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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安徽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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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七种武器之 多情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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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09:44 | 只看该作者
(三)

  “二姑娘临走的时候,还特地叫我们小厨房做了几样菜送过去,现在一定在等着萧公子回去喝酒。”

  萧少英没有回去。

  他反而又回到孙宾养病的那院子,门是他掩起来的,并没有从里面拴起。

  他推开门走进去。

  屋子里更阴暗,孙宾还是蜷曲在棉被里,连身都没有翻。

  床下面的一双棉布鞋,还是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萧少英还记得这双布鞋是怎么样摆着的,若是有人穿过,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这双鞋也没有人动过。萧少英皱了皱眉,好象觉得有点奇怪,又好象觉得有点失望。

  ——难道他怀疑刚才暗算他的人,就是这重病的孙宾?

  无论如何,这屋子里的确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诡秘之意,无论谁都很难在这里耽下去。

  他准备走,刚转过身,就看见了葛停香。

  葛停香的脚步很轻。

  萧少英想不到这么样一个高大的人,走路时的脚步竟轻如狸猫。

  他却忘了吃人的虎豹也和猫—样,脚下也长着厚而柔软的肉掌。

  他们本就是同一种动物,都要有新鲜的血肉才能生存。

  猫吃的是鱼鼠,虎豹吃的是狐兔,葛停香吃的是人!

  门外夕阳正照在葛停香身上,使得他看来更雄壮威武。

  “你现在想必也已看出来了,暗算你的人,绝不是孙宾。”

  “你已知道我被人暗算?”

  葛停香淡淡道:“这里的事,从来没有一件瞒得过我的。”

  他摊开手掌,掌心托着枚银针:“暗算你的人,用的是不是这玩意儿?”

  萧少英板着脸道:“这不是玩意儿,这是杀人的暗器,只要有一根打在我身上,现在我已是个死人。”

  葛停香却笑了笑,道:“你不必对我生气,暗算你的人并不是我。”

  萧少英道:“这也不是你的暗器?”

  葛停香道:“这是我刚从那棵树上起出来的。”

  萧少英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有谁能用这种歹毒的暗器?”

  葛停香摇摇头,道:“我也看得出这种暗器很毒……”

  萧少英打断了他的话,道:“发暗器的手法更毒,一下就发出了十七八根。”

  葛停香道:“我已数过,只有十四根。”

  萧少英道:“十四根和十七八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葛停香道:“分别很大。”

  萧少英道:“分别在哪里?”

  葛停香道:“若是十七八根,就连我也看不出这是什么暗器了。”

  萧少英道:“现在你已看出来。”

  葛停香点点头,道:“这种针虽细,可是打在树上后,每一根都直透树心。”

  萧少英道:“若是打在我身上,只怕已透入我骨头里。”

  葛停香道:“一定会透入你的骨头里。”

  萧少英目光闪动,似已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手劲?”葛停香道:“没有人。”

  萧少英道:“所以这种暗器一定是机簧钢筒发出来的?”

  葛停香点点头,道:“世上的机筒暗器,最可怕的一种当然是孔雀翎。”

  萧少英叹道:“幸好这不是孔雀翎,否则就算有十个萧少英也全都死光了”

  葛停香道:“除了孔雀翎外,还有几种也相当霸道,‘七星透骨针’就是其中之一。”

  萧少英动容道:“这就是七星透骨针?”

  葛停香道:“所以它若打在你身上,就一定会透入你骨头里。”

  萧少英道:“七星应该是七根针。”

  葛停香:“练七星透骨针的人,都是左右双手联发的,这也正是它最可怕的地方。”

  左右双手联发,两筒针正好是十四根。

  萧少英道:“能用这种暗器的人并不多。”

  葛停香道:“这种暗器本就极难打造,最近更少在江湖中出现。”

  萧少英拈起他手里的银针,道:“看来这玩意儿好象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

  葛停香道:“可是发射这玩意儿的针筒,却出奇得很。”萧少英道:“哦?”

  葛停香道:“据说昔年‘七巧童子’为了打造这种暗器,连头发都白了,一共也只不过才打造出七对,现在虽然还有剩下的,也绝不会太多。”

  萧少英苦笑道:“看来我的运气真不错,居然就恰巧被我遇上了一对。”

  葛停香道:“我也想不到这种暗器居然会在这里出现。”

  萧少英道:“你也不知道这是谁的?”葛停香摇摇头。

  萧少英道:“不管他是谁,反正一定是天香堂里的人。”

  葛停香突然冷笑,道:“不管他是谁,他这件事都做得很愚蠢。”

  萧少英道:“我若已死了,他这件事就做得一点也不愚蠢了。”

  葛停香道:“但是你现在并没有死,他却已暴露了他的身份。”

  萧少英笑了,笑声中带着种讥讽之意。

  “你已知道他的身份?”

  “嗯。”“他是什么身份?”

  “他身上有一对七星透骨针筒。”葛停香道:“这就是他的身份。”

  萧少英脸上讥讽的笑容已不见:“所以我们只要找出这对针筒来,就可以找出他的人。”

  “你总算明白了我的意思。”

  “可是针筒并不是长在身上的,他随时都可以扔掉。”

  “他一定舍不得。”葛停香道:“无论谁有了这种暗器,都绝对舍不得扔掉。”

  “他能不能藏到别的地方去?”

  “不能。”

  “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的防身利器。”葛停香冷笑道:“我若要到青龙会去卧底,我也一定会将我的防身利器随时随刻都带在身上。”

  萧少英叹了口气看来姜毕竟还是老的辣。

  他忽然发现葛停香实在不可轻视。

  “只可惜这种事绝不能明查,只能暗访。”葛停香道:“所以我不们要随时睁大眼睛,还得要有耐心。”

  “晃管怎么样,我们现在总算巳知道天香堂里确实有青龙会的人。”

  “不错。”

  “我们也已知道,这个人身上一定有一对七星透骨针的针筒。”

  “所以你的任务虽然刚开始,却已有了收获。”葛停香又露出微笑。

  “难道他们已知道你交给我的是什么任务,所以才对我下手?”

