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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连载』 《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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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08:44 | 只看该作者
  1958年4月初,钱溢飞和顶梅的处理意见被批夏下来:发回农场进行劳动改造。“劳改”

  这个名词对于钱溢飞来说,是个非常新鲜的新生事物,它不同于刑事犯,也不由法院来判决,

  而是社会主义国家针对某些特殊人群,实施的一种特有的专政手段。“劳动改造”到底能改变

  什么,钱溢飞不清楚,顶梅也不知道,但二人凭借那绝顶聪明的脑袋,不约而同推算出自己的

  命运将是苦不堵言。

  “这还不抵给我判个几年呢……”临行前,钱溢飞私下对顶梅说道,“就我这腿脚,这身

  板,还能干个什么活儿?”

  “干活那是抬举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音通劳动者啦?”一声细叹,顶梅的W色凑凑慘慘

  ,“改造,你还是从4改造’这两个字上下功夫吧……”

  “那我们不是慘啦?”

  又是一声长叹,顶梅抹抹脸,恨恨说道:“命啊!这可真是命啊!自从遇见你,我这曰子

  就没怎么好过!”

  “这不能怪我,谁叫你没事连做梦都盼着抓我?”

  “废话!你是贼我是兵,能不抓你吗?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哼哼!我昭样不会客气!”

  “那你就慢慢抓吧!哼!榆木脑袋!”

  俩个人时常会发生点小磨擦,但磨擦也是一种交流,这并不妨碍双方对未来命运的共同探

  索。

  在马晓武刻意安排下,回到农场的两个人,一开始并未象其他右派那样参加重体力劳动,

  而是在食堂继续从事着切葱剝蒜工作。不同的是,大师傳老李再见到这二人时,多了个下意识

  转身动作。同事之间像往常那样有说有笑已是不可能了,地位和阶级立场的对立,无形当中在

  众人之间树立起一堵厚厚的柏林墙。

  老李不再犯病了,可他那双眼睛瞥向钱溢飞时,依然有些古怪。晓武来农场也不象以往那

  么频繁了,这到不是说他嫌弃钱溢飞的身份,主要是工作和家庭给他带来了太多的压力。五七

  年的反右以及丈夫频繁的“失踪”,令小李身心受到了极大的重创,她的精W总是处于压抑和

  紧张状态,甚至在正常工作中,也频频出现不必要的失误。因此,考虑到小李工作的特殊性以

  及和市公安局的合作关系,检察院领导经过反夏讨论,决定将她调离原工作岗位,从事一些简

  单的文职工作。

  五七年是新中国的一道分水岭,五七年之前和之后的人际关系,将从单纯逐渐过渡到夏杂

  化。如果说反右斗争只是让中国人放弃讲真话的最低道德标准,那么随后而来的“大跃进”和

  “人民公社化”,则将中国人坚持实事求是的美德彻底践踏。

  有人说,反右斗争是为随后而来的“大跃进”作铺垫的,伟人的魅力就在于:他可以将战

  略目光放在常人所看不到的位置上。通过反右运动阉割拝中国人骨子里那坚持真理的血性,便

  为后来通过“浮夸”和放“卫星”制造个人业绩,荑定了顺理成章的舆论基础。

  当农场广播里传来“湖北省长风农业生产合作社,早稻亩产15361斤”的时候,钱溢飞正

  在洗白菜,听到这消息,他只是微微一笑,随即无奈地指指头。一个小时后,正在洗白菜的钱

  溢飞,听到广播里“河北省XX—亩地产山药12CI万斤、小表12万斤、皮棉斤、全县粮食亩产

  2000斤”等高产卫星时,忍不住张口骂了句:“呸!河北人真他妈无耻!”

  一旁的顶梅冷冷瞥他一眼,而厨房大师傳老李,则一溜烟逃之夭夭。

  在科技高速发展的当今时代,小表亩产一千斤这是个很音通的数字,但是在刚刚建国还不

  到十年,经济文化及生产力极度落后的中国,出现亩产小表12万斤,那就非常令人匪夷所思了

  。而且这种竒怪想象并非只发生在一个地区,一个省,甚至整个中国,每天都在被这种竒怪想

  象所充斥包围着。河北省徐水县就是因为亩产12万斤这颗竒怪“卫星”,而享誉了全国。

  “让你看笑话了吧?”撂下菜刀,顶梅不悦地问道。

  “这也叫人话?”一指广播,钱溢飞愤愤说道,“我就算再没种过地,也知道亩产出不来

  12万,你说这河北人也太能颠倒是非了吧?嗯!以后和河北人相处,我得小心点,免得被人家

  卖了,还得帮着数钱。”

  “出了这种事情,让你看共产党的笑话了吧?”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个资产阶级右派还能有什么意思?”

  “不对呀!我觉得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不明显把我往国民党那边推吗?”

  “喫?难道你不是国民党?”

  “我只是当过几天国民党兵,和国民党反动派不挨着。”

  “喫……那我理解锴了,对不起啊!”

  “哎我说,你说话阴阳怪气,到底什么意思?”

  冲门外看了看,顶梅低声理怨道:“你是不是有病啊?都混到这份上了,怎么说话还不把

  个门?非让人家把你弄死才舒心?”

  “弄死我?好啊!那我还得说声谢谢。反正不管怎样,让我不说实话,那还不如杀了我!

  顶梅死死盯着他,半天未曾言语。

  “看我干嘛?我长得又不好看。”

  “没人欣赏你那张脸,”指指头,顶梅为之一叹,“你果真不象钱老六,至少他办事比你

  圆滑。”

  “这话从你嘴里出来可真难!”

  “难么?”凑然一笑,“其实有时候我也很佩服你,本应是共产党员该说的话,却偏偏叫

  你给说了。”

  “唉……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优国优民来着?”

  “喫?没看出来。”

  “我不瞒你,昭此下去,老百姓的日子会很难过。”

  “怎么说?”

  “亩产12万斤,也就是说,一亩地的产量能达到正常的200亩。哼哼!现在好了,老百姓

  种一亩地要交200亩的公粮,你叫他们拿什么交?倾家荡产都不够哇!若再赶上几个不顾百姓死

  活,媚上欺下的混账官员,那就会疯狂收购粮食制造个人业绩,将老百姓彻底逼上绝路。”

  “结果农民是越种越穷,对国家也是越欠越多,到后来能不能填饱肚子都成问题。”顶梅

  也是优心忡忡。她在战争时期广泛接赃过农民,知道农民最需要什么,现如今这些极为不正常

  的现象,分明是在动指国本。

  “不出两年,老百姓恐怕要挨饿了。现在这是人祸,一旦再有个天灾,恐怕就要大量死人

  了,唉!这全国性灾难的后果,绝不亚于再打一次抗日战争……”

  从直觉上,顶梅认为这周志乾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不过处于好竒,她忍不住又追问一句

  :“你怎么知道要挨饿?”

  “一个星期前,我们吃的菜里还有土豆,可是现在土豆没有了不说,就连白菜也是越来越

  少...........”

  “喫……”她点点头,突然间随着一个冷颤,又忍不住打量起面前这竒丑无比的男人,过

  了许久,她逐字逐句厉声问道,“心思这么缜密,还说你不是钱溢飞?”

  放下手中报纸,杨旭东盯着维多利亚湾的海景,冷静地对部下说道:“大陆正在瞎搞胡搞

  ,反攻大陆的时机,快要到了。”

  “长官,台湾让我们增派人手过去,您看……”

  “现在增派人手还未成熟,再等一等,等到老百姓彻底吃不上饭,记起4三民主义’的好

  处时,我们再动手也不迟。”

  “那我……可就要回夏台湾了……”

  “回吧,就说是我说的。对了,那个姓王的大陆特工,你们查清他底细没有?”

  “还没有,派过去的兄弟都没回来,估计也回不来了。”

  “这个人绝对不能小瞧,一定要给他建档。还有,要给现在仍潜伏在大陆的兄弟加薪,日

  子不好过了,没钱怎么养家?”

  “长官,只给钱恐怕也不行。”

  “嗯?”

  “在大陆如果没有粮票,再多的钱恐怕也换不来粮食。”

  “那可怎么办?这粮票上哪儿去搞?”

  指指头,其部下也是一筹莫展。

  “妈的,这世界还有连钱都搞不定的事儿?真他妈见了鬼!”

  “长官,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大陆有许多弟兄都联系不上了,据说……他们都跑去炼钢炼铁,实在脱不开身搞情报…

  “这是真的?”难以置信地看看部下,杨旭东的表情有点象哭,“喫!闹了半天,咱们的

  兄弟都给共产党干义工去啦?”

  “没办法,不去就要被说成是消极怠工,弄不好还给打成4反革命、右派’什么的。”

  “很好!很好!”杨旭东真是哭笑不得,“我们出钱养的特工,却给共党义务劳动,嘿!

  无论怎么看,这笔买卖都是共党只占便宜不吃亏?”

  “我们一些兄弟实在是吃不消了。您想想,他们没日没夜去炼钢铁,仅有的一点吃饭睡觉

  时间,还要用来报集情报,实在是太辛苦了。为此有些兄弟吐了血,嗯!不过凭良心说,共产

  党这医疗制度还算不锴,看病没收他们一分钱。”

  “废话!这要看病还收钱,那还叫人活不活?”

  “有几个兄弟刚刚打过报告,问能不能请假休息几天……”

  “哎?这不对呀?他们不去向共党请假,怎么反到跑我这来请假?”

  “嗨!共产党也得给他们假呀!特别是那几个吐血的兄弟,现如今躺在病床上,连手指头

  都动不了,还念念不忘对不起党国呢。”

  “算了!算了!叫他们休息吧,共党不把他们当人,咱可不能视而不见,唉!这叫什么事

  儿?共党造孽,我们来给他擦屁股?”

  “还有……”

  “还有?”一听说还有问题,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杨旭东,都感到有些怕了。

  “派去寻找许当家的兄弟,至今也没找到她下落。”

  “喫……和前面的消息比,这倒是个好消息……行了,我知道了。”

  许红樱是杨旭东解不开的情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爱上她,至少这么多年来,他从未

  忘记那剃光头发的女人,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他身边不乏漂亮的女谍报员,只要他高兴,什

  么样的女人都可以弄到手。但这些女人和许红樱相比,他总觉少了些什么,至少在使用和配合

  默契上,就远远不如许红樱。

  从公共汽车跳入江水的一_间,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从水中冒出来后,他就再也没找到

  许红樱的債影。他不相信这传竒的姑子会落到共党手里,也许她正在大陆某一鲜为人知的地方

  默默潜伏,等待他的再次出现。“喜儿,我一会找到你,无论生死,我都要给你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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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09:01 | 只看该作者
  杨旭东操心的事情很多,而远在山城的马晓武,比他还要索。潜伏在四川地区的国民党特

  务,如今已彻底进入休眠状态,哪怕是天崩地裂.他们都不会再活动了。至干为什么是这个效

  果,不用猜也能知這:这都是托大炼钢铁的福,特务们也索得没心思干别的。每天由街坊三姑

  六婆举报,被逮捕的可疑分子倒是不少,可经过仔细鉴定.发现这些人当中逃难的居多.真正

  的特务反到没有几个。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公安局整天也不用干别的,光遣送原籍就能把人活活索死晓武

  打电话向老索抱怨,“那些地方领导都是干什么吃的?凭空整出这么多逃荒的.他们在那个位

  置还能坐得住?”

  “晓武啊!发牢骚没有用,这不是你我能解决的事情.唉!没准现在.国民党正在看我们

  笑话,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可特务现在也没力气活动了,你叫我上哪儿去抓? ’’

  “这个…我看你还是去找那个那个谁,说不定他会有办法一提起“那个谁”,老索

  就头痛,若非没有办法,他对这个人连想都懒得去想。但总不想那也不是办法.国民党会天天

  逼着你想,别看全国有那么多情报员,关键时刻真正能起到战略决策作用的.还是这“那个那

  个谁’’。

  老索自己并不知這,他简单的一句话,却是在无形中给晓武增添的砝码。对干那两个宝贝

  师父,他在遇到困难时也不是没想过,可这两个人现在活得也并不滋润。

  钱溢飞算是索惨了,每日三餐要在厨房帮工.白天还要去开荒种地,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参

  加土高炉炼钢。口粮没给他增加,产量也没见怎么提高.这劳动量倒是翻了番。顶梅给他记过

  一笔帐:鸡没叫他就得起床备菜,鸡叫了他就要出工种地,刨除中午晚上他要从地里回来参加

  食堂劳动,半夜两点他才能顶着一脑袋烟熏火燎.被值勤管教送回自己的小窝棚。明劳改农场

  大队长的话来讲:这叫洗心革面戴II立功。

  “我戴II不立功还不行么?”私下里,钱溢飞对顶梅暗暗叫苦,“种地是没办法,可这炼

  钢,不会连个瘸子都不放过吧?”

  “谁叫你平时怪话多,不整你整谁?再说了,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既然是专政对象.怎

  么弄,你都得忍着。”

  “可这两天我那腰……唉!不说了。”

  “怎么啦?腰痛? ’’

  “能不痛吗?一百多斤的破锅烂勺,我一扛就是三里地一个来回呀!哪怕是匹骡子,也不

  能这么折腾吧?”

  “一百多斤扛出三里地?”望着钱溢飞那枯瘦如柴的干瘪样,顶梅觉得有点夸张,“你有

  那体格吗? ’’

  “这不•’’掏出汗巾让顶梅瞧瞧,乌黑的毛巾上,全是斑斑血迹。

  “你吐血啦?”

  “我连肺子都快吐出来了。”

  “那你S么不跟管教说?”

  “没有用,人家政府说了,无产阶级都在加班加点,哪有让反动派躲在一旁抽烟暍水的這

  理?”

  “还别说,这话听起来蛮有這理的,呵呵! ’’

  “所以啊!咱就继续干呗!”捂着嘴,用力千咳了几声,钱溢飞对顶梅偷偷又這,“市文

  联有个叫张什么的右派,就是没事儿爱写写诗歌的那个.今天索死了。”

  “啊? ”

  “一分队那个叫王什么的右派,咋晚上吊死了。”

  “啊? ”

  “三分队一个刚结婚又离婚的小丫头,也是咱们同类,高炉破裂溅了一身铁水,身上那火

  苗呀!哎呦……’’

  “人怎么样了?”

  “不死也得变成我这模样

  顶梅的手开始抖了。就在不久前,她刚刚接到通知,要去顶替一个女孩炼钢。现在想想.

  她知這自己是去顶谁了。想当年在枪林弹雨中,连眉头都未旨皱一下的女英雄.现如今她却怕

  了,眉头也不是眨一下的间题.连腿肚子都哆嗦。

  “你吃过饭没?”钱溢飞间這。

  “嗯……’’点点头。

  钱溢飞从碗里拾起个窝窝头,1点咸盐水,塞进顶梅手中:“把它带上,咱们这些人命贱

  ,人家那盐汽水不是给咱预备的,有了它你就能撑过去。”

  “可这是你的口粮,每天只吃一个窝头,你受得了吗?”望着面前这丑陋的男人,顶梅的

  眼睛SilS了,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命贱,早就是该死之人,可你不同,活下去比我更有意义,’’惨然一笑,钱溢飞又這

  ,“如果有一天,你查清我不是钱溢飞,别忘记来我坟头说声对不起。”

  顶梅哭了,她擇着窝窝头默默流下限•泪,此时此刻,面前这男人到底是不是钱溢飞,已经

  不重要了。直到现在,她才真正意识到一点:原来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留住这患.难中得之不

  易的友情。

  钱溢飞病了,病得很严重,整日整夜呕血咳血。即使是这样.管教一方依然未停止他的工

  作,直至其倒在地上IS不起来,才象征性地给他挂了瓶盐水。

  “你的问题是如何改造自己思想,’’姓郭的管教对奄奄一息的钱溢飞和颜悦色说谨.“劳

  动只是一种手段,目的也并不是要整谁,一个人能有多高的思想觉悟.会在劳动中淋漓尽致地

  体现出来。”这属干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至少在钱溢飞看来,眼前这个管教,就不是一块

  什么好饼。

  “你没事儿吧?”郭管教间這。

  “您看我象不象有事儿?”

  郭管教幷未直接回答,而是委婉地给他讲起革命故事:“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长征途

  中,有一个负伤的炊事班长,当时他的伤口已经化脓了,高烧不退,可他每天仍然咬牙坚持为

  体弱的战友扛枪……’’

  “对不起,我还不想死,’’钱溢飞心平气和地说這,“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也不想和谁

  过不去,不过您孩子要是高烧不退,您还会劝他给小同学洗澡搓背么?”

  “你"

  “己所不欲勿施干人哪!自己都办不到的事情,怎么能拿来教肓别人?现在的间题是,不

  管是不是右派,你应让大家好好休息,他们是人不是畜牲.这个這理马克思没教过你么?”

  “周志K!你的间题很严重,你简直是……’’

  “抗拒改造是不是?顽固透顶是不是?”嘴角一撇,钱溢飞不屑地又這,“别跟我横眉愣

  眼的,怎么.说不过就想玩邪的?你心虚了是不是?不就是想把人往死里弄吗?还找那冠冕堂

  皇的借口干啥?这要是你自己爹妈,能下去那个手吗? ’’

  郭管教也快吐血了,他还没见过如此鬼头难剃的右派.看来这周志乾已到了必须整饬的地

  步。不过就在他掏出手铐的一霎那,嘴角流血的钱溢飞干脆两眼一闭休息去了,硬生没把他放

  在眼里。

  但没过多久,郭管教发现自己错了,而且还借得很离谱.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周志乾这狗

  东西欲求变相休息的圈套。钱溢飞被关了禁闭,两个星期都没让他迈出小屋.这就意味着,别

  人都在热火朝天地苦干大干,而他却躲在屋里,在一天一个窝窝头的后勤保障下.悠闲地养养

  病.写写书[H检查。

  “这家伙真是太鬼了!”郭管教对大队长悻悻说這.“一不留神就中了他圈套!妈的,刚

  开始把他关起来我还挺解气,可越想越不对劲!这王八蛋敢耍我?看我不弄死他!”

  ‘‘你最好不要惦记弄死他,’’大队长语重心长地安慰他,“他不是一般的右派,和那些老

  实巴交,你怎.么说他怎么顺的右派不同。我还可以告诉你一句话:还没等你转出弄死他的念头

  ,恐怕他已经先把你玩死了,不信你可以试试,我绝不拦着。”

  “队长!你这胳膊肘怎么往右派那拐?”

