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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连载』 《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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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7 18:13: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楔子

    徐墨萍望着铁窗外簌簌而落的枯叶,嘴角泛起阵阵冷笑,那是一种充满仇恨、无奈和满怀遗憾的冷笑。现在的她已经万念俱寂,就像那窗外的落叶一般,在挣脱和束缚间徘徊的同时,也被宣告了死亡。

    身上累累伤痕,肋骨断裂处传来的剧痛,令她苦不堪言。她蜷缩在稻草堆,不敢动也动不得,连大小便,也只好就地解决。女人做到这个份上,暗示着她早已放弃生存欲望,但是这个没有欲望的人,现在却被深深的痛苦所煎熬,而且这种煎熬往往令她痛彻心肺。

    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干掉钱溢飞,但最终都让他机警地逃脱。现在,这种遗憾已经深深化为自责,以至于面对军统特务的严刑拷问,她彻底丢弃往日的淑女形象,对敌人破口大骂。

    钱溢飞,这个军统局臭名昭著的特务头子要来见她,也许是他想在猎物临死前再次折磨她,总之,对于这两手沾满血腥的军统特务,徐墨萍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周旋到底。本着只要对敌人有利就坚决不做的原则,钱溢飞越是急于知道的党内机密,她越是三缄其口,几个回合下来,两个人对待审讯和被审讯,都达到了理论和实践的升华。最后,徐墨萍发现一个问题:令敌人无计可施,居然是报复和折磨对手的最佳手段,至少钱溢飞已经被她弄得筋疲力尽,就差向她跪下求爷爷告奶奶了。

    “你有种!”昨天的审讯在结束时,钱溢飞冷着脸对她挑起大拇指,“除了强奸你,老子几乎把所有的刑具都给你过了一遍。好样的,你真是好样的!”

    “呸!畜牲!”狠狠啐了钱溢飞,徐墨萍那双被血水浸泡数日的眼睛,闪烁出吃人的寒光。

    “你赶上好人啦!”钱溢飞瞧瞧地上和着碎牙的血痰,森森说道,“我从来不强奸女共党,不是我心慈手软,而是这女人一旦被强奸,她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也别再指望从她嘴里套出什么秘密,对吗?”他的笑容有点邪,那是一种独揽了生日蛋糕,琢磨该怎么下手的邪笑。

    徐墨萍没有选择在沉默中爆发,她认为和这种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象徐墨萍这样油盐不进的共产党,钱溢飞见识多了,唯一能叫这种人说出真心话的时候,往往是在刑场,也就是刽子手举枪的一刹那,他们经常喊出的那句“中国共产党万岁”。

    “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钱溢飞瞧瞧已经分不出模样的徐墨萍,突然有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明天,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在斗智斗勇中疲惫不堪的徐墨萍,突然在内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欣慰感,在她看来,钱溢飞这个恶魔,也算有着兽性回归的那一天。他,终于和地狱中的魔鬼划清了界限。

    “再见了同志们!”她暗暗地呼唤着,兴奋中透露着一丝期盼,“一定要为我报仇,一定……”

    “一定要为我报仇!”这是徐墨萍临刑前唯一心愿,她将这句话翻来覆去默念了无数遍。党曾经教育过她:为顾全大局,必须甘愿放弃个人的一切荣辱得失,但是,她没有听党的话,因为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放弃对那军统特务的仇恨。“只要能让他死,我宁肯下辈子不做人!”谁说共产党员没有私心?至少徐墨萍在人生步入终结之前,心里就有着鲜为人知的小秘密。

    “我知道你恨不得吃了我,”这是钱溢飞见到徐墨萍后的开场白,“你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我还是顺藤摸瓜,从你身边逮住一窝耗子。”瞧瞧徐墨萍的表情,他又道,“不过这些人的嘴和你一样硬,也是什么都不肯说。”

    徐墨萍笑了,认识她的人,都说这女娃子的笑很美。

    “你说你何必呢?又不是叫你投降小日本,犯得着对国民政府也这么死硬吗?”钱溢飞一屁股坐在她身边,顺手掏出了香烟。

    “离我远点!”尽管浑身剧痛,徐墨萍仍然坚持着向一旁爬了爬。

    钱溢飞不以为然,他笑了笑,点燃香烟后,突然问道:“有没有给你收尸的?如果没有,我找人给你订口棺材。”

    徐墨萍冷笑一声,没做回答。

    “我把所有看守都支开了,有什么后事和未了心愿你就说吧,别客气。”钱溢飞的脸色突然变得黯淡,语气中居然充满了无限的哀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反倒令徐墨萍大为不解,她暗自猜想这个狗特务还想耍什么花招?

    “祝你一路好走,”钱溢飞长叹一声,苦笑道,“送你上路的,是你的同志,你……你不要恨他,好吗?”

    “你说什么?”徐墨萍被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话语搞得目瞪口呆。

    “在你被捕前,那份还未送出的情报,现在已经到达延安。由此,几十名潜伏在中共内部的二处(军统)谍报人员,从此下落不明。听到这个消息,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徐墨萍望着钱溢飞的眼神有些诡异和不解。那份未送出的情报始终是她的最大遗憾,因为这份情报上所记载的人物,均是国民党军统局安插在陕北的高级特工。可想而知,他们的存在将对中共政权构成什么样的破坏力。

    “你放心走吧,走了,就一切都解脱了……”钱溢飞没再多说,他默默掐灭烟头,站起身碾碎灰迹,转身慢慢地向门外踱去……随着牢门被重重掩上,一头扑进昏暗之中的他,已是愁绪千转,“墨萍,我的好同志,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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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14:46 | 只看该作者
  和叶昊天一样,顶梅也是在军统成立之前打入我方内部,所以在军统秘密档案中,根本不

  可能找到她的痕迹,这也是钱溢飞为何迟迟查不出“坚冰”的主要原因之一。

  胃部传来火热的灼痛,捂着小腈闭目凝W,钱溢飞乞盼那最后时刻的来临。顶梅拧开瓶塞

  给自己科满一杯,随后又是一饮而尽。

  “不对!这酒里没有毒!

  格,绝对不会放弃自杀!”

  骤然睁开双目,死死盯住顶梅,“不可能!不可能!依你的性

  顶梅慘然悲笑,“可我贏了,我的判断是准确的!”

  4你判断失误了,对吗?

  4准确什么?”

  4如果你爱我,就决不会眼睁睁看我死去,宁愿自己喝下毒酒,也要调换杯子,

  I这样么

  无言以对……

  “可我在杯中,根本没下毒,我怎会忍心让你死?呵呵!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老人说过的

  话还是很有道理:干我们这一行儿的,感情就是个多余。”说着,脸上泛起一层幸福的樱红,

  “我贏了,至少到最后,终于证明你是真心爱我,虽死无憾了……”

  “嗯?”钱溢飞摘下墨镜,独目中满是狐疑&

  抓捕人员一拥而进,将二人团团围在当中。项梅的呼吸逐渐急促,头也越垂越低,直至点

  到桌面:“给你留个谜题:这毒到底在哪儿……”

  钱溢飞惊呆了,目光向酒瓶艰难地移去……“我猜到了……想不到临死前,你我还要再斗

  -把……”

  晓武抓起酒瓶闻了闻,随后指指头,低沉着嗓音说道:“是山埃,量很大……”

  “顶梅!!! ”一把搂住爱人,聱发如霜的钱溢飞已是老泪纵横,“你这是何苦呢?为什

  么要走这条路?就算坐牢,由我陪你便是! 一II子守在一起,没有国民党,也没有共产党,只

  有……你和我……”

  “为了……我的……信仰……”缓缓睁开眼晴,W志迷离的顶梅,徐徐吐出一句话,“三

  ……民……主……义……”

  “三民主义……三民主义……主义……主义•”默默重夏这几个字,钱溢飞的精W行将

  崩溃。一方被单掩住遗体,在抓捕队员将她抬起的一刻,他呆愣着,一口鲜血将满桌菜肴喷得

  黯然失色……

  “师父! ”

  “老钱!”

  “老钱……”

  枯瘦的身躯向后慢慢栽去……

  钱溢飞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清II的,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窗外响起《东方红》的报时音乐。

  晓武站在值班室,正在和医生争论着什么,看样子,他的情绪格外#动。

  医院还是当年那座陆军医院,病房也还是曾经的病房,只是守在他身边的人,已不再是肝

  胆相昭的徐百川。

  街道上依旧川流不息,没有人向病房望上一眼,也不会再有谁登上小山,冲医院方向庄严

  地敬礼◊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就此浓墨一笔勾。

  “师父,我要带您去北京,”W情落寘地走进病房,晓武怅然说道,“您的病……最好是

  去北京治疗……”

  “你看着办吧,”点点头,望着窗外那万道霞光,钱溢飞犹豫着,嗫嚅问道,“到了北京

  ,你能让我去看看升旗吗?”

  “师父,您已经不是囚犯了,这点小事不用和我商量。”

  “那好吧……”自嘲地笑了笑,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I贯了……”

  “对了师父,索部长要见您,”看看师父的表情,晓武鼓足勇气又道,“还有徐百川,他

  现在是政协委员,一直都在打听您的下落。”

  钱溢飞没说话,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当夜,他从病房悄然失踪了……

  就在大家四处奔走,苦苦寻找他下落时,钱溢飞来到江边,登上宝儿当年殉难的確石,眼

  望SS东逝的江水,不由悲从心来,泪如雨注:“老卢,宝儿……”一阵含悲带血的凑述,就

  此泣不成声,“你们看到了吗?我完成任务了……三十多年来,我没辜负组织的期望……终于

  完成了任务,可是……你们都在哪儿呢?都在哪儿呢?”

  波光粼粼涛声依旧,回答他的,只有江面上那低沉的汽笛声……

  钱溢飞失踪的消息传到了北京。老索接到晓武的电话后,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着急,

  他丢不了,既然答应来北京,就肯定会来◊你还是回来吧,小李这边又哭又闹,邻居们都快受

  不了了。”

  “可我师父……”

  “先别管你师父,赶紧回来。对了,有件事我要通知你:关于你的病退申请,组织上已经

  批了。以后在家要多陪陪小李,唉!算是对她的补偿吧。”

  “好……”撂下电话拄着拐杖,晓武倜怅地走向飞机……

  当他回到位于东城的家中时,京城已是华灯初绽。屋里乱得不成样子,小保姆龟缩在角落

  瑟瑟发抖,披头散发的小李直勾勾盯着门房,待听到钥匙在锁孔里转动这才转怒为喜,苍白的

  面颊上总算涌出一层血色。

  晓武拎着菜篮站在门口,先是看看遍地的狼藉,又瞧瞧迎面扑来的妻子,羼子忍不住阵阵

  狐

  “你跑不了,再也跑不了!”死死攥住丈夫的手臂,小李哀求道,“我不闹了,你别丢下

  我好么?”

  “我不会丢下你。”

  “骗人!你净骗人!”指着头,小李万般委屈,“每回你都说不丢下我,可是一转眼,你

  就给我喂安眠药。我不吃药了行吗?那药很苦的•”同样是年过半百,可小李的性格,却永

  远固定在二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政治运动中。

  含着泪,颤颤窺窺跪倒在妻子面前,晓武痛不欲生泣道:“从明天开始,你……你不用吃

  药了,我……我已经退休了!”

  “退休……”含着手指,疑惑地瞧着丈夫,她始终不明白这些人,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其实奋斗在安全战线上的人就是这样:一II子,为了一个信念,便注定要放弃很多。

  仲秋过后的北京,已透出浓浓的寒意。钱溢飞按昭地址走进中央某部机关大院,当他突然

  出现在老索面前时,瞧着他那身打扮,老索忍不住落下眼泪:一身破旧卷毛的灰布中山装,裤

  子上还缝着补丁,眼见寒冬将至,可在他双脚上,居然还穿着一双夏天的旧凉鞋。

  “组织上不是给你补发过生活费吗?”

  “墨萍、宝儿和老卢的坟都需要钱……”

  “那你怎么不向组织申请?”

  “国家有困难,我不能给国家添麻烦……”

  含着泪,从钱溢飞手中接过红宝石戒子,老索哽咽得无法自已。

  “这是我从周云坟里挖出来的,当年给她入殓时,法医忽视了手指,把这东西当成音通饰

  物随她草草下葬了。”

  扭下红宝石,蘢蘢印泥,在白纸上印下一个蕞体的“风”字:“老钱,你的真实姓名我已

  经查到,只是……”看着钱溢飞,老索痛不欲生,…你还有其它要求么?组织上会尽量

  满足你。”

  “不用为难了,这行儿的规矩我懂,能否恢复身份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真的不

  重要了……”掏出火车票递给老索,这是一张张慢车硬座的换乘票。可怜的老钱,为了省下那

  为数不多的费用,硬生嚼着干粮从四川一站站捱到北京,“替我报了吧,回头用这钱给老卢他

  们立座碑。活着的人有无身份并不重要,可牺牲的,怎么也该让后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谁

  紧紧拥抱住钱溢飞,顷刻间,他的泪水便湿透那破旧单薄的农衫……

  “待我百年后,希望组织能将我和他们葬一起,有没有基碑都行,我……我想他们……”

  “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替你办到……”

  钱溢飞为破获“坚冰”一案,足足花费了三十三年,至始至终他也未能恢夏真实身份。但

  他无怨无悔,因为这是他的职责----名优秀的特工,必须要恪守的职责。

  顶梅等人均已故去,在他们身上留下的诸多疑点,也只能成为历史之谜,不可能,也没必

  要再去挖掘。“这II子,有好多秘密都解不开了 •不解了,就这样吧,人死为大,即使弄清

  了又有什么意义?”老索对身边工作人员说道,“还是让活着的人,别再留有遗憾了……”

  两名中央警卫团的战士,行正步迈出天安门城楼,跨过金水桥,来到天安门广场。在朝阳

  初现的清晨,于嘹亮的国歌声中,振臂一挥,将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一缕秋风飒爽,满头华发的钱溢飞,在晓武的搀扶下,目视那迎风招展的国旗,露出欣慰

  的笑容。随着国歌响起,他挺胸抬头,迎着和煦溫暖的金色阳光,缓缓抬起手臂,向旗杆顶端

  的国旗庄严地敬个军礼……

  “我这一生,再也没有遗憾了,和那些牺牲同志相比,至少我看到了这面红旗。对于一个

  隐秘战线的老兵来说,维护了至高无上的国家利益,这就是他个人的最高荣誉……”

  1979年11月1日下午13时18分,从天安门广场归来的钱溢飞,因呕血突然晕倒在招待所,

  就此被立刻送往医院急救。当晚19时14分,一份有关钱溢飞晚期胃癌的诊断报告,递交到某部

  首长的办公桌上。望着那无情的字眼,老索挥泪加雨几欲昏厥,他默念着钱溢飞的名字,然而

  接下来说得最多的,就只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20点18分,昏迷不酲的钱溢飞,被医护人员积极抢救……

  21点18分,昏迷不酲的钱溢飞,被医护人员尽力抢救……

  22点18分,昏迷不||的钱溢飞,在抢救中……

  23点18分,钱溢飞仍处于昏迷……

  零时18分,钱溢飞永远停止了呼吸……

  他是带着笑容走的,作为一名隐秘战线上的老兵,他已无怨无悔。其生前贵为少将,死后

  却身无长物,唯一能留给后人的,也只有那份对待事业的执著。

  他是一个W话,是供情报界后生晚II共同瞻仰的W话;他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所有危

  害国家安全的阴谋行径,在他面前终将退避三舍;他是一个令人洚洚乐道的故事,传颂这个故

  事的人,永远将其泰之为特工之王。

  三个月后,1980年初春,在山城市火葬场的骨灰保存间,多了一口崭新的骨灰盒。上面没

  有名字,没有昭片,谁也不知道它的来历,只是在清明那一天,一个从北京赶来的瘸子,抱着

  它走到江边,悄悄的,将骨灰撒进涛涛江水……

  四个月后,一个姓文的归国华侨,在山城公*苘香坟前摆上一束万寿菊,拜了几拜,然后

  走到江边,停在袁宝儿当年罹难的確石旁。

  他四下看了看,随手从石下摸出一件油布包,揭开包裏的防水布,看看油漆斑驳的改装电

  台,又从一旁找出残破不堵的密码本。翻了翻,一枚持有特殊锯齿的邮票,被他提在手中。点

  点头将邮票翻转,背面映出清晰的小字:“风”,系原保密局少将处长钱溢飞……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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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钱溢飞,顶梅始终处于高度矛眉之中。爱自然是不用说了,没有一天不在想着这个人

  ,可她既怕见到钱溢飞,又怕永远失去这人生的依托。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彼此间的相互了解

  都快达成了默契,凭借双方那执著的性格,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洚,也会千方百计去弄清对方的

  身份。但今时不同往日,双方产生了感情。虽然这是在特殊历史条件下,被锴误酿成的苦果,

  但这苦果的直接品尝者,依旧是他们本人。

  “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我。”在桌面摆上两副碗筷,日夏一日,月夏一月,她坚

  信这种漫长地煎熬,终有一天会被划上个圆满句号。

  钱溢飞依然健在,只是他活得很痛苦,时常地呕血吐血,将他折磨得枯瘦如柴。辗转听到

  这消息后,年过半百的马晓武再也抑制不住悲痛,乘飞机一S&流着眼泪,从北京赶到四川。

  “让我出院吧,我还有个任务没完成……”拉着徒弟的手,钱溢飞从病床上挣扎坐起,一

  面喘息一面说道,“我无能啊……党交给我的任务,拖了三十几年也没完成,现在这是我最后

  的机会。”

  “师父,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替您办。”

  “ ‘坚冰,丨”

  “嗯?叶昊天?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锴了,”叹口气,钱溢飞追悔莫及,“长期以来,我一直被惕性思维所蒙蔽,认为叶

  昊天应该是他们这条线里最大的特务,实则不然,他应该是4坚冰’的下属才对。”

  “您是说……在我党内部,叶昊天的职务要比4坚冰’大,但在国民党那边,他应该是4

  坚冰’的下属?”

