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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七种武器之 多情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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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4 13:00:4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多情自古空余恨
(一)

  夜,夜已深。

  双环在灯下闪动着银光。

  葛停香轻抚着环上的刻痕,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他已是个老人,手指却仍和少年时同样灵敏有力,无论他想要什么,他总是拿得到的。

  他想要这双环已有多年,现在总算已到了他手里,他付出的代价虽然极大,可是这收获却已足够补偿一切。

  因为这双银环本是属于盛天霸的。

  盛天霸一手创立的“双环门”,威镇西陲已近三十年!

  现在双环门这种根深蒂固,几乎已没有人能撼动的武林霸业,竟已被他在短短三个月中,一手推翻!

  他所付出的代价无论多大,都是值得的。

  “杀了一个人,就在银环上刻一道刀痕!”

  这是盛天霸多年来的习惯,也已变成了双环门下所有弟子的惯例。

  环上只有十三道刻痕。

  盛天霸并不是那种好色如命,杀人如草的英雄,他并不喜欢杀人。

  他要杀的,必定都是值得他杀的人。

  这十三道刻痕虽然不深,其中却埋葬了十三个显赫一时的好汉!

  他们活着时声名显赫,死的时候也曾经轰动一时,死后留下的,却只不过是浅浅的一道刻痕而已。

  现在杀他们的人,也已死在别人手里。他留下的又有什么?

  ——甚至连一道刻痕都没有留下!

  葛停香嘴角虽带着微笑,眼睛里却不禁露出了寂寞之色。

  他知道自己也会跟盛天霸—样,迟早也有死在别人手里的—天。杀他的人会是谁呢?

  桌上还摆着一卷黄纸,葛停香摊开来,用银环压住卷纸的两端。

  纸笺已陈旧,上面写着七个人的名字;

  “×”盛重:盛天霸堂侄,孔武有力,双环份量加重。

  “×”李千山:冷辣橱肱,足智多谋。;“×”胡大刚:剽悍勇猛。

  “×”王锐;少林弃徒,还俗后入双环门。

  “×”杨麟:陇西大盗,武功最杂。

  “×”盛如兰:盛天霸之女,精暗器。

  萧少英:家道中落之世家子,因为酗酒闹事,非礼师姐,已经于两年前被逐出双环门,下落不明。

  这七个人,本是双环门的七大弟子,除了盛天霸之外,他们几乎就可以算是西北一带,名头最响、最有势力的七个人。

  现在葛停香却在他们的名字上都打了个“×”。

  那意思就是说,这些人不是已经惨死在刀下,就是已负伤逃亡,纵然能侥幸不死,也已是个废人。

  将来纵然有人能击倒葛停香,也绝不会是这七个人。

  萧少英的名字上虽然是空着的,虽然逃过这一劫,可是葛停香从来也没有将这个好色贪杯、放荡成性的败家子看在眼里。

  何况他早已被盛天霸逐出了门墙,根本已不能算是双环门的弟子。

  葛停香嘴角又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盛极一时、不可一世的双环门,现在终于烟消云散了。

  他们留下了什么?

  只不过留下了这一双银环,作为葛停香胜利的纪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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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4:49 | 只看该作者
《多情双宝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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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3:23 | 只看该作者
(四)

  夜深,更深,

  每一个院子里都是静悄悄的,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人声。

  人呢?

  “大厨房里每顿都要开三次饭,每次都要开十来桌。”

  葛新脸上带着得意的微笑:“今天晚上我替你每顿都加了菜。”“什么菜?”

  “菜是普通的红烧肉,作料却是特别为他刚从辰州买回来的。”

  “什么作料?”

  “瞌睡菜。”

  萧少英笑了:“难怪他们都睡得这么熟。”

  他虽然在笑,笑容看来却很空虚,报复并没有为他带来愉快和满足,现在他反而觉得整个人都空空洞洞的,仿佛失落什么。

  第八重院子里,夜色至浓,小窗中却有灯光露出。

  一灯如豆。

  床上的病人已起来了,正坐在灯下,等着。

  灯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枯瘦蜡黄,的确好象是久病未愈。

  可是他一双眼睛里却在发着光,比灯光更亮。门是开着的。

  他看着萧少英和葛新走进来,忽然笑了笑,道:“你倒果然来了。”

  肃少英道:“你知道我们会来!”病人点点头。

  萧少英冷冷道:“你为什么还不走?是不是知道已无路可走了?”

  病人又笑了。他笑的时候,脸上还是完全没有人情,笑声就象是从远方传来的。

  萧少英盯着他,冷冷道:“你脸上这张人皮面具做得并不好。”

  病人道:“所以我总是不愿让人看见。”

  萧少英笑道:“你想不到我会看出来?”

  病人微笑道:“但我却知道你一定会猜出来的,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他忽然转过脸,低下头,等他再转回来面对着萧少英时,一张枯瘦蜡黄的脸,已变得苍白而清癯,他少年时本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李千山,果然是李千山。

  萧少英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们已有两年不见了,想不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李千山道:“我也想不到。”

  桌上居然有酒,烈酒,他倒了一杯,自斟自饮。

  李千山道:“你不怕酒里有毒,我也可以替你倒一杯。”萧少英道:“我怕。”

  葛新忽然道:“我不怕。”他居然真的倒了杯酒,—饮而尽。

  萧少英看着他,忽然问道:“你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葛新道:“昔年我本来也想投入双环门,我被仇家追得很紧。”

  萧少英道:“可是有个人坚持不答应,因为他已看出你是为了避祸而来的,他不愿惹麻烦。”

  葛新道:“所以我只好走了。”

  萧少英道:“可是我却很同情你,所以你走了之后,还追出很远,在暗中助你杀了三个中原追来的仇人。”

  葛新道:“所以我们就交了朋友。”

  萧少英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坚持不让你入双环门的人是谁?”