  “也许他们只不过是在怀疑”葛停香道:“做贼心虚,这种人的疑心总是特别重的。”

  “我的疑心也很重。”萧少英苦笑道:“刚才我一直在怀疑孙宾。”

  现在他们当然已走出了孙宾的屋子。

  风吹榕叶,树干上还钉着十三枚银针。

  他们就站在这棵榕树下,风吹木叶声,正好掩护了他们的说话声。

  “绝不会是孙宾。”

  “为什么?”

  “他跟着我已有十五年,一向是我最忠实的朋友。”葛停香的语气很肯定。

  “可是天香堂的四位分堂主已经死了三个。”萧少英却还在怀疑:“他的运气为什么会比别人好?”

  葛停香笑了笑:“因为他一直是跟在我身边的。”

  葛停香道:“否则他只怕也死在李千山手下!”

  “你杀了李干山,杀了他?”

  葛停香叹息:“只可惜我出手还是迟了一步,他受的伤很重。”

  “所以你又少了个好帮手!”

  葛停香黯然点头。

  “可是我一定会想法子让他活下去的,就算要我砍掉一只左手,我也在所不惜。”

  “我也希望他活着,跟他交个朋友。”萧少英叹道:“能被你如此看重的人,好象并不多。”

  “的确不多。”

  葛停香忽然拍了拍他的肩:“所以你一定也要替我好好活着。”

  萧少英脸上居然露出了被感动的表情来。

  “我也一定要找出那个人。”他说得很坚决:“我一定会要他后悔的。”

  “因为他也暗算了你?”

  萧少英点了点头:“我不喜欢被人暗算。”

  “没有人喜欢被人暗算的。”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你一定要交给我。”

  “我不但可以把他交给你,还可以把很多事都交给你。”葛停香微笑着,又拍了拍萧少英的肩:“只要你能找出这个人来,随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的?”

  葛停香仿佛又有了些疑难。

  “只不过我已是个老人,会看上我的女人已不多,能让我看上的女人也不多。”他还是在微笑:“我知道你一定会为我保留—些的。”萧少英也笑了。

  “不该要的,我当然不会要,也不想。我并不是个贪心不足的人。”

  “所以我喜欢你这种人。”

  葛停香慢慢地走出院子:“一个人只要懂得知足,就一定能活得比别人美些,而且也一定比别人活得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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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0:04 | 只看该作者
(四)

  白杨是春天的树,现在都已经是秋天。

  葛新门外的白杨树,树叶已凋,只剩下了一树枯枝。

  萧少英又到了这棵树下。

  他还最没有回到自己屋里去,他知道小霞一定在等他。

  一个女人若是已被男人征服,无论要她等多久,她都会等。

  可是一个男人若暗算了别人,就绝不会等别人来抓证据。

  他一定要找出这个人的证据来。

  好象他已认定这个人不是孙宾,就是葛新。

  一一暗算他的那个人,的确是个男人,他看得出,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却没有看见葛停香。

  葛停香也没有回书房,此刻正站在院外面的短墙下,背负着双手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他听见了两下敲门声,只敲了两下,葛新没有回应,也没有开门。

  他知道萧少英绝不会在外面等,更不会就这么样走了的。

  ——这小子若要到一个人的屋里去,世上绝没有任何—扇门挡得住他。

  “砰”的一声,门果然被撞开了。

  葛停香目中又露出笑意。

  这件事不能明查,只能暗访。

  这句话虽然是他自己说的,可是他并没有出去阻拦,他想看着萧少英用什么新法子来处理这件事,

  他也想看看葛新怎么样应付。

  门被撞开了之后,屋子里居然没有响起惊呼怒喝的声音。

  葛新一向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

  看看萧少英闯进来,他居然还躺在床上没有动,只不过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我下次应该换种比较薄的木板来做门才对。”

  萧少英冷笑道:“不是换厚一点儿的?”

  葛新摇摇头,道:“厚木板不好,一定换薄的,越薄越好。”

  萧少英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葛新道:“薄木板一撞就破,那萧堂主下次要来时,就不击氩痛身子,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力气。”

  萧少英笑了。

  “这次我也没有费力气,”他笑得实在有点令人毛骨悚然:“我的力气要留着杀人。”

  “杀人?杀谁?”

  “我只杀一种人,”萧少英沉下了脸:“想在背后暗算我的人。”“谁敢暗算萧堂主?”“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葛新打了个呵欠:“我很难得有机会好好睡一觉。”

  “你刚才一直都在睡觉?”

  葛新点点头:“就因为我总是睡不够,所以只要—睡着,就睡得象死人一样。”

  “只可惜你看来并不象死人。”萧少英冷笑道:“也不象刚睡醒的样子。”

  “刚睡醒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刚睡醒的人,鞋底下不会有泥。”

  葛新的脚正好从被窝里露了出来,脚底的确很脏……这是不是因为他刚才赤着脚溜出去过,还打出了两筒七星透骨针?”

  “我的脚面上也很脏。”葛新道:“我不喜欢洗脚,据说洗脚伤原气。”萧少英盯着他。

  “你的力气是不是也要留着杀人的?在背后用暗器杀人?”

  “只不过我也只杀一种人。”

  “哪种人?”

  “我一杀就死的那种人。”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萧少英冷笑道:“无论谁都难免偶而失手一两次的。”

  葛新忽然张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好象直到现在才听出他的意思!

  “萧堂主难道认为我就是那个在背后发暗器的人?”

  萧少英冷冷道:“不管是不是你都一样。”葛新道:“都—样?”

