全没听懂,只听见下次就让我上台子了,自己暗自鼓足了劲,要好好学。只是心里打鼓,解剖刀都没摸过的我,行么?

殡仪馆一般离市区都比较远,利用坐车的时间,我拿起案件前期调查材料,随手翻着。

“群殴事件中,一名18岁的参与者饶博身中数刀,当场倒地,120在将其送往医院途中不治身亡。”

“这个名,和我的一个小学同学的名一样的,呵呵,真巧。”嘴上这样说,但我的心里暗暗着急,毕竟,这个姓……这个名……这个年龄……

一路忐忑。很快,警车开进了写有“陵园”字样的牌坊大门。

此时是炎热的夏天,但是进了解剖室,后背却袭来一阵阵的凉气。那时候其实没有哪个地方有标准化的解剖室,顶多有些地方有一间小房,房子中央用砖头砌一张解剖台,窗户上加装一个排气扇。这就算条件不错的了。冬天的时候,在房子里解剖,不用忍受寒风,到还是不错的。但是夏天的时候,尸体容易腐败,腐败气体不能散发,这里就成了毒气房。所以,那时候的解剖室是有季节性的。

解剖室的解剖床上放着一个白花花的尸袋。在背阳的解剖室中显得阴森可怕。

“拖出去吧,这里空气不好。”圣兵哥边说边拖来一张移动尸床。两名法医戴上了手套,轻松一拎,将尸体抬上了移动尸床。我很是感慨,人真没意思,没了气息,也就成了物件。

他们把尸体往火化室后面的走廊推去,我想,那就是他们的“露天解剖室”了。其实露天解剖是很不好的,但是条件所限,十多年后的今天,还是有很多地方的法医是露天解剖的。

我木木的跟在后面,心里却急的不得了。到底是哪个饶博?

到了地方,圣兵哥开始缓缓的拉开尸袋。尸袋里慢慢的露出一张苍白僵硬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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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 12:21:39 | 只看该作者
虽然七八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死者眉宇之间仿佛还是能够辨认出那种熟悉。是的,他就是我小学时候的同桌,饶博。

晴天霹雳一样。这老天是什么意思?究竟是想在我当上法医之前彻底断绝了我的法医路,还是想历练我的意志力让我这今后的法医路走的更好呢?第一次看尸体解剖,就看我的小学同桌。这,太残忍了。

圣兵哥可能看出了我的异样:“怎么?受不了?尸体都受不了,可干不了法医啊。”

我依旧调整不了情绪:“不是,,,不是……饶博,是我的同学。”

“是吗?这也太离奇了。要不,你先回去?”圣兵哥也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巧,应该说是不凑巧的事情。

我怔了十秒,但还是下了决定:“我不走,我看。”我觉得,如果我能挺过这一关,那么以后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做法医,就要有强大的心理。”我爸早就和我说过。

圣兵哥用怀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好,看看也好,锻炼一下自己。如果受不了就到车上去,没事的。”

“我受得了。”这个时候,面子还是更重要一些。其实,因为儿时伙伴的暴毙,我受的打击不小,全身都是麻木的。那种麻木至今难忘。

尸袋取下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来势凶猛,我差点呕出来。眼前的景象更是逼人走到崩溃的边缘。那是我的同桌啊,我的玩伴,如今躺在我的面前,一个胳膊僵硬得半举着。整个尸体笔直的躺着,眼睛微张,一点也不像书上说的,死人就像睡着了一样。饶博身上白色的T恤已经完全血染,裤腰到裆部也都血染了。圣兵哥和泽胜法医在仔细的检查着死者的衣着,边看边说着什么,一旁的小王哥在紧张的做着记录。尸体翻动时,衣服的破口处还滋滋的往外冒着血。他们在说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见,我的脑袋已经一片空白了。

顷刻间,饶博的衣服已经被完全脱光了,露出了他的纹身,纹身处已经被血液浸染的很模糊了,我微闭眼睛,不太忍心看下去。但是朦胧之中,看到了他的胸腹部有翻出来的脂肪和肌肉。看起来伤的不轻。

圣兵哥是主刀,站在尸体仰卧位的右手侧,他拿着一根标尺,一处处的量着创口。模糊之中,我清楚的听见了圣兵哥报出的数字。饶博身中七刀,胸部三刀,腹部四刀。七刀都是创口一钝一锐,创口长3cm至4cm,所以致伤方式很清楚了,他是被刃宽4cm左右的单刃锐器刺击。

“圣兵哥,这个,还需要解剖么?死因应该很清楚了吧?”我看见圣兵哥开始准备解剖了,不忍心的说道。

“当然要解剖,不然你知道他伤在哪个脏器么?哪一刀是致命的么?”

“这个……有意义么?”

“呵呵,有没有意义,你一会会知道的。”

刀起皮开。圣兵哥麻利的一刀从颈下划到耻骨联合的上方。顿时露出了皮下组织。黄的红的,十分扎眼。

”一字划开胸腹部,这是我们国家法医习惯的术式。颈部解剖一会再进行,先解剖胸腹部,这样等于是放血,可以防止颈部解剖时划破血管导致血液浸染肌肉组织,造成无法判断是肌肉出血还是浸染,这样就无法明确颈部有无遭受过外界暴力了。颈部是关键部位,要留心。“圣兵哥一边分离着胸部的肌肉组织,一边解说着,”分离胸部的肌肉要贴着肋骨,不要像外科医生那样小碎刀,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一刀是一刀,范围要广,下刀要准,刀面要平行,不要切伤肋骨,更不能刺破胸腔。“

看着饶博的胸部被一点点的打开了,我的神经已经被绷紧到了极限,强忍着呕意。

很快,腹膜也被打开,涨了气的肠子噗地一声就膨胀出来。圣兵哥仔细检查了死者的腹腔,摇了摇头:”肚子上四刀,没一刀伤到脏器和血管,连肠子都没破,这人真不该死的啊。“

说完了,他麻利的用手术刀沿着肋软骨和肋骨的交界处切开,提起来胸骨,沿着胸骨的背侧一刀刀的分离,刷刷的组织分离的声音在幽静的走廊上回荡。

当胸腔打开的时候,我已经受不了了,走到旁边抽着烟。只听圣兵哥说:”真是不巧,只有一刀进了胸腔,刀剑刺破了主动脉弓。剩下两刀都顶住了肋骨,没进胸腔。这孩子真是运气不好,刀歪一点,顶多是个血气胸。“我回头去看,发现饶博焦黑的肺脏已经被拿出了体外,我又是一阵呕吐的感觉。

”圣兵哥,他,是不是烟瘾大,所以……“

”你说肺的背侧的黑色么?呵呵,不是,这是尸斑。人死后,血液往地下部位坠积,所以感觉比上面的组织黑一点。“

”你确定死因了么?“

”是的,他中了7刀,但是只有1刀致命,就是胸口这一刀,“圣兵哥边说边掀起死者左侧的胸大肌,指了指皮肤上创口,”这一刀刺破了主动脉,大失血死亡。“说完,他开始用一个吃火锅的汤勺一勺一勺的把胸腔的血液舀出来装在一个器皿里。