  葛新道:“李千山,现在你是不是想要我替你杀了他?”

  萧少英叹了口气,道:“他毕竟总算还是我的同门兄弟。”

  葛新道:“所以你自己不愿出手。”萧少英并没有否认。

  萧少英道:“现在你已准备杀人?”

  葛新点点头,道:“只不过我要杀的人并不是他。”

  萧少英道:“不是他是谁?”葛新道:“是你。”

  萧少英怔住,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比刚才葛停香还惊讶。

  直到现在,他才了解葛停香当时的心情,但他却还是不明白葛新为什么要杀他。

  李千山又笑了,大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的。”

  萧少英吃惊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葛新、道:“你们……”

  葛新冷冷道:“我们并不是朋友,只不过他要我杀人时,我就杀。”

  萧少英道:“因为一条龙。”

  “青龙—一—”

  萧少英终于明白:“难道你们都是青龙会的人?”

  李千山微笑,易声而吟:“本属青龙会,来作卧底奸,九月初九日,翱翔上九天。”

  葛新道:“他坚持不让我入双环门,只为他要我加入青龙会。”

  萧少英道:“你早巳入了青龙会?”

  李千山点点头,道:“所以葛停香要来勾结我,我当然不答应。”

  萧少英道:“因为你正好乘机利用他,来消灭双环门。”

  李千山道:“不错。”

  萧少英道:“然后你再利用我,来消灭天香堂?”

  葛新道:“所以你要我伪造那三封信时,也正合我的心意。”

  萧少英道:“那些蒙面的刺客,也是你们找去的?”

  李千山道:“所以天香学的四位堂主都死了,双环门的七大弟子也死了三个。”

  葛新道:“郭玉娘当然也是你们的人,所以她才会时常到这里来。”

  葛新道:“葛成也是我们的人,所以他才会替郭玉娘说谎的。”

  萧少英道:“但你们却让我害死了郭玉娘。”

  李千山淡淡道:“现在我们的任务已完成、双环门和天香堂,都已被我们连根铲尽,她的死活,我们已不放在心上。”

  萧少英只觉得手足冰冷,全身都已冰冷。

  萧少英慢慢地站起来,突然问,右手扬起,“叮”的一响,七点寒光暴射而出。

  “七星透骨针。”

  葛新身子跃起,却已迟了一步,七点寒星全都钉入他的胸膛,他凌空中翻身,撞到墙上就倒下。

  李千山冷冷地看着,脸上居然全无表情,淡淡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一筒七星透骨针。”

  萧少英冷笑道:“莫忘七星透骨针留在世上的还有两对。”、李千山道:“你给一对给葛新,故意要他在背后暗算的。”

  萧少英道:“那只不过是一场戏,特地演给葛停香看的。”

  李千山道:“然后你就要葛新乘机将针筒塞入王桐怀里。”

  萧少英道:“我也学会了栽赃。”

  李千山道:“现在你又用它杀了葛新。”

  萧少英道:“他不知我还有一对,无论什么事,我总为自己留一着的。”

  李千山冷笑道:“只可惜这已是最后一着。”

  他忽然飞起一脚,踢翻了桌子,出手如闪电,反切萧少英的左路。

  萧少英已只剩下一只手,胸膛上还在流着血。

  他已无法招架,不能闪避,可是他还有一着,真正的最后一着。

  李千山竟忘记了,他的腕上,还可以装一筒七星透骨针的。

  发那种暗器,用不着腕力和手力。他似同时倒了下去,桌子翻倒,灯也翻倒,倒在烈酒上,烈火忽然间就将他们的人吞没。

  他们的恩怨、仇恨、爱情和秘密,就这样全都埋葬在火焰里。等到火焰熄灭,天已亮……

  第四种武器,是一种很奇特的武器,它富于人感情色彩,比碧玉刀还凝重,这就是多情环。但它也不是最犀利的武器,比它更犀利的是“恩怨、仇恨”,快意恩仇才是最令人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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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3:04 | 只看该作者
盛大霸从十六岁出道,闯荡江湖四十年,身经数百战,独创双环门,也算是威风了一世,现在留下来的,却只不过是这双银环而已。

  也许他留下的还不止这一点。

  —一还有什么?

  仇恨!

  葛停香忽然想起了郭玉娘对他说过的这些话,现在郭玉娘已死了,仇恨却还存在。

  现在他终于明白仇恨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葛停香长叹道:“你本来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的,因为我可以让你比大多数人都活得好些,我其至已准备将天香堂交给你,但你却宁愿砍断自己的一只手,宁愿终生残废。”

  萧少英道:“你现在是不是已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葛停香点点头,道:“我明白,你是为了仇恨。”

  萧少英道:“不错,仇恨!”

  葛停香道:“所以我纵然明白,击败我的却不是你,更不是双环门”

  萧少英道:“我明白的。”

  葛停香道:“你最好也永远不要忘记。”

  萧少英道:“我绝不会忘记。”

  葛停香忽然笑了笑,道:“只可惜你还是忘了一件事。”

  萧少英道:“哦!”