  “我这是为你好,听不听在你。对了,关干你安排他重体力劳动的事情,上面有人很生气

  ,我这么说你明白吗?怎么?听不懂?不懂那就回去慢慢想,不过还是那句话:关干S饬右派

  嘛……呵呵!你得分清针对谁。”

  郭管教这II子也没弄清他针对的是谁,可这一点并不重要.至少钱溢飞和顶梅在众多因过

  度劳索而死亡的右派中,侥幸地活了下来。

  顶梅也累得不轻,但和钱溢飞相比,她只不过“大干、苦干’’了三天而已。当两个人干食

  堂再次见面时,钱溢飞发现顶梅苍老了许多。

  ‘‘活下来就是万幸,’’钱溢飞说這,“有不少人都没活下来。”

  瞧瞧他,顶梅的情绪有些激动。

  “怎么啦?谁又欺负你了?”

  “可真有你的,’’顶梅忍不住埋怨這,“略施小计,就换来两个礼拜的休息,心眼玩到你

  这种地步,*所《是炉火纯青。’’

  “我相信,你肯定是在表扬我,呵呵……’’

  “表扬你个鬼!”四下观瞧,直到确认没有人窥探之后,顶梅这才压低嗓音说這,“你和

  管教玩横的,那能有你好果子吃吗?就算你一时得逞.可好运总不会天天跟着你吧? ’’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这次我若是忍气吞声,没准小命真就要保不住。”

  “是不是有人想害你?劳索过度突然猝死这无法避免,可没听说吐了血还要继续千活这

  摆明就是蓄意谋杀啊!”

  “你说是那就肯定错不了,能瞒过你的事情,这世上并不多。”

  “可以后该怎么办?你现在是阶下囚,环境对你很不利。”

  “想弄死我也没那么容易,总之,我这个人决不会坐以待毙。’’

  “唉!现在可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别想了,对了,你吃饭没有?”

  “吃过了……’’

  将一个窝窝头掰成两半,大的一块塞进顶梅手中。

  ‘‘你这是干什么? ”她的心越来越痛。

  “你们女人不比我们男人,身子骨弱。”

  “可我吃你的口粮算怎么回事?”

  “朋友之间别谈为什么,记住我一句话,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说实话.顶梅的确很饿,三天的重体力劳动.每天只《—个窝窝头维生.和钱溢飞说话的

  同时,她已是头昏眼花虚汗连连。但手里掐着窝窝头,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吃不下去.仿佛手

  中撺的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别想那么多,不管以前有什么误会,可从现在开始,你我就是朋友了。”给她端了碗盐

  水,又這,“赶紧吃了,让人家看见不好

  点点头.饥饿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将粮食塞进口中,顶梅这II子也忘不掉人生最低落时

  ,钱溢飞给她的半块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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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09:27 | 只看该作者
  喝了几口盐水,她打了个饱嗝:“唉!又擇过一顿了,长征那时候,也没像现在这么饿。

  “你参加过长征?”

  “是啊!跟随红一方面军从江西一直走到陕北?”

  “我听说你们连树皮都吃过?”

  “那是自然,可那时候也没像现在这么饿。”

  “你在红军时期做什么工作?”

  “干嘛,你代表组织内查外调来啦?”

  “我就是好竒,像你这样的女娃子,戴上八角帽该是个什么样?”

  “八角帽?呵呵!你可别逗了。不瞒你说,我带上的第一顶军帽,是八路军的军帽。”

  “啊?当红军连顶帽子都不给你?”

  “嗨!你那是电影看多了,我们参加革命的时候,能有一身像样的军服,就算是过年了。

  别说没有帽子,你往队伍前面一站,瞧吧!什么打扮都有,只要不光腚能打仗就行。”

  “这可真叫新鲜,呵呵!也对,电影总不能叫红军光膀子露肚脐眼吧?”

  “你这嘴怎就不把门?这话能乱说吗?传出去,小心又给你扣帽子。”

  “虱子多了不愁咬,反正我这脑袋就跟变戏法似的,一会儿一顶帽子。”

  “你自己可要当心哪!”顶梅急切地叮嗔,“我们头上是4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右

  派’,而你呢?是‘具有历史反革命嫌疑的,反党反社会主义资产阶级右派’,比我们多了几

  个字,但意义可就不同了,那是罪上加罪。”

  “这不就是文字游戏吗?”

  “哎?你可别小看这文字*戏,里面的学问大着呢。哎呀!其实我一直都没搞明白:象你

  这样坏到不能再坏的专政对象,按理说早就该枪毙几个来回了,可你怎么还活着?呵呵!这世

  道啊,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最毒妇人心,你这是巴不得我倒霍呀?行啦!咱俩别处了,绝交!绝交!呵呵……”

  “我跟你开玩笑呢?”

  “嘿嘿!我知道你是跟我开玩笑。”

  两个人对视着,谁也没再往下说。过了片刻,顶梅突然指指头闭上眼睛,细细一声长叹:

  “还是不看你为好,唉!我怎就不能把你的脸想象得英俊一些?”

  “模样有靠想象的吗?”

  “对不起,我没法不想象……”

  “我这个人嘴直,你可别往心里去。”

  “没事,反正我不昭镜子,好看赖看的,不吓着自己就行。”

  “其实……你这个人还是蛮不锴的,没有传说中那么坏。”

  “嗯?你这叫夸我?”

  “我还是实话实说。”

  只有和钱溢飞在一起时,顶梅才会实话实说,面对别人,她依旧是轻言少语落落寡欢。职

  业有时会造就出一个人的命运,顶梅和钱溢飞的命运,多少就是托了职业的鸿福。他们是农场

  所有右派中最特殊的一对,既不像其他右派那样在饥饿和疲惫中苦苦挣扎,又不像农场工作人

  员一般高高在上。他们只是被运动所波及,偏偏又意外涌网的小鱼,在随时都有可能干涸的池

  塘中,用自己的方式平淡地活着。但这种平淡生活究竟能持续多久,他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直到有一天,从广播中传来中共八届八中全会,关于处理髟德怀“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

  的决议时,两个人不由对视一眼,这种难得的平淡,就此再次被打破。

  “这玩笑可开大了,”钱溢飞低声说道,“日、美帝国主义可以给某些人颁发一枚荣誉勋

  章了?”

  “胡说什么呢你?”

  “本来嘛,小鬼花了八年,老美用了将近三年都没办到的事儿,让咱自己给解决了,”

  “想死啊你!不怕拝脑袋?”

  “你不用冲我瞪眼睛,嗯!瞧这架势,咱俩的脑袋能保多久,恐怕还得琢磨琢磨。”

  “你又想干什么?”

  “没想,没想,什么都没想,也不敢想。”

  “知道就好,当心言多必失隔墙有耳。”

  “好,我听你的,从今往后咱少说话多做事……不不不!应该是不说话小心做事。”

  “你怎么跟抽风似的?一会儿一个想法,呵呵!你不总想仗义执言么?有本事你再仗义一

  次试试?”

  “慚愧,慚愧,以往我那是糊涂,透顶地糊涂,咱改正归邪,改正归邪……从今往后,谁

  要敢说实话那就是王八蛋。”

  “哎?不会吧?你这思想也转变得也太快了,我怎么觉得不像你呢?”

  “不转变不行,绝对不行,”偷眼瞧瞧门外,钱溢飞低声说道,“连仗义执言的开国元帅

  都能说收抬就收抬,这说明啥?说明这国家不会再听实话了,所以咱最好是识时务为俊杰,夹

  起尾巴做人。”

  “你能管住自己那张嘴吗?”

  “除了吃饭,基本都能管住。”

  “好,我就看你表现。”继续低头切菜,可是没过多久,她忍不住又抬起头,瞧瞧钱溢飞

  ,“你原来挺圆滑呀?怎么从开始反右,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嗨!有些事儿说了你也不懂,还是不说了,切菜,切菜,别闲着。”钱溢飞是有口难言

  。别人成了右派那是被迫,而他则是自愿,其目的只有一个:或者讨个说法,或者得到解脱,

  除此之外没有其它选择。

  受髟大将军的牵连,全国许多军政干部都遭到不同程度地冲击,其中对钱溢飞影响最大、

  余毒最深的事件,就是周云鹏突然被解职。当然,这只是灾难的刚刚开始。受周云鹏所牵连,

  余万里也从公安队伍被清除了,就连他们的部下马晓武,也由市公安局副局长,改任到郊区派

  出所做了一名音通警员。

  有没有靠山对钱溢飞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但徒弟是他命根子。一听说晓武被降职,他一

  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在为晓武命运担优的同时,也暗暗祈祷他能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咬牙坚

  持下去。

  小李子疯了,这位当年在学生运动中,面对国民党屠刀敢说出“你可以抓我,但你阻止不

  了我思想”的热血青年,接到调离检察院通知后,彻底疯了。由一个人的不幸,濱变成一家,

  甚至整个家族的不幸,是那个年代最音遍的社会现象。

  晓武不愧是钱溢飞的徒弟,他很坚强,在那些老同志异样的眼光下,他没露出一丝不满,

  而是带着微笑,平静地走出了公安局。可一回到家,看见目光呆滞披头散发的妻子,却再也抑

  制不住,抱着小李放声痛哭。

  一个情报员只是工作性质的特殊,其它的包括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待遇,和音通人

  并没有区别。而音通人所遭遇的一切对于情报员来说,不仅要全部面对,而且还要承受得更多

  晓武曾后悔自己选择了这份特殊职业,但他从未后悔有钱溢飞这么个师父。现如今,他不

  能再去看师父,也没有资格再接近钱溢飞,农场的广播剛叭里,也不会再有“赵广平”的家属

  了。

  “你们可以不让我说话,但你们阻止不了我的思想,阻止不了中国人民需要民主、自由的

  决心!,,

  “你在胡说些什么?”一声断喝,可妻子仍在默默地说着:“我已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

  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死后有谁来接替我未竟的事业……”这句话很熟悉,曾经传遍了整

  个中国,但与当年不同的是,已不再有人举起那W圣的手臂。

  一声长叹,两行清泪,晓武无可奈何地指指头。他非常清楚一点:若非妻子出现了精W问

  题,恐怕右派那顶帽子,她是在劫难逃了。可谁也不敢保证一个疯子会不会惹出麻烦,对于晓

  武来说,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妻子安静下来少惹麻烦。

  二十世纟己五十年代末,绝大部分中国人都是在紧张和繁忙中度过的。但这种繁忙并未带来

  任何圆满的回报,相反,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从一个危机又拝进了另一个危机。

  “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髟大将军!”念罢这六言诗,杨旭

  东的思绪是百转千回,“一位战功显赫,可媲美孙、吴的绝世名将,如今敢明目张胆为他扼腕

  叹息的,只有他的敌人了。”推开窗扇,望一眼北方,他优心忡忡地说道,“Si?于仗义执言的

  都被打倒了,中国老百姓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长官,有最新情报显示:内地出现了大面积自然灾害!”

  “嗯?”接过文件看了看,杨旭东一皱眉,“我们的兄弟怎样?有没有饭吃?”

  “现在一切消息都中断了,共产党集中搞4大炼钢铁放卫星’,我们的兄弟还都未脱离苦

  海。”

  “可台湾正需要我们提供内地准确情报,这些兄弟开不了工,那岂不要误事?”

  “长官,这可正是反攻大陆的好机会。”

  “反攻?”瞧瞧部下,杨旭东突然冷笑道,“看来台湾的真正意图你是一点都没明白。”

  ……,,

  “让我们报集准确情报,那不是为了反攻。”

  “嗯?”

  “难道你还没明白?台湾是在根据受灾情况,决定是否推迟反攻。”

  “怎会这样?”

  “很简单,因为台湾无法解决几亿同胞的吃饭问题,让一个地方来供养全国,哼哼!W仙

  也没辙。”

  “那咱们……”

  “还能再派人过去吗?”

  “长官……”部下将一份电报递给他。匆匆扫过几眼后,杨旭东忍不住惊叫道:“什么?

  派我过去?”

  “长官,现在很危险,您是不是跟台湾协商一下,将时间往后拖一拖?”

  “恐怕不行,”指指头,指着抄报纸上“老六”两个字,杨旭东怅然说道,“就凭这个人

  ,哪怕我折了命,也要回去一趟。”

  1960年3月,台湾给杨旭东两个任务,其中之一便是找到失踪已久的钱溢飞,并将他安全

  带回台湾。至于国民党当局为何会突然想起他,这其中有个插曲:几年来,台湾情报局派遣到

  大陆的特工接连出事,甚至一些特工经过中共策反后,反而接二连三向台湾传递假情报。这成

  千上万份自相矛眉的假情报,弄得国民党当局是焦头烂II苦不堵言,军方甚至不知该相信哪份

  是真哪份是假。

  该怎么办呢?为此蒋中正找到罹病休养的郑鴆全,不料郑鴆全mm单单的一句话,便令他

  茅塞顿开:“老六,除了老六谁都不行,如果能让老六来主持大局,您看看那会是什么局面?

  “就是戴雨农生前极力推崇的钱溢飞?”

  “正是此人。校长……唉!说来慚愧,现如今仍在大陆潜伏的将官级特工中,只剩下他一

  个了……”

  “能坚持到今天,说明此人非同一般。好!我马上将他召回重用。”

  “可是……校长,此人为了长期潜伏,早已自毀容颜,您若是见到他,恐怕……”

  “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此等忠贞之士,唉!如今在党国已经不多

  了……”说着,蒋中正是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蒋中正看中并力主提拔的人肯定不同凡响,因此派谁去寻找这个人,就成为当务之急重中

  之重,经过再三权衝仔纟E0筛选,杨旭东便是不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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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09:46 | 只看该作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台湾这个所谓的绝密情报,最终还是让大陆获悉了。老索在接到由

  香港传回的消息后,立刻了犯愁。钱溢飞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如果此人一旦被台湾弄去……

  他连想一想都感觉后背直冒凉汗。好在钱溢飞是个右派,他的一言一行均被我方严格控制,不

  过对付一个比狐狸还要狡滑的老牌特务,无产阶级专政到底能有几成胜算,老索心里的小算盘

  “噼里啪啦”一拨,便马上抓起电话要到四川。

  晓武接到上级“盯紧周志乾”的死命令,也是一头霎水。在他看来,师父现在的倒霍状况

  还需要盯紧吗?可军令如山,尽管他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好硬起头皮被迫执行。于是,他忍

  痛抛下相濡以沫的妻子,必须再次主动消失。

  小李虽说有些疯,但她并不傻,一看见丈夫提起旅行袋,便马上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又

  哭又闹抱住丈夫,无论晓武怎么劝,她死活都不肯松手。

  “别闹,我去去就回◊”含着眼泪,晓武对自己妻子温言安慰。

  “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你们教肓我要诚实、坦率,可面对无耻的谎言,却没教我该如

  何做人……”

  “求求你,能不能不说啦! ”一言未尽,七尺男儿已是泪流满面,“算我求求你,咱这个

  家,不能散哪……”

  “可我一直觉得组织性与良心在矛眉着……”

  指指头,实在是束手无策。强行掰开妻子的手臂,将她抱起放在床上,于II头轻轻一吻,

  背过身去在桌面的凉开水中,放下两粒安眠药……“对不起,为了工作,我不得不委屈你……

  钱溢飞被广播叫到办公室,面对一脸倦容的哓武,他慘然一笑。

  “师父,您还好吗?”关上房门,晓武怀着内疚低声询问。

  “叫我来为什么不用暗语?”钱溢飞不露声色又道,“是不是有事儿找我?”

  “主要是想你,过来和您住几天。”

  “开什么玩笑?你过来算怎么回事儿?”

  “师父,咱这行儿的规矩是别问为什么,可您已经问过好几次。”

  “唉! ”叹□气,钱溢飞指指头,问道,“家里好么?”

  “还好……”

  “胡说!小李子都那样了,还能好吗?”

  “可是师父,那您还想让我怎么说?我一个小警察还能怎么说?”两手一摊,晓武潸然泪

  下,“现在这种情况,有谁还敢提一个4坏’字?”

  钱溢飞哑口无言。

  鲁迅曾经说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走的A多了,也便成了®。”在中国A的汉i吾

  词汇中,“还好”原本是指“过得去,不坏”,但不知从何时起,它已成为“坏”的代名词。

  “没有要紧事,你一个小警察哪来见我的权利?说吧,是谁叫你来的?”

  晓武没吭声。

  “又有任务了是吗?”

  徐庶进曹营……

  “我说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师父,您别问了行吗?”

  “是不是和我有关?”

  微微一笑……

  “这就对了,”点点头,“若不是和我有关,你又何必左右搪塞?”

  “我什么事也瞒不过您,师父,您就老老实实陪我住几天成吗?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怎

  么保护您……”话音未落,晓武已是泣不成声,“在这个世上,除了你和小李,我已经没什么

  亲人了!”

  仰天长叹,钱溢飞痛得肝胆俱裂。他低下头,平静了许久,这才娓娓说道:“多少年来,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无助,纵使我机变百出,可面对现今这环境,也只能是黔驴技穷坐以待毙。

  唉!早知今日,当初我又何必苟活人世?早早随宝儿和老卢去了,岂不是一了百了?”

  “师父……”

  “别说了……”

  “您的身体……”

  “我没事儿……”摆摆手虚弱地吐出几个字,钱溢飞捂着胸口一阵喘息,“有人怕我跑了

  ,所以专门找人来看着我,是不是?”

  咬咬牙,晓武W色黯然。

  “一旦发觉苗头不对,就会将我就地正法,这没说锴吧?”

  “我没接到要对您不利的命令。”

  “他们当然不会给你下命令,农场有那么多管教,谁都可以胡乱按个罪名,轻易将我这反

  革命右派置于死地。”苦笑一声,就此他紧紧闭上双眼。

  “不会的,这都是您自己瞎琢磨。”

  “是吗?但愿如此……”

  师徒二人在一间偏僻的小屋整整坐了一宿,天亮时分,门外下起小雨。管教送来饭菜,按

  规定,钱溢飞是一个黑面窝头外加一碗飘着菜叶的清汤,而晓武能比他好一些一一两个贡面窝

  头,还有一碗白菜汤。将贡面窝头推到师父面前,自己抓起黑面窝头啃起来,一边嚼,他一边

  拝眼泪。

  “把眼泪给我憋回去,”钱溢飞低声叫道,“情绪失控可是情报员的大忌!”

  “师父,我不想干了……”

  “胡说!冲这一点,你就不合格!”

  “师父,我实在是达不到您的要求,这心里若不装着老百姓,我根本没办法为国家服务。

  “唉!晓武啊!其实师父说过的话,也不见得都是正确的,这需要你自己在实战中慢慢体

  会,挖掘出一套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该教的师父都教了,按理说你也算个出类拔萃的情报员

  ,但和杨旭东相比,似乎还缺了一样东西,这就是你超不过他的原因。”

  “喫?我缺什么?”

  “对理想的执著,也可以说是一种信仰,那是一种甘愿为理想而献身的信仰。缺少它,情

  报员就等于没有灵魂,这你懂吗?”