”胸腔积血1500ml“圣兵哥说:”加上流出体外的血液,足以致死了。加上尸斑浅淡等尸体现象,死因很明确。“

紧接着,圣兵哥解剖了饶博的颈部和头部,未发现明显的异常。那个时候,还很少见电动开颅锯,法医是用小钢锯一左一右的这样拉锯,直到把头骨锯开,那种骨屑的味道,我至今还是最怕闻见。

刚刚缝合完毕,准备收工,只见侦查员小李哼唧哼唧的一路小跑过来。

”怎么了,审讯有进展么?“圣兵哥很关心审讯的情况。

”别提了,“小李擦擦汗,”三个人持刀,都固定了证据。但是三个人的刀基本差不多样子,他们三个都不承认捅了胸部,都说是捅了肚子。“

现在的地痞流氓也都学聪明了,知道捅肚子捅死人比捅胸口捅死人的几率小多了。

”那不是扯淡么?胸口三刀怎么解释?“圣兵哥皱皱眉头。

小李摊了下手,表示无助。

”刀带来了么?“圣兵哥盯着尸体上的伤口少许,突然眼睛一亮,”知道哪把刀是谁拿的吧?“

”没问题,证据都固定了。“

圣兵哥仔细看了看伤口,又挨个拿起分别装着三把刀的三个透明物证袋,仔细看了看刀刃,微微一笑,拿出了其中一把红色刀柄的匕首说:”致命伤,就是这把刀捅的。“

我顿时觉得很神奇:”不是吧,这样也能分辨出来?这三把刀基本一个形状啊!“

”形状是一样,但是大家仔细看尸体上的7处刀伤,看起来形态基本一致,如果我们分析,可以说是一种凶器可以形成。但是,再仔细看一看创壁(所谓的创壁,就是指创口裂开的两边皮肤和皮下组织),致命伤的这一处创口,创壁有一处皮瓣,看出来了么?“

大家一齐点头。

”为什么其他创口没有皮瓣,就这一处有皮瓣呢?创壁是刀的侧面形成的,刀面基本都是平滑的,不应该形成皮瓣。那么形成皮瓣的不会是刀面不会是刀刃,只有可能是刀刃上的凸起,比如说卷刃。“

”噢!对啊!“一群人等恍然大悟。争相去抢着看那三把刀。果不其然,那把红色刀柄的匕首是卷刃的。

”如果刀的材料不是很好,刺进肋骨后拔刀扭转,很容易形成刀刃的卷刃,那么在卷刃以后再次形成的创口创壁就会留有皮瓣,所以,我怀疑胸部这三刀,至少有两刀是这把刀形成的,也可能这把刀原来就是卷刃的。但是,有一点是最关键的,致命伤可以肯定是这把刀形成的。“

”有您这分析推断,我们就放心啦。“小李高兴的又跑走了。

我楞在一旁。直到圣兵哥看看我说:”怎么样,刚才不是说这样已经明确犯罪嫌疑人的案件,法医工作、尸检工作就不重要了么?“

我才回过神。说:”真的没有想到。原来铁板钉钉的案件,也会出现问题,这些问题还是需要我们来解决。看来我是轻看了法医学了。“

泽胜法医说:“是啊,这样一推断,就明确了多名参与殴斗的行为人中导致死者死亡的直接关系人。这可是案件定罪量刑的关键证据。尸体是不会说假话的。“

回去的路上,虽然我还因为同学的被杀而感到无限悲伤,但是悲伤之余,我感觉到了一丝自豪。我第一次真正的认识了法医学,真正的领略到了法医学的关键作用。我们不仅仅是为侦查提供线索、为审判提供证据那么简单。犯罪分子也有人权,犯罪分子的定罪量刑,有很大程度上寄托在我们的手上,今天,我们就无形中在一定意义上为另外两名犯罪嫌疑人洗脱了冤情。

那是非同凡响的一天。从那一天起,我立志成为一名好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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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 12:22:43 | 只看该作者
第二案 恩爱夫妻

对于法医学生来说,大二大三就是噩梦。因为医学四年理论课程,作为法医学生必须三年就全部修完。虽然我学习还算刻苦,但是大二那年的生理、生化、病理、病生、寄生虫等变态的课程接踵而至,我还是没有能够招架得住,生化和寄生虫双双挂红。虽然大二的暑假在家复习功课没能再去参与实习,但是我对法医专业的牵挂却无时不在的。直到大三的暑假,我又兴高采烈的来到久违的法医门诊。

基层法医的工作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刺激,除了要在命案侦破中打头阵,更多的精力要花在怎么做都做不完的伤情鉴定,和时不时就出现的非正常死亡案(事)件上。所谓的非正常死亡,是指非衰老、疾病死亡的案(事)件。这些现场都是要法医处置的,一般情况下只需做一些尸表检验和现场勘查。但越是这类现场,越是责任重大。之所以用“非正常死亡案(事)件”这种形式来表达,是因为法医在对这类案件做完前期工作后,结合简单的调查情况和现场勘查情况,要在第一时间确定是不是命案,如果是命案则称之为案件,需要进一步的解剖检验、参与侦破;但如果确定不是命案,则称之为事件,尸体则交家属处理。如果把事件错看成了案件,则会浪费大量的警力、精力,侦查工作走不下去重新审视的时候发现错误,则会被千夫所指;而把案件错看成了事件,那么,就是冤案。非正常死亡案(事)件的处置,我们省每年有10000起,每个案件需要两名法医处置,所以平均每个法医每年就得看70多起,当然,这还不包括交通事故的相关检验鉴定。

重新回归法医门诊的第一天就不消停,刚踏进门诊大门不到五分钟,电话就响起了。

“新绿小区的一家住户,昨天夜里突然死亡,请求你们过来看看。”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前期调查有什么情况么?”圣兵哥问道。

“没情况,封闭的现场,应该是猝死。”派出所民警打了个哈哈,显然对于这样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没有引起多大的重视。

这个小区离法医门诊很近,很快我们便赶到了现场。

现场位于一栋楼房的五楼,是一个两居室,家里住着一家三口,丈夫体弱多病,是个下岗工人,隔三差五的到附近的一个小作坊打工;妻子,也就是死者,长的五大三粗,没有什么工作,靠捡废品赚些外快,两个人的收入都少的可怜,勉强维持生计。家里还有个7岁的小男孩,长的十分可爱。

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现场并没有采取严格的保护措施,痕检员小郭正在检查门锁。客厅里坐着两名派出所民警以及死者的丈夫和儿子。丈夫还在不停的抹着眼泪,嘴里还在念叨:“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儿子站在一旁,脸色煞白,仿佛多了一些惊恐,少了一些悲伤。可能是他这个年龄,还体会不到失去亲人的伤痛吧。

圣兵哥不急于勘查现场,将派出所民警拉到门外,开始询问前期的调查情况。

“前期调查怎么样?”