  葛停香道:“你忘了——个人。”萧少英道:“谁?”

  葛停香道:“那个真正出卖了双环门的人。”

  萧少英道:“你错了,我更不会忘了他的。”

  葛停香退:“你已知道他姓谁?”

  萧少英道:“李千山。”

  葛停香又显得很吃惊道:“你怎么知道—定是他?”

  萧少英道:“因为我找不到他的尸身。”

  葛停香道:“你已去找过。”

  萧少英道:“我在那乱石山岗上,我整整找了十三天。”

  篇停香长长吐出口气。

  他实在想不到萧少英击膂这种事,世上本没有人击膂这种事。

  唯—令人做这种事的,只有仇恨!

  “你也已知道他在哪里?”

  萧少英点了点头说道:“你不该对孙宾那么关心的,他不是孙宾,而是李千山。”

  葛停香道:“就凭这一点,你就已看出来!”

  萧少英道:“还有一点。”

  葛停香道:“哪一点?”

  萧少英道:“你说孙宾是伤在李千山掌下的,所以受了极重的内伤、但我却知道,李千山的内力并不深,掌力并不重。”

  他冷笑着,又道:“因为他一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不肯吃苦,总是要走近路,要练好内功和掌力,却没有近路可走。”

  “而且那屋子里的光线实在太暗,‘孙宾’又总是躲在被窝里,不敢见人。”

  葛停香道:“所以你早就看出他了。”萧少英道:“虽然并不太早,也不太迟。”

  葛停香道:“你为什么没有对他下手?”萧少英道:“我并不急。”葛停香道:“为什么?”

  萧少英道:“因为你已是个老人,又没有儿子,等你百年之后,这一片江山就是我的,所以只要你一死,他也没法再活下去。”

  葛停香苦笑道:“看来我说的话,你果然每句都没忘记。”

  萧少英淡淡道:“因为我也知道,仇人说的话,往往比朋友的更有价值。”葛停香看着他,眼睛里完全空洞洞的,又象是在眺望着远方。远方却只有一片黑暗。“盛大霸临死的也说了一切话,我也没有忘记。”葛停香忽然道。“他说了什么?”“我问他,还想不想再活下去?他的回答是。”

  “个人到了该死的时候,若还想活下去、这个人不但愚蠢,而且很可笑!”

  “你不想做一个可笑的人吗?”“我不想,”葛停香道:“我绝不想。”

  他忽然走过去,从桌下拿出一双闪闪发光的银环。

  多情环。环上有一十三道刻痕。“杀—个人,就在环上刻一道刀痕。”葛停香又在上面加了一道。

  萧少英忍不住道:“你也想用这双银环杀人?”葛停香道:“不错。”

  萧少英道:“你要杀谁?”葛停香道:“我。”

  银环还在慎肱光,他慢慢地接着道:“这双多情环在我眼中虽然不值一文,可是它留下来的仇恨却太可怕,这双多情环虽然永远无法击败我,可是他留下来的仇恨,却足以毁灭我这个人。”

  他说的声音很低,但是他手里的银环却已高高举起了。

  忽然间,银光—闪,重重击下。鲜血雨点般溅出来。

  葛停香的人已倒了下去,倒在血泊中,忽然又挣扎着道:“还有—件事,你也不能忘记。”萧少英在听着。

  他并不想听,但却不能不听,因为他知道一个人在临死时所说出来的话,一定每个字都很有价值。

  葛停香并没有让他失望;“杀死我的并不是这双多情环,而是仇恨!”

  你若也听过这故事,就该明白这故事给我们的教训!

  仇恨的本身,就是种武器,而且是最可怕的一种。

  所以我说的第四种武器也不是多情环,而是仇恨。

  你若已经在听故事,就最好再继续听下去。因为现在还不是这故事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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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2:48 | 只看该作者
(三)

  葛停香的心已沉了下去。

  葛新要杀的人居然不是萧少英,而是他。

  他以前虽然绝对想不到,但现在却已忽然完全明白。天香堂中的奸细既不是王桐,更不是郭玉娘。

  “原来天香堂里唯一的奸细就是你。”

  葛新承认:“我唯一的朋友,就是萧少英。”

  葛停香道:“是他要你来的!”

  葛新冷笑道:“若不是为了他,我怎么肯做葛家的奴才。”

  葛停香长叹,道:“只恨我当时竟没有仔细查问你的来历。”

  葛新冷冷道:“那时你并没有打算重用我,也没有人会真心去调查—个奴才的来历。”

  葛停香道:“你倒算得准。”

  葛新道:“若是算得不准,我也不会来了。”

  葛停香道:“那二封信是你写的?”

  葛新道:“每个字都是。”

  葛停香叹道:“我早就该想到的,要进我的书房,谁也没有你方便。”

  葛新道:“可惜你一直都没有想到。”

  萧少英笑了笑,道:“因为你一直都在为青龙会担心,你全心全意都在提防着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注意别的事。”

  葛新道:“你认为双环门已—败涂地,根本已不足惧。”

  萧少英道:“但你却忘了,双环门里,还有一个萧少英!”