  “对!这也正是叶雯遇害,为什么叶昊天不阻止的原因。其实并非他不想阻止,而是根本

  没有权力阻止。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叶雯在牺牲前,有人派你去联系增援部队,哼哼!派一个

  瘸子去送信,即使耽误时机又有谁会怀疑她?还有……我理在坟地里的电台为什么不见了?叶

  昊天那里没有,许红樱、杨旭东也没得到,所以这部电台的下落,你不觉得可疑吗?”

  “道理是不锴,可您有证据支持推断吗?现在已经不是文革了,别说对一个曾经蒙冤受屈

  的老干部,就是音通百姓,我们也不能说抓就抓呀?”

  “有!,,

  “嗯? ”

  抹抹嘴角的血迹,钱溢飞苦笑一声:“十年了,我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想明白一个纟田节

  “喫7,,

  “你还记得杨旭东那张民国邮票么?”

  “记得,它被齐鸣宇收藏了,不过我们的同志已经把它偷拍下来。

  “马上把昭片取来,证据就在那上面。”

  “师父,邮票原件已被偷偷鉴定过,若有问题那也瞒不到今天啊?”

  “你好好想一想:一枚小小的邮票,有什么地方是别人不留意,而我们则必须要重视的问

  题?”

  低头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指指头。

  “你有没有想过邮票边纟録的锯齿?”

  “嗯?锯齿?”

  “对!这就是杨旭东和4坚冰’接头的暗号,只要双方邮票上的锯齿能对齐,就可确认身

  份。”

  “想不到关键居然在这儿! ”一拍大腿,晓武感叹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这个

  问题,可就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我没猜锴,电台和另一枚邮票,肯定还在她手上。只是……这两个物件的下落,你

  不想知道么?”

  “想又有什么用?一连串的政治运动,你有想法也只能憋在心里。”说到这儿,晓武感叹

  起文革给诸人带来的厄运。比如说零号,他这老革命也没逃肤被打成特务、叛徒的下场,吊死

  在牛棚整整一个星期,才被人发现了尸首。

  “政治问题咱不要管,就说这特务联络吧,当时余万里、段国维他们都认为叶昊天是秘密

  潜伏,不与外界联系。我由于受到切身经历的影响,也没过多考虑这个问题。但杨旭东的出现

  ,就证明我们都锴了, 4坚冰’肯定能与外界保持单独联系。只是她手法过于隐秘,我们不易

  察觉◊”

  “师父,我记得当年在解放区,您的电台是只接收不发送,那么4坚冰’会不会也是这样

  “不!她是既接收又发送,但解放后,她使用的电台就大有学问了。”

  “有学问?您是说……她使用的电台,应该是您当初理藏的那部?”

  “这也是1952年我被捕后,台湾为什么很快知道‘周志乾被捕’的根据。”

  “那现在的问题是:只要从她身边找出电台和吻合的邮票,就能证明她是特务。至于是不

  是4坚冰’……嗯!估计八九不离十◊”

  “让我完成一个心愿吧……”

  瞧瞧他床头的吊针,晓武始终也下不了决心。

  “要不……我跟你领导谈一谈?”

  “他们肯定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份,已经被判定死亡的身份! ”说着,晓武忍不出哭了,“索部长在得知你

  的消息后,流着泪说:4老钱为我们党做出过卓越贡献,可最终我们连给他个说法都不能,没

  办法,干我们这行儿的就是这规矩,谁都不能破例’。”

  钱溢飞不再执著了,风风雨雨一II子,他总算恒出了这个道理一一人不能与命斗。纵然使

  出诨身解数,最终也仅是摘去了右派帽子,却依然无法改变他被通缉的宿命。“就地击毙,格

  杀勿论”那八个大字,也许在他死后,也会随之跟进骨灰盒里。

  “我不会让别人逮捕她,不会……”

  “可您能忍心逮捕她么?”

  听到这句话,钱溢飞垂泪不止,他攀着晓武的肩膀,哭得死去活来……

  “唉!怎么都是这个命呢?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好端端的,嗨……”

  答案是不确定的,要怪也只能怪命运过于捉弄人。白头偕老是他和顶梅的共同心愿,然而

  苦熬多年,在这愿望即将实现之前,他却要为爱人亲自戴上手铐。这种肝肠寸断的痛苦,别说

  是一个病人,哪怕孔武有力的健康人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我一定要亲手逮捕她,一定! ”抹抹眼泪,钱溢飞苦叹一声,“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在省公安厅余万里厅长的批示下,曾极度热衷于颠倒是非的宋酖,被顶梅送进了监狱。她

  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审判,不过这十七年的有期徒刑能否令她洗心革面?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1996年,在宋酖刑满释放的第二天,她对当地媒体诉说的一句话,倒是很值得回味:“林彪、

  江青一伙儿,害了整整一代人……”

  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在家里等他回来。顶梅知道钱溢飞一定能找到自己,或者是

  在傍晚,或者是在清晨,或者……是在某一天里一个并不确定的时间,该来的终归要来,想回

  避都不可能。

  吃饭前,她依旧摆上两副碗筷,可是随着心灵感应的愈发强烈,不久之后,桌子上又多了

  一瓶通化葡萄酒。酒瓶和左右两个高脚杯并排摆放,后来顶梅感觉位置不妥,挪走了酒瓶,将

  两个注满酒液的杯子紧紧贴在一起。

  1979年中秋节那天夜晚,门外终于响起期盼已久的脚步声,但这明显不是一个人的脚步。

  顶梅知道自己再也走不肤了,更何况,她原本也没打算走。“如果他爱我,肯定会一个人进来

  ,”心里想着,脸上便不知不觉露出一丝欣慰,“干我们这一行儿,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只有

  得不到那才是真的。”

  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带着墨镜枯瘦如柴的男人,屹立在门外。两个人并不像久别

  重逢的情侣,相互对视一眼,顶梅点点头,对他说一句:“回来啦?坐下吃饭吧,菜都凉了。

  打量一番屋内的陈设,在她对面悄然落座,犹豫一下,他掏出贴有民国邮票昭片的信封递

  过去:“我把结婚介绍信开了,你看一下。”

  “不用看了,我信你。”

  没有过多的情感迸发,只有极为平淡的语言交流。轻曳杯中的酒浆,顶梅问道:“他们没

  再折磨你吧?”

  “没有,我记住了你的话,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你想听我说点儿什么吗?”

  “依你的性格,哪怕心里装了一肚子话,也不会多说什么。”

  “还是你了解我,又叫你给猜对了。”

  “你了解我的来意,我也知道你的打算,有些话对你我来说,根本毋须再讲,说出来反倒

  徒增伤感。”

  “是啊!我一看到信封上的邮票昭片,就证实了自己的推测,而你……一瞧见我的眼W,

  同样也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也许世上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眼泪夺睡而出,顶梅微笑着抬起手臂,摸摸钱溢飞那

  满是疤痕的脸。

  紧紧握住爱人的手,为她拭去嘴角的泪珠。一声悠悠长叹,却道不尽心中的苦辣酸甜。“

  三十多年了,没想到我花费三十多年去完成的任务,结果居然是这样。”

  “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不是吗?”

  点点头,凝视着对方,纵千言万语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我去擦擦脸。”站起身走向洗手间,推开门扇的_间,她回身看看钱溢飞,“碰见你,

  我是没有侥幸的。”

  就在她于门后消失的一刹那,迅速将酒杯调换。钱溢飞紧紧捂住自己的脸,再松手时,深

  深地苦痛已是无法掩抑。没过多久,顶梅手持毛巾走回落座,望着他那痛不欲生的表情,低声

  笑道:“怎么啦?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 4坚冰,……”

  微微一怔,咬了咬嘴唇,顶梅随即反问:“ 4风”

  “为了我们三十多年的交情,干杯吧……”

  酒杯“叮咚”一碰,二人一饮而尽。

  “你怎么能是国民党?”

  “可你为什么是共产党?”

  两个人不可致信地指着头。

  “你是我生平仅遇最厉害的对手。”钱溢飞将杯子放回桌面,“不过,能喝下你亲自调配

  的美酒,也算是成全了我,了却我一桩心事,从此以后我不欠你,也不再欠党国那些兄弟。”

  “亏你还记着党国,”指指头,表情有着说不出地组怨,“说来可笑,我一向以共产党员

  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都忘记自己是军统了。是你!是你叫我想起还有这么个身份! ”这是

  钱溢飞第一次看到顶梅如此悲伤,人家都说这女人的笑很美,但是哭起来,同样也能令人肝胆

  俱碎。盯着面前的钱溢飞,顶梅哽咽着,含悲泣血又道:“你不配再提党国,因为你的手上,

  沾满党国烈士的鲜血!”

  “对不起,这是我的职责……”

  “没什么对不起,这同样也是我的职责。可我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是共产党?

  哈哈哈!你怎么能是共一一产一一党?? ?军统六哥告诉我说,他是共一一产一一党!! !哈

  哈哈……真可笑!真可笑!共产党替军统出生入死,而军统却为共产党舍命打天下?哈哈哈…

  …”雾那间,歇斯底里的顶梅彻底陷入疯狂。事实上不仅她想不开,就连门外的余万里、周云

  鹏等一干劫后余生的人物,也无法接受双方间那突如其来的角色变换。或许是因为这二人对事

  业过于执著,这才造成了钱溢飞比军统还象军统,而顶梅,则比共产党更加布尔什维克。

  “我真愚蠢!我真愚蠢! ”拼命咬着牙,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那辛酸的眼泪,“虽然我

  早就知道你是钱溢飞,可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你是共产党!不愧是军统的王牌特工,瞒天

  过洚竟然能让你玩得如此出W入化!”

  “各为其主,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无奈地笑了笑,钱溢飞感慨道,“早知我是共产

  党,你就不会派常玉宽救我,对么?”

  “对! ”顶梅脸上已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可怜他至死也没忘记替你挡子弹!可怜哪可怜

  ,可怜了这些好兄弟!在你眼里,这些为你赴汤蹈火的兄弟,究竟算个什么?”

  “他们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只是……对不起,我们各为其主……”

  周云鹏眼前一黑,差点没昏死过去。他靠在余万里身上,心很痛,那是一种喘不过气的憋

  痛:“老余啊……”抚着胸口他低声说道,“我总算明白为啥她拼命想嫁个丑八怪。鱼找鱼,

  虾找ff,乌龟聘王八,这国民党……唉!当然也只能看上国民党,哪怕是个冒牌货都无所谓。

  “顶梅是特务?这..这……怎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余万里愣怔着自言自语,

  “为党舍生忘死奋斗了一M子,到头来居然是个特务?就冲这一点,你跟谁说理去?妈的,这

  以后还能相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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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13:56 | 只看该作者
  两个人同时发现了对方的破绽,也同时对彼此间的身份产生了质疑。搞情报的就是这样:

  尽管深爱着对方,但各自身上所肩负的责任,则迫使他们一定要弄清事实真相。

  如果周志乾就是钱溢飞,这对于顶梅来说当然无所谓,倘若钱溢飞是共产党,那问题可就

  相当严重了。无独有偶,钱溢飞此刻的心情也正是如此,他们俩又同时选择了给对方下药。与

  以往不同的是,双方都没有任何外援。顶梅就不用说了,而钱溢飞这边也彻底失去了依托。

  曰子就是在苦难中慢慢煎熬,能熬过多久谁也不知道。楼道一别是他们在运动中最后一次

  相见,从此之后,那就是适适无期的漫长等待一一等待再次重逢时,道出这说不尽的相思苦,

  然后给对方喂下暴露身份的致命毒药。可这一天果真能到来么?左右矛眉的双方,既期待又痛

  苦。可是在那混乱的年代,又有几个人不是在期待和煎熬中苦苦地挣扎?

  老索也被打倒了,据说在冰天雪地中被柙上汽车*街,胸前全是羼涕眼泪冻成的冰磑。晓

  武依然经常闹失踪,不过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每次出行前,都要给小李吃下安眠药,保证

  她一睡就是两天一宿,直至坚持到自己回来。

  这一次他又给妻子喂下了安眠药,怀着万分歉意,看着妻子喝尽杯中最后一滴水。慢慢将

  她扶到床上,吻了吻,待其昏昏入睡便赶紧穿农戴帽,头也不回向机场走去。根据种种线索表

  明:齐鸣宇应该是杨旭东一案中最后一条涌网之鱼,他现在之所以仍在大陆潜伏,就是要搞清

  杨旭东的被捕是否与钱溢飞有关。

  台湾当局怀疑钱溢飞变节并非空穴来风,能将杨旭东置于死地的只有钱溢飞,这一点大陆

  清楚,台湾昭样也是心知肚明。而晓武要做的,就是阻止齐鸣宇弄清事实,掩盖钱溢飞的真实

  身份。

  几年来,齐鸣宇一直是孤军奋战,持续不断的群众运动,给他的调查工作带来诸多麻烦。

  为此,他是既要保存自己,还要消灭“敌人”,所以工作开展得极其缓慢。经过暗中反夏侦察

  ,令他疑窦丛生的是:杨旭东一案虽已完结,但其资料均不在山城封存。对于一件早已结束的

  案子还要如此保密,因此他不得不怀疑共产党的动机,甚至还猜到中共极有可能想隐瞒什么。

  “不能让他的猜想变成现实,”晓武对自己暗暗说道,“要让他相信:钱溢飞已经死了。

  ”但周志乾就是钱溢飞这个事实该怎么解决呢?在台湾,肯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修改周志

  乾的档案,并且要让台湾确信:他于文革之后,已被造反派活活打死。”但这也无法证明钱溢

  飞与杨旭东一案无关,为此,晓武不得不亲自跑趟山城,将修改后的杨旭东个人资料,以“不

  小心”的方式,通过一些要害部门,秘密向外界泄涌。“只要证明和杨旭东接头的人不是周志

  乾,那就万事大吉了。”

  计划实施得很顺利,通过周桂芳,齐鸣宇很快弄到了相关资料。既然周志乾“已死”,而

  杨旭东的落网真相又被“查清”,那么接下来,他应该做的就是带上桂芳,悄悄撤离大陆。

  对于齐鸣宇这个小人物,马晓武认为最好不要碰他,以免台湾在发现其被捕后,对其所提

  供的情报产生怀疑。

  “可有迹象表明,他要逃离内地。”身边的同志向他建议,“放虎归山,那可是后患无穷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晓武无奈地说道,“情报工作就是这样: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一定要按部就班,绝对不能大踏步前进。有时候你明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为了争取更大胜利

  ,则必须放弃眼前诱惑。”

  结果这样一来,钱溢飞就在国共双方的档案上,被归纳到“死亡”一列,台湾甚至还秘密

  为他举行了追悼会,来纟己念这位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曾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谍报之王。

  苘香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盼到齐鸣宇迎娶桂芳那一天。她怀着绝望和不甘,默默走

  完这铺满荆E的人生小路。不过齐鸣宇这螟蛉义子到还孝顺,为她披麻戴孝养老送终,总算给

  冥冥中的苘香,带去些少许的安慰。“做人不怕穷,就怕没良心,我这M子,别的没学到,就

  学会‘良心’二字。”这是苘香临终前给齐鸣宇留下的遗言,言简意赅发人深省。她生前卖了

  一M子身,但唯一不肯出卖的,就是自己的良心。

  在狱中被羁柙的周云鹏,听说苘香去世后,曾说过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她这一走,把世

  上所有的良心都带走了……”

  齐鸣宇也要走了,但他没说要去哪儿。桂芳死活都不肯跟他走,她攥着一份上山下乡的粉

  a通知单,反而振振有辞劝说齐鸣宇“放眼于广阔的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肓”。

  一提起她这些歪理邪说,齐鸣宇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反问道:“你现在最该做什么,难道

  自己还不清楚么?”

  “你什么意思?”

  “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什么4放眼’,而是忏悔,向那些被你无情迫害过的人,做出深刻

  的反省,表示出真诚的忏悔!”

  “你有毛病啊?我凭什么向反革命忏悔?你还有没有点是非观?”

  一声叹息,无奈地指指头,齐鸣宇感慨万千:“有一天,你们也许会拍着胸脯自*地说:

  4我们对自己泰献的青春无怨无悔’,但是那些被你们慘无人道地迫害,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

  的人,有谁会站出来,拍着自己胸脯,向他们说一句4无怨无悔’?打了别人,抢了别人,还

  要掩饰自己的罪恶,这种人叫什么?叫强盜,叫人邊!我很遗憾,也很悲哀:未来中国的接班

  人,居然是一群强盜,一群道貌岸然的农冠禽兽!我把话放在这儿:不管再过多少年,你们只

  会把责任推卸给国家,推到发动这场运动的某个人头上,绝对不会真诚站出来,向曾经被你们

  迫害过的人,毀拝的文明,公开表示谢罪、忏悔!作为回报,历史会给你们一个很公正的惩罚

  :你们的子女将继承你们的无耻,学会掩盖和推卸责任。他们是一群不能说,也说不得的人,

  在他们看来:别人都是锴的,而自己则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由此可见,在日后的中国,利益

  才是维系人际关系的纽带,除了利益彼此间不会再有坦诚相见。这就是你们带给中国的灾难,

  是一场历经几代人辛苦努力,都无法扭转的灾难!”

  “你这个人太恶毒了吧?连这种诅咒都能说出?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反革命!不行,我要去

  报告,我要去揭发你!”