  “这……如果站在我们的角度,是不是要有为共产主义献身的信念?”

  “不锴◊”

  “可到关键时刻,我也没含糊过呀?比如说在香港……”

  “你碰到过几次关键?你知道师父这II子经历过多少回关键?哪一次不是在任务和死亡之

  间躉不犹豫地做出选择?达不到这一点,你永远都不合格,永远也超不过杨旭东。”

  “可在香港……”

  “那算你走运! ”钱溢飞厉声说道,“若非杨旭东不屑与英国佬联手,恐怕现在,你还蹲

  在港英当局的监狱里!”

  “师父……”

  “晓武啊!记住师父的话:干我们这一行儿的,存不得半分侥幸,否则那不仅仅是送命啊

  老索将晓武派去看管钱溢飞,可没过几天,他又后悔了。有确切情报表明:远在香港的杨

  旭东突然闭门谢客,从公众的视线中一下子消失了。

  “他不会无纟蒙无故消失,”老索对身边专案组的同志说道,“也许这正是他潜回大陆的前

  兆。”

  “请首长放心,我们会电令南方各省:密切注意行迹可疑的过境人员。”

  “没有用,你在杨旭东身上,不会发现任何可疑。”

  “那该怎么办?”

  “有两个人可以对付他,”说这话时,老索有些无奈,“一个正在跟我闹别扭,而另一…

  …唉!正看着他,防止他跟我闹别扭。”

  专案组的同志被弄糊涂了。

  “没办法,还是以大局为重吧。”掏出一张辟片,递给下面的同志,“你们派专人去山城

  接替他工作,记住,决不能轻视他身边那个丑男人。”

  “嗯? ”

  “这个丑男人……”想了想,经过几番措辞后,老索犹豫着又道,“他非常可怕,极度危

  险,你们万万不可拝以轻心,切记!切记!”

  顶梅对钱溢飞意外遭到软禁非常难过,在她看来,这是周志乾平时没管好嘴巴所导致的必

  然后果。对于这个相交于患难之中的朋友,以她的专业素养来看,其前景堵优。“政府”无

  缚无故将他软禁,这就意味着已向他发出无产阶级的专政信号。

  她将自己的口粮匀出一半留给老周,因为她知道从禁闭室走出的人最需要什么。眼看着粮

  食发酸、变臭,可除了不安地等待,她连一点办法都没有。往日的睿智在残酷的阶级斗争面前

  ,显得格外渺小,甚至不堵一击。

  “老周,你一定要挺住,”她心中默默祈祷,“你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有事,至少在我亲

  手抓你之前不许出事,这是命令……”不知不觉中,干涸的嘴盾S,起一层僚泡。时不时望向空

  阔的走廊,可门外除了如影随形的管教干部,却根本见不到那魂牵梦绕的熟悉身影。

  她的管教干部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女警,而钱溢飞的“顶头上司”又是位未婚男警,在长时

  间革命工作的频繁接赃中,钱溢飞和顶梅还没怎么样,而这一男一女反到磨合出爱情的火花。

  如今这女警已无心端正自己的工作态度,她反夏揣犀那“该死”的男人为何迟迟不来。

  “这男男女女在一起就是容易出事,”周志乾曾私下对顶梅说过,“你瞧门外那对儿‘政

  府’,一开始还能保持严肃紧张的工作作风,可现在严肃紧张没了,只剩下4团结’和‘活钹

  ,了◊呵呵……”

  抿嘴一笑,顶梅轻轻“呸”了一口 : “没正形,什么人你都敢取笑◊”

  “我是说正经的,”冲顶梅一眨眼,周志乾坏笑道,“圣人教导我们:兔子不吃窝边草,

  但男女关系不在此列。”

  “你又在胡说,哪个圣人会这么无聊?”

  “呵呵……你慢慢看吧,不出一年,你我身边又会多出个小4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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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10:08 | 只看该作者
  好的不灵坏的灵,什么倒霍事都会让那可恶的周志乾说中,就在顶梅将观察别人恋爱当成

  自己的娱乐活动时,突然有一天,也就是周志乾被软禁的当天,她意外发现自己也开始不对劲

  了……

  没经过组织审查的恋爱,是不允许的,哪怕是作为专政机器的警察,也只能在暗地里偷偷

  摸摸。对于顶梅,处干恋爱中的专政机器并不担心她会乱说乱动,但那个丑鬼周志乾,就没人

  敢拍胸I?打这保票了。这家伙的嘴不是一般大,男警首多次向上提交加重其“刑罚”的报告,

  结果却石沉大海连个气泡都没冒。这次终干盼来他被隔离审查,兴奋之余,两个专政机器也品

  尝到害人害己的苦果__既然周志乾和顶梅不能在一起,那他们的管教也就没必要形影不离了

  “你个混蛋周志乾!临死都没忘拉个垫背!’’女管教窝了一肚子邪火,当然,项梅也不敢

  在这个时候脏怒她。虽然以前顶梅是他们领导的领导,但现在,落架的凤凰肯定不如鸡。

  “看什么看?’’一睹眼睛,女管教冲顶梅咆哮這,“你个右派分子,又想抗拒改适是不是

  扭过头去,顶梅实在没心情和她周旋。

  ‘‘把头转过来!”女管教邪火暴炽,潜意识中,她认为这“老右”是在嘲笑自己。

  顶梅不为所动,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要知這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何况她旨是一路拼杀

  出枪林弹雨的女中豪杰?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想和政府作对是不是?’’

  “闭嘴丨”一声暴喝,硬生生把这女警吓了一跳。顶梅绝非故意恐吓她,这一点,多年以

  后她也敢理直气壮向毛主席保证。但女警就不同了,她看着顶梅,又转身瞧瞧背后,还以为顶

  梅是在针对别人。

  “三秒钟之内,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苦不堪言!想嫁人,哼哼!你嫁龟去吧!”将一嫌独头

  蒜狠狠拍碎,同样也是一肚子火气的顶梅,现在就想发作,“我不喜欢整人,但是别逼我,否

  则……哼哼!你可以试试!’’

  眨了几下眼.女警这才反应过来,“喚!屏来她是在针对我?’’咬咬牙正想掏出手铐,不

  料顶梅又這:“宋酖,女二21岁,祖籍河北石家庄,成份中农,其叔父二儿媳舅母的娘家四哥

  ,系国民党新27师少校团副,干解敢前随蒋介石败退台湾。据当地群众反应:宋酖之母旨干民

  国36年5月,提重礼游说该少校团副.目的不详…’’

  女警惊呆了,她想不出眼前这老右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家世。母亲去游说少校团副,也不过

  就是为给父亲找份工作,但这老右将目的稍稍改成个“不详”,那性子鱿完全不一样,说不定

  自己今后的政治前途,恐怕也真就要“不祥”了。

  ‘‘她是怎么知這这些的?按理说,家里人也不会出去乱说呀?”女髻歪头冥思苦想,可她

  哪里知這顶梅是干什么出身的?对身边每个人的暗中留意,呵呵!是情报员的基本功,只要顶

  梅想知這什么,就总会有办法搞到手。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男'女管教之间的小秘密,周志

  乾知這的,恐怕要比顶梅更加详细。

  “你母亲去人家登门拜访时,有不少人亲眼所见,至干她和那团副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哼

  哼!可就没人知這了,是这样么?’’

  送礼哪还有明目张胆的?当然都是私下解决。可私下这么一解决,在现在看来那就是有嘴

  也说不清了,一时间女髻又气又怒,恨不得立刻将这老右撕成碎片。

  "有两种办法可以解决你的间题,’’顶梅冷笑一声,“第一,你可以给我扣顶大帽子,用

  ‘恶毒攻击共产党,不断散布极其恶劣反动言论,的理由来个恶人先告状,并迅速将我置干死

  地。第二,那就是以后你别来烦我,你当你的管教,我做我的右派,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女警没说话,但是在她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恶毒……

  专案组长单独找到晓武,将一张国民党军官照片递给他:“杨旭东回来了,上级让你配合

  我们工作。”

  “怎么配合?’’

  “协助我们分析杨旭东的动向。”

  “没间题,不过目前……你们有杨旭东的最新资料么?’’

  “还没有,’’专案组同志为难地说這,“这家伙很狡猾,迄今为止,我们也只是知這他来

  大陆的目的之一,是为了寻找钱溢飞。至干其行踪,他与其他特务的联络方式,我们一无所知

  “他肯定会来山城

  “你怎么知這?”

  点点头,晓武心中豁然开朗:看来老索并未说出周志乾鱿是钱溢飞的秘密,既然如此,那

  鱿证明派自己看管师父,只不过是为防止杨旭东接脏他,并非真想对师父如何。

  “马同志,您能讲讲判断依据吗?”专案组长又间。

  ‘‘依据我说不出来,但直觉告诉我他一定会来,这一点你能接受吗?’’

  “老同志的直觉一项都很准确,我相信你,不过杨旭东是否能被轻易直觉,这我可不敢保

  证。"

  ‘‘你们忘记许红撄了么?有资料显示:当年许红撄准备越境去找杨旭东,可是到了广东,

  又被台湾严令斥责,迫不得已才在大陆潜伏下来。至干她到底潜伏在哪儿,这一直是个秘密,

  谁也说不清‘但我推断,她应该还在四川,特别是在山城一芾,因为这里是她经营多年的老巢

  ,没有任何地方能比老巢更容易安身立命。’’

  “所以杨旭东若想得到当地特务组织的配合,就必须要找到许红撄?’’

  “是这样的,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那我们会把重点放在山城,不过……该如何确定杨旭东潜入了山城?”

  “有一件实事他改变不了。’’

  “喫7,,

  “就是他从外地来这个事实。只要通知各区县街這'派出所及旅社,密切注意一切外来人

  □,或许能逐步摸清他下落。”

  “我们己经这么做了,所有外来人口的工作证及介绍信,我们业已登记在案。但到目前为

  止,仍没有任何消息,看来杨旭东也在防着我们这一手。’’

  “喚……’’低头想了想,没过多久晓武又這,“恐怕你们忽略了一个纟|节。’’

  “嗯?”

  “杨旭东如果想伪适身份,那伪造什么地区的身份才不会令当地人注意?”

  “这个?”

  “只有操着当地口音,拿着当地的单位介绍信,由政府统一安排的留宿人员,才不会引起

  别人注意。”

  “是啊……我们怎会没想到?’’

  “马上调查近期有没有举办过活动,特别是那些为活动提供人员住宿的场所。”

  “好!我马上办,谢谢你》

  晓武没说错,山城还真就在举办一次大型活动。由四川省委号召,山城市委积极响应,一

  场名为“‘三面红旗’英模报告会”,正在市委礼堂紧锣密鼓地进行,出席会议的英模及各地

  区代表,都被集中安排在市政府招待所。(三面红旗是中国共产党干1958年提出的一个施政口

  号,意指“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

  山城的t辖范围很大,哪怕是同一地区的,由干山水相隔老死不相往来,这就造成许多地

  E代表之间,根本互不相识。

  杨旭东鱿是钻了这个空子。他g到某个偏远山区的唯一代表一一共产党的村书记,并确定

  列席会议的主要领导都不认识他,干是便在半路将他偷偷干掉,伪造其代表资格证后,以此人

  名义不但大揺大摆参加了会议,而且还堂而皇之住进了市府招待所。

  农村来的人有些木讷少语,同时又不太注意个人卫生,这一点都让杨旭东利用了‘身上的

  气味在激起同寝室友强烈地反感后,他非但没有改正缺点,反而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还有些认

  生'怕见人。所以大家只有更加讨厌'躲避他,谁都没心思去注意他。因此不管专案组如何调

  S,就是没人愿意想.起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

  如果世上没有马晓武,或许杨旭东会轻轻松松享受这次大陆之旅,但人世间往往鱿这么竒

  怪:本该是相敬如宾的同门师兄弟,偏偏却成为两个阵线中,永远无法磨合的生死冤家。

  根据晓武提供的建议,专案组同志重点排查,很快便在市招待所发现了一名可疑分子。不

  过最先留意这可疑分子的仍然是马晓武,他只是根据这人不合群'沉默寡言'不洗澡这三个特

  点,便用逆向思维分析出他有间题。可看过此人招片后,专案组长忍不住揺揺头,相片上的人

  与杨旭东本人实在是大相径庭。

  “你瞧_他脸上的皱纹,再瞧瞧眼'耳'口'鼻和那脸型,这怎么能是杨旭东?’,一旁的

  同志小声嘀咕。

  “这算什么?为了潜伏,师父可以把整张脸都毀

  晓武听在耳里却一g不发,不过他心说:

  掉,直到现在,你们有几个人能认出他?’’

  “马同志,您能硝定他是杨旭东吗‘?会不会…只是个一般的小特务?”

  “能不能派人去调查一下国外最新的整容技木?’’

  “有这必要吗?’’

  “有!”晓武点点头。实际上,专案组长的意思他没听懂。根据某些领导的想法,不管此

  人是谁,只要立刻将其逮捕,就不怕问不出秘密。

  可晓武不这么认为,抓住一个杨旭东并非最终目的,把他及所有潜伏特务一网打尽,这才

  算大功告成。反复权衡了片刻,他冷静地说這:马上通知当地政府调查此人,另外,再派一

  个人到他房间看看,也许会发现些新的线索。”

  对=这一条建议,专案组同志多少还是能够接受。毕竟适逢宣传“三面红旗”的高潮阶段

  ,如果毫无根据便指责劳模代表中隐藏特务,这无疑是在全面沸腾的大好形势上,钹?桶不太

  干净的冷水。其不良政治后果,在座i者位连想一想,都觉得心里发毛。

  当机立断,专案组马上分成两批进行走访调查。可是仅过一天,一件令人沮丧的消息便突

  然传来一一杨旭东失踪了……

  “他只是在中午回来过一次,停留不到一分钟就走了,

  到现在,他再也没露过面。’’

  ’招待所服务S介绍说,‘‘从咋晚

  ‘‘嗯?他怎会突然失踪?”专案组赶到杨旭东下榻的房间,仔纟|察看四周,并未发觉有何

  异帛%“难這他嗅到了什么?’’回头看?看?负责暗中查房的组虔,专案组长自?思不得其解。

  晓武背着手,在房间里随意观瞧,突然他回身间那组员:“你进来侦查,旁人有投有注意

  ‘‘这屋里设人哪?而且我也事先支开了服务员。’’

  “那你动设动过他东西?”

  “这个……对了,我打开抽屉看过,只是……只是打开抽屉时,里面倒了一摞硬币……不

  过我又按原位把它摆好,直接关上抽屉就马上离开了。’’

  “你确认设碰过其它物品?’’

  “是的。’’

  慢慢拉开杨旭东使用的抽屉,只见那摞硬币犹如一柱擎天铁棍,依然聶立在抽屉正中偏后

  的位置。

  “马同志,有什么间题吗?”

  “有,”点点头,晓武拾起硬币,在手心数了数,随后对专案组长肯定地说這,

  I硬币正反面的摆放顺序不对。

  “+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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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10:29 | 只看该作者
  顶梅仍在为周志乾深深担优着,这种强烈而执著的担优,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她已无心改造,甚至连干活速度也越来越慢。面对前后这截然不同的变化,那女管教只是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继续刁难她。

  “他到底怎么样了?”顶梅愁云满面,“以他的性格,会不会跟人家吵起来?这该死的家

  伙,怎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女管教在偷瞧她,那冷潢的目光背后,是一种浓浓的怨毒。原本以顶梅的睿智,她应该看

  出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可现在她优虑周志乾的心思,已远远超出对自己安危的警觉,甚至她

  连为自己打算一下都觉得多余。

  但就在这个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几个干警闯入食堂,上下打量着顶梅,其中一

  人森然说道:“把你手里的菜刀放下!”

  “干什么?”

  “叫你放你就放!”

  看看那把用铁《栓在砧板上的菜刀,顶梅苦笑一声问道:“你们是来抓我的吧?”再瞧瞧

  那个叫宋酖的女警,顶梅点点头,“先下手为强,嗯!不锴,你的确够狠。”

  “废什么话?”狱警给她戴上手铐,随后厉声喝道,“顶梅,我代表政府代表人民宣布:

  以严重现行反革命罪逮捕你!”

  再次瞧瞧那宋酖,她心里积攒多日的优郁已经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获得胜利后

  的超然解脱。

  现行反革命是重罪,如果前面再加上“严重”二字,顶梅知道:自己恐怕要九死一生了。

  狱警用橡皮塞塞进她口中,这是为防止她喊反动口号。至此,顶梅就连说话和替自己辩解的权

  利业已被剝夺,等待她的,也许只有那颗价值五分钱的子弹。而且子弹费,还要由她自己掏。

  这一切的一切,钱溢飞并不知道,他被关在小屋已经长达十天,整天面对铁柵外那正襟危

  坐的北京来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闷。他曾试图和这人交流一下,但对方那如临大敌般的表

  情,反倒将他良好的愿望一扫殆尽。两个人从早到晚就这么坐着,直到有一天,钱溢飞实在忍

  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是打算审讯,还是要对我批评教肓?”

  来人看看他,没说话。

  “他为什么不跟我说话?”无奈之余,钱溢飞不得不胡思乱想,“看来这是要把我活活闷

  死?”

  狱警送来了晚饭,他也是什么都没说,便匆匆离去,仿佛这丑陋的周志乾,就是一名重度

  麻风病患者。

  “晓武怎会突然离去?什么任务能让他如此匆忙?老索到底还想软禁我多久?他软禁我的

  目的究竟是为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无人说话,那就只好自己琢磨心事。但越想越

  觉得不对,眼前的情况实在过于古怪,“我都这样了,还能干什么?难道一不小心,我会跑到

  台湾去?呵呵!可笑至极!”

  “杨旭东还能去哪儿呢?”专案组长眉头紧锁,“这都过去几天了,居然连他半点消息都

  没有,莫非……他跑了?”

  “不会,”晓武指指头,很肯定地说道,“我相信他还在山城。”

  “根据什么?”

  “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有些话晓武不能明说,杨旭东的死穴就是钱溢飞,在他还

  未见到六哥之前,绝对不会离开山城。

  “那他能去哪儿呢?”

  “我一直在考虑个问题……”

  “喫7,,

  “我们是不是又忽略了某些事?”

  “你指什么?”

  “杨旭东在知道我们注意他以后,会釆取什么样的应变措施?”

  “他不是正在躲着我们吗?”

  “躲只是一种本能,对于杨旭东来说,根本谈不上是应变。相反,我倒是很担心他给我们

  制造麻烦,那可是防不胜防的麻烦。”

  “你是说……他很有可能搞破坏?”

  “他一个人怎么搞破坏?又能搞出什么样的破坏?刚才我说过,我只是担心他给4我们’

  找麻烦。”

  “你是说,他很有可能针对我们专案小组?”