  萧少英道:“我都一样要杀你……”葛新怔住。

  萧少英道:“站起来。”

  葛新苦笑道:“我既然已经要死了,为什么还要站起来?”

  萧少英道:“我不杀躺着的人d”

  葛新道:“但我却喜欢躺着死。”

  他叹了口气喃喃道:“一个人要死的时候,总该有权选择怎么样死的。”

  萧少英冷笑道:“我要你站着死,你就得站着死!”

  葛新道:“看来你并不像是个这么个讲理的人。”

  萧少英道:“现在我变了。”

  他忽然冲过去,一把揪住葛新的衣襟,反手掴在他脸上。

  葛新非但完全不闪避,反而闭上了眼睛,淡淡道:“现在你自己是分堂主,你可以不讲理,只不过我也可以不站起来。”

  萧少英道:“我总有法子叫你站起来的。”

  他的手又挥出,忽然听见床底下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就象是牙齿打战的声音。“床底下莫非有人?”

  萧少英膝盖一撞,木板床就垮了,下面立刻又响起—声惊呼。是女人声音。

  床下果然有人,一个几乎完全赤裸的女人。

  这次怔住的是萧少英。

  这女人不仅年青,而且很漂亮,坚挺的胸,纤细的腰,修长的腿。

  萧少英显然没有盯着她看,却已看得很清楚。

  他的眼睛一向不老实的。

  这女孩子的脸已红了,—把拉过葛新身上的被,却忘了葛新下;半身,除了这床被外,也象个刚出世的婴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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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0:20 | 只看该作者
葛新苦笑道:“你现在总该明自我为什么不肯站起来了吧?”

  萧少英也不禁苦笑:“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总是睡眠不足。”

  那女孩子忽然大声道:“那么你更该明白,暗算你的人绝不是他。”

  萧少英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女孩子的脸更红,却还是点了点头:“他也—直都没有出去过。”

  萧少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葛新,忽然笑了。

  她已将锦被分了一半盖在葛新身上,棉被下面还在动。

  萧少英微笑道:“有你这么样一个女孩子在旁边,看来他的确不会有空出去暗算别人的。”

  女孩子咬着嘴唇,道:“他就算想出去,我也不会让他走的。”

  萧少英笑道:“我看得出,我是个很有经验的男人。”

  女孩子也居然笑了笑,道:“我也看得出。”萧少英大笑。

  “我若有这么样个女子陪着我,我也会睡眠不足的。”他大笑着,拍了拍葛新的肩:“可是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葛新嗫嚅着:“因为这件事不能让老爷子知道。”

  “为什么?”

  “因为她是郭姑娘房里的人,本不能到我这里来的。”葛新终于说了实话。

  “她也是郭姑娘房里人?她叫什么?”

  “叫翠娥。”

  翠娥,又是翠娥。

  “那里—共有几个翠娥?”

  “只有—个。”

  萧少英不禁苦笑,只有一个翠蛾,他却已见到了三个。

  “我就是翠娥,你告诉老爷鬃忠也不怕,我死也要跟着他。”

  翠娥居然拉住葛新:“不管死活,我都要跟着他。”

  看来这翠娥倒是真的。

  另外的那两个呢?

  “翠娥”这名字既不太好,又不特别,她们为什么要冒翠娥的名?

  葛新为什么要说谎?他是替谁在说谎?

  萧少英替他说了下去,道:“有时做错了事反而有好处,因为若是一个有很深的心机,很大的阴谋的人,就绝不击膂错事的。”

  葛停香大笑,邀:“我说的话,你果然连一句都没有忘记。”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正照着他们的笑脸,今天他们的心情仿佛特别愉快。

  “你若没有别的事,就留下来陪我吃晚饭,我为你开一坛江南女儿红。”

  “我有事。”萧少英居然拒绝了他的邀请。

  “什么事?”

  “我也是个男人,而比也已到了年纪,”萧少英笑了笑道:“听说小霞还特地为我烧了几样好莱。”

  葛停香又大笑:“有小姑娘在等着的时候,当然没有人愿意陪我这老头子吃饭。”

  “有一个人。”萧少英笑着:“就算有八百个小姑娘在等着,她一定还是宁愿陪你。”

  葛停香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是谁。

  “可是我今天没有打算要她来。”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别人把我看成个无精打采的老头子,”葛停香笑道:“有她在旁边,也没有人能养好精神的。”

  萧少英忽然又露出被感动的表情。

  他忽然发现这老人已将他当做朋友,这种话本就是只有在朋友面前才能说得出口的。

  葛停香又拍了拍他的肩。

  “你走吧,我叫人把那坛女儿红也替你送去,既然有好菜,就不能没有好酒。”

  萧少英忽然道:“我留下来陪你。”

  葛停香却摇了摇头,笑道:“你不必陪我,一个人年纪若是渐渐老了,就得学会一个人喝酒吃饭,我早已学会了。”

  他带着笑,大步走出院子。

  萧少英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眼里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仿佛有些悲伤,又仿佛有些恐惧。

  他已渐渐了解这老人。

  他发现这老人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冷酷无情。

  友情岂非本就是因了解而产生的?这本不是件应该悲伤恐惧的事。

  他心里究意在想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萧少英的事永远都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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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0:34 | 只看该作者
厮杀
(一)

  暮色已临。

  葛停香走上长廊,走廊里已燃起了灯,灯光正照在廊外的风仙花上。

  他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他忽然觉得萧少英这青年人有很多可爱的地方。

  “假如我能有个象他一样的儿子……”

  他没有再想下去。他没有儿子。

  早年的挣扎奋斗,成年的血战、使得他根本没有成家的机会。

  可是现在他已百战功成,已不必再挣扎奋斗。

  百战英雄迟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

  一—也许我已该叫玉娘替我养个儿子。

  他正想改变主意,再叫人把郭玉娘找来,忽然听见了一声惨呼。

  呼声是从后面的院里传出来的。

  葛停香并不是第—次听见这种呼声,他的刀砍在别人身上,总会听见这个人发出这种呼喊,他已听过无数次。但他却是第一次听

  “我虽然有点不讲理,却不算太不识相。”