  “你去吧! ”齐鸣宇再也没有什么忌讳,他瞧着满脸怒容的周向红,不屑地笑了笑,“干

  娘没有说锴,你和我原本就是两路人,幸亏你不喜欢我,否则我这清白之躯都要受你所累。自

  己多保重吧!二十年后,但愿能听到你的忏悔声。”转身潇洒离去,一边走,一边指着手,口

  中却连连说道,“不过这种可能性,哼哼!几乎没有!”

  二十年后,又改回“周桂芳”的周向红,写了部名为〈〈我的父亲是军统》—书。这部书给

  她带来巨大声望和可观的经济效益,但是在某些公开场合,她对过去谈论最多的,仍然是那几

  句话:“唉!我的青春都留在了上山下乡,对此我无怨无悔”、“林彪、江青一伙儿,害了整

  整一代人”、“中国人应该面向未来,但愿历史不再重濱”……对于那些因迫害而导致妻离子

  散家破人亡的受害者……!!!???

  1979 年 10 月.

  十年的蹉跎岁月在漫长的煎熬中度过,结束了牢狱生活的顶梅,已是白发苍苍形容枯槁的

  老人。在她心里一直理藏个心愿:此生无论如何,也要了结和周志乾那白发携手的心愿。因此

  刚一回到山城,便麻烦组织给她开份结婚登记介绍信。

  “男方是谁呀?”市公安局人事科的女同志很好竒。

  “周志乾……”

  “周志乾? ”仔细查阅了材料,女同志忍不住“咦”了一声,“不对呀?这个人在文革中

  已经死啦?”

  “我相信他还活着……”

  “你相信? ”看看顶梅,女同志叹口气。在她看来,这位多灾多难老领导,恐怕是被运动

  整得有些W志不清。

  “帮帮忙,完成我一个心愿好么?”

  犹豫了片刻,含着泪,女同志轻轻一点头。

  钱溢飞住过的小屋依然健在,他蹲过的牛棚业已被改建成仓库,空荡荡的柏油路上,曾经

  洒下他无数滴汗水。人去楼空今已非,唯一不变的,还是慢慢迟暮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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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审讯室内的顶梅也遇到了同样麻烦,革命小将非要逼迫她承认周志乾

  就是钱溢飞。

  “表面证据并不能给一个人定罪,”顶梅躉不犹豫地说道,“我指证他没有用,关键是你

  们能不能拿出直接证据?”

  “顶梅,你的态度很顽固!是想自绝于人民!”

  “我虽然已被开除党籍、公职,但党曾经教肓过我:一定要注重实事求是。”

  “你们这些反革命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连大特务杨旭东都没逃过人民审判,你还敢妄存

  侥幸为他辩护?”

  “杨旭东落网了?”顶梅大吃一惊。这几年来她一直被封闭监管,外界消息根本无从得知

  。钱溢飞倒是知道,可顶梅不问,他自然也就不会主动提及,毕竟杨旭东是他心灵上永不磨灭

  的创伤。

  “能将他彻底置于死地的,只有老六……”徐百川的话不绝于耳。不锴,凭借杨旭东的实

  力,就连顶梅都不敢自信能轻易对付他,因此他的落网……除非是有人出手了。

  周志乾就是钱溢飞,这在顶梅看来根本就不是秘密。尽管以往出于好胜,非要和他比试个

  高低,但毕竟血浓于水,该适可而止的时候,顶梅从未含糊过。可现在不一样了,一个最关键

  的问题令她百思不得其解:钱溢飞为什么要对自己得意弟子下手呢?无论怎么想,她都觉得这

  件事本身,就透露异常古怪,“会不会……”眼前突然一亮,不可致信地咬咬牙,强行压抑那

  颗剧烈起伏的心脏,另一个古怪念头,突然从她脑洚中一闪而过……“莫非……他是共产党?

  ”顾不得造反派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将思绪快速重新捋过一遍,最后不得不痛苦地做出结论

  ,“只有他是共产党,那么杨旭东和徐墨萍的事情,才能做出合理解释。或者说,他是最符合

  条件的共党卧底一一 ‘风’! ”刹那间,顶梅感觉自己行将崩溃……“我终于知道周云那张泪

  痕斑驳的白纸上,到底应该写着什么……”

  “这个人你认识吗? ”将杨旭东的昭片递到钱溢飞面前,宋酖死死盯住他眼睛。

  “见过昭片,但不认识。”

  “连杨旭东你都不认识?”

  “我一个无名小卒,人家凭啥要认识我?”

  劈手一记耳光,宋酖冷冷说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你要放老实些!”再次举

  起昭片,大声质问,“杨旭东来山城,难道不是为了找你么?他凭什么要找你?”

  还没等诱敌深入,就把自己底牌亮给对手,这女人的刑讯能力实在是烂得可以。钱溢飞连

  脑子都不用过,就知道该怎么对付她。杨旭东遣回大陆的目的,自己虽然清楚,但这是机密,

  没有上级的许可,钱溢飞自然不会吐露半点消息。

  “你还不老实交待?”

  “你想让我交代什么?”

  “杨旭东到底是不是找你?”

  “杨旭东……”也是不经意间地灵光一闪,正想转移话题的钱溢飞,突然呆住了,“是啊

  ?他到底是不是来找我呢?除了我,他就不会找别人么?也许……先把我送出去再回来找人,

  这就是他要完成的另一顶任务。”

  “你怎么不说话?”

  “让我想想……”随口应了一句,钱溢飞将目光转移至墙壁上的画像。“如果仅是收集情

  报或者进行简单的破坏行动,这根本不用杨旭东亲自出马,除非是只有高层才能知晓的绝密。

  那么对于台湾来说,山城还能有什么绝密呢?嗯?难道是4坚冰’?可叶昊天已经自杀了……

  ”他的脑子有点犯晕,但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多久,随着宋酖一声厉喝,他马上又找出新的突破

  □。

  “周志乾!你想蒙混过关吗?”

  “蒙混过关?叶昊天是不是想蒙混过关呢?对了,叶昊天就一定是4坚冰’么?难道4坚

  冰’不会另有其人?可谁最符合4坚冰’的条件呢? ”想想分批向台湾透露的“干部审查名单

  ”,事实也证明:台湾是在得到叶昊天被软禁的消息后,这才停止了调查,并准许杨旭东滞留

  在香港。这以上的总总问题,难道还不能解释叶昊天就是“坚冰”?

  再仔细回想名单上的被审人员,突然一个灵感横空出世,不由令他暗暗叫苦:“我锴了,

  我们都锴了,叶昊天是在名单上不假,而我们也一直认为由于叶昊天被捕,才使得台湾放弃了

  追查。可问题是:如果4坚冰’不在名单上,那台湾还有必要追查么?笨哪!我可真笨!怎么

  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没想过? ”由此可见,叶昊天承认自己是“坚冰”,现在看来,这决不是

  良心发现,而是他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来竭力保护另一个人。

  “‘坚冰’和台湾肯定有独特的联络渠道,而台湾也只能在与他失去联系时,才会相信我

  们所说的抓获4坚冰’,并进一步关注4被捕名单’上的人。问题就在于:当时除了叶昊天,

  还有谁是台湾无法联系的内部人员? ”猛然一颤,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骤然袭来。钱溢飞晃了

  晃,捂住胸口艰难地,不可致信地吐出两个字:“顶梅……”

  “你还敢叫那个破鞋?为了这破鞋,你连女儿都不要! ”咬牙切齿的周向红,含着委屈的

  眼泪,抡起武装带狠狠抽将过去。“啊”的一声慘叫,指指欲坠的钱溢飞,右眼被皮带的环扣

  生生勾出眼睡……

  周向红惊呆了,她举着手臂,望着满脸鲜血昏死过去的父亲,$需动着灰白的嘴唇,一时间

  居然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周向红同志,”拍拍这呆若木鸡的革命小将,宋酖欣慰地赞许道,“恭喜你,终于和万

  恶的家庭决裂了。”

  顶梅快疯了,她W情恍惚,甚至连如何被解出刑讯室都一无所知。脚步软得像面条,泪水

  如同被决堤的河水,将单薄的农衫打得一片斑驳。“他怎么能是共产党?怎么能是共产党呢?

  我爱的人,为什么会是共产党? ”此时此刻,她宁愿自己推算锴误,也不敢接受这无情的现实

  钱溢飞被人抬了出来。对于他的受伤,宋酖处理得很简单,一盆冷水钹过,说了句:“起

  来!不许装死狗! ”便命人将他送回牛棚。

  周向红的情绪恢夏得很快,她连瞧都未瞧钱溢飞,扭过头,从牙缝生生挤出几句话:“我

  不认识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他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鲜血从担架滴到水泥地面,留下一串串永远也抹煞不拝的记忆。钱溢飞已经清酲了,可他

  在流泪,鲜血混着冰凉的泪水无声地倾诉。他在为谁伤感已经无从得知,这必将成为其一生中

  最大的秘密。

  担架和顶梅擦身而过,就在她无助而彷彳皇的一刹那,一阵痛不欲生地哀号,在她耳畔感天

  动地……11曼慢向她伸出手臂,滴着鲜血的指尖,急速地颤抖,一丝悲凉在室息的空气中快速弥

  散……

  “老周! ”撕心裂肺般嚎出一声凑厉,顶梅用力摆肤束缚,发疯似地扑向钱溢飞。紧紧握

  住冰凉的手掌,细细揉提着,慢慢贴向自己伤痕累累的脸颊……

  抚去爱人唇边那强颜欢笑的泪水,钱溢飞痛苦地张张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支擇下去,

  但一息尚存,就要给爱人留下人生最灿烂的笑容。顶梅也在笑,那是一种源于痛苦的笑,是为

  了安慰爱人,无论如何也要挤出的悲笑。对于她来说,只要爱人还活着那就足够了,在诸多苦

  难中,这也是唯一闪烁星芒的希望。

  “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直到慢慢死去……”擦擦他脸上的血迹,顶梅柔声说道,“

  除非,你放弃了自己……”

  “我……也……是……”从肿胀的嘴唇中奋力挤出三个字,钱溢飞慢慢合上眼睛,手心温

  度,正在一点一滴流逝着……

  “老周!”

  “把她拉起来!”随着一声断喝,几名打手将顶梅强行拽离担架。就在手掌肤离接赃的一

  _间,最后望一眼气若*丝的钱溢飞,她擦擦眼泪,冷静得象一个冰人。

  “你好象很不服气?”宋酖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斜tl着顶梅。

  “把我送回牛棚吧,谢谢! ”淡淡一笑,她扭过身去,不想再看这女人一眼。

  “饿她一宿,打拝她的S张气焰!”

  钱溢飞注定要瞎一只眼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部队医院W单处置一番,虽说保住了

  性命,但内心的伤痛却永远也无法愈合了。女大不由爷虎毒不食子,哪怕他再怎么心理不平衝

  ,可这笔帐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自己女儿身上讨还,这就是所谓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但对于顶梅呢?他还能否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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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势态愈濱愈烈,在谢富治提出“砸烂公检法’’之后,陷子半瘫痪状态的司法专政机器,再

  也无力控制社会的有机秩序,随之而造成的恶性循环便是肆无忌惮地打.砸.抢及抄家揪斗。

  钱溢飞是历来运动均不可缺少的角色,无论他如何保持低调,但热情高涨的“红卫兵”小

  将们,总能在最关键时刻想起他。从运动一开始,他和顶梅就被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如果不

  出意外.估计下II子都不可能翻身了。

  山城市革命群众一向对运动充满着巨大热忱,这一点从十万人自发组织的批斗大会,便可

  以略窥一斑。

  钱溢飞被扣上高帽,黑白油彩将脸涂得阴阳怪气。顶梅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头发被剪得乌

  七八槽,挂满破鞋的脖子上,又增加一块重达几十斤的大牌子。

  “打倒反革命右派周志乾! 阵高亢而嘹亮的呐1成声响起。

  “打倒反革命右派周志乾……’’群众的呼声如同山崩海啸,

  “打倒反革命右派顶梅!”

  “打倒反革命右派顶梅……’’

  这声音很熟,偷眼瞧了瞧,顶梅惊竒地发现:带头批斗自己的,居然是那已被开除公职的

  女民警一一宋酖。但更加惊竒的还在后面,山城市公安局长段国维,也被人叉着双臂象俯冲式

  轰炸机一般,乖乖窝在高台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打倒反革命大特务段国维! ’’

  “打倒反革命大特务段国维……’’

  “这可真叫稀竒,’’顶梅暗自苦笑,“你段国维把我弄成了反革命,没想到最终连你也成

  了反革命,呵呵!反革命制造的反革命,那我还是反革命吗?唉!这人世间的事儿,可真象老

  周说的那样一一没地方说理去

  段国维的表情很痛苦,汗水顺看脖颈,从铁丝流到胸前的牌子,再由牌子滴滴溅落在万丈

  红尘。可他的表现仍不失一个男人的风范,至始至终都未发出过一声呻吟。

  钱溢飞的境:ffl也相差无几.但比段国维要好上许多.毕竟他久经“斗争’’考验.该怎.样节

  省分配体力,他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再不受那

  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身上受着罪,心里哼着歌,还别说,用转移注意力来搣S痛苦

  的方式,还真是解决身心疲惫的最佳手段。

  当然,顶梅也有她对付批斗的独门绝招,钱溢飞那边“成双对”,她这边就是:“你我好

  比鸳堂鸟,比翼双飞在人间……”总之,在对抗刑讯和暴力这方面,两位职业特工就是比半路

  出家的段国维,要高出那么_点点。

  批斗会过后就是游街,钱溢飞和顶梅被人拽上汽车,从城东游到城西,又从城南折腾到城

  北,直至夜幕低垂,这才被关进牛棚。

  段国维和钱溢飞关在一起,他身上唯一能动的地方,就只刺下眼皮。两个人谁都没理谁,

  钱溢飞擇着干硬的窝窝头,足足啃了一宿,待早晨开饭时,隔夜的窝头还刺下一点碎渣。谁也

  想不出他为什么连吃饭都静打纟I算,不过一个星期后,憋了许久的革命小将们,望着越剩越多

  的窝窝头,忍不住对他提出质间:“你想绝食,还是想逃跑? ’’

  揺揺头,钱溢飞的脸上露出歉意。

  “那你怎会越吃越少?”

  “你们误会了钱溢飞苦着脸解释這,“不是我越吃越少,而是这粮食越攒越多。’’

  “这有区别吗?”

  “有,’’指指碗里的窝头,粮食的碎渣随着慢慢咀嚼,如同塌方的泥石流,从嘴角“截截

  ’’而落,“量还是那个量,只是我吃的没有你们送得快。’’

  “嗯? ”

  ‘‘我可是一直在吃,没偷懒。’’

  “还敢狡辩?哪有一口馍要嚼上几百遍? ’’

  “你间这个? ’’冲革命小将友好地笑了笑,张开满是食糜的嘴,红肿破溃的牙床上,居然

  没有一口完整的牙。

  “你牙呢? ’’

  “被上一拨儿小将敲掉了……’’

  ‘‘怎么不去壤? ’’

  “投钱……’’

  “咦……’’点点头,一旁的段国维也彻底解开了疑惑。怪不得他的嘴总不闲着,原来奥秘

  就在这里。掰起手指算了算,这周志乾必须要列席的批斗会还有百十来场,可眼下他瘦得像只

  脱毛鸡,没准再折腾几下就能两眼一闭彻底逃脱人民的审判。该怎么办呢?没听说革命的造反

  派还要掏自己腰包为反革命去壤牙的這理。查查最高指示,发现也只有“救死扶伤,实行革命

  的人這主义’’。

  “加碗水,叫他泡着吃。”还别说,造反司令的脑瓜也反应得够快,“给他弄口牙是不可

  能的,没准哪天又被打掉了,咱折腾不起。”

  干是从当天晚上起,钱溢飞就喝起了凉水面糊糊。不过凉水喝多了也是件麻烦,整整一宿

  ,他就投断过上厕所。段国维到无所谓,可给钱溢飞送手纸的小将,却差点没索出胃下垂。

  “你毛病咋这么多?”揉着红肿乌黑的眼圈,革命小将终于不耐烦了,“这是最后一次啦

  !再有屎有尿,你就憋着! ’’

  “我憋不住……’’

  "想不住也要憋(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

  就在钱溢飞土II洋II一起遭的同时,“山城市工人革命适反司令部”宋酖宋司令,正在

  群众批判大会上,高举中共中央1946年密字第X号令和1951年第Y号通缉令两份文件,义正辞严

  对与会者说這:“同志们,相信这两份文件大家都不陌生,可你们看一看:二十年了,时隔了

  二十年,这血债累累的钱老六,至今还在道谨法外!由此可见,那些,走资派,们,这二十年

  来都在干些什么?嗯?这不正说明他们与反动派沆瀣一气吗?像这样的农冠禽兽,不打倒能行

  吗?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自古以来鱿没有保佑劳苦大众的活菩萨!我们不求那些‘走资派’能

  为人民伸张正义,我们要《自己,靠无产阶级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伟大力量,横扫一切牛鬼蛇

  神,将所有的反动派彻底打倒!”