  葛停香道:“难道青龙会根本就没有来找我?”葛新道:“没有。”

  萧少英道:“我们只不过利用青龙会这三个字,引开你的注意力,让你紧张。”

  无论谁心情紧张时,都难免会有疏忽。

  无论多么小的疏忽,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

  萧少英道,“王桐并没有找我,是我找他的,我叫葛新想法子留住了他。”

  葛新道:“我是你的亲信,他也象你一样,做梦都没有怀疑到我。”

  萧少英道:“天香堂里,我真正顾忌的,只有他。”

  葛停香道:“所以你既然已决定对我下手,就一定要先杀了他。”

  萧少英道:“其实我可以多等几天的,可是……”葛停香道:“可是没有等。”

  萧少英道:“因为我已不能再等下去。”

  葛停香道:“为什么?”

  萧少英叹了气,迢:“因为我的心肠并不太硬,因为你对我实在不错,我只怕我自己会改变了主意。”

  直到现在葛停香才明白,为什么萧少英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

  那的确是恐惧,对自己信心的恐惧。

  葛停香道:“你是不是在怕你自己会不忍对我下手?”

  萧少英长叹道:“我的确怕,怕的要命,我付出的代价已太多。”

  葛停香道:“你付出了什么?”

  萧少英道:“至少已付出了一只手。”

  葛停香道:“这只手也是你砍断的。”

  萧少英点点头,道:“我绝不能让你怀疑我,我也知道王桐在你心里的份量,我若忽然杀了他,你免不了要起疑心的。”

  葛停香道:“但是无论疑心多重的人,也不会想到你会砍断自己的手。”

  萧少英道:“你是个非凡的对手,我要对付你,就得用非凡的手段,也得付出非凡的代价。”

  他慢慢地接着道:“不管怎样,用一只手去换王桐的一条命,总处值得的。”

  葛新道:“他不但是你最得力的肋手,也是你忠实的朋友。”

  葛停香黯然道:“但我却眼看着他死在你手里。”

  葛新冷冷道:“我绝不能让他有开口的机会。”

  萧少英淡淡道:“其实他就算有开口的机会,你也未必会相信他的话。”葛停香道:“我……”

  萧少英打断了他的话,道:“郭玉娘不是没有开口的机会,她说的话,你岂非就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葛停香的脸又因痛苦而扭曲。

  他这一生中,做事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现在他心里的悔恨,却象是条毒蛇,绞住了他的心。

  萧少英道:“现在你当然也明白,她写的这首诗,笔迹为什么会和我那封信一样了。”

  葛停香道:“因为那也是葛新伪造的。”

  萧少英点点头道:“我叫葛成将那首诗送去给你,我知道他一定会先交给守在门口的葛新。”

  葛停香道:“所以你就叫他写了—张,带在身上。”

  萧少英道:“他还没有进门,已将郭玉娘写的那张掉了包。”

  这计划不但毒辣,而且周密。

  葛停香道:“她跟你并没有仇恨,你为什么一定要她死?”

  萧少英道:“我不但要她死,我还要她死在你手里。”

  葛停香道:“为什么?”

  萧少英眼睛里忽然充满了仇恨,一字字道:“因为盛如兰也是死在你手里的。”

  葛停香道:“盛如兰?盛天霸的女儿?”

  葛停香又道:“你岂非就是因为她,才被逐出双环门的?”

  萧少英道:“我已说过,那只不过是种手段,为了对付你的手段,其实—一—”

  葛停香道:“具实她却是你的情人。”

  萧少英道:“不但是我的情人,也是我的妻子,若不是你,我们本来可以快快乐乐地过—辈子,我们甚至已计划好,要生三个儿子、二个女儿。”

  他的脸也因痛苦而扭曲,连眼睛都红了;“但是你却杀了她,所以我也要你亲手杀死你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仇恨!这就是仇恨!

  这本就是种除了报复外,绝没有任何方法能淡忘的感情,有时甚至比爱更强烈了。

  萧少英道:“现在你已亲眼看着你最忠实的朋友死在刀下,又亲手杀了你最心爱的女人,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葛停香道:“你要我死?”

  萧少英冷冷道:“我并不一定要你死,因为我知道你就算活着,也已等于是个死人。”

  葛停香按紧双拳,盯着他,忽然问道:“你呢?你现在活着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句话也象是条鞭子,重重地抽在萧少英身上。

  ——报复是不是真的能使人忘记所有的痛苦和仇恨?

  ——已经被毁灭了的一切,是不是能因报复而重生?

  萧少英不能回答。

  没有人能回答。

  世上有了人类时,就有了爱。

  有了爱,就有了仇恨。

  这问题远古时就存在,而且还要永远存在下去,直到人类被毁灭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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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夜已深。

  晚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郭玉娘温暖柔软的躯体已渐渐冰冷了。大地也是冰冷的。

  葛停香动也不动地站着,眼角不停地在跳,皱纹更深了,就象是忽然又老了十岁。萧少英看着他,忽然大笑,笑个不停。

  葛停香忍不住厉声大喝:“住口!”

  萧少荚还在笑:“我没法子住口,我忍不住要笑。”

  葛停香怒道:“为什么?”

  萧少英笑道:“无论谁杀错了人时,我都忍不住要笑的。”

  葛停香霍然转身,瞪着他,瞳孔收缩,全身都已绷紧。“我杀错了她?”萧少英点点头,微笑道:“错得很厉害。”

  葛停香就象是突然被人一拳打在胸膛上,连站都已站不稳!“她不是青龙会的人?”“不是!”“她没有暗算你?”