“很正常。上午接到报案说女的死了,我们就立马赶来。把男的和小孩分开问的。男的说是昨晚他在小房间带小孩睡的觉,早上洗刷完毕准备送孩子去上学,喊女的起床,可是左喊右喊没有反应,过去一看,没气儿了。”民警擦了擦汗,接着说,“小孩也证实是他爸爸带他睡的觉。”

“屋里正常么?肯定没有人进来过?”圣兵哥看着小郭说。

痕检员小郭直起身子,说:“肯定没有。门是从里面销住的,没有撬门和技术开锁的痕迹。窗子我也看了,都是关着的,完好无损。可以确定是个封闭现场。”

“这夫妻两,平时感情怎么样?”圣兵哥还是不太放心。

“他两可是我辖区内的模范夫妻,感情好的没话说。”辖区民警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这男的身体不好,前不久住在工人医院,治疗了几周,经济上支撑不住,就主动要求出院。因为医院离家有六、七公里,他们又不舍得花钱打车,是这女的一路背着这男的走回来的。多么贤惠的女人啊。”

“你的意思是说,可以排除这男的杀妻的可能?”圣兵哥问道。

“我觉得没可能。邻居都知道的,从来没听他们拌过嘴。而且也没有发现他们双方谁有婚外恋的迹象。更何况,你看看这男的身板,再看看那女的身板,不是一个重量级啊。”派出所民警信心满满。

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一起吃苦的幸福这种境界啊。可惜阎王不识相,这么早就收去了妻子,生生破坏了一个贫穷却美满的家庭。

圣兵哥的表情轻松了许多,戴上了手套,径直走进了中心现场–大房间。

因为现场的窗帘自然的拉着,房间采光也不好,光线暗淡,只能通过模糊的线条判断房间里家具的摆设。家具虽然破旧,但是很整洁,物品摆放都井井有条,看来死者生前是个很爱干净的人。现场没有任何翻动的痕迹,显得很平静。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的草席很整齐,尸体仰面躺在草席上,盖着一条毛巾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很安详。圣兵哥轻轻掀起窗帘,检查了窗户,发现窗户果真都是关死了的。“大热天的,关窗户睡觉不嫌热么?”我嘟哝了一句。圣兵哥回头看看我,笑了笑:“很好!我们就是要带着问题去看现场、去尸检。”

尸表检验的程序是从上到下,从外到内。圣兵哥开始了仔细的尸表检验。

“死者眼睑内有明显的出血点,口唇青紫,指甲青紫。看来窒息征象明显啊。”圣兵哥说,我在奋笔疾书的记录。

“窒息?”站在一旁的民警听见这个词明显出现了紧张的表情。

“很多疾病导致猝死的尸体上也可以看到窒息征象,因为如果疾病导致呼吸、循环功能的衰竭,其死亡也通常是因为缺氧窒息。”在此之前,我已经看过几个猝死的非正常死亡现场,所以虽然没有进行专业课的学习,也基本掌握了猝死的一般征象。

“口鼻腔未见损伤,颈部皮肤未见损伤、淤血。”圣兵哥继续检查尸体。

“看到了吧,口鼻和颈部都没损伤,哪里来的窒息呢?说明这种窒息征象来自疾病啊。看来你们前期的调查没有错哦,又是个猝死。”我得意的和民警说道。

圣兵哥朝我摆摆手,意思让我多记少说。我很不好意思的闭了嘴。

圣兵哥随即掀起了死者的衣服:“胸腹腔未见致命性损伤……”说到一半,他突然怔了一下,盯着死者许久,又用手指按压了几下死者的胸骨,陷入了沉思。

我仿佛也看出了圣兵哥的一丝反常,探头过去看。死者胸骨部位赫然有一大块明显的苍白区。虽然看到了这一块不太正常的皮肤颜色改变,依旧不能明白这能说明什么。我茫然的看着圣兵哥。

没有想到,圣兵哥已经开始在收拾他的检验器械了。我这才长吁一口气,暗想:“就是嘛,这能说明什么,学校老师和我们都说过的,要学会抓大放小。尸体征象都是因人而异的,不尽相同,所以法医不能因为一些小的问题影响整体的判断。死者颈部和口鼻腔都没有损伤,基本可以排除机械性窒息,那么就只有可能是猝死喽。”想到这里,我为我自己的推断感到十分的自豪。

这是圣兵哥已经收拾好了器械,脱下了手套,拎着法医勘察箱走到了客厅。死者的丈夫抬起红肿的眼睛看了一眼我们,又低下头去哭诉。

“结束啦?通知殡仪馆来拉人?”民警问道。

圣兵哥盯着死者的丈夫,冷冷的说了一句:“拉去殡仪馆,我们要进一步解剖检验。”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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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 12:23:21 | 只看该作者
“不是……猝死么?还需要解剖?”派出所民警也有些意外,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地,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行!我不同意解剖!我不忍心看着她死了以后还被千刀万剐!”死者丈夫突然暴跳如雷,把旁边的孩子吓了一跳。

“这个,家属不同意的话,我们好像还不能解剖吧?”派出所民警把圣兵哥拉到一旁悄悄的说,“有什么问题么?要我们做家属的工作么?”

“刑诉法有规定,我们怀疑是刑事案件,对于死因不明的尸体,我们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圣兵哥斩钉截铁。

“那这男的怎么办?”民警追问道。

“先控制吧。”

我们转身离去,背后还传来死者丈夫的咆哮:“我看看谁敢解剖!我要告你们!”

去殡仪馆的路上,我战战兢兢的问:“是不是我说错了?不是猝死?”

“当一个法医,最忌讳的就是先入为主。”圣兵哥缓缓的说,“这样,会很大程度的影响我们的判断。先入为主会蒙住我们的眼睛、”

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知道自己就是犯了先入为主的错。不管我对死者死因的判断对不对,我承认自己确实先入为主了。没有任何人敢说夫妻感情好的,就一定不会出现杀亲案。

“另外,在我们没有做完尸检的情况下,不能轻易的表态。”圣兵哥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说了,别人就会认为那是我们的结论。没有充分依据的支持,那结论就会很容易出错。所以,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们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

“可是,她确实是符合猝死的征象啊,难道就是因为胸口的那一片苍白区么?”我仍然不太服气。

“一会就知道了,别着急。”

我们回法医门诊拿了解剖器械,接着驱车赶往殡仪馆。到达解剖室的时候,尸体也运到了。“男的已经带到所里去问话了,小孩交给他们一个亲戚照看。”派出所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圣兵哥递给我一套解剖服和手套:“按照计划,今天你该出手了。”

心里十分的紧张,但是我还是故作镇静的接过那青绿色的解剖服。我笨拙的穿上了解剖服,在戴上手套的那一刻感到无比的神圣。这种神圣感到现在依旧存在,我也会经常在宴席上戴上塑料手套吃酱排骨的时候说:“一戴上手套就有种神圣感。”然后就被一桌人群殴。