  萧少英终于走了,对这种事他总是很同情的。他微笑着走出去,还特地把那扇已被他撞裂的门拴起来。

  “只不过你倒真该换个门了,一定要换厚点的木板,越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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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0:56 | 只看该作者
(二)

  “只可惜遇着了你这种人,我就算替他装个铁门,也一样没有用的。”这句话是葛停香说的。

  萧少英一出院子,就看见了葛停香。

  他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又道:“看来你的疑心的确很重,而且的确很不讲理的。”

  萧少英也笑了笑,道:“宁可杀错一千个人,也不能放过一个。这句话好象是你自己说的。”

  葛停香道:“我说的话你全都记得。”

  萧少英道:“每个字都绝不会忘记。”

  葛停香看着他,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我并不是个很苛求的人。”他慢慢说道:“因为我的兄弟们不但都为我流过汗,也流过血,似乎他们平时就算荒唐些,我也不过问。”

  “可是你对葛新却是例外的。”

  葛停香承认:“他晚上的责任很重,我要他白天好好地养足精神。”

  萧少英笑了笑,道:“无论谁跟翠娥那种女人在一起,都没法子养好精神的。”

  葛停香笑了笑:“听她说话,对葛新倒不是虚情假意。”

  萧少英道:“你准备成全他们?”

  葛停香点了点头,道:“一个男人到相当年纪,总是需要个女人的,他今天虽然做错了事,可是…”见萧少英发出这种呼喊。

  这一声呼喊竟赫然是萧少英的声音。

  除了刀砍在身上时之外,绝没有人会发出如此惨厉的呼声。

  是谁的刀砍在他身上了。

  这机警量囝、武功又高的青年人,居然也会挨别人的刀?

  葛停香已窜出长廊,掠上屋脊。

  他的动作仍然灵敏、矫健,反应仍然极快,看他的身手,谁也看不出他已是个老人。

  岁月并没有使他变得臃肿迟钝,只有使他的思虑变得更周密,更沉得住气。

  但是现在他却已沉不住气。他想不出天香堂里有什么人能伤得了萧少英。那绝不会是王桐。

  王桐已奉命出去行动。

  那更不会是郭玉娘。

  郭玉娘根本不是拿刀的女人,她的手只适宜于被男人握在手上。难道是葛新?

  葛停香掠过了两座屋脊,就看见下面院子里正有两人在恶战。

  两个人的武功都不弱,其中有一个果然就葛新,另一个人却不是萧少英。

  萧少英已倒在地上,半边身子已被鲜血染红,果然巳挨了一刀,而且挨得不轻。

  刀也巳被鲜血染红了。

  这柄血刀却不在葛新手上,反在另一个人手上。

  另一个人竟赫然是王桐!

  王桐一接到命令后,就应该立刻开始行动。现在他为什么还没有走?

  葛停香还没有想这问题,倒卧在血泊中的萧少英忽然平空跃起,双腿连环飞出,用的竟是江湖鲜见的绝技,死中求生的杀招,卧云双飞脚。

  王桐的反应似已迟缓、闪开了他的左脚,却闪不开他的右脚。

  萧少英一脚踢中他的后腰,葛新捏拳成鹰啄,巳一拳猛击在他喉结上

  这无疑是致命的—拳。

  葛停香就算想阻拦,已来不及了。

  他已听见王桐喉骨折断的声音,已看到王桐眼睛忽然死鱼般凸出。

  萧少英又倒了下去,伏在地上喘息。

  王桐瞪着他,死鱼般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恐惧,象是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人已倒了下去。

  葛新身上也被割破了—道血口,也弯下腰,不停地喘息,其至想呕吐。,

  但他却还是挣扎着,扶起萧少英,道:“你怎么样啦?”

  萧少英勉强笑了笑,道:“我还死不了。”

  他扶着葛新的肩,喘息着又道:“我想不到你会来救了我,我一直都看错了你。”

  葛新咬着牙,道:“我也一直都看错了王桐。”

  他们居然都没有看见葛停香,这场生死—发的浴血苦战,已耗尽了他们全部精力。

  葛停香的脸色铁青。

  他已跃下来,已确定王桐必死无救。

  天香堂里的这位头一号杀手,还没有死之前,身上的骨头就已断了五根。

  萧少英伤得也不轻。

  葛停香直到这时才发现他的一只左手已被齐腕削断,立刻冲过去,扶起了他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见了他,萧少英才长长吐出口气。

  “你总算来了,”他想笑,笑容却因痛苦而变形:“我总算已替你找出了—个人。”

  “一个什么人?”“青龙会的人!”

  “王桐?”

  萧少英叹道:“我也想不到是他,所以我才来。”

  “是他要你来的?”

  “他说有机密要告诉我,谁知他竟忽然对我下毒手?”

  萧少英凄然道:“他好快的出手。”

  葛新叹了口气道:“我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萧堂主倒下去,王桐还想赶过去砍第二刀呢。”

  萧少英苦笑道:“若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已死在王桐刀下了。”

  葛新道:“我本也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出手,幸好我恰巧听见王桐说了一句话。”

  葛停香立刻问;“什么话?”

  “你要找的七星透骨针,就在我身上,等你死了后,我就送给你。”——这就是王桐在挥刀时对萧少英说的话。

  葛新道:“然后萧堂主就问他,是不是栽赃?他居然承认了。”

  葛停香道:“所以你才出手的?”

  葛新道,“他已没有想到我会来。”

  葛停香道:“你怎么会恰巧及时赶来的?”