  宋酞的讲话极具煽动性,在场群众那激昂澎湃的呐S声,鱿足以说明一切。顶梅跪在台前

  ,既不敢说也不敢动,但她心里却清如镜明如水:这女人疯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疯,比起晓武

  女g妇,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凭你那两下子还M对ft钱溢飞……”顶梅在心里揺揺头,

  “你这是嫌命长了,想早死早解脱。和钱老六过不去的人,呵呵!可都没什么好下场,但愿你

  是个例外。”

  不过顶梅忽视了群众运动的巨大惯性,王抓钱溢飞一案的,并不是哪一家造反派,而是几

  家造反派联合办案。有没有刑侦和反特经验是次要的,有没有高昂的革命乐观王义精神,那才

  是王要的。

  没牙的钱溢飞,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当他被革命小将带出牛棚后,在走廊的拐角处,与

  分别多日的顶梅再次重逢。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用优郁而焦急的目光去礙视着对方,正因为

  如此,钱溢飞挨了一记耳光,而顶梅的后腰则被踹上一记大脚。

  审讯钱溢飞的现场很值得耐人寻味,自己刚刚被人叉起双臂,正准备向墙上伟大领袖的画

  像鞠躬时,却在意外地发现了一旁的女儿一一十几年未旨谋面的周桂芳。

  _桂芳已经长大了,虽然那娇美动人的瓜子脸上隐隐透出一层煞气,但眉宇之间依然孕肓着

  周云当年的风范。她是一个把母亲优点全部继承的小美人,这也是钱溢飞一眼能认出她的王要

  原因。尽•管他很想上前抱抱女儿,或是给予女儿那期盼十几年也未旨得到的父爱,不过在这种

  场合下,职业准则劳劳约束住冲动,他只能把眼前的一切当作是一场噩梦。

  “周志乾!你顽固到底是没有好下场的!”宋酖冷冷说這,“不老实交待间题,你就是坚

  决与人民为敌!”说着,她还用眼角余光瞥瞥一旁的周桂芳。

  “是是是!我交代,_定老实交待! ’’

  “你是不是大特务钱溢飞? ’’

  “我不是,真的不是

  “那你为什么娶个特务做老婆?”

  “她当时怀孕了,我就……’’

  “啪! ’’一条皮带迎面抽来,倒吸着凉气,剧痛难耐的钱溢飞晃晃头,这才发现攻击自己

  的人.唐然是打小就在他怀里撒娇的女儿。“你打我? ’’含着眼泪,对满脸怒容的桂芳If声间

  這,“你居然敢打我?”

  “周志乾!你放老实点! ’’一拍桌子,宋酖厉声喝斥,“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這? ’’

  凭良心说,钱溢飞还真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既不象公安局也不象法院。

  “说!你到底是不是钱溢飞? ’’宋酖有些不耐烦了。

  “我不是! ’’

  脸上又挨了一记皮带……

  “我真的不是!”

  钱溢飞心里这个后悔:早知女儿能如此对待自己,一出生鱿该把她活活掐死。

  “周向红,你表现得不错,现在正是你和反动家庭一刀两断的时候!”

  “周向红? ”扭头睢睡英姿飒爽的女儿,钱溢飞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我就叫周向红,是心向毛王席的红卫兵! ’’

  ‘‘唉……’’暗自_叹,钱老六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宋酞拍拍手,叫人去内室取材料,待几名彪形大汉搬出麻包,钱溢飞不由一愣:有这么夸

  张吗?我的材料居然能装满一口麻袋?看来我对人民犯下的II行,呵呵!真是罄竹难书。

  ‘‘这R是一少部分,还用我给你挨篇儿读么? ’’

  “不用了……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这么说,你承认看过这些材料唼? ’’

  “我在公安局档案科读过一些,可没有这全。’’

  “内容你都了解吗? ’’

  “多少知這一点。’’

  “既然对钱溢飞的往事很清楚,那么你承认自己就是钱溢飞唼? ’’

  “®可甭往死胡同里拐我,清楚是一码事儿,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还敢狡辩?”

  “那您想让我怎么着? ’’真所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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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11:58 | 只看该作者
  许许多多的不应该组成了世间的故事,而许许多多的故事中,又包含着数不清的不应该。

  当钱溢飞从晓武手中接过那把带血的无声手枪,踉跄着脚步栽倒在床前,如泥塑木雕般久久不

  语。

  “师父,我知道你难过,这里没有外人,想哭你就哭吧◊”

  ‘‘老卢走了,简之走了,孝先和旭东都走了,,’指指自己的鼻子,钱溢飞恡然_笑,‘‘可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这也是没有办法,唉丨您又何必折磨自己呢‘?干我们这_行儿的,注定要放弃很多。’’

  “可他们都不是死在抗日的战场上,不是……’’

  晓武低着头,他的心情很乱,就像塞进_团解不开的麻。平心而论,这些人都是优秀的人

  才,可上天偏偏不眷顾中国,硬生将这些人才平摊到两座不同分属的阵营。泱泱大国,煌煌五

  千年之文明,居然出现这般惨痛的怒剧,后入将如何评说?

  “知這分裂国家的人是什么吗?”

  ‘‘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是啊...…如果&样的人不除,那国家就■会分裂,国家不分裂.他们又怎'会走到这般地步

  ?唉!中华民族什么时候才能不叫人操心?”

  “到了共产主义舒;会好了,我们现在做的,不就是要实现这个目标么? ’’

  “师父老了,累了,也走不动了……”拍拍爱徒的肩膀,钱溢飞用手帕将枪包好,揣回他

  怀中。

  “师父老了,走不动了,”望望师父那沧桑的面容,晓武在心中默默念這,“可国家还在

  ,有些事情.终归要有人去做。”不由得想起师父唱过的那首歌,“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

  是革命的贡埔。王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

  携着手,向前行……”是啊丨虽说各自的信仰不同,走过的路也不一样,但他们的最终目的,

  难這是希望国家和民族就此沦丧么?不!绝不!只要是真正的中华儿女,他血营中流淌的永远

  是奔流不息的贡河'长江,所雜与败,不过是在历史的天平上,多了颗并不和谐的砝码而已

  “师父.我要去北京了,您还有什么嘱咐? ’’

  “小李也去吗? ’’

  “同去,顺便再给她治治病。”

  “是啊,的确应该治一治,否则一出门你就给她吃药,这终归不是办法。”

  “小李对我情深义重,我一II子都忘不了,不管将来怎样,我都会守着她不离不弃。’’

  “这才是我教出的徒弟欣慰地买了笑,钱溢飞语重心长地说僅’ “带个病人一起生话

  不容易,天子脚下不比寻常小地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嗯! ”

  杨旭东一案算是基本结束了,但他死后却给后人留下诸多难解之谜。比如说,他来山城的

  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说过先把我送出去,”在工作总结小组会上,当看老索和晓武,钱溢飞把与杨旭

  东的见面经过又重述一边,“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先,字上。’’

  “师父,您是说……他还另有任务9 ’’

  “不锴,”点点头,钱溢飞有些感慨,“只是收网过于匆忙,我们没办法再证实这个间题

  ‘‘可我相信:既然杨旭东不是个昔通角色,那他所执行的任务,也肯定不一般。”晓武将

  杨旭东的遗物放在老索面前,“这是专案组同志从许红撄匪窟里找到的,所有东西都在这儿。

  瞧瞧皮夹'钥匙链这些杂物,老索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技术科怎么说

  “没发现什么可疑。’’

  老索开始犯愁了,他箱着鸱,使劲搜动着脑计,结果是越想越累越索越想.适成7诖自己

  都摆脱不掉的恶性循环。

  “这蒽么还有封空白信?他想给谁寄信呢? ”拾起来仔细观瞧,信封上还有邮票被撕去的

  痕迹。

  “丢失的邮票是民国期间发行的‘宫门倒,,晓武在杨旭东的皮包里见过,’’钱溢飞敲敲

  发胀的额头,“这张邮票价值不菲,怪不得他连丟钱都不看急,呵呵!有了这东西,再丟个几

  车块也不用愁。”

  “我们在香港的同志调查过,杨旭东现有的家产,已®达_千万美金。妈的,这家伙可真

  有钱。”晓武揺揺头,“我拼死拼活_蜚子,也未必能赚够那_张邮票钱。’’

  ‘‘你要是在香港,恐怕赚得也不会比他少,”瞥瞥自己那爱发车强的宝贝徒弟’钱益飞不

  以为然,“凭你们的脑子若还歸不来钱,那才叫奇了怪。”

  晓武“嘿嘿”了两声,设动静了。

  “现在的疑点就是:邮票到底哪儿去了?这么值钱的东西,杨旭东总不会无緣无故把它送

  人吧•?也许这就是解读间题的关键《”

  “这恐怕又要成为悬案了,”晓武损愤说這,“那群顽固分子,活着不开口,死了也不给

  仵留下任何线索,整个_茅坑里的石头丨没准来世做人也要继续与人民为敌丨’’

  “我看就这样吧,”长吁一口气,老索瞧瞧这师徒二人,“先把手头工作清理_下,待日

  后有机会再说。”

  只好如此,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点点头。

  徒弟去北京了,可自己还要继续接受改造。农场那个甩地方他再也不用去了,每天在街這

  监管下.拍扫街.散散步,冻不死,饿不着,人生虽说过得清苦,倒也能自得其乐。顶梅也被

  释放了,估计还是靠老索帮的忙,她并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对干陷害她的女警,非但没有

  落井下石,反而淡谈一笑,恩怨就此别过。从这一点来说,大家就非常钦假她,将心比心,换

  作自己谁都自认设有她那度量。

  两个人是在深秋的贡昏相逢在长春街一条水沟旁。顶梅提着包,站在扫街的钱溢飞身后,

  餑静晴.着他'眼睛有些通涠■>

  钱溢飞摘下口罩,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相互对视_眼,彼此间流露出会心的微笑。

  “你还好么?”顶梅轻声间這。

  “还好,就是有点老了。’’

  “我也是走上前,对他低声说,“我也被发配扫街了……”

  “和我在一起? ’’

  “嗯! ”

  “不会吧?他们还有那好心?

  “我也不知這,可不知S么的,就让我来了。”

  ‘‘喚…”钱溢飞明白丁,看来这又是老索的关明。那老家伙虽说不大爱管闲事,但对于

  自己还是蛮不错的。

  ‘‘你傻笑什么? ’’顶梅嗔這,“为了你,我差点没送命。”

  ‘‘我听说了,昕说了,呵呵丨想不到你也是个倔脾气。’’

  “你听谁说的?”

  “跑我这来搞外调的人,哎呀……这可真悬哪丨’’

  ‘‘已经彻底弄清了,是有人对我刻意栽赃陷害,那个女娃被开除公职了。’’

  “役进班房就■算她命大,若站你这右派身份,恐怕她连脱身都良”

  “算了,人整人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就想平平安安过日子,这比什么都强。’’

  ‘‘咱俩做个伴儿好么?”接过她手提包,钱溢飞芙然说這,“只要能陪我说说话就行。’’

  “咱俩不就是伙伴么?说说话有什么不行吐吐舌头,俏皮地笑了笑,没到已过不惑

  之年的女入,居然还能保持任如此率真。

  “在外人面前.你可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啊 ’’

  “你算是外人么?”顶梅扬扬头,闪动着星眸,你是我的伴儿,是可1 乂同甘共苦相濡以

  沫的伴儿。”

  瞧睢左右没人,钱溢飞象做贼似的,悄悄勾一勾她的手。

  “你要拉便拉,胆子这么小,哪像个结过婚的? ’’

  “不行啊……”俯在她耳畔低声说這,“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就连放个屁,都得向组织汇

  报。”

  “呵呵.”

  “你别笑,我不这么做不行。哎呀……群众的眼睛,实在是过干雪亮,鱿连晚上我吃什么

  ,人家都知這得清清楚楚。”

  “又发牢骚了是不是?在后过日子还是小心为妙,不要总以为真理站在自己这边,想做英

  雄也要看清形势才行。”

  “你的话是对的。”仔细揣摩过顶梅的本囂,钱溢飞哀叹_声,“耿直和想做英雄的人,

  自古以来都没什么好下场,我不是英雄,也不打算做英雄,所以还是管住自己少■惹那麻烦。好

  在我只有一个爱说实话的毛病,嗯!估计改起来也费不了多大劲儿,呵呵!就让咱们共同努力

  ,做一对苟且偷安的虚伪人吧。”

  两个人迎着夕阳,在同命相依地驱动下,默默走在丁_起。未来的日子也许更加艰难,不

  过再苦再难,对干早已习惯和坎坷打交這的二人来说,也许总会有办法咬牙撑下去。

  依睬顶梅的S思,她想直接向组织提交结媢报告,但钱溢飞很理智地阻止了她。在钱溢飞

  看来,宁肯偷偷摸摸,也不要大张旗鼓弄得满城风雨。

  “我这是为你好,”钱溢飞说這.“就是提交了报吿也没用,人家绝对不会批。你我是什

  么身份?那是顶风能薰出三十里的老右,是专政对象。’’

  “你说得不锴,但咱总要试试才行,不然偷偷摸摸的,这成了什么?你叫我日后还怎么见

  人?”

  ‘‘可咱早就没脸了。虽说还能喘气说话,但在旁人看来,咱早就是牲口了。你别说我俗,

  牲□还讲究个配种间题,不是一发情哪个牲□都能拉过来配,这还要看喂牲□的愿不愿意。所

  以啊!你我还是低调点比较好,省得麻烦。’’

  “不行! ”态度很坚决,意志很坚定,顶梅毯着他畺不犹豫地说這,“你能凑合我可不行

  ,反正不管怎样,我总要试试!”

  ‘‘上面要是不同意呢? ’’

  “那我就只能把心交给你! ’’

  “可你入怎么办? ’’

  “丟领到结婚证再补交!”

  没得商量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钱溢飞是对的,街這王任收到顶梅的报告后,只是看了看便顺手丢到一边

  “这人咋这样?”走出街這办事处,顶梅低声嘟囔着,“一点都不象共产党的干部。’’

  ‘‘你知足吧,’’瞧瞧左右没人,钱溢飞又這,“人家不是没说什么吗?这要是换了和谐街

  的王任,没准能把你拉出去游街。”

  “我要结婚犯了什么王法?宪法规定公民不可以结婚么?”

  “姑奶奶呀!理想归理想,现实是现实,你也算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了,当年斗地王老财的

  时候,有没有站在对方角度去考虑过间题? ’’

  “我干嘛要站在他们角度考虑间题? ’’

  ‘‘这不就对了吗?人家现在的思维,不就是当年你的想法吗?咱们是啥?那是和地王划等

  号的右派。所谓地'富'反'坏'右,别看右派是排在最末,但也是十恶不赦的五类分子。’’

  “可跟你这么偷偷摸摸,我……我就是不甘心。”

  “纠正一下错误:咱俩这不叫偷偷摸摸,毕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嘛!如果硬要上纲上线

  ,那只能算是臭味相栈,来往过密的狗男女。”

  “你这个人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什么狗男女?有这么形容自己吗? ’’

  “好好好!我措了,我措了还不行?”掊掊头,钱溢飞一阵苦笑,“也许再a—段时间,

  你就会明白这个社会:只有把自己骂得越狠,才能活得越安全。”

  钱溢飞所谓的过“一段时间”,只是他信口那么一说,其实将来究竟如何,他也是懵懵懂

  懂不知所谓。但两个人的生活基调却由此确定下来,顶梅不再坚持办理结婚手续,反正彼此间

  只要情栈意合那鱿足够了,感情原本也是生活的组成部分。

  二十世纟己六七十年代的中国人,生活大多清苦,而右派的生活则更加苦不堪言。对干顶梅

  和钱溢飞来说,最艰难的并非缺吃少穿,而是人性被无情地践踏。由街這和各厂矿机关组织的

  批斗会,每回都少不了他们,可以说是风雨不误,甚至连有病都不准请假。

  批斗会有个讲究:为了打击“地'富'反'坏、右”这五类分子的》张气焰,除了逼迫他

  们大声报出自己姓名.出身以及所犯罪行之外,为了营造气氛还要“加戏’’。经常被借调参与

  批斗的钱溢飞,就历经过诸多尷尬之事。至干弯腰下跪,把脑袋塞进裤档,那都是再平常不过

  。甚至有时还要在胁迫下,当着劳苦大众的面儿学狗叫,学驴打滚,被不懂事的小孩用砖头乱

  丢。钱老六呼风唤雨几十年,从未受过这等冤枉气,但今时不同往日,拿枪把对手暴毙街头的

  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这种无法言喻的心情,甚至比当年卧底

  在军统时,还要痛苦百倍。

  相比之下,顶梅则更加凄惨,除了要忍受非人的折磨,脖子上还被挂了破鞋。人生不如意

  事常八九,可语人言无二三,往往到这个时候,伴儿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钱溢飞总能在顶梅

  即将寻死觅活的关键时刻,把她从绳套里抱下来,或是从江里捞上来。与钱溢飞经过若干次自

  杀与反自杀的斗智斗勇后,实在没辙的顶梅,最终放弃一了百了的打算,在现实面前乖乖低下

  了头。

  两个人在那无情的岁月中相依相伴,尘世间的种种不幸,倒也未首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和

  谐。他们的感情交流王要是通过语言来完成的,倘若在不准许说话的场合下,留〜块窝头,或

  是喂一碗残汤,也可以替代语言表达出自己内心的真实独白。

  日子就是在困苦和煎熬中,一点一滴度过的,未来究竟会怎样,谁都想不到,也不愿意去

  想》只有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才能激发出生话中那为数不多的乐趣,可是对于钱溢飞和顶

  梅来说,他们的乐趣就是期粉彼此间的平安。这种期粉,直至“四清运动”过后,两个人在相

  互安抚对方心灵以及肉体的重创时,才得到了最终升华__此生若不能白发同结,宁毋死,莫

  偷生!

  ‘‘你是不是钱溢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丈夫。”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

  顶梅守着被打成奄奄一息的钱溢飞,含泪说這,“我革命了半II子,什么都没刺下,唯一的财

  产只有你。如果有一天你也离我而去,那我的后半生还怎么过? ’’她说这句话时,门外的高音

  喇叭中,正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那诨厚而又铿锵的声音。

  “各中央局,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中央各部委,国家机关各部门和各人R团体党组.