我是助手,拿着手术刀和止血钳的手一直微微的颤抖。

我们仔细的检查了死者的口腔、牙齿,甚至用手术刀划开有可疑颜色的牙龈,但是都没有发现出血的痕迹。又仔细的检查了死者的颈部皮肤,完全没有外伤的痕迹。“这,实在不应该是机械性窒息。”我摇摇头。

“今天我们先看头吧。”圣兵哥决定改变解剖的顺序,“你来。”圣兵哥让后欠了一下身,意思是让我动刀。

刮头发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刮了半天才将死者的头发剔除干净。随即我学着上次解剖的术式,从死者左侧耳后开始下刀,用颤抖的刀一刀划至右侧耳后。刀子划开头皮嗤嗤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将头皮上下翻开暴露颅骨后,圣兵哥用新买进的电动开颅锯轻松的取下了颅盖骨。和想象的一样,死者的脑组织并没有损伤。取下大脑、清除了颅底的硬脑膜后,暴露出了完整的颅底。

圣兵哥仔细的检查了颅底:“是这样了。你来看看,颅底有什么异常么?”听圣兵哥这么说,我探头去看:“没……没异常啊,没有骨折。”

“颅底这两侧突起叫颞骨岩部。”圣兵哥用止血钳指着颞骨岩部说,“这里颅骨的下面对应着内耳。如果是捂死或者溺死的时候,内耳的气压发生改变,会导致颞骨岩部的出血。如果是疾病导致猝死,内耳气压不会有改变,颞骨岩部也不会出血。”

我点点头,局部解剖学我可是全班第一,这个颞骨岩部出血的理论我也很好去理解。看着死者发黑的颞骨岩部,我说:“是了,这人的颞骨岩部有明显的出血,不然这里应该是白色的,而不是黑色的。”

圣兵哥赞许的点点头:“对,她是被捂死的。”

“可是她的口腔没有损伤啊。”我也知道,用手捂压口鼻腔,势必会造成牙龈附近口腔黏膜的损伤。

“如果有软物衬垫呢?”圣兵哥说,“床上,可是有很多软东西的。”

我恍然大悟:“枕头!但是,这样就判断是被捂死的,是不是武断了点?”

“别急,我们来看看她胸口的这块苍白区。”

按照解剖的正规术式,我们打开了死者的胸腹腔。刀口横断了那一块苍白区。从横断面上看,这一块皮肤苍白,皮下的毛细血管内也没有一点血迹,甚至皮下的肌肉都表现出缺血的颜色。

“这样的苍白区,说明了什么?”圣兵哥问道。

我茫然的摇摇头。

“人活着的时候,血液充斥毛细血管,并不断的流动。”圣兵哥缓缓的说,“如果身体的一部分软组织被重物压迫,皮肤和皮下组织的毛细血管中的血液就会被挤压到旁边,受压的这一块就会缺血。如果人在这种受压的情况下死去,血液不再流动,那么即使释放了这种压力,血液也不再会流回这一块组织的毛细血管中,对吧?”

我点点头:“血液流不回来,这里的颜色就是苍白的,和周围自然不一样了。”

“是的。这样的情况,提示死者死亡的过程当中,一直有重物压迫在胸口。大夏天的,会有什么能压住胸口呢?只有人。”圣兵哥用手指沿着苍白区的周围游走了一圈,说:“看看,像不像人的膝盖?”不说不像,一说越看越像。我问:“你说的是,她是被人用膝盖顶住胸口,然后用枕头作为衬垫捂死的?”

“是的,用膝盖顶住胸部,可以很好的控制住被害人,而且可以腾出双手捂压口鼻。”

我们继续解剖工作。死者的内脏淤血情况非常严重,更加印证了她不是猝死,而是机械性外力导致窒息的判断。

“既然肯定是个封闭现场,那么犯罪嫌疑人只有可能是她丈夫了。”圣兵哥对辖区民警说道,“你也不会相信7岁的小男孩有这个能力杀人吧?”

辖区民警应声道:“看来要移交刑警队去审讯了。”

回来的路上,我依旧在思索案件的来龙去脉,可是脑中一片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圣兵哥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有什么问题要问么?”

“其实没什么问题,通过解剖,死因应该是铁板钉钉了。但是,结合案情,我却有很多疑惑。”

“法医办案当然要结合案情,但是不能依靠调查。我还是那句话,尸体是不会说谎的。”

“可是既然他们夫妻关系这么好,又没有什么奸情。那男的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妻子?”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看,犯罪分子作案,不一定就必须要具备什么特定的犯罪动机。虽然大部分的命案都无外乎与情仇财,但也有少数的命案,犯罪分子根本就没有动机,或者说只是一时的冲动。这种冲动,我们称之为激情杀人。”

“你是说,这个案子就是个激情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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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 12:23:52 | 只看该作者
“目前看,应该是这样。”

“可是我们没有依据啊。”

“在现场的时候,你也注意到了,现场是封闭的,门窗紧闭,窗帘都是拉好的。现场没有空调,我也注意看了一下,电风扇也没有开。这么炎热的天气,不开电风扇就罢了,为什么要紧关窗户呢?难道住在五楼的他们是为了防盗?他们条件这么差,有什么东西担心被偷呢?而且小房间和客厅的窗户都是开着的,仅仅关上大房间的窗户能起到防盗的效果么?”

我一时没了主意:“难道是那个男人伪装?也不对啊,他如果伪装也应该大开窗户,说是别人从窗户进来捂死了他老婆啊。”

“再想想。”

“难道是这个女的怕冷?有关节炎?”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不靠谱了。

“夏天关窗拉窗帘,小两口,会不会是想过夫妻生活呢?”圣兵哥自言自语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方面?性生活不和谐,于是男的一怒之下捂死了女的。”我开始臆想猜测了。

“年纪轻轻,懂的挺多啊。”圣兵哥一脸坏笑的说。

仅仅靠猜测是不行的,目前的证据还不能定案,解剖的时候我们提取了死者的十指指甲,又重新去现场提取了大房间所有能够捂压口鼻的软物,立即送往省公安厅进行了相关的DNA检验。忙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家,我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上午,省厅就有消息反馈回来:死者的指甲内发现了新鲜的皮屑,送去的物证中,在一个毛绒玩具上发现了死者的口腔上皮细胞。

“看来这个男的受了伤啊。”圣兵哥听到这些消息,精神大振,“走,我们旁听审讯去。”

来到刑警队的审讯室,原来和电视上的差不多,挺阴森的,不过少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我们从小看刑侦片看惯了的大字。

按照专案组的统一安排,孩子已经被带到了刑警队的办公室,和孩子一起来的,是孩子的小姨。这是法律的规定,对未成年人的询问工作应有孩子的监护人在场。孩子的母亲死了,父亲又是犯罪嫌疑人,这个监护人的重担就落在孩子剩下的唯一亲人–他小姨的肩上了。

负责询问的是一个便衣的女刑警,几个回合的沟通就轻松取得了孩子的信任。孩子也很快就说出了事实真相:“那天晚上不是爸爸带我睡的,我很早就开始自己睡觉了,但是早上睡醒,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我旁边了。后来就发现妈妈死了,妈妈死了以后,爸爸让我一定要和你们说是他带着我睡觉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肯定不是我爸爸害死我妈妈的,我妈妈是病死的。”

“你爸爸妈妈吵过架么?”

