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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文如玉

『经典连载』 《篡清》 作者: 天使奥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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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07: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 收获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草原的晨风向来很硬。一个个火把给拉长又吹灭。冒出一缕缕的烟气。骡马不安的嘶鸣着。周围的景物从一个个模糊的轮廓,变成清晰的影像。趴在货车上面的伙计镖师们浑身冻得发麻,但是却没有人敢动。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周围一切。

车队四周,全是尸体,怕不有一百多具。鲜血溅在草上,被风吹干,就是紫黑的颜色。人和马的尸体奇形怪状的堆在四周,让每个人都觉得头皮发麻。车队内外,货包上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枪眼,还有烧焦的痕迹。这一切都提醒着大家昨夜是多么的凶险。

更凶险的却是还静静的围在车队四周的马贼们,现在已经看清楚了他们的轮廓。每个人都是乱发横生,都恶狠狠的盯着车队这里。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们曾经发出集合的唿哨,却一直没有打过来。谁也不知道,等候着车队的命运,究竟是什么。

韩老掌柜和王五一夜都没合眼,趴在货包上面,死死的盯着对面。正一片安静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有干呕的声音。

两人回头一看,却是一夜都跟在他们身后的陈二丫,看着那些尸体,弯着腰一阵阵的恶心。

王五这次却没有训斥这个小美女了,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二丫,知道这碗饭不好吃了吧。回了京城,给你找份在内宅保家的活计,要不就嫁人吧。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总以为这个好玩儿。”

他又皱了皱眉头:“去四太太那里呆着!这里这么多死人,渗人!”

小美女倔强的直起身子:“不去!他们一帮人整夜都在烧香磕头,连大男人都是一副松包样,看着更恶心!我要看小……徐大哥回来没有!”

王五叹口气,朝着高台上面喊:“二德子,有动静没有?”

高台上面传来了二德子抖抖索索的声音:“五爷,什么也没瞧见……慢着,徐先生,徐先生回来啦!”

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就看见东方晨曦微亮之处,一个穿着喇嘛袍子的人影离开马贼大队,连滚带爬的朝车队走过来。看样子这人影还想保持一点气度从容的样子,却总是控制不住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小美女已经直起身子尖叫一声,顿时就是笑颦如花:“徐大哥!”说着就蹦着高跳下货车,一直朝那个人影迎过去。

王五想喊,最后却没喊,朝着韩老掌柜尴尬的笑笑:“老掌柜的,镖局子缺规矩,让您见笑了。”

韩老掌柜已经冻得脸色铁青,两层皮套身上也顶不住,摸着胡子也笑:“好好好,天真烂漫,就是……就是高了一点儿……”

车队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而徐一凡也招手向大家示意。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怪声叫好。

“是条汉子!够爷们儿!”

“独闯虎穴,智勇双全,象杨六郎!”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眼看着小美女架着徐一凡一路奔回来,不少伙计已经跳下来,象捧凤凰一样将徐一凡捧回来。一夜下来,徐一凡身上喇嘛袍子也烂了,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脏得和什么似的。累得已经有些直不起腰来了,还是冲着车上的王五和韩老掌柜微笑。

看到这家伙在笑,一夜重负的两人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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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徐一凡来到面前,早有人搬了个马扎让他坐下,小美女不声不响的已经端了一碗热水过来。大家围成一个圈子,眼巴巴的看着他。

王五先一把揽住徐一凡的肩头:“好兄弟!遇到你这样的好汉子,我王五这趟口外,算是没白走!不愧是咱们四九城的爷们儿!”

韩老掌柜却微笑着看着徐一凡,笑道:“谈定了?”

徐一凡苦笑,他的确精神体力已经全部透支干净了。昨夜不知道在鬼门关内外打了几个转,但是心里还是兴奋得很。

自己能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自己敢于面对陌生的一切!也许老天让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真的是要做什么也不一定!

他对着韩老掌柜苦笑:“幸不辱命……这次八万两买路银子,以后每次大盛魁商队过往,按货物价值,值百抽二。就在这里交割……老爷子,您自己拿主意吧。”

韩老掌柜不等众人望向他,就是一挥手:“给!”