  党委,人民解放军总政}台部:

  中央决定撤销1966年2月12日批转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关干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

  ,撤销原来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及其办事机构,重新设立文化革命小组……我国正面临着

  一个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高潮。这个高潮有力地冲击着资产阶级和封建残余还保存的一

  切腐朽的思想阵地和文化阵地……在我们开始反击资产阶级猖狂进攻的时候,提纲的作者们却

  提出,“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这个口号是资产阶级的口号。他们用这个口号保护资产阶级

  ,反对无产阶级,反对马克思列宁王义,反对毛择东思想,根本否认真理的阶级性。无产阶级

  同资产阶级的斗争,马克思王义的真理同资产阶级以及一切剥削阶级的谬论的斗争,不是东风

  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们是一群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他们同我们的斗争

  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丝毫谈不到什么平等。因此,我们对他们的斗争也只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

  斗争,我们对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平等的关系,而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关系……

  “还是……洗干净屁股……’’微微张开肿胀的双眼,钱溢飞有气无力地说這,“……乖乖

  等着挨整吧……’’

  “噗D|” 一声,原本失魂落魄悲痛欲绝的顶梅,却突然笑了。

  “听到这消息……你也能笑得出……’’指指门外的广播,钱溢飞咧开没牙的嘴苦笑這:‘‘

  ……可真是没心没肺……’’

  “别说了……’’攆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你能活过来,就是万幸……’’

  “看样子,这场运动来头不小……’’

  “估计比反右还要凶猛。”

  “你说说……他们早不斗'晚不斗,非要在运动之前斗我,唉……我现在这样子,该怎么

  熬过去呢?”

  “再忍忍,估计和往常差不多,没几天就结束了。”

  “这都多少个‘几天’了?还不如当初把我给毙了……’’

  “不许胡说! ’’顶梅痛苦地揺着头,大声S埴,“我们都能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

  “但愿吧……’’缓缓闭上眼睛,钱溢飞索了,身心都已经不堪重负,似乎快要走到人生的

  终点。

  这场运动来势凶猛,与以往任何时期相比,用空前绝后来形容都毫不为过。在1乂往的运动

  中,群众从未像现在这样疯狂,党政军各级干部也从未像今天这般倒霍。

  1966年6月,随着一篇题为〈<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间世,全国形势越来越不对了,

  在随后的几个月内,各地到处都是揪斗“走资派五类分子的群众集会,甚至有人还公然提

  出“踢开党委闹革命’’的口号。一时间,全国人□非正常的死亡率,呈几何基数上升。

  齐鸣宇已经不敢再出去做生意了,他躲在家里打个盹,SI来时正想出去打瓶酱油,没想到

  刚一出门,就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糊满大街小巷,一群群带看红袖标的中

  学生,呼S着惊天动地的口号,发疯似的向市政府潮水般涌去。也许是职业习惯适成的过度敏

  感,他急忙转身向卧室《這:“娘!这几天没事儿千万别上街,外面不安全……’’话音未落,

  一身国防绿的姊妹,蹦跳着从屋里跑出。脑后的“小刷子”从他鼻尖划过,“啊喊! ’’他忍不

  住打了个大喷嚏。

  ‘‘哎呦!”周桂芳挣挣头发,“哥!你干嘛抓我辫子?快放手! ’’

  “回家!”拦腰连拖带拽,将四足乱蹬的妹妹从门口拉进堂屋。紧闭房门后,贴在门缝上

  小心听一听,直到确认了一切平安,齐鸣宇这才松口气,转身对妹妹低声吩咐,‘‘外面很乱,

  你不要出去惹祸。”

  “啼! ’’不屑地扭过头,桂芳一挑眉毛大声说這,“你懂什么?这是运动,是向党内走资

  本主义這路的当权派,发起的夺权运动! ’’

  “人家走路碍着你什么?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哥!我说了你也不懂,赶快让开! ’’

  “我脑子是有病,可不缺心眼,像你们这么千那不是胡闹么?总之我说不行鱿不行,你哪

  也不许去!”

  ‘‘你凭什么管我? ’’

  “我是你哥哥! ’’

  “哼!你是谁哥哥呀? ’’

  “还有完没完?都别吵啦!”从帘后探出头,满脸皱纹的荷香大声嚷這,“这大清早的,

  你们俩就不能消停消停?”

  “哼! ’’一扭头,兄妹俩谁都不理谁。

  过了片刻,齐鸣宇掏出五元钱和半斤粮票,悄悄塞进桂芳的口袋。

  “你干嘛?”回过身,桂芳的大眼睛一眨一S乏。

  “这是哥给你的零用钱,省着点花

  “我干嘛要你的钱? ’’

  “那你想花谁的钱?”

  “切! ’’掏出钱往地上一扔,桂芳噘起殷红的小嘴。

  “小祖宗啊!你别闹了行不行?这钱怎么能乱扔? ”荷香拾起粘了粘痰的钞票,用袖子擦

  了擦,心疼得要命,“你呀!就是那大户人家的小姐,连过日子都不会精打纟I算,唉!槽蹋钱

  是要折寿地! ’’

  “这都什么年代啦,你还满脑子封.资.修思想? ’’

  “啥叫封'资.修?没有你那封.资.修的老娘,怎会有你这十八九岁还人事不懂的大姑

  娘?”

  “我怎么不懂事啦?”

  “你哥是在为你好,连这你都没看出来?”

  “好什么呀?他是在拖革命后腿!我没他这种反动哥哥! ’’

  “我打死你个小卖X! ’’抡起扫帚,披头散发的荷香,劈头盖脸向桂芳敲去。好在齐鸣宇

  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干娘,回头向妹妹疾S這,“你还不快跑?想气死娘啊?”

  还别说,桂芳这逃跑速度和她亲娘还真有一拚,跳出窗户三蹿两蹿就没影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今天我非打死这忘恩负义的兔崽子!”

  “娘!”齐鸣宇夺下扫帚,将她扶到床边坐下,倜怅這,“她都这么大了,打还有什么用

  “唉……声叹息满面愁云,荷香1 孙着没牙的嘴,柏蓍大腿自怨自哀,“我是用满口的

  金牙把你们兄姊都拉扯大,可到老却养出个小白眼狼?人都说闺女是娘亲的小棉祆,可这丫头

  怎就不让我这当娘的省省心?”

  “娘,桂芳她还小……’’

  “小?她都多大了还小?我象她这岁数,那早就是留香苑的头牌了! ’’

  “娘!过去那点事儿您就甭提了,要不是周司令帮您说话,这‘坏分子’的帽子您怎能躲

  过去? ’’

  一听到“周云鹏’’三个字,眼泪就“嘛里啪啦”往下落,MM周司令对自己的好,荷香抹

  着眼泪感叹這:“唉!多好的一个人哪?一点官架子都没有,还处处替别人着想,你说说,这

  好人怎就没个好报呢?”

  齐鸣宇无言以对。

  “看来呀,还是周司令说得对:桂芳这丫头跟你就是两路人。唉!娘本想让你们亲上加亲

  ,可瞧这架势……’’拉住儿子的手,痛苦地揺揺头,荷香老泪纵横,“……我看,你还是别抱

  啥希望了,什么人什么种儿,她那性格随她亲妈…’’

  其实不说齐鸣宇也知這:桂芳一直把自己当成亲哥哥,除此之外她想都没想,也不愿意去

  想周桂芳和自杀“成仁”的周云一样,都是檳了南墙不®头的王儿,_但认推死理儿,#怕

  豁上性命,也要坚持到底。所以说,若想叫周桂芳改变对齐鸣宇的固有看法,那鱿只有期待山

  无棱天地绝了。

  “桂芳的亲娘是特务,有这回事儿吗?”齐鸣宇随口间這。

  “是啊!这在北条巷谁不知這?”

  “喫.,,

  “你问这干啥?”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随便问问。”说着,齐鸣宇瞧瞧半掩半合的窗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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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国维已经诖续几天没有离开过办公室,关干杨旭东的材料,足能塞进满满一卡车。根据

  上级有关精神,杨旭东的案子不能含糊其词,要公正、公开,就是想叫他死,也要死个明明白

  白,绝对不能无中生有。

  在待遇方面,杨旭东与其他政治犯也不尽相同,至少在饮食上就从未断过酒肉一一反正都

  是花别人的积蓄,不吃白不吃。所以说同样是犯罪,但也要分成个三六九等。杨旭东又是很有

  耐心的人,这王要表现在他对抗审讯那游刃有余的技巧,以及泰山崩干前而色不变的心态。因

  此,老索在征询所有审讯人员的意见后,得出这么个结论:杨旭东是个货真价实的滚刀肉。

  初次过堂那天老索也在场,不过一见面,这大名晶晶的国民党特务,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

  印象:两个人相互对视着,杨旭东的目光比他还要犀利。

  “老实点! ”一旁的战士厉声喝這。

  “你算哪根葱?”一扭头,杨旭东对那战士张口便骂,“跟我说话,你他妈不够格!”

  “杨旭东!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应该明白?给我放聪明点!”说话间,恼羞成怒的战士不由

  自王摸摸枪。

  “也何?”一瞪眼睛,指指自己的头,杨旭东冷笑這,“来来!往这打,别手软!共军小

  子,看看是你的子弹硬,还是老子的脑壳硬!”一见那战士没敢动,突然一弯腰.将好端端一

  把座椅,顶得四分五裂,“若非老子不想再造杀孽,十个你也不够我提的。”

  “给他戴顶软帽。”老索对身边同志低声吩咐,直到对方被牢牢锁在铁椅上,这才放下心

  间這,“杨旭东,想不到你还这么»张?”

  “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杨旭东! ’’

  “打败我的不是你,叫钱溢飞来,老子还没骂够!”

  “杨旭东……’’瞪着那气焰«张的特务,老索真想拔枪把他毙了。

  “你还算是条好汉,’’话锋一转,杨旭东又這,“我看过你的资料,八年抗战没少和小鬼

  子干,就冲这一点,你比党国某些高官强多了

  “你还是说说如何与人民为敌吧!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這,不说也一样可以定你罪.何

  去何从,就看你自己的认II态度。”

  “废那话干啥?既然你什么都知這,还用间我?切!”一扭头,连正眼都没瞧老索.“我

  都不愿意贬你。要说我杀共产党,这没错,以后有机会该杀我明样杀!可说我与人民为敌?哼

  哼!拍拍你自己的良心,不是什么都知這吗?那你就说说我有没有对不起过老百姓?”未等老

  索开口,他抢先一步反倒给在场所有人上起了政治课,“抗战爆发咱栈笔从戎,为的是啥?是

  为国为民!在最困难时期,咱哪怕光屁股抗战,也没去抢老百姓一粒粮食,祸害过一个无辜。

  为什么?因为咱是军人,老百姓是咱的爹和娘。就算再没良心,也不能对不起亲爹娘啊! ’’这

  话说得是声情并茂,弄得老索也不知该如何评论。

  沉默片刻,他不得不再次调整间话:“听说,你被日本人逮捕过?”

  “没错!就在上海,当时我在陈恭澍手下。因为‘梅机关’少佐森永纯槽蹋了你们的女人

  ,我带队把他给千了!妈的,虽说咱们信仰不同,可再怎么打,那关起门来也是家务事儿!他

  小鬼子横插一杠算怎个意思?不替咱姐妹出了这口恶气,我杨旭东还算是个爷们吗?”

  “可你是怎么走出‘梅机关’的?”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小鬼子折腾了我半年,后来准备枪毙时,六哥派人劫法场把我给救

  了……唉!不管:S.么说,我还是欠了六哥一条命。’’

  “你旨经也是个大好青年,只可惜,国民党识英雄并不重英雄。说实话,你为这样的党去

  卖命难這不后悔吗? ’’

  “呵呵!你是怎么琢磨的?想从我嘴里套出对党国不利的话,这有可能吗?啊我拿的是

  党国薪水,做的是党国的官!党国从未负我,我又岂能见利忘义背叛它干危难?要杀要剐随你

  ,何必婆婆妈妈?大不了以这九尺之躯为党国陪葬便是! ”说罢,要过纸笔略一沉思,匆匆写

  下:“砍头不要紧,只要王义真;杀了杨旭东,还有后来人!”然后大笔一抛,便闭目等死一

  从某种角度来说.杨旭东算是国民党中的另类。虽然他反共.但他从不祸害百姓,并且在

  抗日战争中,为民族的独立和解放事业立下过汗马功劳。因此单从政治角度出发去处置他,曰

  后难免会给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留下口舌。

  老谋深算的索部长,面临这个间题时,也感觉到头痛了。“该怎么办?”他左思右想,还

  是韋不定王意,“这家伙可是有名的抗日功臣,杀了他对世人来说,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

  ‘‘还是把我毙了吧,杨旭东速求一死。”深吸一口气,他双目观天凄然一笑.“我解脱了

  ,不欠党国什么了……’’

  审讯杨旭东是件苦差事,熬得昏头胀脑油尽灯枯那是常有的事,往往一天,甚至连续几天

  下来,案情也丝毫没有任何进展。

  又是忙碌的一天熬下来,老索揉揉太阳穴,回想着和杨旭东交手的每个纟ES节.就在这时.

  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钱溢飞手持一摞材料急匆匆走进来。

  “你这是干啥?着火啦?”

  “比那严重。”说着,钱溢飞将材料丢在书桌上。

  “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索也感觉到有些不对,但潜意识中,他还是认为老钱要闹“人民

  内部矛盾》

  “台湾通过电台与杜孝先联系,然后再由杜孝先将电文转交给杨旭东,是这样么?

  “是啊?怎么啦?有什么间题?”

  “杜孝先是特务吗? ’’

  “老钱,你到底想知這什么? ’’

  “假设他知道杨旭东是共产党,那还会不会把电文交给他?”

  “这还用间吗?哎?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

  “叶雯不向组织汇报‘坚冰’电文的秘密,我已经猜到了。”

  “喚? ’’这可是件新鲜事,老索马上来了兴致。

  “以前我一直认为:叶雯交给戴雨农的是我党机密。可我错了,如果她交的是国民党密电

  ,那还有什么可疑? ’’

  “这不足为竒,以她机要秘书的身份,这么做很正常。”老索点点头。

  “我做了一个假设:倘若叶雯收到的就是国民党电文,那么一切自然都会迎刃而解。对了

  ,当时我军电台之间的联络信号,是不是要经过国统区?”

  “这很正常,那时我方根据地基本都是独立的,几块根据地之间别说有一个国统区.甚至

  有鬼子的占领区也不竒怪。”

  “如果在这时,国统区特务截获了我方电文,再将电文打上军统特殊编号发给总部,那叶

  雯还会产生怀疑么? ’’

  “老钱,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皱皱眉,老索逐字逐句间這,“你是说……‘坚冰’以我

  方名义发出电文,再故意让国统区特务截获,并由特务以军统的联络方式向戴雨农转交情报?

  “就是这样。’’

  “可间题是:假如‘坚冰’的电文中暗含情报,那我方电讯监《单位又岂能不产生怀疑?

  再说,我方密码也并非固定不变,特务又怎能轻易破解?一份连破译都成间题的电报,你叫戴

  雨农该如何了解电文内容? ’’

  “很简单,国统区特务根本不需要破译,他们只将密电原文上交这就可以了。”

  “嗯? ”

  “老索,我举个例子:如果不知這你保险柜的密码,那么就打不开它,是这样么? ’’

  “不错

  “可我现在不需要密码,而是明密码锁的样子,再重新给自己配把新锁,这可不可以呢?

  “那是自然,只要知這锁的原理,哪个锁匠都可以做。”

  “所以戴雨农根本不需要破解电文,他只是明我军电码的特点,又重新做了一套密码。你

  比方说:‘1274’、‘3526’这两组数字代表着‘胜利’的意思,可经过戴雨农一转换,这两

  组数字就代表了‘失败’。他很可能不知這我方电文的原意,但只要看到电文上有‘12M. 35

  26’两组数字,知這那是‘失败’ !

  鸦雀无声,老索听呆了。如果钱溢飞的解释是正确的,那就是意味着:我方密电从未被军

  统破解,而军统也仅是从密电原文中,找出规律并制订了另一套密码。

  过了许久……

  “唉……’’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老索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步。

  “老索,这个冋题你怎么看? ’’

  “如果这是事实……’’瞧瞧钱溢飞,老索的脸色异常复杂。在他看来,倘若钱溢飞不是自

  己同志,他很有可能拼着老命不要,马上将其拉出去就地枪毙一一这个人太可怕了.就连这种

  变态手段,居然都能让他想出,看来杨旭东说得没错,钱溢飞的确能抵上一个步兵师。“我马

  上通知中央……”不知从何时起,老索的心情异常沮丧,他苦笑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凭我自己,唉!还真想不出该如何对付国民党这种流氓行径……’’

  钱溢飞的推断极具震挪力,至少在某些环节上,已经得到老索的认可。遗憾的是.叶昊天

  在监管中自杀了,随着他撒手人寰,这个推论也即将成为历史之谜。

  四个月后……

  刚刚疰愈的马晓武,由医院转到了法院,他左腿比右腿短了一寸。由干身子怎么也站不直

  ,在公审大会上宣判时,以为他藐视法庭的法官,在五年刑期后又给他加上了半年。不过这:些

  都是象征性的,能不能在监狱里蹲满五年那就两说了,否则单以“盜窃”金额高达六千美金来

  看,判他死刑都有可能。

  当晓武被法警柙出法庭时,小李彻底疯了,三个小伙居然按不住她一个。这场景让人看了

  心酉I,但没办法,知情者只能晓以同情却又无可奈何。当然,就算把真相告诉小李,她能不能

  听明白这还是个问题。

  晓武没敢看目己的妻子,他是咬着牙离开了公审现场,不过进监狱没超过一天.他就被人

  秘密接走了。

  同时被判决的还有一个倒霍蛋,那就是死不悔改,彻底与人民为敌的大特务杨旭东。他以

  蓄意颠覆人民政权罪,故意杀人II等被判处了死刑,剥夺了政治权利终身。当看守将判决书交

  给他时,杨旭东f一眼,说句“知這了”,然后便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和看守摆事实'讲這理

  。总之,他是什么都没耽误,反倒是钱溢飞,流着眼泪整整一宿没睡。

  有人说,死刑犯临刑前一晚是最难熬的,但这话对杨旭东来说并不合适。他在墙上画个棋

  盘,从早到晚就琢磨该如何破解残局。直到第二天一早,法警给他换重铐时,他还笑着说:“

  你会不会下棋?帮我看看,这一局我怎就走不出死棋?”