  他来得也很快,一听见惨呼声就赶来了,他想不通葛新怎么会比他来得更快。

  “因为我—直都在跟着萧堂主,”葛新迟疑着,终于鼓起勇气道:“我本想问问萧堂主,老爷子在他面前说了什么话呢?”

  葛停香橱肱脸,忽然道:“去看看七屋透骨针是不是在他身上?”

  七星透骨针果然在王桐身上。

  葛停香看看这对精巧的暗器,又看了看王桐,眼睛里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悲哀,是惋惜,还是愤怒?

  “我一直都对他不错,他为什么做这种事,为什么要出卖我?”

  萧少英了解他的心情。

  王桐一直是他最亲信、最得力的助手,被自己最亲信的人出卖,心里的滋味当然不会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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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1:11 | 只看该作者
“我也许不该杀他的。”萧少英叹道:“杀了他,就等于毁了你的—条左臂。”

  葛停香忽然笑了笑。

  “我虽然损失了一条左臂,却不是没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你。”

  “可惜我已只剩下一只手。”萧少英黯然道。

  葛停香笑道:“一只手又如何?一只手的萧少英,也还比王桐好得多。”

  他扶起萧少英,又道:“所以你不必难受,你虽然也损了一只左手,却替你换回了很多东西。”

  “我换回什么东西?”

  “你至少换来了我对你的信心。”葛停香缓缓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天香堂的第一分堂主。”

  “可是我——”

  葛停香打断了他的话:“我已是个老人,我没儿子,等我百年之后,这一片江山就是你的。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地去做。”

  萧少英看着他,眼睛里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竟忘了说话。

  葛停香道:“你看来好象有心事。”

  萧少英点点头。

  葛停香道:“你在想什么?”

  萧少英笑了笑,道:“我在想,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还能喝你那坛江南女儿红。”

  葛停香也笑了:“一个人的手被砍断,居然还在想着喝酒,这种人只怕不多。”

  萧少英道:“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个酒鬼。”

  葛停香微笑着,回过头来问葛新:“你见过这样的酒鬼没有?”

  葛新道:“没有。”

  葛停香看看萧少英血淋淋的断腕,忍不作叹了口气,道:“这人就算是个酒鬼,也一定是个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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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萧少英并不是铁打的。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很虚弱。现在夜已很深。

  葛停香用最好的刀创药,亲手为他包扎了伤口。

  “我会把那坛女儿红留给你的,可是你现在最好不要想它。”葛停香再三嘱咐:“你最好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睡一觉。”

  萧少英自己也知道自己应该睡一觉的,但却偏偏睡不着。

  睡眠也象是女人一样,你越想要她的时候,她往往反而离得你越远。

  何况他心里还有很多事不能不去想。

  想到了女人,他就想到了郭玉娘,想到了翠娥,当然也想到了小霞。

  就在他开始想的时候,小霞已来了。

  灯光朦胧。

  在朦胧的灯光下看来,小霞实在象极了郭长娘,只不过比郭玉娘年青些、眼睛比郭玉娘大些,却没有郭玉娘那么娇媚温柔。

  可是,她另外有一股劲儿。

  萧少英看得出,她外表虽然是个淑女,骨子里却是团火。

  象她这种女人并不多。

  就因为这种女人不多,所以大多数男人才能好好地活着。

  她已坐下来,坐在床头,看着萧少英,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下午了!”萧少英点点头。

  小霞道:“你如果早点回来,岂非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萧少英淡淡道:“这种事也没什么不好。”

  小霞冷笑道:“只可惜没有女人会喜欢一只手的男人。”萧少英笑道:“你错了,大错而特错了。”

  小霞道:“哦?”

  萧少英道:“—只手的萧少英,也比别人的八只手有用。”

  他忽然伸出了他唯一的—只手,抱住了小霞的腰。

  他这只手的确很有用。

  —倒下去,小霞整个人都似已溶化,轻抚着他的断臂:“你难道一点也不心疼?”

  萧少英道:“我从来也没有为任何事心疼过。”

  小霞柔声道:“可是我心疼,疼得要命。”

  萧少英道:“可是你看来并不象心疼的样子。”

  小霞咬着嘴唇道:“我象什么样子?”

  萧少英轻轻地咬了咬她的耳朵,她的人立刻缩成了一团。

  “你看来就象是只猫。”萧少英笑道:“一条正在叫春的母猫。”

  小霞“嘤噫”的—声,温暖柔软的身子,已蛇一般缠住了他。

  “我若是条猫,你就是只老鼠。”她吃吃地笑着道:“我要吃了你。”

  她好象真的已变得象要吃人的样子。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女人,站着的时候虽然端庄文雅,可是一躺下去就变了。她就是这种女人。

  “轻一点行不行,莫忘记我现在是个受了伤的人。”萧少英象是在求饶。

  小霞却偏偏不饶他!

  “我不管谁叫你受伤的。”她身子在发烫:“别人都说你是个铁人,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铁打的?”

  “我只有一个地方是铁打的,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已一口咬在他脖子上,连血都咬了出来。

  可是她的嘴并没有放松,眼睛里反而发出了异样的光。

  萧少英从来也没有怕过女人,现在却好象有点害怕了。

  这个人的情态,简直就像是野兽一样。

  ——事实上,她有很多地方都象是野兽一样。

  一一二姑娘是个规矩人,平常总是足不出户,从来也没有人看见她走出过这院子。

  他又想起了葛成的说话。

  葛成看来也象是个老实人,说的却偏偏都象是谎话。

  为什么?

  萧少英没有再想下去,也没空再想。

  有了小霞这么样—个女人在旁边,无法也不会有空去想别的。

  幸好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人在轻呼:“二姑娘?”

  “谁?”