听到这一个字,支撑着徐一凡的精神顿时全部都松下来了,软软的就朝后靠。却正正倒在小美女的身上。女孩子脸一红,不作声的撑着他的身子,却又要尽量离远一点。着实是有点尴尬。

徐一凡却没顾虑到那么多,挥着手喃喃的道:“交完银子,咱们还不要先走,还是守着,派快马四面联络上了,再决定出发与否,我怕他们反悔,骗人……”

话音未完,已经闭着眼睛昏睡了过去。

这么长的一夜,总算过去了……

这一觉,连梦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经历,比任何一场梦,都还要离奇许多吧……

当徐一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晃荡的驮轿里面。他定定神,突然一下翻身起来:“我不是让大家先别走吗?马贼退了吗?”

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笑:“你都睡了一天一夜啦!咱们现在谁还不敢听你活佛爷的吩咐?咱们派出的探马,接上了从绥远过来的大盛魁伙计的线,这才出发上路的。”

徐一凡愕然转头看去,阳光从驮轿窗户的油纸里面透进来,正照在小美女如花般的俏脸上。在低矮的车厢里面,小美女一双眩目长腿别别扭扭的盘着,却托着下巴非常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己,眼神亮闪闪的,像是看着一件什么最好玩儿的东西一样。

车厢内,浮动的都是少女幽幽的体香。让才睡醒,正是神完气足的徐一凡顿时有了某种生理反应。

唉,可惜她背后还有个哥,那家伙偏偏还有砂锅一样的拳头……

虽然心有忌惮,但是徐一凡仍然眼珠都不错的盯着小丫头的秀美小脸,越看越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暴殓天物。这种活力四射的霹雳无敌美少女,怎么用来走镖,整天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再瞅瞅她茁壮成长的胸口,再看看那双长腿。尽情的在脑海里已经给小美女换上了比基尼、水手服、护士装……

小丫头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缩了缩长腿。诧异的问道:“你看什么?”

徐一凡傻傻的反问:“你多大?”

小美女哼了一声:“十五了,怎么啊,当了英雄就瞧不起人家了?”

萝莉可口啊……才十五就发育得这么惨绝人寰的没天理,再过两年……

小美女好奇的看着他:“你怎么流口水啦?”

一定,坚决,必然,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要将她收诸私房!徐一凡连明天的饭辙在哪里都还不知道的就这样下定了决心。想着还狠狠的擦了一把口水。

驮轿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就听见一声咳嗽的声音:“徐先生,可醒了?”

车里两个人都被惊动,小美女赶紧的朝后面坐了一点,和徐一凡保持一点距离。这个时候徐一凡才惊觉,怎么王五和二德子会让她上自己车的?

外面是韩老掌柜的声音,他这时也顾不得美色当前了。忙不迭的一掀驮轿棉布帘子,正看见韩老掌柜含笑站在车辕边上,两个伙计跟在身后。

他出生入死,还不就是为的这车队上下见他的情。现在,也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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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 三年

车队已经停了下来,准备过夜。这次不用徐一凡提醒,上上下下都已经忙不迭的将车队围成了圆阵。警戒值夜的人全部分派完毕。连四太太车队上下人等都老实了许多,乖乖的和浑身臭汗的伙计们挤在一起。

一个个火堆又升了起来,这次却不用徐一凡动手。自然有人将吃的喝的端了上来。甚至还有半碗关东老参汤,看来本来是韩老掌柜自己补身子的东西。

王五正在巡查四处,小美女也被二德子叫走。只有韩老掌柜陪着徐一凡对坐。两人都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东西。眼神互相打量一下,又若无其事的躲开。老小狐狸都在心思乱转。

最后还是韩老掌柜含笑先开了口:“昨夜之事,多谢徐先生了。”

徐一凡微笑的表情简直无可挑剔:“同船共度,这也是份内之事,而且贸然替老掌柜许下条件,已经给老掌柜添了麻烦了。”

韩老掌柜淡笑:“咱们商人,求的就是一个平安。能花钱消灾,是最好不过了。给杜麒麟他们一些钱又怎么样了?他们横竖都在口内外活动,有钱还不是要花到咱们大盛魁来。这点事情,不值一提。”

老头子还真有些现代商业意识,怪不得是这个贸易托拉斯的高层呢。只是这么正式的找自己兜圈子,是什么意思?