“偶尔会吵两句。”

案情逐渐的搞清楚了,开始认为这个男人没有作案时间的矛盾解开了。

男人坐在审讯椅上,负隅顽抗:“你们公安在干什么?我老婆死了破不了案就抓我?”

圣兵哥径直走到男人的旁边,淡淡的说:“把上衣脱了。”

男人楞了一下:“脱……脱衣服?你们想干什么?想动刑么?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敢……”

“脱了!”从来没听过圣兵哥这么大声的说话。

男人立即消了声,缓缓的脱了上衣。胸口豁然几道鲜红的指印。

圣兵哥说:“这么新鲜的伤痕,只有可能是48小时之内形成的,你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挠痒挠的。”

男人低下了头,估计是在想着对策。

“说吧,你是怎么用你们家那个毛绒玩具捂死你老婆的?”

男人身体猛然一震,接着开始瑟瑟发抖。

“想过夫妻生活遭拒,就杀人,你可真是衣冠禽兽啊!”侦查员显然已经掌握了我们前期的分析结论,于是开始穷追猛打(不要断章取义啊,我说的是精神上的穷追猛打。这个年代,已经没有几个警察会刑讯逼供了)。

未曾想这个男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哭了好长一会,开始慢慢的叙述:“其实她从来就看不起我!别人看起来我们感情很好,但是我知道她从来就没看得起过我。”

原来,凶案的背后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好吧,我承认,是我杀了她。事情很简单,那天晚上,我们看完电视,准备睡觉,我估摸着孩子已经睡了,就去关窗口拉窗帘,准备和她亲热一下的。”

男人抹了抹鼻涕,继续说道:“结果她大声说,大热天的关窗干吗?神经病啊。我患的就是神经系统疾病,看了很多家医院看不好,经常会有肌震颤这样的毛病,在外人看来很丢脸,所以我很忌讳她总骂我是神经病。所以我就二话没说骑到她身上强行要脱她衣服。可是没想到她那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见我脱她衣服就暴跳如雷,一脚把我踢下了床,还说什么,天天就想这些事情,天天靠糊纸盒子赚点青菜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嫁给了我。我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她作为妻子怎么能这样侮辱自己的丈夫。一气之下,我跳到床上,用膝盖顶住她,继续去撕扯她的衣服。可能是我压住了她她不能动弹,她居然大叫起来,还抓破了我胸口,我当时特别生气,随手拿了床头柜上的毛绒娃娃捂着她的嘴。没想到捂了一会她居然就不动了。”

说到这里,男人显得很害怕:“后来我探了探,她真的是死了。我赶紧把被子铺好,就跑到儿子床上睡觉去了。当时是希望你们能认为她是病死的。”

走出了审讯室,外面阳光灿烂,可是我的心情却很阴霾,不知道那个可爱的小男孩,能不能坚强的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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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 12:25:03 | 只看该作者
第三案 护城河上的尸块

时光飞逝,大学四年转瞬即逝,眼看着就要去各个公安局进行专业实习了。我好歹也当过班长,于是乎我就带了8个弟兄去南江市公安局进行专业实习。南江市局有很多我们的师哥师姐,我们的到来受了他们的热烈欢迎。在2002年,南江市公安局法医中心的基础设施在全国也是首屈一指的,实在是让我们这些实习生叹为观止。占地面积25亩,有一栋办公楼、一栋宿舍楼,四个独立的解剖室和能容纳98具尸体的冷藏库,另外还有鱼塘、菜地、靶场。这样的条件,我们省到目前也还没有能建成一家。

尸体冷藏库是我们公认的比较恐怖的地方,阴森寒冷,走道两旁整齐的罗列着数十组四联整体冰柜,因为殡仪馆是定期来拉尸体,所以这98个空间基本是满员的。看守尸库的是一个聘用的老大哥,我们初来乍到的时候,他也关切的问我们害怕不害怕,我的同学们都表示还是比较恐怖的,只有我,一方面已经有了解剖尸体的经历,一方面我是队长,得撑面子,所以总会硬着头皮,装作不屑的样子说:“怕?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尸体么?”

南江市局的工作量,是我老家那样的小地方不能比拟的,每天平均是要跑三个非正常死亡案(事)件的尸体,每天平均有一具尸体要进行解剖检验,所以,在南江的半年十分的充实,整天就是食堂、宿舍、解剖室、现场四点一线。

四点一线跑了快一个月,没有碰见一起有些悬念的案子,作为实习生的我们甚感无趣。

这天,又轮到我的带教老师飙哥值班,我们闲来无事在值班室聊天。飙哥的外表一点不像他的名字那样彪悍,瘦瘦的、帅帅的、文质彬彬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有很多传说,据说因为他屡建奇功,连续破获了几起大案,南江市局奖励了他一套房子。后来知道这只是传言,枉我一直都赞叹:南江市局怎么会有这样的大手笔!

“怎么没有一起有悬念的命案啊?体现不出我们法医的作用嘛!”我耷拉着头,说。

“乌鸦嘴啊!”飙哥用纯正的南江话说道,“这种事情不能说的,一说就中。”

“哪有那么邪门……”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值班电话猛然响起。飙哥一脸邪恶:“看看看看,灵不灵,灵不灵?”

“不信邪!不过就是个非正常死亡,要么就是预约伤情鉴定的。”我从不迷信,这种事,说说就能来?怎么可能!

很快飙哥接完了电话,一脸无奈的看着我,说:“乌鸦嘴啊乌鸦嘴!走吧,去护城河,尸块!”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不是吧,真有咒语之说?我又不是巫师!要么就没案子,一来就是碎尸?虽然知道自己马上要开始累了,但是心里还是充满了莫名的兴奋感。当然,现在的我和飙哥一样,也害怕有大案子出现,喜欢发案的法医,一定是不正常滴。

很快,我们驱车赶到了案发现场。护城河的两边都拉起了警戒带,交警、巡警、辖区民警和刑警的车辆停在路边排了好长一段。南江大学的碎尸案已经好些年了,依旧没有破获,所以一发碎尸案,各部门都十分紧张。警戒带的周围,黑压压的一大片围观群众。越过警戒带,走进警戒区域的时候,我突然又有了种神圣感,就和初次戴上手套一样。

发现尸块的,是南江护城河上的清淤工人,他在小船上工作的时候,突然发现河面上一块白花花的东西时沉时浮,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谁又往河里丢垃圾,一边划船过去,没想到捞上来一看,赫然是一块人的乳房。

清淤工人当时差点没被吓得跌落水中,于是赶紧报了警。护城河上十几条小船,载着民警在网格式打捞,希望能从水中再打捞出更多的尸块。碎尸案件中,发现的尸块越多,破案的线索自然也就多出几分,但是茫茫护城河,能再打捞出来尸块的几率实在是渺茫。飙哥带着我们在旁边仔细的看着已经被水泡的发白的尸块,尸块是一个女性右侧的乳腺和胸大肌,尸块的分割面十分整齐,脂肪组织和肌肉都已经苍白,可是,就这么一块软组织,能有什么线索呢?