  “没有,”

  萧少英拔了胸口的刀,刀J锋很短,伤口并不深:“这把刀是我自己特地打造的,我只不过自己轻轻刺了自己—刀。”“可是这笔迹……”

  “这笔迹也不是她的,她写的不是这一张。”萧少英微笑道:“她写的那张已被人在中途掉了包。”

  葛停香踉跄后退,倒在椅子上了。

  这打击对他实在太大——无论对什么人都太大。

  亲手杀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本就已是种无法忍受的痛苦,何况杀错了。

  萧少英微笑道:“这首诗本就是我做的,纸笔也在我房里,我早就叫人先写了一张。”

  “那三封信也是你写的?”

  “不错。”

  “你才是青龙会的奸细?”

  “错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个早就在等着找你算帐的人。”萧少英道:“已等了两年。”

  “两年?”

  “两年前我被逐出双环门,本就是为了要对讨你。”

  萧少英笑了笑:“你总该知道,我就算喝醉了,也不会真的做出那种事。”

  葛停香又显得很吃惊:“难道你并没有真的被逐出双环门?”

  萧少英道:“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本该知道这秘密?”

  葛停香道:“为什么?”

  萧少英道:“两年前,我们已知道双环门中有你的奸细,所以这秘密除了先师和盛如兰外,绝没有别人知道。”

  葛停香道:“只可惜你一直不知道谁是我们的奸细。”

  萧少英叹道:“我们的确一点都看不出是谁被你收买了,双环门的弟子本都是铁打男儿。”

  葛停香冷笑道:“铁打的人,也一样有价钱的。”

  萧少英恨恨道:“只恨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出他来,否则双环门也不致一败涂地。”

  葛停香道:“所以现在你就算已知道他是谁,也已太迟了。”

  萧少英道:“还不太迟。”

  葛停香道:“现在你已有把握击败我?”

  萧少英道:“现在我已击败了你!”

  葛停香冷冷道:“这句话你说得未免太早了些。”

  他忽然挥手,厉声呼唤:“葛新!”

  “在!”

  葛新脸上全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刀锋般盯在萧少英身上。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

  他的任务就是杀人!

  萧少英却笑了,微笑着道:“他要你来杀我?”

  葛新道:“是。”

  萧少英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杀我?”葛新道:“不是。”

  萧少道道:“你要杀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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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
(—)

  没有敲门,门已被推开。

  葛停香慢慢走进来,走到郭玉娘面前。

  他的双拳握紧,目光就象是一双出了鞘的刀,盯着郭玉娘的脸。

  郭玉娘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总算来了,快叫他放开我的手。”

  葛停香没有开口。

  他看着她凌乱的衣襟,凌乱的头发,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悲哀和愤怒。

  他慢慢地伸出手,推开,他干燥坚定的手也已变得潮湿而颤抖了。

  他的掌心捏着一团已揉皱了的纸,忽然问:“这是不是你写的?”

  郭玉娘咬紧了牙,道:“是他强迫我写的,每个字都是。”

  葛停香道:“当然是。”

  郭玉娘道:“你知道?”

  葛停香冷冷道:“谁也不会甘心情愿的写出自己的罪状来的。”

  郭玉娘道:“可是上面写的那些话,也不是我自己的意思。”

  葛停香道:“我只问你这是不是你自己的笔迹?”

  郭玉娘只有承认:“是的。”

  葛停香忽然冷笑,道,“你自己去看,这是不是一个人的笔迹。”

  他抛出那团揉皱了的纸,抛在郭玉娘面前。

  郭玉娘摊开,才发现纸有两张,一张是刚才那首诗,另一张却是—封信。

  九月初九日,不归顺,就得死!

  这是青龙会的最后通碟,看笔迹也是用左手写出来的。

  两张纸上的笔,果然是完全一样的,只不过…

  郭玉娘忽然叫了起来,道:“这……这不是我写的。”

  葛停香冷笑道:“你刚才也没有承认。”

  郭玉娘道:“我刚才没有看出来,这不是我刚才写的那张纸。”“本届青龙会,来作卧底奸……”

  纸上的诗句虽然完全一样,可是笔迹却已不—样了。

  她当然认得出自己的笔迹。

  是谁写了这么样完全相同的一首诗来害她?

  葛停香道:“这张纸是不是这里的?”

  郭玉娘点点头,桌上还有一叠同样的纸。

  葛停香道:“写这首诗用的笔墨,是不是这里的笔墨?”郭玉娘也只有承认。

  葛停香道:“我已问过葛成,他也知道这是萧少英强迫你写的,他接过之后,就立刻赶去送给我,就算有人想再仿造一张,也万万来不及,何况别人也没有这样的笔墨、这样的纸。”郭天娘道:“可是我……”

  葛停香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你现在总该已明白。萧少英故意要你用左手写这首诗,为的只不过要骗出你的笔迹来。”

  郭玉娘的心已沉了下去。

  她忽然发现这件事的确一点也不滑稽,却真的能要命!

  萧少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本来也想不到她会是青龙会的人,更想不到她忽然下毒手来暗算我,幸好我没有醉,否则这一刀就已要了我的命了。”

  郭玉娘又叫了起来,大声道:“你疯了吗……”

  葛停香答道:“他没有疯,疯的是你,你本不该做这种蠢事的。”

  郭玉娘道:“可是我并没有暗算他,我根本没有动过手!”

  葛停香道:“这一刀不是你刺的?”

  郭玉娘道:“绝不是。”

  葛停香冷笑道:“若不是你,难道是他自己?”

  没有人击朐己对自己下这种毒手的!