  “该上路了,想不明白那就到下面想》’’

  “好吧,’’低头看看自己着装,捋捋凌乱的头发,杨旭东突然间這,“你怕不怕我S口号

  “能S出来算你本事

  “喚……’’一抬手,向南京方向郑重地敬个军礼。

  两名警察将他驾上卡车,专案组长给他挂上块牌子。扭扭脖子,感觉有别扭。接下来的情

  景并未象他.*J.得那样:拉到刑场直接了事,而是先到人民广场参加公审大会。在一排待审人犯

  中,他意外发现了体态顧+的温老板。

  可以这么说:杨旭东对自己的II名还是比较满意的一一蓄意颠覆人民政权,故意杀人这两

  顶,哪一条都没冤枉他。此时此刻的他,并不在意王席台上的说辞,而是很自然地在人山人海

  中努力寻找看什么。

  他在找什么呢?没有人会关心,那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上.透露着冷漠'兴奋'好竒和期待

  老温站在他的身边,人已经哆嗦成一团,甚至微风一掠,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尿骚屎臭。

  “一处的人都是他妈软蛋!”心里狠狠骂了句,仰起那颗高傲的头.“我.杨旭东!横竖都是

  _根棍! ’’

  总算熬到“柙赴刑场,立即执行”这八个字.杨旭东松了口气,放眼望望那淳云悠悠的蓝

  天,第一次感觉到人生是如此的愜意。死刑犯一一登车,轮到温老板经过他身边时,他看到一

  处那软蛋的眼睛是向上翻的,两腿拖在地上,临上车前还被挡板刮掉一只鞋。也许在大会结束

  后,这只鞋便被那些农衫a楼的人拾走,穿在谁的脚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杨旭东暗暗发

  誓:来生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同胞去检别人的鞋穿!

  城北乱坟岗

  “长官,共军防范严密,咱们ft不上去啊? ”一名神色慌张的特务,跑到形容枯槁的许红

  撄身边低声说it, “要不,咱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说什么?”回过头,张开皲裂的嘴唇,许红撄冷冷间這。

  “我是说……啊!”一声惊呼,特务捂着肚子软软倒下。将尸体塞进地洞,擦擦匕首上的

  血迹,许红S咬咬牙,“谁还想当柴烧?”

  七个特务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没敢说话。

  汽车开进坟场,随着武装士兵的散开,众多围观群众被阻挡在警戒线外,而许红撄等人也

  趁机夹杂在人群中。

  杨旭东的眼睛还在若无其事地观瞧,仿佛他只是个昔通看客,行刑的事根本与己无关。那

  时的刑场并不像现在这样正规,犯人一律被柙到土沟前跪下,行刑手站在十米开外举枪射击。

  轮到杨旭东走进土沟时,一个意外出现了 :他不肯跪下.无论法警如何用力.他的腿始终是直

  的。一名柙解员明他眶窝上踹一脚,却纹丝不动‘另一名柙解员举枪狠狠砸去.他只是跪了一

  下又挺起身。

  “怎么回事? ’’专案组长上前间這。

  “这家伙太死硬,真是个顽固分子! ’’

  杨旭东不甘示弱地用努努嘴,却没说话。

  “你不.*J.跪着死,对么?”

  随他吧,’’专案组长叹口气,对柙解员低声说這,“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尽量别动粗。

  “预备!!!’’发令员高高举起指挥旗,从行刑队传来“哗哗”的子弹上膣声。

  “噗! ”发令员的头颅剧烈一甩,荒凉的土地上,布满斑斑血迹。他晃晃身躯,眼睛向上

  翻了翻,便直挺挺,向后栽去……

  “有情況! ’’

  猛然一转身,一个白发双枪女人,映入杨旭东视线:“喜儿……’’

  “旭东!我来啦!”冲出人群,许红撄举枪向柙解战士连连射击。

  “你真傻……’’心中一阵苦笑,杨旭东缓缓闭上眼睛,“白白搭上一条命,这值么? ’’

  “大春哥!大春哥!我来啦……’’泪眼婆娑的许红撄像头发疯的母豹子,拼命冲向百米之

  外杨旭东,‘‘我替你挡子弹!我不让你死,不让你死! ’’

  “机枪准备! ’’随着一声断喝,躲在土沟掩体中的专案组长,摘下背后的56式冲锋枪。

  看热闹的人再也没有心思了,刺耳的尖叫声中连踩带踏,刹那间便一哄而散。诺大的坟场

  空地上,只留下几个孤零零的身影。

  “啊!啊!啊!”被按在沟中的杨旭东,仰天一阵悲号,但无论如何他也阻止不了专案组

  长那果决的声音:“打!”

  密集的子弹,将冲在最前的两个特务打得顿了一顿,他们“咝咝’’倒吸凉气的声音.清晰

  震颤着许红褪的耳膜。“是机枪!小心! ’’一這這血*从二人身上爆出,血沫裏挟着碎肉,将

  两个七尺高的汉子,瞬间浓缩进一口脸盆。“卧倒!快卧倒!”大腿“突”地一跳,一股强大

  的旋转力,将她翻滚着抛入尘埃。

  半截身子麻木了……

  “长官!咱们被包围啦! ”手下16到她身边,哽咽着_這,“和共军拼了吧! ”话音未落

  名冲锋中的特务向后一仰,森森颅骨被红白的脑浆高高顶起,而身子却在巨大的惯性中向

  前滑出数米……

  左右两侧,齐装整员的武装民兵步步逼近,再看看身后,一队解放军正在迅速组装着迫击

  炮……

  “我的腿!我的腿!啊!啊!啊……个诨身是血的特务扭动着身躯,粘满泥沙和枯叶的

  血掌,慢慢够向一米外那原本属干他的断肢。

  空气中弥散看刺鼻的血睡味……

  “特务们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停止一切反抗,否则,将格杀勿论!”

  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神气过,专案组长举着铁皮剛叭.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得意。从接到判决书那

  一刻起,他轼预料到许红撄会来劫法场,果不其然.这女人终干按耐不住了。

  “你们谁想栈降? ’’许红撄冷冷间這。

  没有人说话。

  “弟兄们!”抓起一把泥土,往大腿上的血洞塞了塞,“我旨经发过誓:今生决不会再吃

  共党的饭!你们呢?你们谁想吃?”

  无人应对。

  “旭东果然没有看错,你们个个都是党国的好汉!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只间你们一

  句话:当年在抗日战场上,你们冒着枪林弹雨披肝沥胆,从没说一个‘孬’字,可现在.你们

  想不想说?”

  一片寂静。

  “好!很好!现在直起你们的腰板,死要死得有骨气!天下不只他们的贡继光敢堵枪眼!

  从我做起,一个接一个,顶着子弹让共军看_看> 什么才叫真正的国民党员?什么才叫顶天立

  地的热血男儿!”

  “长官,我先来。”站起一名特务,冲许红稷笑了笑,“我要是脚后跟冲前,您顺手给我

  补一枪。”揷晃着迈出几步,几這血箭突然从他后背穿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蠕动着身

  体向前16了鹏,埋红的血液从身下缓缓溢出……

  “还有谁?”咬牙憋回眼泪,许红撄瞧瞧刺下的两个人。

  “一起来吧! ’’两个特务手挽手,唱着军歌,迎着«冽呼啸的北风大踏步向前……“何志

  浩词,樊燮华曲风云起,山河动,贡埔建军声势雄,革命壮士矢精忠。金戈铁马,百战沙场

  ,安内摄外作先锋。纵横扫荡,复兴中华,所向无敌……’’

  “噗!噗!噗……”

  挥手扇去阻挡视线的血ff,泪水顺着鼻翼滚滚而落。“该我了……’’勉强直起半个身子.

  可近在咫尺的土沟,却无论如何也不到了。

  “许红撄!你难這还想顽抗到底吗? ’’剛叭中,传来专案组长那最后的警告。

  “大春哥!”一声绝望地悲鸣,许红撄的嘴唇咬出一這深深的血沟,“你说句话呀!我已

  经尽力啦!”

  “啊!啊!啊!”仰天一阵长啸,一向以顶天立地自i羽的大好男儿,却哭了……

  “老实点!”几名战士用力压住不断挣扎的他,可谁知其力量之大,带着重铐也能将几人

  槓得东倒西歪啊丨啊丨啊丨”猛然蹿出土沟.傲然挺立干寒风中,神着诨身是血的许红接

  ,无奈地张张嘴,流流泪……

  “抓住他!快抓住他!”专案组长不顾一切冲上去,死命抱住如疯似魔的杨旭东.“机枪

  掩护!机枪掩护!”

  “大春哥,我先走一步了……’’嘴唇嚅动几下,抛掉武器,从怀里掏出一把无声手枪顶在

  自己的太阳穴上,“下II子,我一定嫁给你……”呆呆望一眼朝思暮想的情郎.慢慢扣动那冰

  冷的扳机……

  “喜儿!!!’’顶出口中的橡皮塞,一阵含悲带泣的哀号从胸膣迸发而出。这声音令风云

  色变,闻者落泪,震得那些抓捕战士气血翻腾耳膜蜂鸣。

  ‘‘他居然能S出来? ’’专案组长微微一怔,手臂不由一松。

  “共军小子! ’’泪雨磅_的杨旭东,屹然转身断喝這,“我姓杨的从不给人下跪!可现在

  给你跪下,求你看在我打过鬼子的份上,痛痛快快送我上路!”

  迟疑一下,专案组长点点头:“好吧,我亲自送你。”

  “谢了!”拖着镣铐走到土沟前,慢慢转过身,冷眼盯着专案组长的枪,杨旭东嘴角泛起

  -丝B绝。

  “你这是干什么?”

  “子弹没从我背后打进去过,今天也明样如此! ’’

  “唉……”揺揺头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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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11:10 | 只看该作者
  该如何对付杨旭东是门学问,摸清他来意已经不重要了,能否顺利将其绳之以法,这才是

  退而求其次的重中之重。但现在的问题是:就这样把钱溢飞突然释放,会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呢?

  “这是肯定的,”钱溢飞说道,“他虽然崇拜我,但身处险地,也绝不可能放弃警觉。”

  “那该怎么办?”

  正说着,专案组长敲门走进,将一份文件递给老索。“喫?我们的便农民警在农场附近发

  现一个形迹可疑的老头,据调查,他极有可能是逃逸多年的温正芳。”

  “温正芳?不就是温家老店的温老板么?”

  “对!”

  “看来杨旭东已经在打探我的消息了。”

  “应该是这样。哎?咱们有没有可能通过这温老板做做文章?”

  “我离开农场的消息,有没有人知道?”

  “我们只是宣称对你进行夏审,知道这件事的,应该没有几个人。”

  “把所有可能的知情者全部集中看管。”

  “好!我马上昭办。”

  “另外通知地方:就说已弄清我不是历史反革命,但作为右派,则交由街道监管。”

  “弄清了你不是反革命?”老索苦笑着指指头,“我说老钱哪!你这是贼心不死,变着法

  儿为自己的历史脱罪嘛!一旦以文件的形式传达下去,以后谁再抓你历史的小辫子,呵呵!恐

  怕就难嗖!”

  “你办还是不办?”

  “办!办!听你的!”低头想了想,老索有点哭笑不得,“你是少将我也是少将,而且你

  还是国民党的少将,按理说,我没必要事事都听你的吧?”

  “可大方向上我还得听你的,知足吧!”“呵呵”一笑,钱溢飞又道,“你再想个天农无

  缝的计划,不管通过谁,叫那个老温在4无意中’听到我被遣送回街道的消息。”

  “遣送地还是北条巷么?”

  “不!要换个街道,只要不回原籍,以杨旭东的性格就会认为:共产党并未真正解除对我

  的怀疑。呵呵!这样就合情合理了,不会显得突兀。”

  “但杨旭东能相信我们说你历史没问题么?”

  “如果是台湾情报局,按昭这行儿的规矩,他们肯定会产生怀疑,但杨旭东则不同……”

  “嗯?”

  …因为他相信六哥就是六哥,共产党绝对斗不过六哥!”

  “喫……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我也不敢保证,就要看他对我的情义到底有多深了。”

  “能不能说详细点?”

  “你觉得杨旭东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与我接线,才是最恰当的时机?”

  “废话,能搞清你们俩的事儿,那我还用你干什么?”

  “你忘了一点……”微微一笑,钱溢飞诡秘地说道,“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

  天近拂晓.......

  城北乱坟岗,据说是山城最恐怖的地方,从满清末年至今,究竟在这里理过多少人,已经

  无从考究。无论是倒在街头的乞丐,还是买不起坟地的平民,只要曾被一卷破席卷盖过,最终

  都要被送到这里来下葬。

  周云被理在乱坟岗已经多年,其间除了苘香领着桂芳年年前来拜祭,钱溢飞来到这里还是

  第一次。周云对他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个伴,一个在单调的人生旅途中,可以说说话解解闷

  的伴。除此之外,也许就是共同的生理需要以及其它客观因素,才最终导致二人走在了一起。

  钱溢飞并不是个喜欢把真实感情摆在表面的人,因此,直到周云离开人世的一刹那,她才

  知道自己对钱溢飞的感情,要远比六哥爱自己更加深厚得多。

  提着祭品篮子走到周云坟前,拂拂粘在基碑上的尘灰,拔一拔坟头那根根矗立的枯草,钱

  溢飞拍拍手,放下篮子悄悄坐下。几陌纸钱焚化后掏出一根烟,就着纸灰中的火星点燃,便一

  口接一□,徐徐吐出青烟。

  虽说夫妻一场,但钱溢飞并未象其他凡夫俗子那样,哭天抹泪哀嚎不止。他相信周云这M

  子的路肯定是走锴了,先不说信仰问题,单单嫁了他钱老六,这就是个最大的锴误。如果不是

  走投无路硬生和他捆绑在一起,可能现在的周云,要比以往任何时候活得更加滋润。命!这都

  是命!对于人来说,每迈出的一步都是一种命运,只是天下间,又有几人能看清这道理?

  “走吧……走了也好……活着对你来说,只不过是种负担而已。”狠狠掐灭烟头,钱溢飞

  连连苦笑,“下II子,可别再干这行了,找个好人家总比你整天提心吊胆要强。”话是这么说

  ,可一想到自己却突然觉得:还不如那已经离开人世的周云。“别怪我,我不是个好丈夫,更

  谈不上一个好父亲。你希望我能将孩子亲手带大,对不起,恐怕又叫你失望了。如果来世真能

  变牛做马,我倒很希望可以伺候你娘俩一M子。”

  微风轻送,椋起钱溢飞那花白近半的头发。手在基碑上默默抚动,突然间,一旁的坟头微

  微一动,就在钱溢飞惊愕不止的雾那,一只苍白的手掌慢慢探出坟包……

  “谁?”坟头剧烈地耸动着,晃了几晃,一个身躯高大的黑影陡然蹿出土包。

  钱溢飞顺手攥了块石头,在异常诡异的气氛中,人和“鬼”的双眼死死对在一起。黑影向

  他一步步靠近,大约在距离两米开外,这才逐渐停下脚步。

  “你到底是人是鬼?”强行打起精W,钱溢飞厉声喝道。可是紧接着双方都不说话了,默

  默看着对方,看着对方那因#动而婆娑的泪眼。

  “六哥……你是六哥,我一II子都不会忘记你的眼W……”

  ……,,

  “六哥!”一声千回百转般的悲号,黑影双膝一软,跪行几步向他快速奔来。“六哥,你

  连我都认不出吗?我是你兄弟呀!你的兄弟呀!”

  “旭东?杨旭东!!!”

  “六哥!!!”

  兄弟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挥泪如雨……

  过了许久,杨旭东将钱溢飞轻轻推开,狠狠抹把泪,痛不欲生地问道:“六哥!我找了你

  十四年,足足十四年哪!你为啥不给兄弟带个口信?难道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这么不受待见

  “唉!找到你们又有什么用?我拖累的兄弟难道还少么?再说共党盯得紧,我能苟且偷生

  已算是福大命大,哪还敢轻举妄动?”

  “六哥,你这话叫兄弟该怎么说?嗯?问问那些为你上刀山下油锅的弟兄,有没有一个说

  过‘后悔’二字?只要你稍微透露点消息,又何必受这么多年的苦?哪个兄弟不会拼上性命救

  你?”

  “救了我又能怎样?到那边儿,我不还是被人整?”

  “不会的,不会的,”杨旭东指指头,“老总统一直在惦记你,郑老板临终前,曾向他推

  荐过你,所以我这次来,就是要把你带回台湾主持大局。咱兄弟翻身的时候,嘿嘿!到了!”

  “唉!可钱溢飞已经死了……”

  “别说那些不愉快的,您赶紧收抬收抬,我先把你送出去,对了!有没有吃的?我饿……

  ”扭头看看竹篮,杨旭东随手翻了翻又道,“六哥,你在共产党这……唉!生活可够清苦的。

  他们整天就知道瞎折腾,也不说昭顾昭顾抗日英雄?”