突然,围观的人群开始嘈杂起来。看来,有新情况了。我们也都满怀着希望向护城河的中央望去。果然,其中一艘打捞船上的民警用抓钩钩起了一个塑料袋,在船上打开检查。很快,打捞船向我们所站的岸边驶来,我们知道有戏了!

看了塑料袋里的物件,我们兴奋的心情很快又沮丧下来,塑料袋里虽然又发现了两块尸块,是另外一侧的乳房和整个腹壁软组织。在碎尸案中,骨头的价值远比软组织高的多,眼看天色暗了下来,这能打捞上骨头来的希望基本是灭了,下一步的工作陷入了僵局。

“走吧,回中心再仔细研究。”看着打捞船陆续靠岸,飙哥知道打捞工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回去的路上,我无助的问:“飙哥,这就不打捞了么?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么大的护城河,总不能把水抽干吧?不过,我估计明天会下蛙人的。但是面积这么广,能打捞到东西的希望渺茫啊。”

“这样的案子,我们能发挥什么作用么?”

“当然,碎尸案主要是找尸源,尸源找到了,案件就破获了一半。所以,碎尸案还得看我们的本事,能不能制订一个寻找尸源的条件,缩小摸查范围。”

我略有所知的点点头,但是心里在不停的打鼓,就这么三块肉,能缩小什么范围呢?虽然这个时候的DNA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但是我们国家没有大范围的DNA数据库,所以DNA只能作为证据,而不能作为寻找犯罪嫌疑人或者尸源的线索。我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完全不知道下一步,作为法医的我们该怎么办。我想,这个时候,飙哥的心里也同样没有任何把握。

回到中心,我们马不停蹄的办理了尸体入库的手续(虽然只是三块尸块,但是也必须按照整尸一样办理手续,三块尸块要分开放,DNA鉴定认定同一以后才能放在一起,以防出现的是两起甚至三起碎尸案,我们不能主观的就确定三块尸块肯定是一个人的。),办理完手续后,提取了少许软组织送DNA实验室,连夜进行同一认定。我们回到值班室,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等到同一认定完以后,下一步得看看三块尸块能不能拼在一起,然后再想对策。”飙哥若有所思。

看着飙哥的沉思,我知道,在这个案子上,制订这个尸源寻找的条件,会很难。尸源寻找的条件,包括必要条件,比如性别、年龄、身高、体重、衣着等,还有一些特定的条件,比如纹身、疤痕、畸形或者胎记等。要“猜”出这些条件,依靠这三块肉,行么?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飙哥喊了起来:“认定同一了,起来拼图吧。”

从小我就是拼图高手,不过拼这三块尸块,听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我们把尸块摊放在解剖台上,沿着皮瓣的方向慢慢的拼接。结果很意外,这三块尸块真的拼接成了一个整体,可以说是无缝对接,拼成了一个人完整的胸腹部。

“切口这么整齐,不会是我们同行干的吧?”飙哥沉吟道。

我们傻傻的盯着苍白的尸块,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对于身高、年龄的推断,法医界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办法。年龄可以通过牙齿和耻骨联合面(两侧骨盆的连接处叫耻骨联合)形态来综合推断,经验丰富的法医依据耻骨联合结合牙齿能够将年龄推断的十分准确,误差一般不超过正负2岁;身高也可以根据多根长骨的多元回归方程计算到正负2厘米之内。但是对于这样只有软组织的案件,连飙哥也没了办法。

突然,值班法医平哥哼哧哼哧的跑了过来:“完了,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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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 12:25:47 | 只看该作者
这个案子还没有着落,再来个什么事,岂不是雪上加霜?平哥看着我们清一色惊恐的眼神,噗地一声笑了,接着说:“别紧张,是交通事故。”

大家都长吁一口气。“交通事故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飙哥显然很不满。

“这次多啊,十几个。”平哥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

一次交通事故死亡十几个人,就是特大交通事故了,相关的处置工作会比较复杂,但是对于法医来说,只需要仔细进行尸表检验,排除他杀可能,基本确定一个死因就完事了。但是,十几具尸体的尸表检验,至少也要做五六个小时,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

“你去现场了么?”飙哥问道。

平哥说:“去了,听惨不忍睹的,到时候你看见了就知道。这次搞大了,我们的运尸车都装不了,说是公交车拉来的。”

飙歌低头看了看解剖台上的尸块,又转脸看着我说:“你来了一个多月了,这起交通事故的检验和接待工作,交给你办了,行不行?反正碎尸案还没有头绪,不过放心,碎尸案一旦有头绪了以后,你继续参与,不耽误你学本事。”

飙哥说的接待工作是指接待这些死者家属来法医中心认领尸体,因为交通事故中死亡的尸体通常很容易找到尸源的,除非是面目全非的尸体。只要有全尸且面容衣着还保存完好的,尸源都是通过家属认领尸体这一步工序来进行认定的。我自负的觉得这种事情让我来做实在大才小用了,不过是带教老师的吩咐,我也就欣然答应了。

说着话的功夫,一辆8路公交车(我是不是不该写得这么清楚?南江的朋友以后不敢做8路车了。但是因为印象深刻,十年以后的今天我还能清晰的记着那辆头顶上印着8的公交车由远至近的开进法医中心。)停到了解剖室外的小广场。我是领了鸡毛令箭的本事件“负责人”,等车一停门一开,我一个箭步就窜上了公交车。

眼前的景象让我顿时石化。车厢里横七竖八的停放着十几具尸体,衣着光鲜,清一色的花季少女。

开来这辆公交车的是法医中心的驾驶员小李,估计公交车驾驶员是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单独和十几具尸体待这么久。

交通事故的案情很简单,一所旅游学校的礼仪专业学生,乘坐一辆面包车开往一家五星级酒店开始实习工作,不料面包车开至一个水库旁时,为了避让一辆横冲直撞的渣土车,掉进了水库。驾驶员侥幸逃出,车上的十三名十八九岁的女学生全部葬身水库。

我和我的同学戴上手套,将尸体一具一具的抬下车,一字型排列在解剖室外的广场上,小小的广场上瞬间排满了尸体,这样的景象实在是让人触目惊心。这么多年轻女孩的猝然死亡,无情的牵动着我们这些人怜香惜玉的神经,广场上空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为了节约时间,我和我的同学们立即开始对这些尸体进行尸表检验。