  “不是很有可能,而是太有可能了。对了!杨旭东的通缉令发出去没有?”

  “正在加印。”

  “不要发了。”

  “嗯?”

  “没见到通缉令,他会认为我们只是在注意他,但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这样能起到麻痹

  作用,干扰他的正确判断。”

  点点头,专案组长彻底服了。别看这马同志年纟己轻轻,但要论起经验和头脑,自己这水平

  和人家差了不是一个档次,难怪也只有他能对付杨旭东。

  “我刚才是不是说过:杨旭东很有可能针对4我们”

  “不锴?”

  “我又忽略了一个问题……”

  “又忽略了什么?”晓武这种说话方式令人非常不习惕,至少专案组长的心就始终在半空

  中悬着。可晓武没注意到那么多,他依旧以自己的方式,不紧不慢说道:“杨旭东离开招待所

  后,根本就没走远,他一定在附近盯着我们,然后暗中跟彳肖打探消息。”

  “喫?那他这胆子可太大了!”

  “他本来就胆大,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我最担心的是:万一他弄清我们身份,然后以我

  们的名义招指槓骗,还有哪个部门敢查他?”

  眼睛突然一亮,专案组长似乎意识到什么,他马上召集部下,吩咐着重排查全市所有招待

  所中,以北京某部门工作人员名义入住的外地人。临了,他还没忘再三叮嗔:秘密进行,谨防

  打草惊蛇。

  果然不出晓武所料,几个小时后,在当地派出所配合下,专案组于和谐街红旗宾馆的入住

  登记上,发现一名使用“北京XX部”工作证的外地男子,而且其姓名,居然和专案组某一组

  员的名字不谋而合。

  “这才叫掩耳盜铃,哼哼!居然敢用我的名字?”那个组员气得火冒三丈。

  “这家伙如此狡滑,该怎么对付?”专案组长开始犯愁了,Si?在风口浪尖上大指大摆横晃

  的特务,迄今为止,他只碰到过这么一个,也算是杨旭东令他大开眼界一一原来情报员还可以

  这么做?

  “他徘徊在山城一直逗留不去,这说明他并未完成任务,而且这个任务,还非常重要。

  “会不会跟钱溢飞有关?”专案组长突然问道。

  “有这个可能,不过也不排除还有其它可能。”

  “那是不是还要对他暗中侦查?”

  “让我去吧……”深吸一口气,晓武的表情有些艰涩,“他这个人不是一般的精纟E0,除了

  我,你们谁也对付不了他。”

  “不行!”专案组长果断地指指头,不假思索说道,“临来之前,索部长交待过我们:你

  的安全,比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重要。别说是让你冒险,哪怕有这个念头,那都算犯锴误!

  所以啊……”拍拍晓武的肩膀,专案组长有些为难,“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实在不行,我马

  上下令缉捕他。”

  “以现在这种情况,你能不能抓住人我不敢保证,就算你能抓住,但以他的个性,你也别

  指望能问出什么。所以只有我亲自跑一趟,先摸清他的目的,这才是万全之策。”

  “不行,不行,不行……”专案组长的脑袋晃成了拨浪鼓,眼见事已至此,晓武也不再和

  他理论,抓起电话要过总机,直接联系远在北京的老索。他不愧是钱溢飞的关门弟子,三言两

  语一讲出观点,老索那边也没辙了。经过短暂的沉默,老索叫晓武将电话交给专案组长,不知

  二人说些什么,专案组长撂下电话后,冲门外规避的晓武点点头,“部长同意你的计划。”

  “早这样不就行啦?唉!何必浪费那电话费?”说着,晓武忍不住呵呵笑起。

  可部长放心不下,他准备乘空军的飞机前来坐镇。

  “啊?”笑容在晓武脸上突然停顿,过了许久,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不会对我这么没

  信心吧?”

  钱溢飞的心骤然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比晓武去香港那次,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天一宿又在漫长的煎熬中度过,黎明时分,他那憔悴的面容上,一双直愣愣的眼睛已经布

  满了血丝。

  “恐怕晓武又要出事儿,唉!我这做师父的却一点都帮不上他。”望一望铁门重重的牢房

  ,又看看从窗缝里射进来的一缕朝阳,钱溢飞感觉自己快要挺不住了。“一大早就这么心烦意

  乱,唉!这一天该怎么过呢?”

  自从晓武走后,农场方面把自己转到监狱,每天除去一日三餐,连个放风机会都没有。监

  狱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即便有,那也是掌握在别人手里,他只能用吃饭和睡觉前被调暗的灯光

  ,来大概估算钟点。

  “顶梅也不知怎样了,她一个女人遭这份罪不容易,老天对她实在是不公平。唉!以后有

  机会就多陪她说说话,心情好一些,没准她还能支擇下去。”

  “周志乾还活着吗?”口不能言的顶梅,此时正在钱溢飞隔壁的牢房暗自优心,“你可不

  要犯倔呀!那些人不会因你说得有理而高抬贵手,三拳两脚下去,你这身板还能剩下几口气?

  ”可以说,顶梅遭的罪并不比钱溢飞少,橡皮塞已擇得她嘴角麻木,口水象瀑布一般流之不尽

  ,郅部筋脉犹如火烧似的剧痛。

  审判人员只允许她点头或者指头,如果不按那些人吩咐,或者稍有一丝反驳,晚上就要被

  同屋犯人蒙住头脸拳打脚踢。但顶梅就是顶梅,倔强的她哪怕是遍体鱗伤,也不会承认这莫须

  有的罪名。直到有一天她被拉到刑场,和一群死刑犯并排跪在一起时,那青紫斑驳的面容,这

  才向法警流露出一丝感激的微笑。

  枪响了,温热的血滴溅在她脸上,令所有警员深感意外的是:这女人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

  下。

  取出她嘴里的橡皮塞,法警说道:“顶梅,今天只是想警告你:再不低头认罪,下次就该

  轮到你了。”

  冷哼一声,连张嘴都万分吃力的顶梅,含糊不清地回道:“怕死……就……不是……共产

  党员!用子弹……吓我,哼!你们……还嫩!”

  “你顽固透顶!”执法者被#怒了,“不许你侮辱4共产党员’这四个字!你已经被开除

  党籍,不配再拥有这四个字!”

  “那你……更不配!”还寄希望于周志乾不要犯倔,可她自己却比谁都倔。嘴巴和舌头实

  在很痛,顶梅也懒得与这些禽兽理论,轻蔑地仰起头,默默回想起在昔日战场上,那些为革命

  而奋勇捐躯的战友……“我想念你们,但我更加羨慕你们……”她心中充满苦涩,嘴角依然洋

  溢着对弄权者那无情地嘲笑……

  原和谐街天鹅饭店,现已更名为“红旗宾馆”,是为纟己念“三面红旗”的伟大胜利,特意

  更改的名字。杨旭东住在四楼东侧401房间,平时深居简出,只有在贡昏时分,他才离开房间

  去二楼的西餐厅进餐。

  他总是向服务员点鹅肝和波特酒,也总是在临窗的圆桌旁放上三把椅子,一边喝酒品着鹅

  肝,一边向对面座前的酒杯,频频致敬。

  化装成服务生的专案组员,将这古怪现象反t贵回总部,别人听后是一脑袋问号,而晓武则

  感慨万分唏嘘不止,“杨旭东就是杨旭东……”

  “嗯?小马,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杨旭东此举还有其它深意?”老索快被这师徒三

  人那独特的思维方式弄疯了。他也算是在情报战线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但全国那么多部下,唯

  独钱溢飞和马小五,他却怎么也把不准脉。

  “快到时间了,杨旭东又该下楼吃饭了……”叹口气,晓武转移了话题,“等他一出来,

  我就进他房间察看。”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老索追问道。

  “不需要,人多反容易被他看穿。”闭上眼睛,将行动步骤做最后的确认,马晓武抬起桌

  面上的手套。

  “要不……我叫餐厅的同志拖住他?”

  “可以,但不要拖太久,以免他起疑心。”

  “好!不过你要注意: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喫7,,

  “杨旭东持有英国护昭,一旦没有确切的证据,这会给我们外交带来麻烦。”

  正在这时,身旁的报务员突然喊道:“注意:目标已经出动,十秒钟后将拐过楼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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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10:49 | 只看该作者
  杨旭东漫步走下楼梯,踏上二、三楼之间的缓步平台。他看看贴在墙壁上的标语,不由轻

  轻念了句:“ 4一天等于二十年,共产主义在眼前’……呵呵呵……”又看看标语下的小字,

  写得同样是精彩绝伦,“4吃饭不要钱就是共产主义’……嗯!早知这样,我来大陆还带什么

  钱?这可真是……”话语突然停顿,他赶紧摸摸口袋,不巧的是还真就没带钱。自嘲地笑了笑

  ,转过身,又重新登上台阶。“唉!这记性可大不如前了……”

  闪进室内,晓武背靠房门四下观瞧,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大床,床前是书桌,上有台

  灯、暖瓶和提包。窗帘紧闭,在昏暗的微光下晓武注意到门前半步之外,悄然撒落一层淡淡的

  烟灰。

  “果然狡滑,”心中暗道,“只要稍微用力一开门,就会拂走烟灰,即便没被拂走,来人

  也会踩上去,哼哼! 一步之内,想收脚都来不及。”小心跨过烟灰,晓武盯向那提包,这也许

  就是杨旭东的贴身之物。伸手提了提,感觉里面似乎装了许多东西,随手按开遮光电筒,仔细

  确认拉锁上是否有蛛丝或者干胶等机关,直到确信再无疑问,这才轻轻的,一点一点拽动拉锁

  。拉开一半后,慢慢擇开提包向里望去,突然,一个棕色的皮夹跃入眼帘……

  “钱包?”倒吸一口凉气,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头脑中快速闪过,“吃饭没带钱包……哎呀

  !他很可能回来取钱!”正想迅速撤离,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这间屋子根本藏不住人,而晓武也没时间去考虑该怎么办,头脑中的下意识反应,就是不

  能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特殊身份。快速合上拉锁,几步窜至窗前,在钥匙拧动锁眼的一刹那,

  他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从四楼躉不犹豫一跃而出……

  “啊……”楼外传来阵阵惊呼,老索从椅子上猛然跳起,农背全是细密的冷汗。

  “小偷!小偷跳楼啦!”人群迅速围拢,冲天的喧闹声中,专案组长挪动着身体,走到窗

  前向楼下瞥过一眼,就此便一动不动,犹如泥塑木雕……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地转过脖子,

  颤抖着声音,对老索哽咽道:“部长……马同志……身上……地上……可都是血啊……”

  失魂落魄地望他一眼,老索那样子,好似一幢指指欲坠行将坍塌的大厦,在警卫人员尽力

  搀扶下,他摆摆软如米粉的手臂,拖着走样的哭音,喃喃自语:“别让我看……我不往下看…

  …决不……晓武啊……我不敢看哪……”

  “首长! ! ! ”

  两眼一黑,老索剪刀着脚步,在踊跚中轰然箱倒……

  杨旭东往楼下望了望,便关窗合帘。悠闲走到提包前,打开后仔纟E0检查,发现只少了些现

  金。而关键物品,例如贴在信封上的邮票,依然是纹丝未动。“一个小偷?唉!算了,钱财乃

  身外之物。”言罢提起皮包,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

  昏贡的灯光由亮变暗,这是就寝的信号。钱溢飞倚在潮湿的山墙上,焦虑的面容下,一颗

  忐忑不安的心,在剧烈槓击着胸壁。又是一天过去了,像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熬过多久,他连

  想都不敢再想。

  肤下鞋子扔到一边,解开胸前农扣,大口呼吸着室息的空气。他睡不着,也不想睡,静静

  地坐着,默默地思考,直到晨曦初现天光放亮,这才合上艰涩无比的眼皮,吐出一口久藏于胸

  的闷气。此时此刻,他觉得人生就是被禁钼的牢笼。

  一个狱警走到北京来客身边,俯首低语几句。

  “你说什么? ”北京来客豁然起身,看看牢中萎II不振的钱溢飞,“有人要把他带走?”

  “是的,这是由中央某部签发的密令。”将文件放在桌面,狱警闪身站到一旁。北京来客

  点点头,迅速从腰间解下钥匙……

  钱溢飞被立刻提出监狱,在三辆吉音车和一小队士兵的柙送下,到达原国民党陆军医院一

  一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XXX医院。老索正躺在高干病房打吊瓶,一见钱溢飞进来,他忍不住流

  下眼泪。

  晓武出事后,原本还有两个人可以对付杨旭东。但顶梅刚刚被同屋案犯打折肋骨,现在正

  昏迷不酲人事不知。而钱溢飞呢?老索一想到他就内心愧疚,与其相见尴尬,还不如不见省心

  ,但形势已由不得他再考虑个人感受,是杨旭东逼得他必须当机立断作出抉择。

  二人的相见似乎并不融洽,钱溢飞冷潢地望着他,仿佛这失魂落魄的老人根本不曾在记忆

  中出现过。

  “晓武出事了……”观察着钱溢飞的脸色,老索强抑悲痛,将事情经过概述一番,末了他

  还补充一句,“晓武没暴露身份,他是好样的……”

  静静地听着,直到他讲完,钱溢飞这才转身向门口慢慢跛去。

  “老钱……”

  “老钱已经死了……”停下脚步,他头也不回,“从晓武跳楼那一刻,钱溢飞这个人就已

  经死了……”话音未落,已是如鲠在喉,“你……你觉得他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老钱……”

  “唉……算了吧,干我们这行儿的,都是命中注定不得善终……” SS跚着走出病房,却再

  也支擇不住,一头扑在墙壁上,II头槓得鲜血淋漓,“晓武啊……晓武……是师父害了你,师

  父不该把你领进这一行……”双手交替扶着墙壁,拖拽着软如面条的双腿,一步一步,在便农

  搀扶下,奋力向手术室挪去。

  一条本应在半分钟内走完的通道,他却足足花费了十分钟。

  “该患左臂肱骨外科郅骨折、尺骨鹰嘴骨折、腕骨骨折,左侧腋W经和臂丛严重受抒,左

  腿股骨头骨折并髋关节后肤位,同时伴有坐骨神经和膝关节交叉轫带抒伤……”护士对老泪纵

  横的钱溢飞解释道,“他内脏也严重抒伤,脾破裂,一根铁条穿过肠管,直抵腈主动脉……”

  “大夫……您能不能告诉我……他……他还有什么地方是好的……”拖着颤音苦苦哀求,

  钱溢飞的眼W流露出深深地绝望。

  护士不吭声了。

  “我可以看看他么?”强抑阵阵眩晕,钱溢飞趴在长椅上不停地喘息。

  “这……”为难地指指头,护士嗫嚅着又道,“他还在抢救中,你现在进去恐怕……”

  “我要看看他!我要看看他! ”一声爆喝,吓得护士花容失色后退连连。

  “让他进去吧,”专案组长在一旁流着眼泪,“不进手术室,隔着玻璃在外面看看。”

  “这……好吧,我去问问主任。”

  披上白大褂,在民警的搀扶下,钱溢飞强打精W走进手术室。隔着明亮的玻璃,看到面色

  灰白兀自昏迷不酲的徒弟,他再也抑制不住滚烫的泪水,慢慢抬起手臂,向生死未卜的徒弟,

  庄严地敬个军礼……“晓武啊……你……你终于合格了,合格了……”话音未落,便已肝肠寸

  断泣不成声。

  情报员有时真的很无奈,即便晓武能被侥幸救活,可为了掩饰其身份,为了降低影响,组

  织上不但会开除他公职,而且还要依据刑法的盜窃罪判处他有期徒刑。可以这么说:情报员是

  绝对不能失手的,否则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不知是被谁搀进了休息室,刚刚拔下吊针的老索呆呆坐在沙发上,望着泪眼悝忪的钱溢飞

  ,慘然一笑:“老钱,我们对不住你……”

  “对不住的是我一个人吗! ”指着老索的,他大声问道,“我!钱溢飞,代表牺牲的老卢

  ,代表为革命献身的墨萍,代表千千万万为人民解放事业而牺牲的同志,请你回答:江山,我

  们用命替你们打下来了!可你们的所作所为,能对得起这些同志吗?能对得起被烈士鲜血染红

  的江山吗?”

  “老钱,你这叫什么话,怎么还出来个‘你们’ 4我们’?难道咱们不是同志吗?”

  “我们还是同志吗?”咬着牙,含着热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是反革命右派,而你

  呢?是高高在上的大领导,我只能仰仗您的羼息,苟且偷生!”

  “老钱!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是不是共产党员?还能不能讲真话?还能不能对人民群众负责?”

  “废话!髟老总还是共产党员呢!可又能怎样?啊?不也是说撸就撸?我一个小破部长能

  顶什么用?”说着老索一把扯开上农,摊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亩产十二万斤,啊?亩产十

  二万斤哪!可今年开春饿死人的时候,这些粮食都哪儿去啦?啊?难道一把火烧了不成?你有

  脾气,可你想没想过我也有脾气?我这脾气该向谁发?喫!你觉得眼前不正常了,可有几个人

  能觉得它正常?你就是个情报员而已,国家大事你管得了么?你告诉晓武4心里装着国家就行

  ,老百姓的死活与你无关’,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心狠手辣的钱老六,什么时候变成了悲天悯

  人的活菩萨?”

  几句话说得钱溢飞哑口无言怒火全消,他一屁股栽倒在沙发上,不知应该欢喜还是伤悲。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自己的想法决不后悔。

  “依你现在的问题,我们都不该再用你!非但不能用你,相反还应该枪毙你!你以为现在

  平安无事那都是你自己的本事?狗屁!没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替你暗中顶缸,你骨头早就化成灰

  啦! ”长吁一口气,摸摸因过度激动而发胀的胸口,老索感叹道,“可现在是没办法,谁叫你

  ±言养出个杨旭东?自己造的孽,总不会让别人替你还吧?”

  “让我去抓杨旭东? ”微微一愣,“难道杨旭东回来啦?”

  “那你以为是谁害了晓武?为了晓武,你还有理由推三阻四吗?”

  抱住自己的头,钱溢飞从未如此痛苦过。他现在所想的已不再是难过,而是该如何阻止自

  己发疯。

  “脚踏两只船,老钱哪!不是我说你,你4千算万算,W仙难办’,可到最后怎把自己也

  算进去啦?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老索,让我静一静行不行?”

  “可杨旭东能让我们安静吗?”

  “别逼我好不好?”

  “好!我不逼你,但只给你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记住:别跟国家提条件,我们也不会接

  受任何条件!因为……”看看痛苦不堵,感情和理智正在做剧烈思想斗争的钱溢飞,老索逐字

  逐句说道,“因为你是个共产党员,是一切都属于国家的特殊职业者!”