韩老掌柜一笑,拍了拍手:“拿来。”两个伙计顿时恭恭敬敬的转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手中捧着一个羊皮盒子。韩老掌柜接了过来,微笑着双手递过。徐一凡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一张银票。

没错,式样很标准,有骑缝章,有银号画押,有朝奉背书,有天头地尾章的银票!按照徐一凡对清史的了解。这张银票是从四恒票号出的,是清季数十年,硬得不能再硬的票子了。

上面的数字是“见票即兑库平纹银伍千两正”

五千两白银啊……徐一凡迅速在心中换算一下当时的物价。够买二千五百石的大米,够捐一个大八成的知县,够在北京四九城买一座四合院儿,剩下的还够自己带一个媳妇儿生活十年的。

有了钱在手上,本来一直在这个时代某种不真实,空落落的感觉顿时就变得无比现实了起来。自己能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了!

韩老掌柜微笑:“这点实在拿不出手,但是旅途当中,老头子也就这么大手笔了。到了绥远,总号定然对徐先生还有表示。先生请收下,虽然俗一点,但是谁叫老头子是商人呢?”

王八蛋才不收下呢,徐一凡飞也似的将银票揣进了怀里。顿时就觉得胸口暖洋洋的,钱真是个好玩意儿啊!还想客气两句,嘴却早就笑得合不拢了。

韩老掌柜也只是笑,又拍拍手,另一个伙计拿过来一个马搭包,双手递到徐一凡面前。徐一凡一接过来,却沉甸甸的直往下坠。翻开两个口袋一看,里面都是白晃晃的银子!马褡包一头是碎银,一头是洋钱。直晃人眼。

韩老掌柜笑道:“这可不是老头子的心意了,是杜麒麟好汉爷的表示。咱们出了八万两银子的买路钱。中人说合,惯例值百抽一。这八百现的,就是杜好汉爷的意思。老头子给先生换成了碎银子和洋钱,这样沿途用得也方便一些。杜好汉爷说了,很愿意和徐先生交个朋友。”

这样也有钱赚?徐一凡眉花眼笑的接了过来,在一个陌生的时代,多一文钱就多一分底气啊!韩老掌柜看着他那个样子,笑容仍然很温和。轻声问道:“不知道徐先生下面有什么打算?听五爷说,先生也是京城人氏,到了绥远,是不是想直接回京?到时候,敝号还有程仪奉上。”

徐一凡停住了翻马包的手,静静的看着韩老掌柜一张笑得温和的老脸。

大盛魁,是不想和自己打交道啊……来历不明,却偏偏表现得与众不同。不说外表了,仅仅是指挥车队御敌,临危不惧。还敢深入虎穴和马贼们谈判。这样的人物的确让人觉得太莫测高深,对于一个只想平平安安做生意的商号来说。这样的人物,还是用钱早点打发得了。

他很明白,却觉得有点郁闷。

无论到了哪个时代,总是这么现实的。哪怕是曾经同生共死过也一样。

不过自己真正想的,又怎么是这个老狐狸掌柜能猜到的?既然来到这个时代,横竖也没有回头的路了,为什么不朝着自己曾经最荒诞,最狂妄的梦想走下去?昨夜自己能那样无所畏惧,也仅仅是因为自己在这场穿越的狂醉梦中,下定了决心而已。

既然来了,就不错过。

如果说刚来的时候,还有生存的压力。还在考虑如何安身立命的问题。现在拿到这五千八百两卖命钱,几年的生活就可以无忧了。甚至还有了第一桶金,那么就可以按照自己曾经幻想过的步骤一步步来了。

这个时代,我可真的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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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着朝韩老掌柜笑道:“老掌柜,在下可能还打算在绥远住一阵子,想写本书。”