  无论谁都看得出,萧少英绝不是个疯子。

  葛停香道:“他杀了王桐,他知道的秘密太多,又太聪明,现在距离九月初九不远,你绝不能认他活到那一天。”

  郭玉娘道:“可是我明明知道他的武功,我为什么要自己下手?”

  葛停香道:“因为你知道他巳对你动了心,而且已受了伤,这正是你最好的机会。”

  他眼睛里又充满了悲哀和愤怒,徐徐地道:“只可惜你不但低估了你,也看错了他,他并不是那种会为女人去死的男人,世上绝没有任何女人能骗过他的,连你也不能。”

  郭玉娘道:“可是……?”

  葛停香握紧双拳道:“可是你却几乎骗过了我。”

  郭玉娘道:“难道你……你宁愿相信他,不相信我?”

  葛停香道:“我本来也宁愿相信你的……”

  要一个老人承认自己被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欺骗,那的确是种令人很难忍受的痛苦。

  他坚毅严肃的脸色已因痛苦而扭曲,黯然道:“我也宁愿杀了他,说他是骗子,在冤枉你。”

  郭玉娘突然冷笑,道:“可是你不能这么样做,因为你是葛停香,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你当然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毁了你的威望。”

  葛停香道:“绝不能的。”

  郭玉娘道:“为了表现你自己是个多么有勇气,多么有决心的人,你只有杀了我?”

  葛停香道:“天香堂能有今天,并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天香堂的基业下,也不知已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就算我不惜让你毁了它、那些死后的英魂也不会答应。”

  他慢慢地转过身,沉声呼唤着:“葛新!”

  葛新就站在门外。

  在夜色中看来,他显得更冷酷镇定,就象是变成多第二个王桐。

  王桐的任务通常只有一种:“杀人!”

  萧少英放开了郭玉娘的手,他知道现在她无异是个死人!

  葛停香已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紧提的双拳、青盘凸出。他已下了决心!

  葛停香的决心,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能动摇?

  郭玉娘忽然冲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襟,嘶声道:“你为什么要叫别人来杀我,你为什么不敢自己动手?”

  葛停香手中一划,衣襟割断。

  这就是他的答复,他们之间的思情,也正如这衣襟同样被划断!

  郭玉娘咬紧了牙、冷笑道:“不管怎么样,我总是你的女人,你若真的是个男子汉,要杀我,就应该自己动手!”

  她忽然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雪白的胸膛。

  “只要你忍心下手,随时都可以拔出你的刀,把我的心挖出来。”

  她知道他绝不忍心下手的,她了解他对她的感情和欲望。

  只可惜她这次想错了。

  葛停香的眼睛里,并没有欲望,只有愤怒。

  这双晶莹无瑕的乳房,本是他所珍爱的,现在他才知道,曾经抚摸占有过的,并不止他—个人。

  这妒嫉的火焰,甚至远比怒火更强烈,

  他已是老人。

  她却还年青,

  只要她活着,迟早总有一天要属于别人。

  “你真的要我杀人?”

  郭玉否娘挺起了胸,道:“只要你忍心,我情愿死在你的手上。”葛停香道:“好。”

  “好”字出口,刀已出手。

  刀光一闪,闪电般刺入了她的胸膛。

  郭玉娘吃惊地看着他,一双美丽的眼睛渐渐凸出,充满了惊慌和恐惧。

  她死也不信他真的能下得了手。

  “你……你好狠——”

  这就是她最后说出的二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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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1:50 | 只看该作者
郭玉娘嘶声通:“你疯了吗?”萧少英道:“疯的是你。”

  郭玉娘美丽的脸已因痛楚而扭曲,道:“你放开我!”萧少英道:“不放。”

  郭玉娘道:“难道你想拧断我的手!”

  萧少英冷冷道:“不但要拧断你的手,还想挖出你的眼睛,割下你的头。”

  他的手更用力。

  郭玉娘耳中已可听见被拧断的声音,忍不住流泪哀求。

  “只要你放过我这一次,随便要我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萧少英冷笑道:“我也想放开你,只可惜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郭玉娘道:“你要怎么样才信?”

  萧少英道:“桌上有笔墨,你想必一定会写字的。”

  郭玉娘道:“你要我写什么?”

  萧少英道:“写一首诗,我吟一句,你写一句。”

  郭玉娘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写?”

  萧少英道:“你还有左手。”

  郭玉娘叹了口气,道:“我左手写字很难看,可是你若一定要我写,我也没法。”

  萧少英冷冷道:“你最好快写,若是写得慢了,只怕就一辈子再也休想看你这只有手。”

  郭玉娘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还不快念!”

  萧少英已开始在念:“本属青龙会,来作卧底奸,压卧老人侧,穷笑金尊前,双环已腐朽,此地亦不远,九月初九日,停香奈何天。”他念一句,郭玉娘就写一句。

  她是个非常聪明、非常美丽的女人,象她这种女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肉体上的痛苦。

  萧少英将她写的看了一遍,忽然大声呼喝道:“葛成。”

  他知道她外面一定有人在守着,也知道葛成与郭玉娘之间,一定有极不平常的关系。

  葛成本就是个很精壮的男人,

  “在……”门外已有人应声而入。

  进来的人,果然是葛成。

  萧少英冷冷道:“你想不想活下去?”

  葛成点点头,脸上已变了颜色。

  萧少英道:“你若想活下去,就赶快将这张纸送去给老爷子。”

  葛成去得真快。

  郭玉娘看着他走出去,又看了看萧少英,忽然笑了。

  她摇着头道:“你这首诗做得实在不太高明。”

  萧少英淡淡道:“我并不是李白。”

  郭玉娘道:“你这件事做得也小太高明。”

  萧少英道:“哦?”