  “我,翠娥。”

  “大姑娘有事,请二姑娘赶快去。”

  小霞叹了口气。

  “平常她从来也不管我,可是只要我一有事,她就来催命了,这就是她的本事。”

  她轻拢鬓发,想站起来。

  萧少英却又抱住了她的腰。

  小霞娇笑着求饶:“放过我好不好?我去去就来。”

  “不行,不准你去。”

  “可是我姐姐一向比我凶,我不去,她会生气的。”小霞居然也有怕的人。“你姐姐是谁?”

  “你坏死了。”小霞嘟起了嘴,“……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故意问。”

  “你说的是郭玉娘?”

  “嗯。”

  萧少英忽然笑:“你自己就是郭玉娘,为什么还要找你自己?”

  小霞仿佛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萧少英淡淡道:“我说你就是郭玉娘,郭玉娘就是你。”

  小霞吃惊地看着她,摸了摸他的额角:“你是不是在发烧?”

  萧少英道:“我清醒得很,从来也没有这么清醒过。”

  小霞道:“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我就是我姐姐?”

  萧少英道:“因为我今天看见了一样怪事。”

  小霞道:“你看见了什么呢?”

  萧少英道:“我看见了三个翠娥。”小霞叹了口气。

  “你一定是发烧,而且烧得很厉害,所以你说的话,我连—句都不懂。”

  “你应该做的,而且比别人都懂。”萧少英淡淡道:“可是我本来却不懂,翠娥明明只有一个,怎么会变成了三个?”

  “现在你已懂了!”

  萧少英点点头。

  “三个翠娥中当然有两个是假的。”

  “哪两个?”

  “我在孙宾那院子里看见的不是翠娥,是你。”萧少英道:“我没有看清楚,葛成也没有看清楚,但是他却知道你常常到那里去,他不愿让我知道这件事,所以就随口编了个谎话骗我,说你是翠娥。”

  “但你却不是小霞。”萧少英道:“我第二个看到的翠娥,才是真正的小霞。”

  “哦!她当然也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也不愿我知道她才是小霞,就也随口说了个谎,说她是翠娥。”

  “为什么他们不说别的名字,都说翠娥,难道这名字特别好?”

  “这名字并不好。”萧少英道:“只不过他们都知道,翠娥白天都躲在葛新屋里,绝不会被我见着,所以才选了这名字。”

  他笑了笑:“谁知道我却偏偏撞进葛新屋里去,看见了那个真的翠娥。”

  小霞眨了眨眼睛,道:“我若不是小霞,为什么要冒充她呢?”

  “因为小霞随便跟什么男人上床都没关系、郭玉娘却不行的。”

  “因为郭玉娘知道老爷子的醋劲很大?”

  “只可惜老爷子的醋劲虽然大,别的劲却不大,有时候甚至有点怕郭玉娘,宁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萧少英叹了口气,又道:“郭玉娘却偏偏是个少不了男人的人。”

  “郭玉娘冒充小霞,难道就不怕老爷子知道?”

  “因为老爷子从来也不管别人的私事,也不会到郭玉娘房里去,他若要找郭玉娘的时候,翠娥就会去通知的。”

  “就好象刚才—样?”

  “不错,就好像刚才一样,刚才是老爷子在找你。”

  “所以你认为我就是郭玉娘?”“你根本就是。”

  “看来你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

  “我本来也没有把握,只不过觉得很奇怪,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象的姐妹。”萧少英笑了笑:“你的易容术本来是很不错,只可惜你却不肯把自己扮得丑些。”

  “因为我根本想不到有人会揭穿我的秘密。”

  她居然也笑了笑,不再否认。

  她笑得妩媚而甜蜜,慢慢地接着道:“这秘密揭穿后,对你们男人并没有好处。o

  萧少英道:“幸好这秘密现在还没有被揭穿。”

  郭玉娘道:“哦?”

  萧少英道:“除了我之外,现在还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郭玉娘道:“你是不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

  萧少英道:“这就得看了。”

  郭玉娘道:“看什么呢?”

  萧少英道:“看你是不是有法子能让我保守秘密了?”

  郭玉娘笑得更媚,道:“我一定会想出个法子来的、我……”她的声音被打断。

  萧少英手又揽住了她的腰。

  就在这时,突然间,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声惊呼。

  萧少英的胸膛上,已被刺了一刀,刀锋仍留在胸膛上。

  可是他的手,也已拧住了郭玉娘的手腕,将她整个手臂都拧到背后,厉声道:“你竟敢暗算我,竟敢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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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1:50 | 只看该作者
郭玉娘嘶声通:“你疯了吗?”萧少英道:“疯的是你。”

  郭玉娘美丽的脸已因痛楚而扭曲,道:“你放开我!”萧少英道:“不放。”

  郭玉娘道:“难道你想拧断我的手!”

  萧少英冷冷道:“不但要拧断你的手,还想挖出你的眼睛,割下你的头。”

  他的手更用力。

  郭玉娘耳中已可听见被拧断的声音,忍不住流泪哀求。

  “只要你放过我这一次,随便要我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萧少英冷笑道:“我也想放开你,只可惜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郭玉娘道:“你要怎么样才信?”

  萧少英道:“桌上有笔墨,你想必一定会写字的。”

  郭玉娘道:“你要我写什么?”

  萧少英道:“写一首诗,我吟一句,你写一句。”

  郭玉娘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写?”

  萧少英道:“你还有左手。”

  郭玉娘叹了口气,道:“我左手写字很难看,可是你若一定要我写,我也没法。”

  萧少英冷冷道:“你最好快写,若是写得慢了,只怕就一辈子再也休想看你这只有手。”

  郭玉娘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还不快念!”

  萧少英已开始在念:“本属青龙会,来作卧底奸,压卧老人侧,穷笑金尊前,双环已腐朽,此地亦不远,九月初九日,停香奈何天。”他念一句,郭玉娘就写一句。

  她是个非常聪明、非常美丽的女人,象她这种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肉体上的痛苦。

  萧少英将她写的看了一遍,忽然大声呼喝道:“葛成。”

  他知道她外面一定有人在守着,也知道葛成与郭玉娘之间,一定有极不平常的关系。

  葛成本就是个很精壮的男人,

  “在……”门外已有人应声而入。

  进来的人,果然是葛成。

  萧少英冷冷道:“你想不想活下去?”