  齐鸣宇背着鞋盒*街过巷,极力寻找那微不足道的小生意。这年头的手工业者大多被国家

  揽至麾下,可他则不同。一来出身有问题,二来脑子有问题,三来性格有点问题……结果,他

  就成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困难户,连街道都懒得管他。

  自从周云鹏出事后,周桂芳和做保姆的苘香又回到北条巷那间破屋子,目前社会正发生翻

  天覆地的变化,但对于这些音通老百姓来说,唯独生活条件和质量却没怎么改变。进入二十世

  纪六十年代后,随着粮食搣产,自然灾害等天灾人祸的冲击,苘香一家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

  难。浮肿、夜盲等一系列营养不良疾病,对这个多姓氏的家庭进行着无情地指残。

  虽然齐鸣宇的脑子有点问题,但他非常懂事。望着敲拝最后一颗金牙的苘香,他把课本丢

  进炉眩,然后拍着胸脯说道:“我出去赚钱,养你,养我妹妹。”

  “可你怎么也该念完初中,妈就是再苦,也会供你……”

  “我已经二十岁了,念不念也没什么意思,还是找点事儿干干吧。”

  愿望是好的,但现实非常残酷,能有勇气接受特务子女的单位,在山城还真就找不出几家

  。多次碰壁后,在万般无奈之下,齐鸣宇不得不干起老本行,每天背着修鞋箱子,和取締个体

  私营者的政府工作人员,在城里大街小巷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游击战”。

  齐鸣宇并未接受过正规的“游击训练”,他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可以这么说:几个

  月下来后,他不但对山城的街巷了如指掌,而且还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谁是“政府”。可就在

  1960年3月下旬的某一天,当他摆脱追兵钻进光明电影院散场人群时,却在一侧墙体上意外发

  现三个字:杨喜儿。

  他愣住了,死死盯住这几个粉笔字,久久无语。

  当夜九点二十二分,一位身穿风农体格魁梧的男人,被他带进落凤山菩提寺一间佛堂。

  “我先走了。”齐鸣宇冲这男人一点头,看看跪倒在蒲团上手持木鱼口宣佛号的僧人,_

  了一躬,便转身退出掩上房门。

  木鱼越敲越慢直至凌乱不堵,随着一声低沉的砮音,僧人慢慢站起,回头凝视着面前的男

  人:“居士从何方来?”

  “你期待的地方。

  “S&上有麻烦么?

  “狗太多,不过还好,都被我摆脱了。”

  两个人好像认识,似乎久别重逢。

  “你……是不是温家老店的温老板?”男人突然问道。

  点点头,僧人微微一笑:“跟我来吧!她等了你很久。”

  随着僧人走出后院,登山越涧东行二十里后,在天光放亮的拂晓,来到一座人迹罕至的山

  谷前。

  “进去吧,她在里面等了你七年。”

  “她还好么?”

  “好不好就只有你自己看了……”

  他的双腿十分沉重,嗓子如同塞进一团乱麻,于悲痛中反夏纠缠着W经。山谷恬静怡人,

  两侧山麓下,开满芬芳扑羼的墨兰,远处清细碧纟录的水塘中,几只白鹅翻动红掌,耳聱厮磨…

  一个身着国民革命军陆军军服的白发女子,嗅着手中兰花的芬芳,漫步在林荫下的曲径,

  适望那远远向她走来的男子,一滴晶莹的泪珠溅落在柔嫩的花瓣上…….

  “同志,您找谁?”女人哽咽着问道。

  “一个故友,失散多年的故友,她是我同甘共苦的心上人……”男人深情地回道。相互久

  久地凝视着,直至雨泪沾襟,这才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旭东……”

  “别说话……让我抱着你……就这么抱着,直到死……”

  又是一阵忘我地缠绵,再分开时,两个人已是泣不成声。不知过了多久,杨旭东捭着许红

  樱那憔悴的瓜子脸,喃喃说道:“你我一别就是七年,这么多年,实在是苦了你……”

  “不要再说了,比起那些妻离子散,至今仍在隔海相望的同志,你我有生之年还能相见,

  这已是万幸了?”

  “知道么?我至今最喜欢看的电影,还是共军的〈〈白毛女》,没想到再次相逢,我的喜儿

  ……她的头发果真白了……”

  “我老了……”幽幽叹口气,将自己深深理进杨旭东的胸眩,“可我也知足了……”

  “你没有老,在我心里,喜儿是永远都不会老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喜儿长了头发,这是我没想到的。”

  “坏死了你!”轻轻在他胸口上一捶,许红樱嗔道,“人家的头发,可都是为你留的,只

  可惜等到它白了,你才出现。”

  杨旭东感慨万千,将喜儿紧了一紧。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不得不转移开那伤感的话题:

  “这七年来,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我还能去哪儿?台湾不让我回去,共产党又到处抓我,除了隐居深山当野人,我实在没

  有办法了。”

  “弟兄们还好么?”

  “没什么兄弟了,还剩下七八个,也都是老的老,病的病。最慘的时候,大家挤在一座山

  洞共用一件棉农,连堆取暖的火都不敢点。”

  “那吃的还好么?”

  “哪有什么吃的?一年固定有几个月是野菜树皮,就连去人家地里偷粮食,都要弄成是野

  兽祸害的痕迹。唉!最慘的是没有盐。城里盘查得紧,还要凭户口凭票购物,要不是四年前老

  温去他叔叔的庙里出家,恐怕直到现在,我们还只能抠地里的盐碱吃。”

  此刻的杨旭东,已是柔肠寸断挥泪如雨…….

  “也没算白熬,这不是把你盼来了吗?”说着,许红樱蜡贡的脸颊上,泛起一抹幸福的红

  晕,“老天还是长眼睛的?”

  “喜儿……”

  “嗯?”

  “完成这次任务后,我带你远走高飞,咱们去香港。”

  指指头,许红樱苦涩地拒绝了。

  “难道你还想留在这儿?”

  “三年前,我无时无刻都盼着能离开这里,”适望细蓝的碧空,她倜怅着说道,“可现在

  ,我决定不走了。”

  “为什么?”

  “因为这片土地离不开我,而我也离不开那些挨饿的百姓。二十岁之前,我是为生存而活

  着;三十岁之前,我是为爱情而活着;现在,我却是为理想和信仰而活着。”轻相淡写的一句

  话,道出许红樱为何能苦苦坚持七年的原因------------个有着信仰的优秀特工,才是令对手最头

  痛的敌人。

  两个人蔟拥着走进林荫尽头的山洞,洞内很干净,用干茅草铺成的床榻还散发着淡淡的草

  香。陪杨旭东一同坐下,许红樱给他倒碗清水:“条件艰苦,你别见怪,当年共军也是这么过

  来的。”

  “其他弟兄呢?”接过搪瓷碗,杨旭东轻轻呷了一口。

  “被我派出去把风了。”

  “他们能混进城吗?”

  “不太容易,但可以试试。”

  “我这次来有两个任务,需要你鼐力配合。”

  “你先说说看?”

  “有个叫周志乾的男人你还记得吗?”

  “就是那个被怀疑成钱溢飞的人?”

  “不锴,他是老总统御笔钦点的重要人物。”

  “这可就难办了。”

  “喫7,,

  “我记得‘傻蛋’曾经说过……”

  “傻蛋?”

  “就是领你来的小伙子,他也是我们的人,四年前加入了组织。”

  “他说什么了?”

  “杜孝先牺牲时,他见过这个人,后来就没有了消息,据说是被共党软禁了。”

  “软禁?”点点头,杨旭东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看来,他的身份应该没有暴露,否则

  共党非点他天灯不可。”

  “我们也只能凭借猜测,没办法去调查,在共军高层里,已经没有我们的同志了。”

  “所以我必须先完成另一个任务,才有可能知道六哥的确切消息。”

  “第二个任务?到底什么任务如此诡秘?”

  笑了笑,杨旭东没有回答。有些机密就是这样:别说是情侣,哪怕对爹妈也不可能透露一

  丝一躉。

  “我估计你的任务,肯定要用上4傻蛋’了,他是我们在城里的最后一条线,掌握了许多

  秘密。没有他,你想找谁或者联系谁,那都是寸步难行。”

  “喫?”杨旭东一怔,随手掏出信封在许红樱眼前一亮,问道,“那他能不能先把这封信

  给我寄出去?”

  “给谁?”

  “一个你不该问的人。”

  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晓武仍未脱离危险期。在监护室外,哭天抹泪的老李正拉着段国维,

  一个劲儿要跟自己女婿划清界限。

  “马晓武的事情还没得出最后结论,组织上正在考虑对他的处理意见,你先回去把小李安

  顿好,别再给她什么刺#。”段国维的语气很生硬,若非还有其他市局领导在场,没准他会叫

  人把这老头叉出去。晓武出事后他也受到了牵连,省厅领导在电话中足足骂了他两个小时,御

  下不严的帽子肯定要扣在自己头上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能不能影响自己的仕途。

  “唉!我那苦命的闺女啊,当初你怎就找了这么个对象?”老李顿足捶胸号啕大哭。

  “小李没事儿吧?”

  “嗨!又不是什么好事,哪敢告诉她呀?大伙这不都在瞒着吗?”

  “嗯!这就对了,先不要张扬,等事情平息后再说。老李啊!我还是那个意见:夫妻一场

  ,咱还是劝和不劝离,能过■奏合着过吧。”劝别人怎么都好说,但劝说别人的同时,段国维

  又想到了自己。彻底被打进地狱的顶梅,成了他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钱溢飞不敢在这等场合抛头露面,他只能躲在一旁为自己徒弟默默祈祷。晓武仍处于昏迷

  状态,但偶尔也能无意识地说几句话。据医护人员反夏确认,他说出的话是“抓住杨旭东”。

  钱溢飞被赃动了,正如索部长所说:自己造的孽,必须由自己来还,指摆不定首鼠两端,

  那绝非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手段,在两个徒弟之间,他一定要下定决心,做出最后的抉择。

  “杨旭东交给我吧,”钱溢飞拖着哭腔对老索说道,“这是我的工作,责无旁贷。”

  “你早该这样!我说老钱哪!这也就是你,换了别人要是敢对任务推三阻四,我非好好治

  治他不可。”

  “我有一个条件……”

  “哎?咱可说好了,SU跟我谈什么条件!”

  “我要送杨旭东一程。”

  “嗯!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

  “另外……”

  “你还要登羼子上脸不成?”

  “……我若出事,就让顶梅顶上。”语气有点冷,但非常坚决,“我也没有把握能制服杨

  旭东。”

  老索无话可说。

  “别告诉我顶梅出事了!”刹那间,钱溢飞W色骤变,他死死盯着老索,逐字逐句说道,

  “你的眼W已经把你出卖了!”

  “老钱哪……唉!顶梅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现在……”

  “把她救出来!”

  “可这……”

  钱溢飞急了,瞪着老索嘴角抽动了半天,这才犹如火山迸发一般厉声喝道:“顶梅是现行

  反革命,这你能信吗?”

  “我也不信……”

  “那就赶快救人!”

  “可这不归我管……”

  “那就赶紧找管事的人!”

  “这……唉!老钱哪,你是在逼我以权谋私,搞不正之风……”

  “顶梅若有个三长两短!”咬咬牙,钱溢飞下达了最后通牒,“那杨旭东你就自己去逮吧

  !”

  “你什么意思?”

  “你们可以阻止我逃跑,但有谁能阻止我自杀?”

  “这倒也是……哎?不对呀?”惊讶地瞧着钱溢飞,老索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你还想为

  她去死?嗬嗬?看来你们俩的交情……嗯!不一般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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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11:10 | 只看该作者
  该如何对付杨旭东是门学问,摸清他来意已经不重要了,能否顺利将其绳之以法,这才是

  退而求其次的重中之重。但现在的问题是:就这样把钱溢飞突然释放,会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呢?

  “这是肯定的,”钱溢飞说道,“他虽然崇拜我,但身处险地,也绝不可能放弃警觉。”

  “那该怎么办?”

  正说着,专案组长敲门走进,将一份文件递给老索。“喫?我们的便农民警在农场附近发

  现一个形迹可疑的老头,据调查,他极有可能是逃逸多年的温正芳。”

  “温正芳?不就是温家老店的温老板么?”

  “对!”

  “看来杨旭东已经在打探我的消息了。”

  “应该是这样。哎?咱们有没有可能通过这温老板做做文章?”

  “我离开农场的消息,有没有人知道?”

  “我们只是宣称对你进行夏审,知道这件事的,应该没有几个人。”

  “把所有可能的知情者全部集中看管。”

  “好!我马上昭办。”

  “另外通知地方:就说已弄清我不是历史反革命,但作为右派,则交由街道监管。”

  “弄清了你不是反革命?”老索苦笑着指指头,“我说老钱哪!你这是贼心不死,变着法

  儿为自己的历史脱罪嘛!一旦以文件的形式传达下去,以后谁再抓你历史的小辫子,呵呵!恐

  怕就难嗖!”

  “你办还是不办?”

  “办!办!听你的!”低头想了想,老索有点哭笑不得,“你是少将我也是少将,而且你

  还是国民党的少将,按理说,我没必要事事都听你的吧?”

  “可大方向上我还得听你的,知足吧!”“呵呵”一笑,钱溢飞又道,“你再想个天农无

  缝的计划,不管通过谁,叫那个老温在4无意中’听到我被遣送回街道的消息。”

  “遣送地还是北条巷么?”

  “不!要换个街道,只要不回原籍,以杨旭东的性格就会认为:共产党并未真正解除对我

  的怀疑。呵呵!这样就合情合理了,不会显得突兀。”

  “但杨旭东能相信我们说你历史没问题么?”

  “如果是台湾情报局,按昭这行儿的规矩,他们肯定会产生怀疑,但杨旭东则不同……”

  “嗯?”

  …因为他相信六哥就是六哥,共产党绝对斗不过六哥!”

  “喫……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我也不敢保证,就要看他对我的情义到底有多深了。”

  “能不能说详细点?”

  “你觉得杨旭东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与我接线,才是最恰当的时机?”

  “废话,能搞清你们俩的事儿,那我还用你干什么?”

  “你忘了一点……”微微一笑,钱溢飞诡秘地说道,“过两天就是清明节了……”

  天近拂晓.......

  城北乱坟岗,据说是山城最恐怖的地方,从满清末年至今,究竟在这里理过多少人,已经

  无从考究。无论是倒在街头的乞丐,还是买不起坟地的平民,只要曾被一卷破席卷盖过,最终

  都要被送到这里来下葬。

  周云被理在乱坟岗已经多年,其间除了苘香领着桂芳年年前来拜祭,钱溢飞来到这里还是

  第一次。周云对他来说,只是生活中的一个伴,一个在单调的人生旅途中,可以说说话解解闷

  的伴。除此之外,也许就是共同的生理需要以及其它客观因素,才最终导致二人走在了一起。

  钱溢飞并不是个喜欢把真实感情摆在表面的人,因此,直到周云离开人世的一刹那,她才

  知道自己对钱溢飞的感情,要远比六哥爱自己更加深厚得多。

  提着祭品篮子走到周云坟前,拂拂粘在基碑上的尘灰,拔一拔坟头那根根矗立的枯草,钱

  溢飞拍拍手,放下篮子悄悄坐下。几陌纸钱焚化后掏出一根烟,就着纸灰中的火星点燃,便一

  口接一□,徐徐吐出青烟。

  虽说夫妻一场,但钱溢飞并未象其他凡夫俗子那样,哭天抹泪哀嚎不止。他相信周云这M

  子的路肯定是走锴了,先不说信仰问题,单单嫁了他钱老六,这就是个最大的锴误。如果不是

  走投无路硬生和他捆绑在一起,可能现在的周云,要比以往任何时候活得更加滋润。命!这都

  是命!对于人来说,每迈出的一步都是一种命运,只是天下间,又有几人能看清这道理?

  “走吧……走了也好……活着对你来说,只不过是种负担而已。”狠狠掐灭烟头,钱溢飞

  连连苦笑,“下II子,可别再干这行了,找个好人家总比你整天提心吊胆要强。”话是这么说

  ,可一想到自己却突然觉得:还不如那已经离开人世的周云。“别怪我,我不是个好丈夫,更

  谈不上一个好父亲。你希望我能将孩子亲手带大,对不起,恐怕又叫你失望了。如果来世真能

  变牛做马,我倒很希望可以伺候你娘俩一M子。”

  微风轻送,椋起钱溢飞那花白近半的头发。手在基碑上默默抚动,突然间,一旁的坟头微

  微一动,就在钱溢飞惊愕不止的雾那,一只苍白的手掌慢慢探出坟包……

  “谁?”坟头剧烈地耸动着,晃了几晃,一个身躯高大的黑影陡然蹿出土包。

  钱溢飞顺手攥了块石头,在异常诡异的气氛中,人和“鬼”的双眼死死对在一起。黑影向

  他一步步靠近,大约在距离两米开外,这才逐渐停下脚步。

  “你到底是人是鬼?”强行打起精W,钱溢飞厉声喝道。可是紧接着双方都不说话了,默

  默看着对方,看着对方那因#动而婆娑的泪眼。

  “六哥……你是六哥,我一II子都不会忘记你的眼W……”

  ……,,

  “六哥!”一声千回百转般的悲号,黑影双膝一软,跪行几步向他快速奔来。“六哥,你

  连我都认不出吗?我是你兄弟呀!你的兄弟呀!”

  “旭东?杨旭东!!!”

  “六哥!!!”

  兄弟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挥泪如雨……

  过了许久,杨旭东将钱溢飞轻轻推开,狠狠抹把泪,痛不欲生地问道:“六哥!我找了你

  十四年,足足十四年哪!你为啥不给兄弟带个口信?难道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这么不受待见

  “唉!找到你们又有什么用?我拖累的兄弟难道还少么?再说共党盯得紧,我能苟且偷生

  已算是福大命大,哪还敢轻举妄动?”

  “六哥,你这话叫兄弟该怎么说?嗯?问问那些为你上刀山下油锅的弟兄,有没有一个说

  过‘后悔’二字?只要你稍微透露点消息,又何必受这么多年的苦?哪个兄弟不会拼上性命救

  你?”

  “救了我又能怎样?到那边儿,我不还是被人整?”

  “不会的,不会的,”杨旭东指指头,“老总统一直在惦记你,郑老板临终前,曾向他推

  荐过你,所以我这次来,就是要把你带回台湾主持大局。咱兄弟翻身的时候,嘿嘿!到了!”

  “唉!可钱溢飞已经死了……”

  “别说那些不愉快的,您赶紧收抬收抬,我先把你送出去,对了!有没有吃的?我饿……

  ”扭头看看竹篮,杨旭东随手翻了翻又道,“六哥,你在共产党这……唉!生活可够清苦的。

  他们整天就知道瞎折腾,也不说昭顾昭顾抗日英雄?”