“书?”这下韩老掌柜张大了嘴。

徐一凡肯定的点头:“能让我青云直上的书。”

韩老掌柜摸着胡子,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最后才目光一动,微笑道:“老头子一定第一个恭读。”

才和老狐狸扯完,巡查完的王五就把徐一凡扯到了一边。还没等徐一凡说话,王五就没头没脑的将一张纸片儿朝他手里一塞。徐一凡不解的拿起来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几个大字。

“王五欠银壹万两正,到会友镖局即兑。”上面还有一个乌黑的手印。

徐一凡拿着纸片儿哭笑不得:“五爷,您这是……”

王五不满意的道:“爷们儿,看得起我,就叫声五哥!你这次不仅仅救的是大盛魁,还救了咱们会友镖局,咱们老王家八十年的名声!这一万两,说实在的拿不出手。可是五哥局子大,有三四百爷们儿,还有家眷连吃带嚼的。这次还死伤了几十个弟兄,连人带家眷,都得养起来。哥哥就这么多了!土地爷吃蚂蚱,也当个荤腥。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就这点还不在手上,得到局子里去拿……”

徐一凡苦笑摇头,生意满口内外的大盛魁谢银五千,还巴不得和你赶紧撇清干系。这些卖命的汉子,却一出手就是一万,还一副对不住你的样子。不在多少,却在人心。

他将纸片儿塞回王五手里,诚恳的道:“五哥,你要当我是兄弟,就别拿这个东西来寒碜我,以后咱们兄弟日子长着呢。不在这点钱上面儿。”

王五倒也爽快,翻着眼睛想一想,干脆的将纸片撕碎:“也对,会友镖局以后就是兄弟另一个家,要钱做什么?”他看着徐一凡:“兄弟是不是直接回北京城?家里还有什么人记挂没有?我先让兄弟去给你快马通知一声儿,一个人走口外,婆娘娃娃都够多么担心不是?”

徐一凡顿时一声冷汗,自己还有一个来历问题没交代呢!幸好谎话是张嘴就来,语调当中还多了三分凄然:“唉……要不是孤身一人,谁闯口外啊?北京城的家,早就家破人亡了。不提也罢……”

王五捶捶他肩膀:“兄弟别愁,这次一块儿回四九城,有我王五一口干的,你就不吃稀的。干干脆脆一句话,就拿会友当自个儿家!”

不愧是昆仑大侠王五啊……不知道怎么搞的,徐一凡眼圈觉得有点发热。自己没那么容易动感情啊……都是穿越闹的。

正在感动着呢,王五突然挠挠头。表情也有点为难:“兄弟,当哥哥的有句话……二丫这孩子,岁数小不懂事。有时爱黏人。你当长辈的,不要和她一块儿胡闹。她爹是我老哥哥,我不能不多照看着一点儿。这次回去,就给她找婆家。一个女孩子跟着镖师走长路算怎么一回事!得空儿,你也说她两句。”

嗯?徐一凡心情顿时又转作郁闷,抬头看看王五。这汉子正抓耳挠腮的四下看呢。就是不敢正视徐一凡的目光。你你你,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想推倒这小美女了?

再看看远处,小美女正和她哥哥二德子在一起。哥哥在低声训斥她什么,小美女却一脸不服气的扬着小下巴,站在那里比二德子都高。这下好,徐大哥变成徐大叔了……

郁闷的事情接二连三,当尴尬的王五才走。就看见一个穿着缎面皮袍,戴着元青瓜皮小帽的汉子朝他招呼:“这位,这位,别走!”

等这个汉子走过来,一肚子郁闷的徐一凡没好气的打量他一眼。顿时就想到了猥琐两个字。这家伙两撇鼠须不说,还一脸的烟容。趾高气昂的对着徐一凡道:“四太太有赏!说你这次差办得好,赏二十两喝茶,拿着!”

说着就拿出一个心红纸包,丢在徐一凡手里。徐一凡掂一掂,在心里换算。这时候一斤是十六两。二十两就是1.25斤,折合625克……这怎么也没有一斤的分量啊!