  葛成点点头,脸上已变了颜色。

  萧少英道:“你若想活下去,就赶快将这张纸送去给老爷子。”

  葛成去得真快。

  郭玉娘看着他走出去,又看了看萧少英,忽然笑了。

  她摇着头道:“你这首诗做得实在不太高明。”

  萧少英淡淡道:“我并不是李白。”

  郭玉娘道:“你这件事做得也小太高明。”

  萧少英道:“哦?”

  郭玉娘道:“我实在想不到你击膂出这么滑稽的事。”

  萧少英道:“这件事很滑稽?”

  郭玉娘冷笑道:“不但滑稽,简直滑稽得要命。”

  萧少英道:“要谁的命?”

  郭玉娘道:“当然不会要我的命,老爷子并不笨。”

  萧少英道:“他本来就不笨。”

  郭玉娘道:“难道你真的认为他看了那首诗,就会相信我是青龙会的人?”

  萧少英道:“难道你不是?”

  郭玉娘叹了口气,道:“不管我是不是,现在都已没关系了。”

  萧少英道:“为什么呢?”

  郭玉娘道:“因为你已做了件又可怜、又滑稽的笨事。”

  萧少英忽然也笑了笑,道:“只不过这件事的确能要人的命。”

  他没有再说下去,郭玉娘也没有再问,他们都已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一种狸猫般的脚步声,踏在落叶上,轻得又仿佛像一阵风。老爷子终于来了。

  萧少英苍白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阵兴奋的红晕。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事,现在都已将近到了结局。

  这结局本是他一手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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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2:15 | 只看该作者
仇恨
(—)

  没有敲门,门已被推开。

  葛停香慢慢走进来,走到郭玉娘面前。

  他的双拳握紧,目光就象是一双出了鞘的刀,盯着郭玉娘的脸。

  郭玉娘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总算来了,快叫他放开我的手。”

  葛停香没有开口。

  他看着她凌乱的衣襟,凌乱的头发,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悲哀和愤怒。

  他慢慢地伸出手,推开,他干燥坚定的手也已变得潮湿而颤抖了。

  他的掌心捏着一团已揉皱了的纸,忽然问:“这是不是你写的?”

  郭玉娘咬紧了牙,道:“是他强迫我写的,每个字都是。”

  葛停香道:“当然是。”

  郭玉娘道:“你知道?”

  葛停香冷冷道:“谁也不会甘心情愿的写出自己的罪状来的。”

  郭玉娘道:“可是上面写的那些话,也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葛停香道:“我只问你这是不是你自己的笔迹?”

  郭玉娘只有承认:“是的。”

  葛停香忽然冷笑,道,“你自己去看,这是不是一个人的笔迹。”

  他抛出那团揉皱了的纸,抛在郭玉娘面前。

  郭玉娘摊开,才发现纸有两张,一张是刚才那首诗,另一张却是—封信。

  九月初九日,不归顺,就得死!

  这是青龙会的最后通碟,看笔迹也是用左手写出来的。

  两张纸上的笔,果然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

  郭玉娘忽然叫了起来,道:“这……这不是我写的。”

  葛停香冷笑道:“你刚才也没有承认。”

  郭玉娘道:“我刚才没有看出来,这不是我刚才写的那张纸。”“本届青龙会,来作卧底奸……”

  纸上的诗句虽然完全一样,可是笔迹却已不—样了。

  她当然认得出自己的笔迹。

  是谁写了这么样完全相同的一首诗来害她?

  葛停香道:“这张纸是不是这里的?”

  郭玉娘点点头,桌上还有一叠同样的纸。

  葛停香道:“写这首诗用的笔墨,是不是这里的笔墨?”郭玉娘也只有承认。

  葛停香道:“我已问过葛成,他也知道这是萧少英强迫你写的,他接过之后,就立刻赶去送给我,就算有人想再仿造一张,也万万来不及,何况别人也没有这样的笔墨、这样的纸。”郭天娘道:“可是我……”

  葛停香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你现在总该已明白。萧少英故意要你用左手写这首诗,为的只不过要骗出你的笔迹来。”

  郭玉娘的心已沉了下去。

  她忽然发现这件事的确一点也不滑稽,却真的能要命!

  萧少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本来也想不到她会是青龙会的人,更想不到她忽然下毒手来暗算我,幸好我没有醉,否则这一刀就已要了我的命了。”

  郭玉娘又叫了起来,大声道:“你疯了吗……”

  葛停香答道:“他没有疯,疯的是你,你本不该做这种蠢事的。”

  郭玉娘道:“可是我并没有暗算他,我根本没有动过手!”

  葛停香道:“这一刀不是你刺的?”

  郭玉娘道:“绝不是。”

  葛停香冷笑道:“若不是你,难道是他自己?”

  没有人击朐己对自己下这种毒手的!

  无论谁都看得出,萧少英绝不是个疯子。

  葛停香道:“他杀了王桐,他知道的秘密太多,又太聪明,现在距离九月初九不远,你绝不能认他活到那一天。”

  郭玉娘道:“可是我明明知道他的武功,我为什么要自己下手?”

  葛停香道:“因为你知道他巳对你动了心,而且已受了伤,这正是你最好的机会。”

  他眼睛里又充满了悲哀和愤怒,徐徐地道:“只可惜你不但低估了你,也看错了他,他并不是那种会为女人去死的男人,世上绝没有任何女人能骗过他的,连你也不能。”

  郭玉娘道:“可是……?”

  葛停香握紧双拳道:“可是你却几乎骗过了我。”

  郭玉娘道:“难道你……你宁愿相信他,不相信我?”