  “旭东,难道你天天就过这种日子?”瞧瞧一身黑泥的杨旭东,钱溢飞有点心酸。不过他

  这么一问,在旁人听来,到真是对杨旭东这几年的经历一无所知。

  “没办法,这还不是叫共党给逼的?妈的,有钱也卖不到东西,也不敢轻易买东西。为了

  等你,我只好一直躲在这儿。说实话,几年没见山城穷得连我都认不出了,在这儿躲了几天,

  上坟的供果全他妈是用纸糊的!唉!你说老百姓这日子可怎么过?”抓起两块蛋糕塞进嘴巴,

  就着地面的泥水,杨旭东狠狠喝了个饱,“好吃!好吃!过廳哪……”

  “筐里还有,你慢点吃,”抽出一根香烟递过去,钱溢飞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是怎

  么熬过来的?”

  “共产党满世界抓我,没办法,就只好跑出去了。可台湾那帮混蛋根本不信任从大陆回去

  的,死活都不放我入境,所以您说我还能怎办?就只好在香港呆着呗!这不,要不是老总统想

  起你,他们也不会惦记我。”

  “你既然都跑出去了,怎么还回来?傻呀?为了我你值不值?”

  “值!很值!要是换作别人我管那闲事儿干嘛?可您不同,因为你是六哥,是没收一分钱

  就肯把我扶上高位的六哥!”

  “那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还给您打下手,呵呵!在台湾情报届,除了您,我也想不出还有谁敢自称老大?”

  苦涩地笑了笑,钱溢飞四下看看环境,又道:“你的成就早已不在我之下,能算准我会来

  上坟,就说明你已经把我看透了。对了,回大陆后你一直在这儿安身么?”

  “嘿嘿嘿!那倒也不是。不过为了见您,想来想去也只有这里最安全,最不显眼,也是您

  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所以就只好暂时委屈自己,陪六嫂小住几天。”

  “那你总该多布几个暗哨啊?万一被别人发现……”

  “唉!不是不想布,而是我们剩下的兄弟已经不多了,捉襟见肘啊!这不,就只好安排一

  个老温先凑合着。”

  “可我要是不来你该怎办?就在这儿理一II子?”

  “没办法,如果您再晚来几个小时,我恐怕就擇不住了。其实干我们这行儿的,呵呵!就

  是尽人力,听天命。”掏掏兜,杨旭东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人民币,“六哥,我这还有点钱,

  今天是咱兄弟久别重逢,我请你进城下馆子?”

  “怎就剩这些?难道那边不给你发经费?”

  “经费?”苦笑一声,杨旭东连连叹息,“都叫一个共党特工给偷了,唉!没办法,只好

  再从共党身上找齐,可谁知道他们比我还穷?哎对了,那个共党特工的路子和咱们很象,会不

  么........,,

  “徐百川,他极有可能是徐百川训练出来的。”

  “妈的!这个大叛徒!老天有眼叫他不得好死。唉……你我兄弟久别重逢,再提这个人,

  那就有点牛嚼牡丹焚琴煮鹘了。算啦!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吧……”

  “旭东……”

  “嗨!这哪是说话的地方?行了,您跟我走,好好找个地方,咱们兄弟不醉不归。”捋捋

  自己那一头乱发,杨旭东感慨道,“我这头也该剃剃了,长得全是虱子,晚上闹腾得睡不好觉

  眼角一热,钱溢飞再次潸然泪下……

  “六哥,你这是干啥?兄弟我不是好端端活着吗?虽说比不了过去,但总比那些脑袋都没

  保住的要强吧?”伸出乌黑的袖子,在钱溢飞脸上擦了擦,“能见你一面,就算叫我马上去死

  也值了。”

  “旭东,我对不起你们这些兄弟……”

  “你总这么客套干嘛?什么叫对起对不起?只要你六哥在,用不了几年,又会多出一大批

  兄弟。”说话间,杨旭东略微迟疑一下,侧耳听了听,抓起蛋糕死命往嘴里塞。

  “怎么啦?”

  “六……六哥……”强行咽下一口,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您……您腿脚不利索,一会

  儿无论发生什么,跟在兄弟后面千万别走散。”从怀中掏出手枪,正想悄悄推上子弹,突然间

  ,杨旭东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惊呆了……

  过了片刻,慢慢扭过头,顶顶抵在II前那冰冷的枪口,嚼嚼嘴里剩下的蛋糕,一口吐在地

  上……“六哥,这不是真的,对吗?”

  “对不起,这是我的职责……”尽管在说话间,手枪依然被提拿得很稳,但钱溢飞的语气

  却充满了无奈、痛苦和忏悔。

  “好,我知道了……”话音未落,几条身影快步上前,将他死死扑倒在地。

  “抓住了!抓住了!”专案组长异常兴奋,“总算把这条祸根铲除了!”

  杨旭东几乎没有反抗,饿了几天,也实在没有力气反抗,任凭抓捕员将双手牢牢反铐,他

  两眼死死盯住钱溢飞……

  “旭东……”

  “嗯?六哥还有什么指教?我洗耳恭听。”

  ---------------------------------我是可爱的页面分割线----------------------------------

  大特务杨旭东被捕的消息,迅速传遍山城、四川,就连远在北京的中央,也在第一时间内

  向四川省公安厅拍发祝捷电报。就在杨旭东被塞进牢房那一刻,山城,乃至整个四川省,大街

  小巷都燃起烟花爆竹敲起喧天的锣鼓……

  “毛主席万岁!”

  “中国共产党万岁!”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侧耳听听街道上那充满喜悦的口号声,看着一队队从公安局门前鱼贯而过的*行队伍,老

  索心中百感交集:“晓武II来没有?”

  “11了,”段国维说着,忍不住扭头瞧瞧一声不吭的零号,“可一听说杨旭东落网,马上

  又昏过去了。”

  “你看我干什么?”零号不悦地说道,“他是你部下,这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说话间

  ,眉头在不知不觉中又皱起来,“有件事儿我很竒怪,那杨旭东并非一般角色,谁这么有本事

  能降住他?”

  钱溢飞拎着酒瓶熟肉,孤独地走在昏暗的长廊中。这是看守所一间重兵把守的单独密室,

  也是解放前军统羁柙要犯的绝密牢房。脚步有些踊跚,沉闷的回音*荡在四周,狠狠敲击着他

  的鼓膜。

  长廊尽头的三名战士向他敬礼,指指厚重的牢门,钱溢飞说道:“打开吧,让我进去。”

  杨旭东身背重铐倚在墙角,安静地闭目养W,门闩响起时,他的耳朵抽动一下……

  面对面坐下,摆上碗筷,钱溢飞点了根烟。

  沉默是一种煎熬,而漫长的沉默就是一把将人凌迟处死的小刀。不知过了多久,钱溢飞丢

  下烟头,在杨旭东面前的碗中注满烈酒:“你的伙食费我掏了,想吃什么就和看守说。”

  “谢謝!”睁开眼睛瞧瞧篮子里的熟肉,杨旭东微微一笑,“我记得46年咱们去共区,我

  还给你背过肉罐头。现在好了,你也请我吃肉,咱们两不相欠。”

  “旭东,你别怪我,昭你的话说这叫各为其主,我也没有办法。”

  “怪你?呵呵!我怎么会怪你?”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擦擦嘴,瞧瞧面前那曾经生死与共

  的六哥,突然劈手将酒碗砸在他脑门上……

  “怎么回事儿? ”门卫冲进来紧张地问道。

  摆摆手,顾不得抹去头上的鲜血,钱溢飞叫门卫先行退出。

  “我怎么能怪你六哥?嗯?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六哥? ”虎目含泪,杨旭东指着钱溢飞羼子

  大声喝道,“可我是替中华民国,替三民主义打你!你是共产党?啊?你他妈是共产党?六哥

  居然告诉我他是共产党!!! ”直到现在,杨旭东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宁愿相信六哥背叛

  了自己的信仰。

  瞧着一脸木然的钱溢飞,他挥泪如雨:“党国罹难后,没给我们这些人什么好处,要吃没

  吃要穿没穿,可我们说什么了?啊?哪一个死得不像爷们?可你他妈背叛党国,啊?你他妈居

  然背叛党国!党国带你不薄啊?高官给你坐,厚祿让你拿,亏待过你没有?啊?做人怎么也该

  讲个良心吧?可你算什么?哪怕我们这些人都反了,你有资格造反么?你能背叛么?你好意思

  提背叛这两个字么?”

  “旭东……”

  “W之临死前,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六哥,为了保护六哥,他不惜一头碰死!孝先是怎么死

  的?啊?我敢保证,他至死也不会背叛你六哥!可你倒好,说把我们扔下就扔下?说自己是共

  产党就可以把人情帐一笔勾销!世间有这么做人的么?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简之?你有何

  脸面叫孝先一声兄弟?呸!你他妈是什么东西?党国怎会养了你这王八蛋!”

  一口含血的浓痰结结实实吐在钱溢飞脸上,他没去擦,含泪低头默默无语。

  “你当初教肓我们:要为三民主义流尽最后一滴血,可你是怎么做的?不愿意为党国尽忠

  没人怪你,可你总不能把想尽忠的人都给坑了吧?啊?枉我还为你出生入死!枉我有口吃的也

  不忘你六哥!枉你白披了这身人皮!哈哈哈!哈哈哈!连六哥都背叛了三民主义,都背叛了三

  民主义!这三民主义还有救么?还有救么?哈哈哈!三民主义!你的命运,为一一何一一如一

  一此一一多一一舛?”

  怅然站起身,看看兀自狼吞虎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杨旭东,钱溢飞一步步,挪向牢门

  。一脚踏出牢房的_间,他忍不住回过头,最后瞧一眼曾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再也忍不住

  ,“噗”地一口鲜血喷出,随即一个踉路,栽倒在旁边的石墙上……

  “同志!”

  摆摆手,泪水如大雨倾盆,在两名战士搀扶下,他艰难地站起,佝偻身子指晃着,向长廊

  深处慢慢跛去……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贡埔。主义须贯彻,纟己偉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

  。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背后传来慷慨激昂的歌声,那歌声悠扬

  澎#,令人热血彿腾。这是钱溢飞曾经最熟悉,也最推崇的军歌。然而不知是否命运使然,在

  他身边凡是唱过这首歌的人,居然都面带微笑如飞蛾投火般,无怨无悔地离开人世。

  “呸! ”又是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从一旁牢门的铁窗上,现出温老板那狰狞的面孔,“

  叛徒!叛徒!狗叛徒……”

  双膝一软,钱溢飞彻底箱倒在地。向走廊尽头艰难地跪颱着,“哇哇哇……”口中鲜血如

  同瀑布般喷涌而出,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弯曲的血线……“旭东,我的好兄弟……”

  “同志! ! ! ”

  什么也听不见了……

  “当家的!咱该怎么办?”一个特务惊恐地站在许红樱面前,脸上已掩饰不住深深地绝望

  ,“共军看管得太严,就凭我们这几个人,根本救不出杨长官!”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共军怎会抓到他?这才几天不见,怎会突然出事?”

  “当家的,再想不出办法,那杨长官可就……”

  “闭嘴!”双手用力一挥,许红樱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是正在想吗?我不是正在想吗

  ?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当家的,共军已经包围了落凤山! ”又有一个特务跌跌槓槓跑进来,这消息无疑是雪上

  加霜。

  “喫……”听到这消息,团团乱转的许红樱,反倒仅是点点头。在她眼里,自己形势的好

  坏和杨旭东已经无法相提并论了。

  “怎会是这样?怎会走到这一步?”四面楚歌的许红樱,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感觉到彻底

  绝望。

  老索在钱溢飞床前整整守了两天,当他迷迷糊糊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这间病房并不陌生

  。十四年前,宝儿就是在这里与他告别,从此便下落不明;十四年前,他在这里曾握着老卢的

  手,告诫他“坚冰”的存在;同样是在十四年前,戴老板为他这“军统精英”输进了自己的血

  一行热泪夺睡而出,钱溢飞拉住老索的手放声痛哭。

  “老钱,你别再折磨自己了,这也是没办法。”

  “他们不仅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是这民族最精锐的特工!可一个个的,怎就落到这般

  地步?”

  “唉……谁让他们走到了人民的对立面?老钱,你只不过是尽自己的责任而已。”

  “是我害了他们……”指指头,W情呆滞的钱溢飞哽咽道,“如果……当初我不带他们,

  说不定现在……他们是好父亲,也会是好丈夫。更有可能的,还是这个国家最光荣的音通劳动

  者。结果呢?是我把他们亲手送上了断头台,这都怪我,怪我呀……”

  “老钱,你后悔自己选择了这份职业吗?”

  指指头,点点头,又再次指指头。沉默了许久,钱溢飞一声长叹悠悠说道:“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当初对付小鬼子,我非常自*自己的工作,可一旦与同胞为敌,我真的下不去手

  ,真的……”

  “那好,你先休息吧。”起身离开房间,在房门掩上的一刹那,专案组长忍不住问道:“

  部长,他的情绪……这个……还……还能再干这一行儿么?”

  “那要看他自己了。唉!还说杨旭东是性情中人,可他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五十步和一

  百步的区别而已。”

  “那……那上级会不会处分他?”

  “这种思想虽说绝对要不得,但不管怎么说,他长期坚持在特殊环境,思想境界和其他同

  志不同这也是没办法,只要不在内部造成恶劣影响,又何必跟他斤斤计较?你就当……什么都

  不知道吧。”

  “是!,,

  “对了,你找时间再辛苦一趟,去监狱问问一个叫顶梅的女人,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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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国维已经诖续几天没有离开过办公室,关干杨旭东的材料,足能塞进满满一卡车。根据

  上级有关精神,杨旭东的案子不能含糊其词,要公正、公开,就是想叫他死,也要死个明明白

  白,绝对不能无中生有。

  在待遇方面,杨旭东与其他政治犯也不尽相同,至少在饮食上就从未断过酒肉一一反正都

  是花别人的积蓄,不吃白不吃。所以说同样是犯罪,但也要分成个三六九等。杨旭东又是很有

  耐心的人,这王要表现在他对抗审讯那游刃有余的技巧,以及泰山崩干前而色不变的心态。因

  此,老索在征询所有审讯人员的意见后,得出这么个结论:杨旭东是个货真价实的滚刀肉。

  初次过堂那天老索也在场,不过一见面,这大名晶晶的国民党特务,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

  印象:两个人相互对视着,杨旭东的目光比他还要犀利。

  “老实点! ”一旁的战士厉声喝這。

  “你算哪根葱?”一扭头,杨旭东对那战士张口便骂,“跟我说话,你他妈不够格!”

  “杨旭东!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应该明白?给我放聪明点!”说话间,恼羞成怒的战士不由

  自王摸摸枪。

  “也何?”一瞪眼睛,指指自己的头,杨旭东冷笑這,“来来!往这打,别手软!共军小

  子,看看是你的子弹硬,还是老子的脑壳硬!”一见那战士没敢动,突然一弯腰.将好端端一

  把座椅,顶得四分五裂,“若非老子不想再造杀孽,十个你也不够我提的。”

  “给他戴顶软帽。”老索对身边同志低声吩咐,直到对方被牢牢锁在铁椅上,这才放下心

  间這,“杨旭东,想不到你还这么»张?”

  “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杨旭东! ’’

  “打败我的不是你,叫钱溢飞来,老子还没骂够!”

  “杨旭东……’’瞪着那气焰«张的特务,老索真想拔枪把他毙了。

  “你还算是条好汉,’’话锋一转,杨旭东又這,“我看过你的资料,八年抗战没少和小鬼

  子干,就冲这一点,你比党国某些高官强多了

  “你还是说说如何与人民为敌吧!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這,不说也一样可以定你罪.何

  去何从,就看你自己的认II态度。”

  “废那话干啥?既然你什么都知這,还用间我?切!”一扭头,连正眼都没瞧老索.“我

  都不愿意贬你。要说我杀共产党,这没错,以后有机会该杀我明样杀!可说我与人民为敌?哼

  哼!拍拍你自己的良心,不是什么都知這吗?那你就说说我有没有对不起过老百姓?”未等老

  索开口,他抢先一步反倒给在场所有人上起了政治课,“抗战爆发咱栈笔从戎,为的是啥?是

  为国为民!在最困难时期,咱哪怕光屁股抗战,也没去抢老百姓一粒粮食,祸害过一个无辜。

  为什么?因为咱是军人,老百姓是咱的爹和娘。就算再没良心,也不能对不起亲爹娘啊! ’’这

  话说得是声情并茂,弄得老索也不知该如何评论。

  沉默片刻,他不得不再次调整间话:“听说,你被日本人逮捕过?”

  “没错!就在上海,当时我在陈恭澍手下。因为‘梅机关’少佐森永纯槽蹋了你们的女人

  ,我带队把他给千了!妈的,虽说咱们信仰不同,可再怎么打,那关起门来也是家务事儿!他

  小鬼子横插一杠算怎个意思?不替咱姐妹出了这口恶气,我杨旭东还算是个爷们吗?”

  “可你是怎么走出‘梅机关’的?”

  “这话说来可就长了,小鬼子折腾了我半年,后来准备枪毙时,六哥派人劫法场把我给救

  了……唉!不管:S.么说,我还是欠了六哥一条命。’’

  “你旨经也是个大好青年,只可惜,国民党识英雄并不重英雄。说实话,你为这样的党去

  卖命难這不后悔吗? ’’

  “呵呵!你是怎么琢磨的?想从我嘴里套出对党国不利的话,这有可能吗?啊我拿的是

  党国薪水,做的是党国的官!党国从未负我,我又岂能见利忘义背叛它干危难?要杀要剐随你

  ,何必婆婆妈妈?大不了以这九尺之躯为党国陪葬便是! ”说罢,要过纸笔略一沉思,匆匆写

  下:“砍头不要紧,只要王义真;杀了杨旭东,还有后来人!”然后大笔一抛,便闭目等死一

  从某种角度来说.杨旭东算是国民党中的另类。虽然他反共.但他从不祸害百姓,并且在

  抗日战争中,为民族的独立和解放事业立下过汗马功劳。因此单从政治角度出发去处置他,曰

  后难免会给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留下口舌。

  老谋深算的索部长,面临这个间题时,也感觉到头痛了。“该怎么办?”他左思右想,还

  是韋不定王意,“这家伙可是有名的抗日功臣,杀了他对世人来说,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

  ‘‘还是把我毙了吧,杨旭东速求一死。”深吸一口气,他双目观天凄然一笑.“我解脱了

  ,不欠党国什么了……’’

  审讯杨旭东是件苦差事,熬得昏头胀脑油尽灯枯那是常有的事,往往一天,甚至连续几天

  下来,案情也丝毫没有任何进展。

  又是忙碌的一天熬下来,老索揉揉太阳穴,回想着和杨旭东交手的每个纟ES节.就在这时.