  郭玉娘道:“我实在想不到你击膂出这么滑稽的事。”

  萧少英道:“这件事很滑稽?”

  郭玉娘冷笑道:“不但滑稽,简直滑稽得要命。”

  萧少英道:“要谁的命?”

  郭玉娘道:“当然不会要我的命,老爷子并不笨。”

  萧少英道:“他本来就不笨。”

  郭玉娘道:“难道你真的认为他看了那首诗,就会相信我是青龙会的人?”

  萧少英道:“难道你不是?”

  郭玉娘叹了口气,道:“不管我是不是,现在都已没关系了。”

  萧少英道:“为什么呢?”

  郭玉娘道:“因为你已做了件又可怜、又滑稽的笨事。”

  萧少英忽然也笑了笑,道:“只不过这件事的确能要人的命。”

  他没有再说下去,郭玉娘也没有再问,他们都已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一种狸猫般的脚步声,踏在落叶上,轻得又仿佛像一阵风。老爷子终于来了。

  萧少英苍白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阵兴奋的红晕。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事,现在都已将近到了结局。

  这结局本是他一手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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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1:36 | 只看该作者
(三)

  萧少英并不是铁打的。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很虚弱。现在夜已很深。

  葛停香用最好的刀创药,亲手为他包扎了伤口。

  “我会把那坛女儿红留给你的,可是你现在最好不要想它。”葛停香再三嘱咐:“你最好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睡一觉。”

  萧少英自己也知道自己应该睡一觉的,但却偏偏睡不着。

  睡眠也象是女人一样,你越想要她的时候,她往往反而离得你越远。

  何况他心里还有很多事不能不去想。

  想到了女人,他就想到了郭玉娘,想到了翠娥,当然也想到了小霞。

  就在他开始想的时候,小霞已来了。

  灯光朦胧。

  在朦胧的灯光下看来,小霞实在象极了郭长娘,只不过比郭玉娘年青些、眼睛比郭玉娘大些,却没有郭玉娘那么娇媚温柔。

  可是,她另外有一股劲儿。

  萧少英看得出,她外表虽然是个淑女,骨子里却是团火。

  象她这种女人并不多。

  就因为这种女人不多,所以大多数男人才能好好地活着。

  她已坐下来,坐在床头,看着萧少英,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下午了!”萧少英点点头。

  小霞道:“你如果早点回来,岂非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萧少英淡淡道:“这种事也没什么不好。”

  小霞冷笑道:“只可惜没有女人会喜欢一只手的男人。”萧少英笑道:“你错了,大错而特错了。”

  小霞道:“哦?”

  萧少英道:“—只手的萧少英,也比别人的八只手有用。”

  他忽然伸出了他唯一的—只手,抱住了小霞的腰。

  他这只手的确很有用。

  —倒下去,小霞整个人都似已溶化,轻抚着他的断臂:“你难道一点也不心疼?”

  萧少英道:“我从来也没有为任何事心疼过。”

  小霞柔声道:“可是我心疼,疼得要命。”

  萧少英道:“可是你看来并不象心疼的样子。”

  小霞咬着嘴唇道:“我象什么样子?”

  萧少英轻轻地咬了咬她的耳朵,她的人立刻缩成了一团。

  “你看来就象是只猫。”萧少英笑道:“一条正在叫春的母猫。”

  小霞“嘤噫”的—声,温暖柔软的身子,已蛇一般缠住了他。

  “我若是条猫,你就是只老鼠。”她吃吃地笑着道:“我要吃了你。”

  她好象真的已变得象要吃人的样子。

  这世上真的有这种女人,站着的时候虽然端庄文雅,可是一躺下去就变了。她就是这种女人。

  “轻一点行不行,莫忘记我现在是个受了伤的人。”萧少英象是在求饶。

  小霞却偏偏不饶他!

  “我不管谁叫你受伤的。”她身子在发烫:“别人都说你是个铁人,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铁打的?”

  “我只有一个地方是铁打的,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已一口咬在他脖子上,连血都咬了出来。

  可是她的嘴并没有放松,眼睛里反而发出了异样的光。

  萧少英从来也没有怕过女人,现在却好象有点害怕了。

  这个人的情态,简直就像是野兽一样。

  ——事实上,她有很多地方都象是野兽一样。

  一一二姑娘是个规矩人,平常总是足不出户,从来也没有人看见她走出过这院子。

  他又想起了葛成的说话。

  葛成看来也象是个老实人,说的却偏偏都象是谎话。

  为什么?

  萧少英没有再想下去,也没空再想。

  有了小霞这么样—个女人在旁边,无法也不会有空去想别的。

  幸好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人在轻呼:“二姑娘?”

  “谁?”

  “我,翠娥。”

  “大姑娘有事,请二姑娘赶快去。”

  小霞叹了口气。

  “平常她从来也不管我,可是只要我一有事,她就来催命了,这就是她的本事。”

  她轻拢鬓发,想站起来。

  萧少英却又抱住了她的腰。

  小霞娇笑着求饶:“放过我好不好?我去去就来。”

  “不行,不准你去。”

  “可是我姐姐一向比我凶,我不去,她会生气的。”小霞居然也有怕的人。“你姐姐是谁?”

  “你坏死了。”小霞嘟起了嘴,“……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故意问。”

  “你说的是郭玉娘?”