  葛停香道:“我本来也宁愿相信你的……”

  要一个老人承认自己被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欺骗,那的确是种令人很难忍受的痛苦。

  他坚毅严肃的脸色已因痛苦而扭曲,黯然道:“我也宁愿杀了他,说他是骗子,在冤枉你。”

  郭玉娘突然冷笑,道:“可是你不能这么样做,因为你是葛停香,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你当然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毁了你的威望。”

  葛停香道:“绝不能的。”

  郭玉娘道:“为了表现你自己是个多么有勇气,多么有决心的人,你只有杀了我?”

  葛停香道:“天香堂能有今天,并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天香堂的基业下,也不知已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就算我不惜让你毁了它、那些死后的英魂也不会答应。”

  他慢慢地转过身,沉声呼唤着:“葛新!”

  葛新就站在门外。

  在夜色中看来,他显得更冷酷镇定,就象是变成多第二个王桐。

  王桐的任务通常只有一种:“杀人!”

  萧少英放开了郭玉娘的手,他知道现在她无异是个死人!

  葛停香已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紧提的双拳、青盘凸出。他已下了决心!

  葛停香的决心,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能动摇?

  郭玉娘忽然冲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襟,嘶声道:“你为什么要叫别人来杀我,你为什么不敢自己动手?”

  葛停香手中一划,衣襟割断。

  这就是他的答复,他们之间的思情,也正如这衣襟同样被划断!

  郭玉娘咬紧了牙、冷笑道:“不管怎么样,我总是你的女人,你若真的是个男子汉,要杀我,就应该自己动手!”

  她忽然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雪白的胸膛。

  “只要你忍心下手,随时都可以拔出你的刀,把我的心挖出来。”

  她知道他绝不忍心下手的,她了解他对她的感情和欲望。

  只可惜她这次想错了。

  葛停香的眼睛里,并没有欲望,只有愤怒。

  这双晶莹无瑕的乳房,本是他所珍爱的,现在他才知道,曾经抚摸占有过的,并不止他—个人。

  这妒嫉的火焰,甚至远比怒火更强烈,

  他已是老人。

  她却还年青,

  只要她活着,迟早总有一天要属于别人。

  “你真的要我杀人?”

  郭玉否娘挺起了胸,道:“只要你忍心,我情愿死在你的手上。”葛停香道:“好。”

  “好”字出口,刀已出手。

  刀光一闪,闪电般刺入了她的胸膛。

  郭玉娘吃惊地看着他,一双美丽的眼睛渐渐凸出,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她死也不信他真的能下得了手。

  “你……你好狠——”

  这就是她最后说出的二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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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2:31 | 只看该作者
(二)

  夜已深。

  晚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郭玉娘温暖柔软的躯体已渐渐冰冷了。大地也是冰冷的。

  葛停香动也不动地站着,眼角不停地在跳,皱纹更深了,就象是忽然又老了十岁。萧少英看着他,忽然大笑,笑个不停。

  葛停香忍不住厉声大喝:“住口!”

  萧少荚还在笑:“我没法子住口,我忍不住要笑。”

  葛停香怒道:“为什么?”

  萧少英笑道:“无论谁杀错了人时,我都忍不住要笑的。”

  葛停香霍然转身,瞪着他,瞳孔收缩,全身都已绷紧。“我杀错了她?”萧少英点点头,微笑道:“错得很厉害。”

  葛停香就象是突然被人一拳打在胸膛上,连站都已站不稳!“她不是青龙会的人?”“不是!”“她没有暗算你?”

  “没有,”

  萧少英拔了胸口的刀,刀J锋很短,伤口并不深:“这把刀是我自己特地打造的,我只不过自己轻轻刺了自己—刀。”“可是这笔迹……”

  “这笔迹也不是她的,她写的不是这一张。”萧少英微笑道:“她写的那张已被人在中途掉了包。”

  葛停香踉跄后退,倒在椅子上了。

  这打击对他实在太大——无论对什么人都太大。

  亲手杀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本就已是种无法忍受的痛苦,何况杀错了。

  萧少英微笑道:“这首诗本就是我做的,纸笔也在我房里,我早就叫人先写了一张。”

  “那三封信也是你写的?”

  “不错。”

  “你才是青龙会的奸细?”

  “错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个早就在等着找你算帐的人。”萧少英道:“已等了两年。”

  “两年?”

  “两年前我被逐出双环门,本就是为了要对讨你。”

  萧少英笑了笑:“你总该知道,我就算喝醉了,也不会真的做出那种事。”

  葛停香又显得很吃惊:“难道你并没有真的被逐出双环门?”

  萧少英道:“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本该知道这秘密?”

  葛停香道:“为什么?”

  萧少英道:“两年前,我们已知道双环门中有你的奸细,所以这秘密除了先师和盛如兰外,绝没有别人知道。”

  葛停香道:“只可惜你一直不知道谁是我们的奸细。”

  萧少英叹道:“我们的确一点都看不出是谁被你收买了,双环门的弟子本都是铁打男儿。”

  葛停香冷笑道:“铁打的人,也一样有价钱的。”

  萧少英恨恨道:“只恨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出他来,否则双环门也不致一败涂地。”

  葛停香道:“所以现在你就算已知道他是谁,也已太迟了。”

  萧少英道:“还不太迟。”

  葛停香道:“现在你已有把握击败我?”

  萧少英道:“现在我已击败了你!”

  葛停香冷冷道:“这句话你说得未免太早了些。”

  他忽然挥手,厉声呼唤:“葛新!”

  “在!”

  葛新脸上全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刀锋般盯在萧少英身上。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

  他的任务就是杀人!

  萧少英却笑了,微笑着道:“他要你来杀我?”

  葛新道:“是。”

  萧少英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杀我?”葛新道:“不是。”

  萧少道道:“你要杀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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