十多名死者都是赶赴实习单位的,身上多半带了身份证,这让身份识别简单了不少。尸表检验迅速的进行,十三个人,除了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因为猛烈撞击车体,头皮被碎玻璃整个的掀到了脑后,头部撞击车体导致颅骨粉碎性骨折以外,其余的死者全身都未发现致命性损伤,结合她们的口鼻附近都有明显的泡沫,基本可以确定是溺死。

大家都一声不响地埋头进行尸表检验,心情都异常的阴霾,多可怜的孩子们,就这样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解剖室里继续对尸块进行检验的飙哥,此时走出了解剖室,看他脸上的表情,我知道连神通广大的他对于本案也依旧是一筹莫展。虽然有了十年的法医工作经验,走出解剖室的他依旧还是被眼前整齐摆放着的这么多女孩的尸体惊呆了。法医就是这样,成天面对着残酷的死亡,总要承受强大的心理压力。

飙哥就那样呆了一会,突然他的脸上冒出了一点灵气。我已经很了解飙哥,他有这样的表情,说明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秦明,过来,我突然有个想法。”

我停下手中的工作,用胳膊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问道:“咋啦?”

“我问你,我们利用长骨、耻骨来推断身高、年龄,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这个问题问的,咱法医用这些回归方程算年龄、算身高,算了这么多年,突然问起有没有科学依据,实在是显得有些荒唐。

“当然有依据,没科学依据,我们能算那么多年么?能每次都推断的那么准确么?”我回答道。

“那你说说,有什么科学依据?”飙哥像是在给我出考试题。

“这个……”我卡了壳,但很快就找回了思路,“我们用的方法,不能说是什么自然科学,但是,我们之所以能够通过采集一些数据来计算出我们需要的结论,是前辈们通过收集无数根长骨、耻骨,根据这些长骨、耻骨上的一些特征性指标,比对骨头主人们的身高、年龄算出一个系数,然后用多个指标系数,制定回归方程。因为有前期大量的数据支持,所以就会很准确啦。这……这叫统计学意义。统计学意义,也算是有科学依据。”我一口气说完,对自己的回答非常的满意。

“说的好。”飙哥赞许道,“我们不能通过软组织推断身高、体重,是因为没有人去研究,没有人去收集检材,去计算回归方程。对吧?”

“您现在有做研究的想法,对这个碎尸案已经来不及了吧?”

“谁说来不及?我们不一定要有大量的检材。”飙哥指了指广场上的尸体,“她们或许能帮助我们。”

我突然明白了,飙哥的意思是说,利用眼前这十三具女尸的软组织形态,找到指标,计算出系数,然后根据尸块上的相应指标,利用系数的回归方程计算出我们需要的结论。

“那,用什么当指标呢?”我问。

“我想好了,两侧乳头和肚脐,可以形成一个三角形。这个三角形有三个边和一个高,我们利用十三具已知身高女性尸体上的这四条直线的长度,和身高相除,计算出系数,四个系数在乘以尸块上的这四条直线长度,算个平均数,就可以计算出死者的身高了。至于体重,我们可以测量胸锁部、胸骨处、上腹和下腹的脂肪厚度,用同样的办法去算。”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要知道法医在制定尸源条件的时候如果出现明显的错误,会导致整个案件侦破工作无法进行下去。这样的办法,虽然是利用了我刚才说的“统计学意义”,是有科学依据的,但是,因为检材量只有十三具,数量太少,所以出现误差的可能性也就会很大。

“死马当活马医吧。”飙哥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

说干就干,我们开始测量相应的数据,很快的计算出了上述八个系数的平均数,然后乘以尸块上已经测量完毕的数据,算出了这三块尸块的主人身高平均值是161.9cm,算出体重的平均值是47KG。

“可是年龄怎么办呢?”这就真的没了办法。

这时,法医中心荣主任走了进来:“怎么样?”

飙哥简单汇报了我们的前期工作,说:“就差年龄了,这个……真没办法。”

荣主任赞许的点点头,说:“年龄有办法。”径直走到尸块旁边,把眼镜推到额头上,对着尸块的乳头仔细的看了两分钟:“定24岁左右吧,没有哺育史。”

直到现在,我依旧无法理解荣主任是用什么办法准确推断的年龄,我想,这也应该是统计学意义上的经验之说吧。

五分钟后,我们制订了尸源寻找的条件:“女性,24岁左右,无哺育史,身高161左右,体重95斤左右,胸口有一颗芝麻大的红色痣。”

正在我们为顺利得出结论欣喜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哭天抢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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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 12:26:38 | 只看该作者
第一批认领尸体的家属到了,都是南江本地的。我突然想起了我的职责,接待。

我带着第一批家属来到了尸库。是两名男子架着的一名中年女子,精神已经几近崩溃。当我从冰柜中拉出一具尸体,拉开尸袋时露出死者的面容的时候,那名中年女子顿时晕厥过去,旁边的两名男子也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赶紧摘下手套,扶起瘫软的妇女,喊着:“节哀吧,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别出事!”就这样,我们连拖带拽的把妇女搀上警车,送往附近的医院。

后面的几天,一方面全市各派出所都在用我们通报的尸源条件在辖区内寻找符合条件的失踪女性,另一方面,我在艰难的接待交通事故中丧生的女孩的家属。用艰难这个词一点也不夸张,我也深刻体会到了飙哥让我接待他们的含义。作为一名法医,必须要有强大的心理,而这样的心理素质的磨练,不仅要在现场和尸检过程中磨练,更要在人情冷暖中磨练。这些天来,我接待的家属看到自己的孩子突然逝去,可以说是各种悲伤表现都一幕幕的上演。有的直接愣在那里任随眼泪鼻涕流下,有的直接昏厥不省人事,有的哭天抢地仿佛哭声能掀翻屋顶,有的扑到僵硬的尸体上不停的吻着死者的面颊和嘴唇。

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我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短暂,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我们真的要好好的珍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如果我们有个三长两短,真的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可怜天下父母心,看着那些父母的悲伤和绝望,我的心都碎了。

艰难的度过了这几天,尸源也有了着落。

派出所发出的协查通告收到了很多的线索,DNA实验室逐一都排除了。倒是这一天,有一对老夫妻来到派出所报案,说是自己的女儿24岁,没生过孩子,163cm,大约100斤,这些天电话联系不上,打电话询问自己的女婿,女婿说是去外地进货了,所以没有在意。不过看到派出所的协查通报,越想越害怕,就来派出所问问。

DNA的结果很快出来,死者就是这对老夫妻的女儿,小红。

知道结果后,我对飙哥和荣主任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利用三块软组织准确推断死者的身高、年龄和体重,这简直就是法医界的奇迹。同时,我也深刻体会到,当一个法医,不仅要有扎实的理论基础,更要善于发现、利用周边的条件为案件所用,能灵活利用看似不着边的线索为案件所用,这就是区别一个好法医和一个普通法医的条件。