“这是二十两?”徐一凡下意识的反问。拿着这点银子,他只是想笑。

鼠须汉子瞥了他一眼:“嫌少?将军府发外赏,向来是对折,这次看你昨晚卖力办差,只是三七扣,已经是分外客气了。”说着就一瞪眼:“还不给四太太磕头谢赏去?”

徐一凡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去你妈的吧。”骂完就将纸包丢在地上,扬长而去。一直穿过车队,越走越远。直到一个小小土丘之上。

经过一路,所有人都看着他铁青着一张脸越走越快。大家不解的互相望望,这个来历古怪的徐先生,又怎么了?

走上土丘,夜色中的锡林郭勒草原就在眼前。天上繁星,地上火把,将一切都包裹其中。

大盛魁想和他撇清关系,乌里雅苏台将军的四太太拿他当厮仆对待。义气热心如王五,也不愿意他接近小美女。

只因为他来历不明,只因为发现他的时候,他潦倒在草原上。

在过去的那个时代,他已经被生活打磨得和光同尘,来到这个时代,经历了生死,却还是被轻视!一个人他妈的不能在两个时代,都活得那么窝囊吧?

骨子里的狷狂在这一刻突然加倍的爆发出来。自己一定要在这个时代闹一个天翻地覆,让时代,随着自己的意志转动!只因为自己多了这百年的见识!

只要给我三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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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 欧游心影录

光绪十八年十月,绥远城。

这座塞上名都,是连接口内外的通道。在清朝中叶以后,随着回部及西蒙古叛乱平定。这里就成为西部和中原交流的最大要道。蒙古的皮毛,牲口,中原的茶砖,铁器,食盐都在这里交汇。随着国门渐开,各种洋货也开始在这里流动。比起中原各城英美洋货充斥,这里不同的是更多了许多俄罗斯的商人,贩卖他们有些粗劣的货物。

整个城市喧嚣而嘈杂,各种民族的人交错往来。一队队的骆驼,一队队的车马不断的穿城而过。包着铁圈的木轮碾得街道石板上火星四溅。穿得鼓鼓囊囊的蒙古人腰里别着刀子,看西洋镜一样看着四周店铺的招牌。中原人也入乡随俗,在这里都穿上了黑面子的羔皮袍子,戴着毛毡帽,只有大辫子在背后晃来晃去。

这里和大清的其它城市一样的是,到处都是乞丐,在街头巷尾穿来穿去。巡防绥远的靖边军和毅军的兵士们,穿着破烂的号褂,懒洋洋的在城门洞晒太阳。

整个城市,充满了一种奇妙的活力。

城北门口站着几个伙计,袖着手探头探脑的朝外看。突然当中一个人一蹦老高:“大盛魁和会友的爷们回来啦!”

一声喊招得周围的闲汉乞丐都围了过来,果然北门外一队车马蜿蜒而来。大盛魁的认旗,会友镖局的镖旗都打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几个镖师,今天都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骑在马上神气活现,大拇指翘翘的指着胸口。

前几日大盛魁的报马已经将消息传了回来,这次会友可露了大脸。不到一百的镖师趟子手打退了纵横口内外的马上麒麟上千的马贼!

城门口的人越聚越多,看着车队逐渐走近。几个闲汉已经高声叫了起来:“五爷威震塞外!”

王五骑着一匹大青马,从后面越众而出。满脸带笑的朝人群拱手:“各位爷们儿抬爱!”底下人又一阵啧啧称赞

“瞧那口子刀!分量大概是这个数……”

“多少?”

“一百二十八斤六两!”

“喝,没膀子力气可使不了!”

“五爷,唱一嗓子!”

王五满面放光,江湖上汉子,图的不就是这个风光!当下一抖马鞭,一嗓子过五关斩六将就吼了出来。底下又是一阵喝彩叫好!