  “旭东,难道你天天就过这种日子?”瞧瞧一身黑泥的杨旭东,钱溢飞有点心酸。不过他

  这么一问,在旁人听来,到真是对杨旭东这几年的经历一无所知。

  “没办法,这还不是叫共党给逼的?妈的,有钱也卖不到东西,也不敢轻易买东西。为了

  等你,我只好一直躲在这儿。说实话,几年没见山城穷得连我都认不出了,在这儿躲了几天,

  上坟的供果全他妈是用纸糊的!唉!你说老百姓这日子可怎么过?”抓起两块蛋糕塞进嘴巴,

  就着地面的泥水,杨旭东狠狠喝了个饱,“好吃!好吃!过廳哪……”

  “筐里还有,你慢点吃,”抽出一根香烟递过去,钱溢飞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是怎

  么熬过来的?”

  “共产党满世界抓我,没办法,就只好跑出去了。可台湾那帮混蛋根本不信任从大陆回去

  的,死活都不放我入境,所以您说我还能怎办?就只好在香港呆着呗!这不,要不是老总统想

  起你,他们也不会惦记我。”

  “你既然都跑出去了,怎么还回来?傻呀?为了我你值不值?”

  “值!很值!要是换作别人我管那闲事儿干嘛?可您不同,因为你是六哥,是没收一分钱

  就肯把我扶上高位的六哥!”

  “那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还给您打下手,呵呵!在台湾情报届,除了您,我也想不出还有谁敢自称老大?”

  苦涩地笑了笑,钱溢飞四下看看环境,又道:“你的成就早已不在我之下,能算准我会来

  上坟,就说明你已经把我看透了。对了,回大陆后你一直在这儿安身么?”

  “嘿嘿嘿!那倒也不是。不过为了见您,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里最安全,最不显眼,也是您

  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所以就只好暂时委屈自己,陪六嫂小住几天。”

  “那你总该多布几个暗哨啊?万一被别人发现……”

  “唉!不是不想布,而是我们剩下的兄弟已经不多了,捉襟见肘啊!这不,就只好安排一

  个老温先凑合着。”

  “可我要是不来你该怎办?就在这儿理一II子?”

  “没办法,如果您再晚来几个小时,我恐怕就擇不住了。其实干我们这行儿的,呵呵!就

  是尽人力,听天命。”掏掏兜,杨旭东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人民币,“六哥,我这还有点钱,

  今天是咱兄弟久别重逢,我请你进城下馆子?”

  “怎就剩这些?难道那边不给你发经费?”

  “经费?”苦笑一声,杨旭东连连叹息,“都叫一个共党特工给偷了,唉!没办法,只好

  再从共党身上找齐,可谁知道他们比我还穷?哎对了,那个共党特工的路子和咱们很象,会不

  么........,,

  “徐百川,他极有可能是徐百川训练出来的。”

  “妈的!这个大叛徒!老天有眼叫他不得好死。唉……你我兄弟久别重逢,再提这个人,

  那就有点牛嚼牡丹焚琴煮鹘了。算啦!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吧……”

  “旭东……”

  “嗨!这哪是说话的地方?行了,您跟我走,好好找个地方,咱们兄弟不醉不归。”捋捋

  自己那一头乱发,杨旭东感慨道,“我这头也该剃剃了,长得全是虱子,晚上闹腾得睡不好觉

  眼角一热,钱溢飞再次潸然泪下……

  “六哥,你这是干啥?兄弟我不是好端端活着吗?虽说比不了过去,但总比那些脑袋都没

  保住的要强吧?”伸出乌黑的袖子,在钱溢飞脸上擦了擦,“能见你一面,就算叫我马上去死

  也值了。”

  “旭东,我对不起你们这些兄弟……”

  “你总这么客套干嘛?什么叫对起对不起?只要你六哥在,用不了几年,又会多出一大批

  兄弟。”说话间,杨旭东略微迟疑一下,侧耳听了听,抓起蛋糕死命往嘴里塞。

  “怎么啦?”

  “六……六哥……”强行咽下一口,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您……您腿脚不利索,一会

  儿无论发生什么,跟在兄弟后面千万别走散。”从怀中掏出手枪,正想悄悄推上子弹,突然间

  ,杨旭东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惊呆了……

  过了片刻,慢慢扭过头,顶顶抵在II前那冰冷的枪口,嚼嚼嘴里剩下的蛋糕,一口吐在地

  上……“六哥,这不是真的,对吗?”

  “对不起,这是我的职责……”尽管在说话间,手枪依然被提拿得很稳,但钱溢飞的语气

  却充满了无奈、痛苦和忏悔。

  “好,我知道了……”话音未落,几条身影快步上前,将他死死扑倒在地。

  “抓住了!抓住了!”专案组长异常兴奋,“总算把这条祸根铲除了!”

  杨旭东几乎没有反抗,饿了几天,也实在没有力气反抗,任凭抓捕员将双手牢牢反铐,他

  两眼死死盯住钱溢飞……

  “旭东……”

  “嗯?六哥还有什么指教?我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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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特务杨旭东被捕的消息,迅速传遍山城、四川,就连远在北京的中央,也在第一时间内

  向四川省公安厅拍发祝捷电报。就在杨旭东被塞进牢房那一刻,山城,乃至整个四川省,大街

  小巷都燃起烟花爆竹敲起喧天的锣鼓……

  “毛主席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侧耳听听街道上那充满喜悦的口号声,看着一队队从公安局门前鱼贯而过的*行队伍,老

  索心中百感交集:“晓武II来没有?”

  “11了,”段国维说着,忍不住扭头瞧瞧一声不吭的零号,“可一听说杨旭东落网,马上

  又昏过去了。”

  “你看我干什么?”零号不悦地说道,“他是你部下,这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说话间

  ,眉头在不知不觉中又皱起来,“有件事儿我很竒怪,那杨旭东并非一般角色,谁这么有本事

  能降住他?”

  钱溢飞拎着酒瓶熟肉,孤独地走在昏暗的长廊中。这是看守所一间重兵把守的单独密室,

  也是解放前军统羁柙要犯的绝密牢房。脚步有些踊跚,沉闷的回音*荡在四周,狠狠敲击着他

  的鼓膜。

  长廊尽头的三名战士向他敬礼,指指厚重的牢门,钱溢飞说道:“打开吧,让我进去。”

  杨旭东身背重铐倚在墙角,安静地闭目养W,门闩响起时,他的耳朵抽动一下……

  面对面坐下,摆上碗筷,钱溢飞点了根烟。

  沉默是一种煎熬,而漫长的沉默就是一把将人凌迟处死的小刀。不知过了多久,钱溢飞丢

  下烟头,在杨旭东面前的碗中注满烈酒:“你的伙食费我掏了,想吃什么就和看守说。”

  “谢謝!”睁开眼睛瞧瞧篮子里的熟肉,杨旭东微微一笑,“我记得46年咱们去共区,我

  还给你背过肉罐头。现在好了,你也请我吃肉,咱们两不相欠。”

  “旭东,你别怪我,昭你的话说这叫各为其主,我也没有办法。”

  “怪你?呵呵!我怎么会怪你?”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擦擦嘴,瞧瞧面前那曾经生死与共

  的六哥,突然劈手将酒碗砸在他脑门上……

  “怎么回事儿? ”门卫冲进来紧张地问道。

  摆摆手,顾不得抹去头上的鲜血,钱溢飞叫门卫先行退出。

  “我怎么能怪你六哥?嗯?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六哥? ”虎目含泪,杨旭东指着钱溢飞羼子

  大声喝道,“可我是替中华民国,替三民主义打你!你是共产党?啊?你他妈是共产党?六哥

  居然告诉我他是共产党!!! ”直到现在,杨旭东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宁愿相信六哥背叛

  了自己的信仰。

  瞧着一脸木然的钱溢飞,他挥泪如雨:“党国罹难后,没给我们这些人什么好处,要吃没

  吃要穿没穿,可我们说什么了?啊?哪一个死得不像爷们?可你他妈背叛党国,啊?你他妈居

  然背叛党国!党国带你不薄啊?高官给你坐,厚祿让你拿,亏待过你没有?啊?做人怎么也该

  讲个良心吧?可你算什么?哪怕我们这些人都反了,你有资格造反么?你能背叛么?你好意思

  提背叛这两个字么?”

  “旭东……”

  “W之临死前,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六哥,为了保护六哥,他不惜一头碰死!孝先是怎么死

  的?啊?我敢保证,他至死也不会背叛你六哥!可你倒好,说把我们扔下就扔下?说自己是共

  产党就可以把人情帐一笔勾销!世间有这么做人的么?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简之?你有何

  脸面叫孝先一声兄弟?呸!你他妈是什么东西?党国怎会养了你这王八蛋!”

  一口含血的浓痰结结实实吐在钱溢飞脸上,他没去擦,含泪低头默默无语。

  “你当初教肓我们:要为三民主义流尽最后一滴血,可你是怎么做的?不愿意为党国尽忠

  没人怪你,可你总不能把想尽忠的人都给坑了吧?啊?枉我还为你出生入死!枉我有口吃的也

  不忘你六哥!枉你白披了这身人皮!哈哈哈!哈哈哈!连六哥都背叛了三民主义,都背叛了三

  民主义!这三民主义还有救么?还有救么?哈哈哈!三民主义!你的命运,为一一何一一如一

  一此一一多一一舛?”

  怅然站起身,看看兀自狼吞虎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杨旭东,钱溢飞一步步,挪向牢门

  。一脚踏出牢房的_间,他忍不住回过头,最后瞧一眼曾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再也忍不住

  ,“噗”地一口鲜血喷出,随即一个踉路,栽倒在旁边的石墙上……

  “同志!”

  摆摆手,泪水如大雨倾盆,在两名战士搀扶下,他艰难地站起,佝偻身子指晃着,向长廊

  深处慢慢跛去……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贡埔。主义须贯彻,纟己偉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

  。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背后传来慷慨激昂的歌声,那歌声悠扬

  澎#,令人热血彿腾。这是钱溢飞曾经最熟悉,也最推崇的军歌。然而不知是否命运使然,在

  他身边凡是唱过这首歌的人,居然都面带微笑如飞蛾投火般,无怨无悔地离开人世。

  “呸! ”又是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从一旁牢门的铁窗上,现出温老板那狰狞的面孔,“

  叛徒!叛徒!狗叛徒……”

  双膝一软,钱溢飞彻底箱倒在地。向走廊尽头艰难地跪颱着,“哇哇哇……”口中鲜血如

  同瀑布般喷涌而出,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弯曲的血线……“旭东,我的好兄弟……”

  “同志! ! ! ”

  什么也听不见了……

  “当家的!咱该怎么办?”一个特务惊恐地站在许红樱面前,脸上已掩饰不住深深地绝望

  ,“共军看管得太严,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根本救不出杨长官!”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共军怎会抓到他?这才几天不见,怎会突然出事?”

  “当家的,再想不出办法,那杨长官可就……”

  “闭嘴!”双手用力一挥,许红樱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是正在想吗?我不是正在想吗

  ?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当家的,共军已经包围了落凤山! ”又有一个特务跌跌槓槓跑进来,这消息无疑是雪上

  加霜。

  “喫……”听到这消息,团团乱转的许红樱,反倒仅是点点头。在她眼里,自己形势的好

  坏和杨旭东已经无法相提并论了。

  “怎会是这样?怎会走到这一步?”四面楚歌的许红樱,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感觉到彻底

  绝望。

  老索在钱溢飞床前整整守了两天,当他迷迷糊糊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这间病房并不陌生

  。十四年前,宝儿就是在这里与他告别,从此便下落不明;十四年前,他在这里曾握着老卢的

  手,告诫他“坚冰”的存在;同样是在十四年前,戴老板为他这“军统精英”输进了自己的血

  一行热泪夺睡而出,钱溢飞拉住老索的手放声痛哭。

  “老钱,你别再折磨自己了,这也是没办法。”

  “他们不仅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是这民族最精锐的特工!可一个个的,怎就落到这般

  地步?”

  “唉……谁让他们走到了人民的对立面?老钱,你只不过是尽自己的责任而已。”

  “是我害了他们……”指指头,W情呆滞的钱溢飞哽咽道,“如果……当初我不带他们,

  说不定现在……他们是好父亲,也会是好丈夫。更有可能的,还是这个国家最光荣的音通劳动

  者。结果呢?是我把他们亲手送上了断头台,这都怪我,怪我呀……”

  “老钱,你后悔自己选择了这份职业吗?”

  指指头,点点头,又再次指指头。沉默了许久,钱溢飞一声长叹悠悠说道:“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当初对付小鬼子,我非常自*自己的工作,可一旦与同胞为敌,我真的下不去手

  ,真的……”

  “那好,你先休息吧。”起身离开房间,在房门掩上的一刹那,专案组长忍不住问道:“

  部长,他的情绪……这个……还……还能再干这一行儿么?”

  “那要看他自己了。唉!还说杨旭东是性情中人,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五十步和一

  百步的区别而已。”

  “那……那上级会不会处分他?”

  “这种思想虽说绝对要不得,但不管怎么说,他长期坚持在特殊环境,思想境界和其他同

  志不同这也是没办法,只要不在内部造成恶劣影响,又何必跟他斤斤计较?你就当……什么都

  不知道吧。”

  “是!,,

  “对了,你找时间再辛苦一趟,去监狱问问一个叫顶梅的女人,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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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10:49 | 只看该作者
  杨旭东漫步走下楼梯,踏上二、三楼之间的缓步平台。他看看贴在墙壁上的标语,不由轻

  轻念了句:“ 4一天等于二十年,共产主义在眼前’……呵呵呵……”又看看标语下的小字,

  写得同样是精彩绝伦,“4吃饭不要钱就是共产主义’……嗯!早知这样,我来大陆还带什么

  钱?这可真是……”话语突然停顿,他赶紧摸摸口袋,不巧的是还真就没带钱。自嘲地笑了笑

  ,转过身,又重新登上台阶。“唉!这记性可大不如前了……”

  闪进室内,晓武背靠房门四下观瞧,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大床,床前是书桌,上有台

  灯、暖瓶和提包。窗帘紧闭,在昏暗的微光下晓武注意到门前半步之外,悄然撒落一层淡淡的

  烟灰。

  “果然狡滑,”心中暗道,“只要稍微用力一开门,就会拂走烟灰,即便没被拂走,来人

  也会踩上去,哼哼! 一步之内,想收脚都来不及。”小心跨过烟灰,晓武盯向那提包,这也许

  就是杨旭东的贴身之物。伸手提了提,感觉里面似乎装了许多东西,随手按开遮光电筒,仔细

  确认拉锁上是否有蛛丝或者干胶等机关,直到确信再无疑问,这才轻轻的,一点一点拽动拉锁

  。拉开一半后,慢慢擇开提包向里望去,突然,一个棕色的皮夹跃入眼帘……

  “钱包?”倒吸一口凉气,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头脑中快速闪过,“吃饭没带钱包……哎呀

  !他很可能回来取钱!”正想迅速撤离,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这间屋子根本藏不住人,而晓武也没时间去考虑该怎么办,头脑中的下意识反应,就是不

  能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特殊身份。快速合上拉锁,几步窜至窗前,在钥匙拧动锁眼的一刹那,

  他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从四楼躉不犹豫一跃而出……

  “啊……”楼外传来阵阵惊呼,老索从椅子上猛然跳起,农背全是细密的冷汗。

  “小偷!小偷跳楼啦!”人群迅速围拢,冲天的喧闹声中,专案组长挪动着身体,走到窗

  前向楼下瞥过一眼,就此便一动不动,犹如泥塑木雕……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转过脖子,

  颤抖着声音,对老索哽咽道:“部长……马同志……身上……地上……可都是血啊……”

  失魂落魄地望他一眼,老索那样子,好似一幢指指欲坠行将坍塌的大厦,在警卫人员尽力

  搀扶下,他摆摆软如米粉的手臂,拖着走样的哭音,喃喃自语:“别让我看……我不往下看…

  …决不……晓武啊……我不敢看哪……”

  “首长! ! ! ”

  两眼一黑,老索剪刀着脚步,在踊跚中轰然箱倒……

  杨旭东往楼下望了望,便关窗合帘。悠闲走到提包前,打开后仔纟E0检查,发现只少了些现

  金。而关键物品,例如贴在信封上的邮票,依然是纹丝未动。“一个小偷?唉!算了,钱财乃

  身外之物。”言罢提起皮包,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

  昏贡的灯光由亮变暗,这是就寝的信号。钱溢飞倚在潮湿的山墙上,焦虑的面容下,一颗

  忐忑不安的心,在剧烈槓击着胸壁。又是一天过去了,像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熬过多久,他连

  想都不敢再想。

  肤下鞋子扔到一边,解开胸前农扣,大口呼吸着室息的空气。他睡不着,也不想睡,静静

  地坐着,默默地思考,直到晨曦初现天光放亮,这才合上艰涩无比的眼皮,吐出一口久藏于胸

  的闷气。此时此刻,他觉得人生就是被禁钼的牢笼。

  一个狱警走到北京来客身边,俯首低语几句。

  “你说什么? ”北京来客豁然起身,看看牢中萎II不振的钱溢飞,“有人要把他带走?”