  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钱溢飞手持一摞材料急匆匆走进来。

  “你这是干啥?着火啦?”

  “比那严重。”说着,钱溢飞将材料丢在书桌上。

  “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索也感觉到有些不对,但潜意识中,他还是认为老钱要闹“人民

  内部矛盾》

  “台湾通过电台与杜孝先联系,然后再由杜孝先将电文转交给杨旭东,是这样么?

  “是啊?怎么啦?有什么间题?”

  “杜孝先是特务吗? ’’

  “老钱,你到底想知這什么? ’’

  “假设他知道杨旭东是共产党,那还会不会把电文交给他?”

  “这还用间吗?哎?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

  “叶雯不向组织汇报‘坚冰’电文的秘密,我已经猜到了。”

  “喚? ’’这可是件新鲜事,老索马上来了兴致。

  “以前我一直认为:叶雯交给戴雨农的是我党机密。可我错了,如果她交的是国民党密电

  ,那还有什么可疑? ’’

  “这不足为竒,以她机要秘书的身份,这么做很正常。”老索点点头。

  “我做了一个假设:倘若叶雯收到的就是国民党电文,那么一切自然都会迎刃而解。对了

  ,当时我军电台之间的联络信号,是不是要经过国统区?”

  “这很正常,那时我方根据地基本都是独立的,几块根据地之间别说有一个国统区.甚至

  有鬼子的占领区也不竒怪。”

  “如果在这时,国统区特务截获了我方电文,再将电文打上军统特殊编号发给总部,那叶

  雯还会产生怀疑么? ’’

  “老钱,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皱皱眉,老索逐字逐句间這,“你是说……‘坚冰’以我

  方名义发出电文,再故意让国统区特务截获,并由特务以军统的联络方式向戴雨农转交情报?

  “就是这样。’’

  “可间题是:假如‘坚冰’的电文中暗含情报,那我方电讯监《单位又岂能不产生怀疑?

  再说,我方密码也并非固定不变,特务又怎能轻易破解?一份连破译都成间题的电报,你叫戴

  雨农该如何了解电文内容? ’’

  “很简单,国统区特务根本不需要破译,他们只将密电原文上交这就可以了。”

  “嗯? ”

  “老索,我举个例子:如果不知這你保险柜的密码,那么就打不开它,是这样么? ’’

  “不错

  “可我现在不需要密码,而是明密码锁的样子,再重新给自己配把新锁,这可不可以呢?

  “那是自然,只要知這锁的原理,哪个锁匠都可以做。”

  “所以戴雨农根本不需要破解电文,他只是明我军电码的特点,又重新做了一套密码。你

  比方说:‘1274’、‘3526’这两组数字代表着‘胜利’的意思,可经过戴雨农一转换,这两

  组数字就代表了‘失败’。他很可能不知這我方电文的原意,但只要看到电文上有‘12M. 35

  26’两组数字,知這那是‘失败’ !

  鸦雀无声,老索听呆了。如果钱溢飞的解释是正确的,那就是意味着:我方密电从未被军

  统破解,而军统也仅是从密电原文中,找出规律并制订了另一套密码。

  过了许久……

  “唉……’’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老索站起身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步。

  “老索,这个冋题你怎么看? ’’

  “如果这是事实……’’瞧瞧钱溢飞,老索的脸色异常复杂。在他看来,倘若钱溢飞不是自

  己同志,他很有可能拼着老命不要,马上将其拉出去就地枪毙一一这个人太可怕了.就连这种

  变态手段,居然都能让他想出,看来杨旭东说得没错,钱溢飞的确能抵上一个步兵师。“我马

  上通知中央……”不知从何时起,老索的心情异常沮丧,他苦笑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凭我自己,唉!还真想不出该如何对付国民党这种流氓行径……’’

  钱溢飞的推断极具震挪力,至少在某些环节上,已经得到老索的认可。遗憾的是.叶昊天

  在监管中自杀了,随着他撒手人寰,这个推论也即将成为历史之谜。

  四个月后……

  刚刚疰愈的马晓武,由医院转到了法院,他左腿比右腿短了一寸。由干身子怎么也站不直

  ,在公审大会上宣判时,以为他藐视法庭的法官,在五年刑期后又给他加上了半年。不过这:些

  都是象征性的,能不能在监狱里蹲满五年那就两说了,否则单以“盜窃”金额高达六千美金来

  看,判他死刑都有可能。

  当晓武被法警柙出法庭时,小李彻底疯了,三个小伙居然按不住她一个。这场景让人看了

  心酉I,但没办法,知情者只能晓以同情却又无可奈何。当然,就算把真相告诉小李,她能不能

  听明白这还是个问题。

  晓武没敢看目己的妻子,他是咬着牙离开了公审现场,不过进监狱没超过一天.他就被人

  秘密接走了。

  同时被判决的还有一个倒霍蛋,那就是死不悔改,彻底与人民为敌的大特务杨旭东。他以

  蓄意颠覆人民政权罪,故意杀人II等被判处了死刑,剥夺了政治权利终身。当看守将判决书交

  给他时,杨旭东f一眼,说句“知這了”,然后便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和看守摆事实'讲這理

  。总之,他是什么都没耽误,反倒是钱溢飞,流着眼泪整整一宿没睡。

  有人说,死刑犯临刑前一晚是最难熬的,但这话对杨旭东来说并不合适。他在墙上画个棋

  盘,从早到晚就琢磨该如何破解残局。直到第二天一早,法警给他换重铐时,他还笑着说:“

  你会不会下棋?帮我看看,这一局我怎就走不出死棋?”

  “该上路了,想不明白那就到下面想》’’

  “好吧,’’低头看看自己着装,捋捋凌乱的头发,杨旭东突然间這,“你怕不怕我S口号

  “能S出来算你本事

  “喚……’’一抬手,向南京方向郑重地敬个军礼。

  两名警察将他驾上卡车,专案组长给他挂上块牌子。扭扭脖子,感觉有别扭。接下来的情

  景并未象他.*J.得那样:拉到刑场直接了事,而是先到人民广场参加公审大会。在一排待审人犯

  中,他意外发现了体态顧+的温老板。

  可以这么说:杨旭东对自己的II名还是比较满意的一一蓄意颠覆人民政权,故意杀人这两

  顶,哪一条都没冤枉他。此时此刻的他,并不在意王席台上的说辞,而是很自然地在人山人海

  中努力寻找看什么。

  他在找什么呢?没有人会关心,那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上.透露着冷漠'兴奋'好竒和期待

  老温站在他的身边,人已经哆嗦成一团,甚至微风一掠,还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尿骚屎臭。

  “一处的人都是他妈软蛋!”心里狠狠骂了句,仰起那颗高傲的头.“我.杨旭东!横竖都是

  _根棍! ’’

  总算熬到“柙赴刑场,立即执行”这八个字.杨旭东松了口气,放眼望望那淳云悠悠的蓝

  天,第一次感觉到人生是如此的愜意。死刑犯一一登车,轮到温老板经过他身边时,他看到一

  处那软蛋的眼睛是向上翻的,两腿拖在地上,临上车前还被挡板刮掉一只鞋。也许在大会结束

  后,这只鞋便被那些农衫a楼的人拾走,穿在谁的脚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杨旭东暗暗发

  誓:来生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同胞去检别人的鞋穿!

  城北乱坟岗

  “长官,共军防范严密,咱们ft不上去啊? ”一名神色慌张的特务,跑到形容枯槁的许红

  撄身边低声说it, “要不,咱们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说什么?”回过头,张开皲裂的嘴唇,许红撄冷冷间這。

  “我是说……啊!”一声惊呼,特务捂着肚子软软倒下。将尸体塞进地洞,擦擦匕首上的

  血迹,许红S咬咬牙,“谁还想当柴烧?”

  七个特务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没敢说话。

  汽车开进坟场,随着武装士兵的散开,众多围观群众被阻挡在警戒线外,而许红撄等人也

  趁机夹杂在人群中。

  杨旭东的眼睛还在若无其事地观瞧,仿佛他只是个昔通看客,行刑的事根本与己无关。那

  时的刑场并不像现在这样正规,犯人一律被柙到土沟前跪下,行刑手站在十米开外举枪射击。

  轮到杨旭东走进土沟时,一个意外出现了 :他不肯跪下.无论法警如何用力.他的腿始终是直

  的。一名柙解员明他眶窝上踹一脚,却纹丝不动‘另一名柙解员举枪狠狠砸去.他只是跪了一

  下又挺起身。

  “怎么回事? ’’专案组长上前间這。

  “这家伙太死硬,真是个顽固分子! ’’

  杨旭东不甘示弱地用努努嘴,却没说话。

  “你不.*J.跪着死,对么?”

  随他吧,’’专案组长叹口气,对柙解员低声说這,“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尽量别动粗。

  “预备!!!’’发令员高高举起指挥旗,从行刑队传来“哗哗”的子弹上膣声。

  “噗! ”发令员的头颅剧烈一甩,荒凉的土地上,布满斑斑血迹。他晃晃身躯,眼睛向上

  翻了翻,便直挺挺,向后栽去……

  “有情況! ’’

  猛然一转身,一个白发双枪女人,映入杨旭东视线:“喜儿……’’

  “旭东!我来啦!”冲出人群,许红撄举枪向柙解战士连连射击。

  “你真傻……’’心中一阵苦笑,杨旭东缓缓闭上眼睛,“白白搭上一条命,这值么? ’’

  “大春哥!大春哥!我来啦……’’泪眼婆娑的许红撄像头发疯的母豹子,拼命冲向百米之

  外杨旭东,‘‘我替你挡子弹!我不让你死,不让你死! ’’

  “机枪准备! ’’随着一声断喝,躲在土沟掩体中的专案组长,摘下背后的56式冲锋枪。

  看热闹的人再也没有心思了,刺耳的尖叫声中连踩带踏,刹那间便一哄而散。诺大的坟场

  空地上,只留下几个孤零零的身影。

  “啊!啊!啊!”被按在沟中的杨旭东,仰天一阵悲号,但无论如何他也阻止不了专案组

  长那果决的声音:“打!”

  密集的子弹,将冲在最前的两个特务打得顿了一顿,他们“咝咝’’倒吸凉气的声音.清晰

  震颤着许红褪的耳膜。“是机枪!小心! ’’一這這血*从二人身上爆出,血沫裏挟着碎肉,将

  两个七尺高的汉子,瞬间浓缩进一口脸盆。“卧倒!快卧倒!”大腿“突”地一跳,一股强大

  的旋转力,将她翻滚着抛入尘埃。

  半截身子麻木了……

  “长官!咱们被包围啦! ”手下16到她身边,哽咽着_這,“和共军拼了吧! ”话音未落

  名冲锋中的特务向后一仰,森森颅骨被红白的脑浆高高顶起,而身子却在巨大的惯性中向

  前滑出数米……

  左右两侧,齐装整员的武装民兵步步逼近,再看看身后,一队解放军正在迅速组装着迫击

  炮……

  “我的腿!我的腿!啊!啊!啊……个诨身是血的特务扭动着身躯,粘满泥沙和枯叶的

  血掌,慢慢够向一米外那原本属干他的断肢。

  空气中弥散看刺鼻的血睡味……

  “特务们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停止一切反抗,否则,将格杀勿论!”

  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神气过,专案组长举着铁皮剛叭.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得意。从接到判决书那

  一刻起,他轼预料到许红撄会来劫法场,果不其然.这女人终干按耐不住了。

  “你们谁想栈降? ’’许红撄冷冷间這。

  没有人说话。

  “弟兄们!”抓起一把泥土,往大腿上的血洞塞了塞,“我旨经发过誓:今生决不会再吃

  共党的饭!你们呢?你们谁想吃?”

  无人应对。

  “旭东果然没有看错,你们个个都是党国的好汉!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只间你们一

  句话:当年在抗日战场上,你们冒着枪林弹雨披肝沥胆,从没说一个‘孬’字,可现在.你们

  想不想说?”

  一片寂静。

  “好!很好!现在直起你们的腰板,死要死得有骨气!天下不只他们的贡继光敢堵枪眼!

  从我做起,一个接一个,顶着子弹让共军看_看> 什么才叫真正的国民党员?什么才叫顶天立

  地的热血男儿!”

  “长官,我先来。”站起一名特务,冲许红稷笑了笑,“我要是脚后跟冲前,您顺手给我

  补一枪。”揷晃着迈出几步,几這血箭突然从他后背穿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蠕动着身

  体向前16了鹏,埋红的血液从身下缓缓溢出……

  “还有谁?”咬牙憋回眼泪,许红撄瞧瞧刺下的两个人。

  “一起来吧! ’’两个特务手挽手,唱着军歌,迎着«冽呼啸的北风大踏步向前……“何志

  浩词,樊燮华曲风云起,山河动,贡埔建军声势雄,革命壮士矢精忠。金戈铁马,百战沙场

  ,安内摄外作先锋。纵横扫荡,复兴中华,所向无敌……’’

  “噗!噗!噗……”

  挥手扇去阻挡视线的血ff,泪水顺着鼻翼滚滚而落。“该我了……’’勉强直起半个身子.

  可近在咫尺的土沟,却无论如何也不到了。

  “许红撄!你难這还想顽抗到底吗? ’’剛叭中,传来专案组长那最后的警告。

  “大春哥!”一声绝望地悲鸣,许红撄的嘴唇咬出一這深深的血沟,“你说句话呀!我已

  经尽力啦!”

  “啊!啊!啊!”仰天一阵长啸,一向以顶天立地自i羽的大好男儿,却哭了……

  “老实点!”几名战士用力压住不断挣扎的他,可谁知其力量之大,带着重铐也能将几人

  槓得东倒西歪啊丨啊丨啊丨”猛然蹿出土沟.傲然挺立干寒风中,神着诨身是血的许红接

  ,无奈地张张嘴,流流泪……

  “抓住他!快抓住他!”专案组长不顾一切冲上去,死命抱住如疯似魔的杨旭东.“机枪

  掩护!机枪掩护!”

  “大春哥,我先走一步了……’’嘴唇嚅动几下,抛掉武器,从怀里掏出一把无声手枪顶在

  自己的太阳穴上,“下II子,我一定嫁给你……”呆呆望一眼朝思暮想的情郎.慢慢扣动那冰

  冷的扳机……

  “喜儿!!!’’顶出口中的橡皮塞,一阵含悲带泣的哀号从胸膣迸发而出。这声音令风云

  色变,闻者落泪,震得那些抓捕战士气血翻腾耳膜蜂鸣。

  ‘‘他居然能S出来? ’’专案组长微微一怔,手臂不由一松。

  “共军小子! ’’泪雨磅_的杨旭东,屹然转身断喝這,“我姓杨的从不给人下跪!可现在

  给你跪下,求你看在我打过鬼子的份上,痛痛快快送我上路!”

  迟疑一下,专案组长点点头:“好吧,我亲自送你。”

  “谢了!”拖着镣铐走到土沟前,慢慢转过身,冷眼盯着专案组长的枪,杨旭东嘴角泛起

  -丝B绝。

  “你这是干什么?”

  “子弹没从我背后打进去过,今天也明样如此! ’’

  “唉……”揺揺头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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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1-16 21:11:58 | 只看该作者
  许许多多的不应该组成了世间的故事,而许许多多的故事中,又包含着数不清的不应该。

  当钱溢飞从晓武手中接过那把带血的无声手枪,踉跄着脚步栽倒在床前,如泥塑木雕般久久不

  语。

  “师父,我知道你难过,这里没有外人,想哭你就哭吧◊”

  ‘‘老卢走了,简之走了,孝先和旭东都走了,,’指指自己的鼻子,钱溢飞恡然_笑,‘‘可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这也是没有办法,唉丨您又何必折磨自己呢‘?干我们这_行儿的,注定要放弃很多。’’

  “可他们都不是死在抗日的战场上,不是……’’

  晓武低着头,他的心情很乱,就像塞进_团解不开的麻。平心而论,这些人都是优秀的人

  才,可上天偏偏不眷顾中国,硬生将这些人才平摊到两座不同分属的阵营。泱泱大国,煌煌五

  千年之文明,居然出现这般惨痛的怒剧,后入将如何评说?

  “知這分裂国家的人是什么吗?”

  ‘‘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是啊...…如果&样的人不除,那国家就■会分裂,国家不分裂.他们又怎'会走到这般地步

  ?唉!中华民族什么时候才能不叫人操心?”