死者的丈夫很快被刑警队控制,几经审讯,这个男人一口咬定小红是外出进货,还没有回来。虽然这个男人的嘴很严,但是他的嫌疑是很大的,一来他电话联系不上妻子却不去报案,很反常,二来是他的职业很特殊。他是个屠夫。

另外,最让人生疑的是这个屠夫的右手的小拇指没了,断端包扎着纱布。

审讯的时候,我们拆除了屠夫手上的纱布,发现他小拇指的断端的皮肤已经缝合起来,断端还是比较整齐的,这一点看,和他自己交代的切肉的时候不小心切掉了自己的小拇指还是很吻合的。

“难道他真的是切肉的时候切掉的?这个断指和这个案子没有多少关系了吧?”我问道。

飙哥摇摇头:“我不这样认为,一来他不是左撇子,既然习惯右手拿菜刀,就是切掉手指也应该切掉的是左手的手指;二来嘛,断端的皮肤已经缝合了,即使断端不整齐,从皮肤表面上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X线!”受到飙哥的点拨,我很快想到了办法。

X线光片很快就出来了,屠夫的小拇指只从近节指骨的中段断裂,可以明显看到断裂面呈轻微的锯齿状,也就是说,他指骨的断裂形态,菜刀是不可能形成的。

“看这样的骨折面,像是被牙咬的。”我又在主观臆测了。

没想到这次却得到了飙哥的赞同:“很有可能就是牙咬的。”

屠夫的嫌疑迅速提升,我们决定搜查他的住处。“如果小红像他说的那样是去进货,被杀害分尸的现场应该是别处。但如果小红是被这个屠夫杀死的,分尸的现场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家。如果侥幸他打扫的不是很干净,那么我们会在他家找到一些证据的。”飙哥信心满满。

屠夫的家是一个独门独院的小平房,前房是他卖肉的门面,中间是两间卧室,院子里有几间猪圈和一个屠宰房。院子的后面是一块半亩左右面积的水塘。

简单的看了看他的住处,我们所有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这么大的面积,想去寻找到一些证据,实在是大海捞针。更郁闷的是,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屠宰房里,哪哪都是血迹和软组织。如何在这肮脏的地方,在这么多猪血猪肉中找到一些人血或者人肉呢?

飙哥说:“分尸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这间屠宰房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快捷的办法,尽量提取一些物证吧,回去做种属实验。”

按照飙哥的指示,我们开始一点点的提取着屠宰房里的血迹和软组织,分别装进物证袋。两三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太阳已经当空照了,我们依旧弯着腰在寻找着一些可疑的线索。看着已经收集到的数百份检材,我们暗想,这样回去慢慢做种属实验,还不知道要做到猴年马月才能出个结果。

现场内是绝对不能吸烟的,这是现场勘查的规矩。飙哥脱下手套,走到院外的水塘边,拿出一根烟,慢慢的在抽。突然,他的眼前一亮,大声的喊着我。

“我们在护城河里只打捞出了三块尸块,蛙人下去打捞也没有任何线索,对吧?”飙哥的脸上充满了兴奋。

“是啊,我还一直在奇怪,你说内脏什么的吧扔去哪里别人不在意可能注意不到,可是这人头和骨架不应该找不到啊。”我说。

“如果你是这个屠夫,把软组织抛掉以后,因为没有交通工具无法将骨架也抛去护城河,你会怎么处理这骨架?”

我想了想,回头看看这四周的环境,突然,我明白了飙哥的想法:“哈哈,在这个水塘里!”

“对!因为骨架不像整尸那样会腐败膨胀、浮力变大。骨头扔进塘底很快会被淤泥掩盖,永远不会漂浮上来。这就是这个屠夫为什么要卸掉尸体上的软组织抛掉的原因。他是害怕尸体扔进水里后会漂浮上来!”飙哥已经胸有成竹了,“来吧,我们干一件大工程!”

110指挥中心很快就调集了三辆消防车和两个中队的消防战士。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天黑之前,利用抽水泵把这个塘里的水抽干!

我和飙哥眯着眼蹲在塘边,看着塘里的水面慢慢的降低。下午四点,塘底逐渐暴露了出来。

在水塘里捕鱼,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在一个没水的水塘里捕鱼,实在是易如反掌。这个脏兮兮的水塘自然是没有鱼儿,但很显眼的,在塘底赫然有一大块被塑料布包裹着的东西。

早已穿好高筒胶靴和解剖服的我,呀的一声大叫,兴奋的跳进塘里,淌着塘底厚厚的淤泥,一脚深一脚浅地向那一大块不明物体慢慢的移动过去。

飙哥缓缓的踩灭了烟头,沿着岸边走到离不明物体最近的岸边时,才跳下塘里,说:“笨呐,不知道走直线?”

不明物体果真是一具尸体,我们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清晰可辨塑料薄膜里的人骨。

屠夫的手艺,还是让人很惊叹的。尸体上的软组织已经被剥离殆尽,只剩一具完整的人体骨架和少量没有分离下来的内脏。

“看来要找点肋软骨去做DNA了。”我说。

“即使证明这具尸体就是小红,怎么能确定就是她丈夫杀了她抛进塘里呢?”飙哥问。

“这……这个……就在他家门口,他赖得掉么?”我一时没了办法。

“律师会和你说这些么?这可形成不了证据锁链。”飙哥摇了摇头,用手在骨架腹部的一堆剩余的内脏里翻动起来。

“飙哥,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胃。”

“找胃干什么?”我的话还没有问完,飙哥已经找到了胃,用手轻轻的捏着。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飙哥扬着眉毛说,同时,他拿起了手术刀。

不要惊讶,其实后来我听到刘谦说这句话的时候,也非常的惊讶,我可以肯定,从时间的顺序上看,刘谦绝对是抄袭飙哥的。

胃被划开了,基本上是空虚的,但是,有一样东西,让我们都真真切切的知道,这个案子破了!

一节残缺的小拇指。

很快DNA结果出来了,小拇指就是那个屠夫的,屠宰房提取的血迹中,也发现了死者的血迹,整个案子的证据锁链已经很完善了。

在铁的证据面前,屠夫不得不低下了头,原来是因为小红总是和街上的一些地痞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屠夫几经交涉,还被地痞打过一顿。这一天,屠夫终于忍无可忍,对小红进行了殴打。不料在撕扯过程中,小红一口咬掉了屠夫右手的手指,屠夫恼羞成怒,抄起杀猪刀一刀砍断了小红的脖子。屠夫很害怕,但他知道把尸体扔进水塘,过不了两天会漂浮上来,被人发现,那样的话,他逃脱不了罪责。于是他就充分利用了自己的手艺,卸掉了小红全身的软组织,分几个地方抛掉,然后将骨架和来不及处理的内脏用塑料薄膜包裹后,扔进了水塘,并且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打扫了杀人和分尸的现场,也就是他们的家。

晚上在食堂,我们高举水杯,一饮而尽。权当是庆功酒吧,不过我们在值班,不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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