  “是的,这是由中央某部签发的密令。”将文件放在桌面,狱警闪身站到一旁。北京来客

  点点头,迅速从腰间解下钥匙……

  钱溢飞被立刻提出监狱,在三辆吉音车和一小队士兵的柙送下,到达原国民党陆军医院一

  一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XXX医院。老索正躺在高干病房打吊瓶,一见钱溢飞进来,他忍不住流

  下眼泪。

  晓武出事后,原本还有两个人可以对付杨旭东。但顶梅刚刚被同屋案犯打折肋骨,现在正

  昏迷不酲人事不知。而钱溢飞呢?老索一想到他就内心愧疚,与其相见尴尬,还不如不见省心

  ,但形势已由不得他再考虑个人感受,是杨旭东逼得他必须当机立断作出抉择。

  二人的相见似乎并不融洽,钱溢飞冷潢地望着他,仿佛这失魂落魄的老人根本不曾在记忆

  中出现过。

  “晓武出事了……”观察着钱溢飞的脸色,老索强抑悲痛,将事情经过概述一番,末了他

  还补充一句,“晓武没暴露身份,他是好样的……”

  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讲完,钱溢飞这才转身向门口慢慢跛去。

  “老钱……”

  “老钱已经死了……”停下脚步,他头也不回,“从晓武跳楼那一刻,钱溢飞这个人就已

  经死了……”话音未落,已是如鲠在喉,“你……你觉得他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老钱……”

  “唉……算了吧,干我们这行儿的,都是命中注定不得善终……” SS跚着走出病房,却再

  也支擇不住,一头扑在墙壁上,II头槓得鲜血淋漓,“晓武啊……晓武……是师父害了你,师

  父不该把你领进这一行……”双手交替扶着墙壁,拖拽着软如面条的双腿,一步一步,在便农

  搀扶下,奋力向手术室挪去。

  一条本应在半分钟内走完的通道,他却足足花费了十分钟。

  “该患左臂肱骨外科郅骨折、尺骨鹰嘴骨折、腕骨骨折,左侧腋W经和臂丛严重受抒,左

  腿股骨头骨折并髋关节后肤位,同时伴有坐骨神经和膝关节交叉轫带抒伤……”护士对老泪纵

  横的钱溢飞解释道,“他内脏也严重抒伤,脾破裂,一根铁条穿过肠管,直抵腈主动脉……”

  “大夫……您能不能告诉我……他……他还有什么地方是好的……”拖着颤音苦苦哀求,

  钱溢飞的眼W流露出深深地绝望。

  护士不吭声了。

  “我可以看看他么?”强抑阵阵眩晕,钱溢飞趴在长椅上不停地喘息。

  “这……”为难地指指头,护士嗫嚅着又道,“他还在抢救中,你现在进去恐怕……”

  “我要看看他!我要看看他! ”一声爆喝,吓得护士花容失色后退连连。

  “让他进去吧,”专案组长在一旁流着眼泪,“不进手术室,隔着玻璃在外面看看。”

  “这……好吧,我去问问主任。”

  披上白大褂,在民警的搀扶下,钱溢飞强打精W走进手术室。隔着明亮的玻璃,看到面色

  灰白兀自昏迷不酲的徒弟,他再也抑制不住滚烫的泪水,慢慢抬起手臂,向生死未卜的徒弟,

  庄严地敬个军礼……“晓武啊……你……你终于合格了,合格了……”话音未落,便已肝肠寸

  断泣不成声。

  情报员有时真的很无奈,即便晓武能被侥幸救活,可为了掩饰其身份,为了降低影响,组

  织上不但会开除他公职,而且还要依据刑法的盜窃罪判处他有期徒刑。可以这么说:情报员是

  绝对不能失手的,否则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不知是被谁搀进了休息室,刚刚拔下吊针的老索呆呆坐在沙发上,望着泪眼悝忪的钱溢飞

  ,慘然一笑:“老钱,我们对不住你……”

  “对不住的是我一个人吗! ”指着老索的,他大声问道,“我!钱溢飞,代表牺牲的老卢

  ,代表为革命献身的墨萍,代表千千万万为人民解放事业而牺牲的同志,请你回答:江山,我

  们用命替你们打下来了!可你们的所作所为,能对得起这些同志吗?能对得起被烈士鲜血染红

  的江山吗?”

  “老钱,你这叫什么话,怎么还出来个‘你们’ 4我们’?难道咱们不是同志吗?”

  “我们还是同志吗?”咬着牙,含着热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是反革命右派,而你

  呢?是高高在上的大领导,我只能仰仗您的羼息,苟且偷生!”

  “老钱!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是不是共产党员?还能不能讲真话?还能不能对人民群众负责?”

  “废话!髟老总还是共产党员呢!可又能怎样?啊?不也是说撸就撸?我一个小破部长能

  顶什么用?”说着老索一把扯开上农,摊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亩产十二万斤,啊?亩产十

  二万斤哪!可今年开春饿死人的时候,这些粮食都哪儿去啦?啊?难道一把火烧了不成?你有

  脾气,可你想没想过我也有脾气?我这脾气该向谁发?喫!你觉得眼前不正常了,可有几个人

  能觉得它正常?你就是个情报员而已,国家大事你管得了么?你告诉晓武4心里装着国家就行

  ,老百姓的死活与你无关’,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心狠手辣的钱老六,什么时候变成了悲天悯

  人的活菩萨?”

  几句话说得钱溢飞哑口无言怒火全消,他一屁股栽倒在沙发上,不知应该欢喜还是伤悲。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自己的想法决不后悔。

  “依你现在的问题,我们都不该再用你!非但不能用你,相反还应该枪毙你!你以为现在

  平安无事那都是你自己的本事?狗屁!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替你暗中顶缸,你骨头早就化成灰

  啦! ”长吁一口气,摸摸因过度激动而发胀的胸口,老索感叹道,“可现在是没办法,谁叫你

  ±言养出个杨旭东?自己造的孽,总不会让别人替你还吧?”

  “让我去抓杨旭东? ”微微一愣,“难道杨旭东回来啦?”

  “那你以为是谁害了晓武?为了晓武,你还有理由推三阻四吗?”

  抱住自己的头,钱溢飞从未如此痛苦过。他现在所想的已不再是难过,而是该如何阻止自

  己发疯。

  “脚踏两只船,老钱哪!不是我说你,你4千算万算,W仙难办’,可到最后怎把自己也

  算进去啦?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老索,让我静一静行不行?”

  “可杨旭东能让我们安静吗?”

  “别逼我好不好?”

  “好!我不逼你,但只给你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记住:别跟国家提条件,我们也不会接

  受任何条件!因为……”看看痛苦不堵,感情和理智正在做剧烈思想斗争的钱溢飞,老索逐字

  逐句说道,“因为你是个共产党员,是一切都属于国家的特殊职业者!”

  齐鸣宇背着鞋盒*街过巷,极力寻找那微不足道的小生意。这年头的手工业者大多被国家

  揽至麾下,可他则不同。一来出身有问题,二来脑子有问题,三来性格有点问题……结果,他

  就成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困难户,连街道都懒得管他。

  自从周云鹏出事后,周桂芳和做保姆的苘香又回到北条巷那间破屋子,目前社会正发生翻

  天覆地的变化,但对于这些音通老百姓来说,唯独生活条件和质量却没怎么改变。进入二十世

  纪六十年代后,随着粮食搣产,自然灾害等天灾人祸的冲击,苘香一家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

  难。浮肿、夜盲等一系列营养不良疾病,对这个多姓氏的家庭进行着无情地指残。

  虽然齐鸣宇的脑子有点问题,但他非常懂事。望着敲拝最后一颗金牙的苘香,他把课本丢

  进炉眩,然后拍着胸脯说道:“我出去赚钱,养你,养我妹妹。”

  “可你怎么也该念完初中,妈就是再苦,也会供你……”

  “我已经二十岁了,念不念也没什么意思,还是找点事儿干干吧。”

  愿望是好的,但现实非常残酷,能有勇气接受特务子女的单位,在山城还真就找不出几家

  。多次碰壁后,在万般无奈之下,齐鸣宇不得不干起老本行,每天背着修鞋箱子,和取締个体

  私营者的政府工作人员,在城里大街小巷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游击战”。

  齐鸣宇并未接受过正规的“游击训练”,他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可以这么说:几个

  月下来后,他不但对山城的街巷了如指掌,而且还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谁是“政府”。可就在

  1960年3月下旬的某一天,当他摆脱追兵钻进光明电影院散场人群时,却在一侧墙体上意外发

  现三个字:杨喜儿。

  他愣住了,死死盯住这几个粉笔字,久久无语。

  当夜九点二十二分,一位身穿风农体格魁梧的男人,被他带进落凤山菩提寺一间佛堂。

  “我先走了。”齐鸣宇冲这男人一点头,看看跪倒在蒲团上手持木鱼口宣佛号的僧人,_

  了一躬,便转身退出掩上房门。

  木鱼越敲越慢直至凌乱不堵,随着一声低沉的砮音,僧人慢慢站起,回头凝视着面前的男

  人:“居士从何方来?”

  “你期待的地方。

  “S&上有麻烦么?

  “狗太多,不过还好,都被我摆脱了。”

  两个人好像认识,似乎久别重逢。

  “你……是不是温家老店的温老板?”男人突然问道。

  点点头,僧人微微一笑:“跟我来吧!她等了你很久。”

  随着僧人走出后院,登山越涧东行二十里后,在天光放亮的拂晓,来到一座人迹罕至的山

  谷前。

  “进去吧,她在里面等了你七年。”

  “她还好么?”

  “好不好就只有你自己看了……”

  他的双腿十分沉重,嗓子如同塞进一团乱麻,于悲痛中反夏纠缠着W经。山谷恬静怡人,

  两侧山麓下,开满芬芳扑羼的墨兰,远处清细碧纟录的水塘中,几只白鹅翻动红掌,耳聱厮磨…

  一个身着国民革命军陆军军服的白发女子,嗅着手中兰花的芬芳,漫步在林荫下的曲径,

  适望那远远向她走来的男子,一滴晶莹的泪珠溅落在柔嫩的花瓣上…….

  “同志,您找谁?”女人哽咽着问道。

  “一个故友,失散多年的故友,她是我同甘共苦的心上人……”男人深情地回道。相互久

  久地凝视着,直至雨泪沾襟,这才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旭东……”

  “别说话……让我抱着你……就这么抱着,直到死……”

  又是一阵忘我地缠绵,再分开时,两个人已是泣不成声。不知过了多久,杨旭东捭着许红

  樱那憔悴的瓜子脸,喃喃说道:“你我一别就是七年,这么多年,实在是苦了你……”

  “不要再说了,比起那些妻离子散,至今仍在隔海相望的同志,你我有生之年还能相见,

  这已是万幸了?”

  “知道么?我至今最喜欢看的电影,还是共军的〈〈白毛女》,没想到再次相逢,我的喜儿

  ……她的头发果真白了……”

  “我老了……”幽幽叹口气,将自己深深理进杨旭东的胸眩,“可我也知足了……”

  “你没有老,在我心里,喜儿是永远都不会老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喜儿长了头发,这是我没想到的。”

  “坏死了你!”轻轻在他胸口上一捶,许红樱嗔道,“人家的头发,可都是为你留的,只

  可惜等到它白了,你才出现。”

  杨旭东感慨万千,将喜儿紧了一紧。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不得不转移开那伤感的话题:

  “这七年来,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我还能去哪儿?台湾不让我回去,共产党又到处抓我,除了隐居深山当野人,我实在没

  有办法了。”

  “弟兄们还好么?”

  “没什么兄弟了,还剩下七八个,也都是老的老,病的病。最慘的时候,大家挤在一座山

  洞共用一件棉农,连堆取暖的火都不敢点。”

  “那吃的还好么?”

  “哪有什么吃的?一年固定有几个月是野菜树皮,就连去人家地里偷粮食,都要弄成是野

  兽祸害的痕迹。唉!最慘的是没有盐。城里盘查得紧,还要凭户口凭票购物,要不是四年前老

  温去他叔叔的庙里出家,恐怕直到现在,我们还只能抠地里的盐碱吃。”

  此刻的杨旭东,已是柔肠寸断挥泪如雨…….

  “也没算白熬,这不是把你盼来了吗?”说着,许红樱蜡贡的脸颊上,泛起一抹幸福的红

  晕,“老天还是长眼睛的?”

  “喜儿……”

  “嗯?”

  “完成这次任务后,我带你远走高飞,咱们去香港。”

  指指头,许红樱苦涩地拒绝了。

  “难道你还想留在这儿?”

  “三年前,我无时无刻都盼着能离开这里,”适望细蓝的碧空,她倜怅着说道,“可现在

  ,我决定不走了。”

  “为什么?”

  “因为这片土地离不开我,而我也离不开那些挨饿的百姓。二十岁之前,我是为生存而活

  着;三十岁之前,我是为爱情而活着;现在,我却是为理想和信仰而活着。”轻相淡写的一句

  话,道出许红樱为何能苦苦坚持七年的原因------------个有着信仰的优秀特工,才是令对手最头

  痛的敌人。

  两个人蔟拥着走进林荫尽头的山洞,洞内很干净,用干茅草铺成的床榻还散发着淡淡的草

  香。陪杨旭东一同坐下,许红樱给他倒碗清水:“条件艰苦,你别见怪,当年共军也是这么过

  来的。”

  “其他弟兄呢?”接过搪瓷碗,杨旭东轻轻呷了一口。

  “被我派出去把风了。”

  “他们能混进城吗?”

  “不太容易,但可以试试。”

  “我这次来有两个任务,需要你鼐力配合。”

  “你先说说看?”

  “有个叫周志乾的男人你还记得吗?”

  “就是那个被怀疑成钱溢飞的人?”

  “不锴,他是老总统御笔钦点的重要人物。”

  “这可就难办了。”

  “喫7,,

  “我记得‘傻蛋’曾经说过……”

  “傻蛋?”

  “就是领你来的小伙子,他也是我们的人,四年前加入了组织。”

  “他说什么了?”

  “杜孝先牺牲时,他见过这个人,后来就没有了消息,据说是被共党软禁了。”

  “软禁?”点点头,杨旭东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看来,他的身份应该没有暴露,否则

  共党非点他天灯不可。”

  “我们也只能凭借猜测,没办法去调查,在共军高层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同志了。”

  “所以我必须先完成另一个任务,才有可能知道六哥的确切消息。”

  “第二个任务?到底什么任务如此诡秘?”

  笑了笑,杨旭东没有回答。有些机密就是这样:别说是情侣,哪怕对爹妈也不可能透露一

  丝一躉。

  “我估计你的任务,肯定要用上4傻蛋’了,他是我们在城里的最后一条线,掌握了许多

  秘密。没有他,你想找谁或者联系谁,那都是寸步难行。”

  “喫?”杨旭东一怔,随手掏出信封在许红樱眼前一亮,问道,“那他能不能先把这封信

  给我寄出去?”

  “给谁?”

  “一个你不该问的人。”

  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晓武仍未脱离危险期。在监护室外,哭天抹泪的老李正拉着段国维,

  一个劲儿要跟自己女婿划清界限。

  “马晓武的事情还没得出最后结论,组织上正在考虑对他的处理意见,你先回去把小李安

  顿好,别再给她什么刺#。”段国维的语气很生硬,若非还有其他市局领导在场,没准他会叫

  人把这老头叉出去。晓武出事后他也受到了牵连,省厅领导在电话中足足骂了他两个小时,御

  下不严的帽子肯定要扣在自己头上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能不能影响自己的仕途。

  “唉!我那苦命的闺女啊,当初你怎就找了这么个对象?”老李顿足捶胸号啕大哭。

  “小李没事儿吧?”

  “嗨!又不是什么好事,哪敢告诉她呀?大伙这不都在瞒着吗?”

  “嗯!这就对了,先不要张扬,等事情平息后再说。老李啊!我还是那个意见:夫妻一场

  ,咱还是劝和不劝离,能过■奏合着过吧。”劝别人怎么都好说,但劝说别人的同时,段国维

  又想到了自己。彻底被打进地狱的顶梅,成了他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钱溢飞不敢在这等场合抛头露面,他只能躲在一旁为自己徒弟默默祈祷。晓武仍处于昏迷

  状态,但偶尔也能无意识地说几句话。据医护人员反夏确认,他说出的话是“抓住杨旭东”。

  钱溢飞被赃动了,正如索部长所说:自己造的孽,必须由自己来还,指摆不定首鼠两端,

  那绝非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在两个徒弟之间,他一定要下定决心,做出最后的抉择。

  “杨旭东交给我吧,”钱溢飞拖着哭腔对老索说道,“这是我的工作,责无旁贷。”

  “你早该这样!我说老钱哪!这也就是你,换了别人要是敢对任务推三阻四,我非好好治

  治他不可。”

  “我有一个条件……”

  “哎?咱可说好了,SU跟我谈什么条件!”

  “我要送杨旭东一程。”

  “嗯!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

  “另外……”

  “你还要登羼子上脸不成?”

  “……我若出事,就让顶梅顶上。”语气有点冷,但非常坚决,“我也没有把握能制服杨

  旭东。”

  老索无话可说。

  “别告诉我顶梅出事了!”刹那间,钱溢飞W色骤变,他死死盯着老索,逐字逐句说道,

  “你的眼W已经把你出卖了!”

  “老钱哪……唉!顶梅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现在……”

  “把她救出来!”

  “可这……”

  钱溢飞急了,瞪着老索嘴角抽动了半天,这才犹如火山迸发一般厉声喝道:“顶梅是现行

  反革命,这你能信吗?”

  “我也不信……”

  “那就赶快救人!”

  “可这不归我管……”

  “那就赶紧找管事的人!”

  “这……唉!老钱哪,你是在逼我以权谋私,搞不正之风……”

  “顶梅若有个三长两短!”咬咬牙,钱溢飞下达了最后通牒,“那杨旭东你就自己去逮吧

  !”

  “你什么意思?”

  “你们可以阻止我逃跑,但有谁能阻止我自杀?”

  “这倒也是……哎?不对呀?”惊讶地瞧着钱溢飞,老索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你还想为

  她去死?嗬嗬?看来你们俩的交情……嗯!不一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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