  “嗯。”

  萧少英忽然笑:“你自己就是郭玉娘,为什么还要找你自己?”

  小霞仿佛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萧少英淡淡道:“我说你就是郭玉娘,郭玉娘就是你。”

  小霞吃惊地看着她,摸了摸他的额角:“你是不是在发烧?”

  萧少英道:“我清醒得很,从来也没有这么清醒过。”

  小霞道:“那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我就是我姐姐?”

  萧少英道:“因为我今天看见了一样怪事。”

  小霞道:“你看见了什么呢?”

  萧少英道:“我看见了三个翠娥。”小霞叹了口气。

  “你一定是发烧,而且烧得很厉害,所以你说的话,我连—句都不懂。”

  “你应该做的,而且比别人都懂。”萧少英淡淡道:“可是我本来却不懂,翠娥明明只有一个,怎么会变成了三个?”

  “现在你已懂了!”

  萧少英点点头。

  “三个翠娥中当然有两个是假的。”

  “哪两个?”

  “我在孙宾那院子里看见的不是翠娥,是你。”萧少英道:“我没有看清楚,葛成也没有看清楚,但是他却知道你常常到那里去,他不愿让我知道这件事,所以就随口编了个谎话骗我,说你是翠娥。”

  “但你却不是小霞。”萧少英道:“我第二个看到的翠娥,才是真正的小霞。”

  “哦!她当然也知道你的秘密,所以也不愿我知道她才是小霞,就也随口说了个谎,说她是翠娥。”

  “为什么他们不说别的名字,都说翠娥,难道这名字特别好?”

  “这名字并不好。”萧少英道:“只不过他们都知道,翠娥白天都躲在葛新屋里,绝不会被我见着,所以才选了这名字。”

  他笑了笑:“谁知道我却偏偏撞进葛新屋里去,看见了那个真的翠娥。”

  小霞眨了眨眼睛,道:“我若不是小霞,为什么要冒充她呢?”

  “因为小霞随便跟什么男人上床都没关系、郭玉娘却不行的。”

  “因为郭玉娘知道老爷子的醋劲很大?”

  “只可惜老爷子的醋劲虽然大,别的劲却不大,有时候甚至有点怕郭玉娘,宁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萧少英叹了口气,又道:“郭玉娘却偏偏是个少不了男人的人。”

  “郭玉娘冒充小霞,难道就不怕老爷子知道?”

  “因为老爷子从来也不管别人的私事,也不会到郭玉娘房里去,他若要找郭玉娘的时候,翠娥就会去通知的。”

  “就好象刚才—样?”

  “不错,就好像刚才一样,刚才是老爷子在找你。”

  “所以你认为我就是郭玉娘?”“你根本就是。”

  “看来你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

  “我本来也没有把握,只不过觉得很奇怪,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象的姐妹。”萧少英笑了笑:“你的易容术本来是很不错,只可惜你却不肯把自己扮得丑些。”

  “因为我根本想不到有人会揭穿我的秘密。”

  她居然也笑了笑,不再否认。

  她笑得妩媚而甜蜜,慢慢地接着道:“这秘密揭穿后,对你们男人并没有好处。o

  萧少英道:“幸好这秘密现在还没有被揭穿。”

  郭玉娘道:“哦?”

  萧少英道:“除了我之外,现在还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郭玉娘道:“你是不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

  萧少英道:“这就得看了。”

  郭玉娘道:“看什么呢?”

  萧少英道:“看你是不是有法子能让我保守秘密了?”

  郭玉娘笑得更媚,道:“我一定会想出个法子来的、我……”她的声音被打断。

  萧少英手又揽住了她的腰。

  就在这时,突然间,两个人同时发出了—声惊呼。

  萧少英的胸膛上,已被刺了一刀,刀锋仍留在胸膛上。

  可是他的手,也已拧住了郭玉娘的手腕,将她整个手臂都拧到背后,厉声道:“你竟敢暗算我,竟敢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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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2-4 13:11:11 | 只看该作者
“我也许不该杀他的。”萧少英叹道:“杀了他,就等于毁了你的—条左臂。”

  葛停香忽然笑了笑。

  “我虽然损失了一条左臂,却不是没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你。”

  “可惜我已只剩下一只手。”萧少英黯然道。

  葛停香笑道:“一只手又如何?一只手的萧少英,也还比王桐好得多。”

  他扶起萧少英,又道:“所以你不必难受,你虽然也损了一只左手,却替你换回了很多东西。”

  “我换回什么东西?”

  “你至少换来了我对你的信心。”葛停香缓缓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天香堂的第一分堂主。”

  “可是我——”

  葛停香打断了他的话:“我已是个老人,我没儿子,等我百年之后,这一片江山就是你的。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地去做。”

  萧少英看着他,眼睛里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竟忘了说话。

  葛停香道:“你看来好象有心事。”

  萧少英点点头。

  葛停香道:“你在想什么?”

  萧少英笑了笑,道:“我在想,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还能喝你那坛江南女儿红。”

  葛停香也笑了:“一个人的手被砍断,居然还在想着喝酒,这种人只怕不多。”

  萧少英道:“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个酒鬼。”

  葛停香微笑着,回过头来问葛新:“你见过这样的酒鬼没有?”

  葛新道:“没有。”

  葛停香看看萧少英血淋淋的断腕,忍不作叹了口气,道:“这人就算是个酒鬼,也一定是个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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