  “到了共产主义舒;会好了,我们现在做的,不就是要实现这个目标么? ’’

  “师父老了,累了,也走不动了……”拍拍爱徒的肩膀,钱溢飞用手帕将枪包好,揣回他

  怀中。

  “师父老了,走不动了,”望望师父那沧桑的面容,晓武在心中默默念這,“可国家还在

  ,有些事情.终归要有人去做。”不由得想起师父唱过的那首歌,“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

  是革命的贡埔。王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

  携着手,向前行……”是啊丨虽说各自的信仰不同,走过的路也不一样,但他们的最终目的,

  难這是希望国家和民族就此沦丧么?不!绝不!只要是真正的中华儿女,他血营中流淌的永远

  是奔流不息的贡河'长江,所雜与败,不过是在历史的天平上,多了颗并不和谐的砝码而已

  “师父.我要去北京了,您还有什么嘱咐? ’’

  “小李也去吗? ’’

  “同去,顺便再给她治治病。”

  “是啊,的确应该治一治,否则一出门你就给她吃药,这终归不是办法。”

  “小李对我情深义重,我一II子都忘不了,不管将来怎样,我都会守着她不离不弃。’’

  “这才是我教出的徒弟欣慰地买了笑,钱溢飞语重心长地说僅’ “带个病人一起生话

  不容易,天子脚下不比寻常小地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嗯! ”

  杨旭东一案算是基本结束了,但他死后却给后人留下诸多难解之谜。比如说,他来山城的

  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说过先把我送出去,”在工作总结小组会上,当看老索和晓武,钱溢飞把与杨旭

  东的见面经过又重述一边,“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先,字上。’’

  “师父,您是说……他还另有任务9 ’’

  “不锴,”点点头,钱溢飞有些感慨,“只是收网过于匆忙,我们没办法再证实这个间题

  ‘‘可我相信:既然杨旭东不是个昔通角色,那他所执行的任务,也肯定不一般。”晓武将

  杨旭东的遗物放在老索面前,“这是专案组同志从许红撄匪窟里找到的,所有东西都在这儿。

  瞧瞧皮夹'钥匙链这些杂物,老索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技术科怎么说

  “没发现什么可疑。’’

  老索开始犯愁了,他箱着鸱,使劲搜动着脑计,结果是越想越累越索越想.适成7诖自己

  都摆脱不掉的恶性循环。

  “这蒽么还有封空白信?他想给谁寄信呢? ”拾起来仔细观瞧,信封上还有邮票被撕去的

  痕迹。

  “丢失的邮票是民国期间发行的‘宫门倒,,晓武在杨旭东的皮包里见过,’’钱溢飞敲敲

  发胀的额头,“这张邮票价值不菲,怪不得他连丟钱都不看急,呵呵!有了这东西,再丟个几

  车块也不用愁。”

  “我们在香港的同志调查过,杨旭东现有的家产,已®达_千万美金。妈的,这家伙可真

  有钱。”晓武揺揺头,“我拼死拼活_蜚子,也未必能赚够那_张邮票钱。’’

  ‘‘你要是在香港,恐怕赚得也不会比他少,”瞥瞥自己那爱发车强的宝贝徒弟’钱益飞不

  以为然,“凭你们的脑子若还歸不来钱,那才叫奇了怪。”

  晓武“嘿嘿”了两声,设动静了。

  “现在的疑点就是:邮票到底哪儿去了?这么值钱的东西,杨旭东总不会无緣无故把它送

  人吧•?也许这就是解读间题的关键《”

  “这恐怕又要成为悬案了,”晓武损愤说這,“那群顽固分子,活着不开口,死了也不给

  仵留下任何线索,整个_茅坑里的石头丨没准来世做人也要继续与人民为敌丨’’

  “我看就这样吧,”长吁一口气,老索瞧瞧这师徒二人,“先把手头工作清理_下,待日

  后有机会再说。”

  只好如此,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点点头。

  徒弟去北京了,可自己还要继续接受改造。农场那个甩地方他再也不用去了,每天在街這

  监管下.拍扫街.散散步,冻不死,饿不着,人生虽说过得清苦,倒也能自得其乐。顶梅也被

  释放了,估计还是靠老索帮的忙,她并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对干陷害她的女警,非但没有

  落井下石,反而淡谈一笑,恩怨就此别过。从这一点来说,大家就非常钦假她,将心比心,换

  作自己谁都自认设有她那度量。

  两个人是在深秋的贡昏相逢在长春街一条水沟旁。顶梅提着包,站在扫街的钱溢飞身后,

  餑静晴.着他'眼睛有些通涠■>

  钱溢飞摘下口罩,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相互对视_眼,彼此间流露出会心的微笑。

  “你还好么?”顶梅轻声间這。

  “还好,就是有点老了。’’

  “我也是走上前,对他低声说,“我也被发配扫街了……”

  “和我在一起? ’’

  “嗯! ”

  “不会吧?他们还有那好心?

  “我也不知這,可不知S么的,就让我来了。”

  ‘‘喚…”钱溢飞明白丁,看来这又是老索的关明。那老家伙虽说不大爱管闲事,但对于

  自己还是蛮不错的。

  ‘‘你傻笑什么? ’’顶梅嗔這,“为了你,我差点没送命。”

  ‘‘我听说了,昕说了,呵呵丨想不到你也是个倔脾气。’’

  “你听谁说的?”

  “跑我这来搞外调的人,哎呀……这可真悬哪丨’’

  ‘‘已经彻底弄清了,是有人对我刻意栽赃陷害,那个女娃被开除公职了。’’

  “役进班房就■算她命大,若站你这右派身份,恐怕她连脱身都良”

  “算了,人整人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就想平平安安过日子,这比什么都强。’’

  ‘‘咱俩做个伴儿好么?”接过她手提包,钱溢飞芙然说這,“只要能陪我说说话就行。’’

  “咱俩不就是伙伴么?说说话有什么不行吐吐舌头,俏皮地笑了笑,没到已过不惑

  之年的女入,居然还能保持任如此率真。

  “在外人面前.你可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啊 ’’

  “你算是外人么?”顶梅扬扬头,闪动着星眸,你是我的伴儿,是可1 乂同甘共苦相濡以

  沫的伴儿。”

  瞧睢左右没人,钱溢飞象做贼似的,悄悄勾一勾她的手。

  “你要拉便拉,胆子这么小,哪像个结过婚的? ’’

  “不行啊……”俯在她耳畔低声说這,“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就连放个屁,都得向组织汇

  报。”

  “呵呵.”

  “你别笑,我不这么做不行。哎呀……群众的眼睛,实在是过干雪亮,鱿连晚上我吃什么

  ,人家都知這得清清楚楚。”

  “又发牢骚了是不是?在后过日子还是小心为妙,不要总以为真理站在自己这边,想做英

  雄也要看清形势才行。”

  “你的话是对的。”仔细揣摩过顶梅的本囂,钱溢飞哀叹_声,“耿直和想做英雄的人,

  自古以来都没什么好下场,我不是英雄,也不打算做英雄,所以还是管住自己少■惹那麻烦。好

  在我只有一个爱说实话的毛病,嗯!估计改起来也费不了多大劲儿,呵呵!就让咱们共同努力

  ,做一对苟且偷安的虚伪人吧。”

  两个人迎着夕阳,在同命相依地驱动下,默默走在丁_起。未来的日子也许更加艰难,不

  过再苦再难,对干早已习惯和坎坷打交這的二人来说,也许总会有办法咬牙撑下去。

  依睬顶梅的S思,她想直接向组织提交结媢报告,但钱溢飞很理智地阻止了她。在钱溢飞

  看来,宁肯偷偷摸摸,也不要大张旗鼓弄得满城风雨。

  “我这是为你好,”钱溢飞说這.“就是提交了报吿也没用,人家绝对不会批。你我是什

  么身份?那是顶风能薰出三十里的老右,是专政对象。’’

  “你说得不锴,但咱总要试试才行,不然偷偷摸摸的,这成了什么?你叫我日后还怎么见

  人?”

  ‘‘可咱早就没脸了。虽说还能喘气说话,但在旁人看来,咱早就是牲口了。你别说我俗,

  牲□还讲究个配种间题,不是一发情哪个牲□都能拉过来配,这还要看喂牲□的愿不愿意。所

  以啊!你我还是低调点比较好,省得麻烦。’’

  “不行! ”态度很坚决,意志很坚定,顶梅毯着他畺不犹豫地说這,“你能凑合我可不行

  ,反正不管怎样,我总要试试!”

  ‘‘上面要是不同意呢? ’’

  “那我就只能把心交给你! ’’

  “可你入怎么办? ’’

  “丟领到结婚证再补交!”

  没得商量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钱溢飞是对的,街這王任收到顶梅的报告后,只是看了看便顺手丢到一边

  “这人咋这样?”走出街這办事处,顶梅低声嘟囔着,“一点都不象共产党的干部。’’

  ‘‘你知足吧,’’瞧瞧左右没人,钱溢飞又這,“人家不是没说什么吗?这要是换了和谐街

  的王任,没准能把你拉出去游街。”

  “我要结婚犯了什么王法?宪法规定公民不可以结婚么?”

  “姑奶奶呀!理想归理想,现实是现实,你也算工作多年的老同志了,当年斗地王老财的

  时候,有没有站在对方角度去考虑过间题? ’’

  “我干嘛要站在他们角度考虑间题? ’’

  ‘‘这不就对了吗?人家现在的思维,不就是当年你的想法吗?咱们是啥?那是和地王划等

  号的右派。所谓地'富'反'坏'右,别看右派是排在最末,但也是十恶不赦的五类分子。’’

  “可跟你这么偷偷摸摸,我……我就是不甘心。”

  “纠正一下错误:咱俩这不叫偷偷摸摸,毕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嘛!如果硬要上纲上线

  ,那只能算是臭味相栈,来往过密的狗男女。”

  “你这个人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什么狗男女?有这么形容自己吗? ’’

  “好好好!我措了,我措了还不行?”掊掊头,钱溢飞一阵苦笑,“也许再a—段时间,

  你就会明白这个社会:只有把自己骂得越狠,才能活得越安全。”

  钱溢飞所谓的过“一段时间”,只是他信口那么一说,其实将来究竟如何,他也是懵懵懂

  懂不知所谓。但两个人的生活基调却由此确定下来,顶梅不再坚持办理结婚手续,反正彼此间

  只要情栈意合那鱿足够了,感情原本也是生活的组成部分。

  二十世纟己六七十年代的中国人,生活大多清苦,而右派的生活则更加苦不堪言。对干顶梅

  和钱溢飞来说,最艰难的并非缺吃少穿,而是人性被无情地践踏。由街這和各厂矿机关组织的

  批斗会,每回都少不了他们,可以说是风雨不误,甚至连有病都不准请假。

  批斗会有个讲究:为了打击“地'富'反'坏、右”这五类分子的》张气焰,除了逼迫他

  们大声报出自己姓名.出身以及所犯罪行之外,为了营造气氛还要“加戏’’。经常被借调参与

  批斗的钱溢飞,就历经过诸多尷尬之事。至干弯腰下跪,把脑袋塞进裤档,那都是再平常不过

  。甚至有时还要在胁迫下,当着劳苦大众的面儿学狗叫,学驴打滚,被不懂事的小孩用砖头乱

  丢。钱老六呼风唤雨几十年,从未受过这等冤枉气,但今时不同往日,拿枪把对手暴毙街头的

  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这种无法言喻的心情,甚至比当年卧底

  在军统时,还要痛苦百倍。

  相比之下,顶梅则更加凄惨,除了要忍受非人的折磨,脖子上还被挂了破鞋。人生不如意

  事常八九,可语人言无二三,往往到这个时候,伴儿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钱溢飞总能在顶梅

  即将寻死觅活的关键时刻,把她从绳套里抱下来,或是从江里捞上来。与钱溢飞经过若干次自

  杀与反自杀的斗智斗勇后,实在没辙的顶梅,最终放弃一了百了的打算,在现实面前乖乖低下

  了头。

  两个人在那无情的岁月中相依相伴,尘世间的种种不幸,倒也未首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和

  谐。他们的感情交流王要是通过语言来完成的,倘若在不准许说话的场合下,留〜块窝头,或

  是喂一碗残汤,也可以替代语言表达出自己内心的真实独白。

  日子就是在困苦和煎熬中,一点一滴度过的,未来究竟会怎样,谁都想不到,也不愿意去

  想》只有活着,平平安安地活着,才能激发出生话中那为数不多的乐趣,可是对于钱溢飞和顶

  梅来说,他们的乐趣就是期粉彼此间的平安。这种期粉,直至“四清运动”过后,两个人在相

  互安抚对方心灵以及肉体的重创时,才得到了最终升华__此生若不能白发同结,宁毋死,莫

  偷生!

  ‘‘你是不是钱溢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丈夫。”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

  顶梅守着被打成奄奄一息的钱溢飞,含泪说這,“我革命了半II子,什么都没刺下,唯一的财

  产只有你。如果有一天你也离我而去,那我的后半生还怎么过? ’’她说这句话时,门外的高音

  喇叭中,正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那诨厚而又铿锵的声音。

  “各中央局,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中央各部委,国家机关各部门和各人R团体党组.

  党委,人民解放军总政}台部:

  中央决定撤销1966年2月12日批转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关干当前学术讨论的汇报提纲》

  ,撤销原来的“文化革命五人小组’’及其办事机构,重新设立文化革命小组……我国正面临着

  一个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革命的高潮。这个高潮有力地冲击着资产阶级和封建残余还保存的一

  切腐朽的思想阵地和文化阵地……在我们开始反击资产阶级猖狂进攻的时候,提纲的作者们却

  提出,“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这个口号是资产阶级的口号。他们用这个口号保护资产阶级

  ,反对无产阶级,反对马克思列宁王义,反对毛择东思想,根本否认真理的阶级性。无产阶级

  同资产阶级的斗争,马克思王义的真理同资产阶级以及一切剥削阶级的谬论的斗争,不是东风

  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们是一群反共、反人民的反革命分子,他们同我们的斗争

  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丝毫谈不到什么平等。因此,我们对他们的斗争也只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

  斗争,我们对他们的关系绝对不是什么平等的关系,而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关系……

  “还是……洗干净屁股……’’微微张开肿胀的双眼,钱溢飞有气无力地说這,“……乖乖

  等着挨整吧……’’

  “噗D|” 一声,原本失魂落魄悲痛欲绝的顶梅,却突然笑了。

  “听到这消息……你也能笑得出……’’指指门外的广播,钱溢飞咧开没牙的嘴苦笑這:‘‘

  ……可真是没心没肺……’’

  “别说了……’’攆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你能活过来,就是万幸……’’

  “看样子,这场运动来头不小……’’

  “估计比反右还要凶猛。”

  “你说说……他们早不斗'晚不斗,非要在运动之前斗我,唉……我现在这样子,该怎么

  熬过去呢?”

  “再忍忍,估计和往常差不多,没几天就结束了。”

  “这都多少个‘几天’了?还不如当初把我给毙了……’’

  “不许胡说! ’’顶梅痛苦地揺着头,大声S埴,“我们都能活下去,一定能活下去!”

  “但愿吧……’’缓缓闭上眼睛,钱溢飞索了,身心都已经不堪重负,似乎快要走到人生的

  终点。

  这场运动来势凶猛,与以往任何时期相比,用空前绝后来形容都毫不为过。在1乂往的运动

  中,群众从未像现在这样疯狂,党政军各级干部也从未像今天这般倒霍。

  1966年6月,随着一篇题为〈<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间世,全国形势越来越不对了,

  在随后的几个月内,各地到处都是揪斗“走资派五类分子的群众集会,甚至有人还公然提

  出“踢开党委闹革命’’的口号。一时间,全国人□非正常的死亡率,呈几何基数上升。

  齐鸣宇已经不敢再出去做生意了,他躲在家里打个盹,SI来时正想出去打瓶酱油,没想到

  刚一出门,就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糊满大街小巷,一群群带看红袖标的中

  学生,呼S着惊天动地的口号,发疯似的向市政府潮水般涌去。也许是职业习惯适成的过度敏

  感,他急忙转身向卧室《這:“娘!这几天没事儿千万别上街,外面不安全……’’话音未落,

  一身国防绿的姊妹,蹦跳着从屋里跑出。脑后的“小刷子”从他鼻尖划过,“啊喊! ’’他忍不

  住打了个大喷嚏。

  ‘‘哎呦!”周桂芳挣挣头发,“哥!你干嘛抓我辫子?快放手! ’’

  “回家!”拦腰连拖带拽,将四足乱蹬的妹妹从门口拉进堂屋。紧闭房门后,贴在门缝上

  小心听一听,直到确认了一切平安,齐鸣宇这才松口气,转身对妹妹低声吩咐,‘‘外面很乱,

  你不要出去惹祸。”

  “啼! ’’不屑地扭过头,桂芳一挑眉毛大声说這,“你懂什么?这是运动,是向党内走资

  本主义這路的当权派,发起的夺权运动! ’’

  “人家走路碍着你什么?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哥!我说了你也不懂,赶快让开! ’’

  “我脑子是有病,可不缺心眼,像你们这么千那不是胡闹么?总之我说不行鱿不行,你哪

  也不许去!”

  ‘‘你凭什么管我? ’’

  “我是你哥哥! ’’

  “哼!你是谁哥哥呀? ’’

  “还有完没完?都别吵啦!”从帘后探出头,满脸皱纹的荷香大声嚷這,“这大清早的,

  你们俩就不能消停消停?”

  “哼! ’’一扭头,兄妹俩谁都不理谁。

  过了片刻,齐鸣宇掏出五元钱和半斤粮票,悄悄塞进桂芳的口袋。

  “你干嘛?”回过身,桂芳的大眼睛一眨一S乏。

  “这是哥给你的零用钱,省着点花

  “我干嘛要你的钱? ’’

  “那你想花谁的钱?”

  “切! ’’掏出钱往地上一扔,桂芳噘起殷红的小嘴。

  “小祖宗啊!你别闹了行不行?这钱怎么能乱扔? ”荷香拾起粘了粘痰的钞票,用袖子擦

  了擦,心疼得要命,“你呀!就是那大户人家的小姐,连过日子都不会精打纟I算,唉!槽蹋钱

  是要折寿地! ’’

  “这都什么年代啦,你还满脑子封.资.修思想? ’’

  “啥叫封'资.修?没有你那封.资.修的老娘,怎会有你这十八九岁还人事不懂的大姑

  娘?”

  “我怎么不懂事啦?”

  “你哥是在为你好,连这你都没看出来?”

  “好什么呀?他是在拖革命后腿!我没他这种反动哥哥! ’’

  “我打死你个小卖X! ’’抡起扫帚,披头散发的荷香,劈头盖脸向桂芳敲去。好在齐鸣宇

  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干娘,回头向妹妹疾S這,“你还不快跑?想气死娘啊?”

  还别说,桂芳这逃跑速度和她亲娘还真有一拚,跳出窗户三蹿两蹿就没影了。

  “你放开我!放开我!今天我非打死这忘恩负义的兔崽子!”

  “娘!”齐鸣宇夺下扫帚,将她扶到床边坐下,倜怅這,“她都这么大了,打还有什么用

  “唉……声叹息满面愁云,荷香1 孙着没牙的嘴,柏蓍大腿自怨自哀,“我是用满口的

  金牙把你们兄姊都拉扯大,可到老却养出个小白眼狼?人都说闺女是娘亲的小棉祆,可这丫头

  怎就不让我这当娘的省省心?”

  “娘,桂芳她还小……’’

  “小?她都多大了还小?我象她这岁数,那早就是留香苑的头牌了! ’’

  “娘!过去那点事儿您就甭提了,要不是周司令帮您说话,这‘坏分子’的帽子您怎能躲

  过去? ’’

  一听到“周云鹏’’三个字,眼泪就“嘛里啪啦”往下落,MM周司令对自己的好,荷香抹

  着眼泪感叹這:“唉!多好的一个人哪?一点官架子都没有,还处处替别人着想,你说说,这

  好人怎就没个好报呢?”

  齐鸣宇无言以对。

  “看来呀,还是周司令说得对:桂芳这丫头跟你就是两路人。唉!娘本想让你们亲上加亲

  ,可瞧这架势……’’拉住儿子的手,痛苦地揺揺头,荷香老泪纵横,“……我看,你还是别抱

  啥希望了,什么人什么种儿,她那性格随她亲妈…’’

  其实不说齐鸣宇也知這:桂芳一直把自己当成亲哥哥,除此之外她想都没想,也不愿意去

  想周桂芳和自杀“成仁”的周云一样,都是檳了南墙不®头的王儿,_但认推死理儿,#怕

  豁上性命,也要坚持到底。所以说,若想叫周桂芳改变对齐鸣宇的固有看法,那鱿只有期待山

  无棱天地绝了。

  “桂芳的亲娘是特务,有这回事儿吗?”齐鸣宇随口间這。

  “是啊!这在北条巷谁不知這?”

  “喫.,,

  “你问这干啥?”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随便问问。”说着,齐鸣宇瞧瞧半掩半合的窗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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