守在城门洞的几个伙计是大盛魁的人,早就过来牵住了头前马车的笼头,带着他们奔货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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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掌柜正在自己的驮轿里,凑在窗前借着阳光静静的看着几页纸。驮轿车轮在城门口条石上滚过,顿时让看得出神的他给震得跳了起来。

老头子捶捶自己的腰,掀开帘子看看,正看见王五在前面神气活现的带路。二德子这时已经跟到了他的身边,捧着镖旗比王五胸脯子挺得还要高。

几个迎接的伙计已经凑了过来:“爷,几个分号的管事都在候着您呢!您这次在口外可呆得长远,听说你们碰上马上麒麟,咱们大盛魁,跟热锅上蚂蚁似的!”

韩老掌柜笑着一摆手:“告诉几个管事的,今天咱们有贵客!晚上议事,谁也别跑了!”一个伙计答应着飞快去报信。老爷子放下帘子,又拿起那几张纸。却没有看,沉吟着拍着自己的腿:“这姓徐的小伙子,到底是什么路数?他写的这书,还有给咱们大盛魁的建议,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这小伙子,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徐一凡在一路上,就已经开始动笔写这本书了。书名叫做《欧游心影录》。满清王朝正遭逢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这个中央帝国前所未有的和世界局势联系在了一起。在这个时代,人们也隐约的认识到了要变革,这么多列强轮番的欺负上门。别人为什么强盛,“皇清”为什么老是挨打赔款,已经成了士大夫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有的人闭上眼睛当鸵鸟,仍然沉浸在中央帝国的迷梦当中,却有更多的人想睁开眼睛看世界。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但是说起来惭愧,日本在明治维新的大开化时期。还有福泽谕吉这样的人物。以在欧美游历十年的经历,写下了《西事记闻》这样的大部头的向国内介绍西方的书籍。木户孝允,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等人物从上面了解西方,学习西方,兴革国内事物。象国民教育这样的政策,基本就是从西事记闻当中直接照抄的。

可是国内,还在几十年当中抱着魏源的《海国图志》说事,这本不仅仅是只涉及了西方的一些皮毛,大概就是船坚炮利之类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谬误极多。在这十九世纪末最关键的二十年当中,中国竟然没有一本系统介绍西方,研究西方的书籍问世!

就算有了《点石斋画报》,郭嵩焘的日记,星星点点有一些介绍西方的内容。但是也都流于表面,反而更热衷介绍那些海外奇谈类的东西。

士大夫阶层并不是不需要这类系统的书籍,在一九零三年戴鸿慈那本出使欧洲九国日记就卖得洛阳纸贵。当时一位军机大佬拍着这本书发牢骚:“要是早知道,咱们怎么会向万国宣战,怎么会在东北吃日本子,吃老毛子那么大的亏?”

当时的统治阶层也极端需要通晓洋务的能员,结果能用的,不是译书局培养的只会洋文的翻译,就是很少几个当年的留美幼童。很难谈得上了解当时世界各国内情。连李鸿章那种虚张声势,最后再默认躺倒挨锤式的外交方式都被吹嘘成东方俾斯麦,其它的就可想而知了。

自己既然无法走科举进入士大夫阶层的道路,也只有用这招名动公卿,一举飞黄腾达了。两年之后的甲午七月十五,就是这个帝国遭逢的前所未有之大变。

自己,时不我待啊。

徐一凡也有信心让自己这本书名动九重。欧游心影录避免当时的文人笔记书籍的胡子眉毛一把抓的风格。严谨的将世界当时各主要强国的政治、经济、教育、军事、外交等等层面,条分缕析的一一介绍。并且将各国的历史沿革都详细的交代清楚。尤其重点介绍的普鲁士、美国、英国、日本、俄国这五个国家。

在摇摇晃晃的驮轿上面,他每天发疯一样写着。车外是什么景色,是不是快到了绥远,他都没怎么在意。

小美女这些天,也很老实的没有找他。偶尔吃饭的时候遇到,她也是一低头快步走开。王五看他动笔杆子,这一辈子玩刀子的好汉,干脆就闪得远远儿的。按照他的话:“爷们儿看见书本子笔杆子就脑仁儿疼,兄弟,我死都不怕,就怕这一出儿!”

只有老韩掌柜,却对他的行为在意得很。没事就过来问他借才写好的看。徐一凡一时兴起,专门给他写了一个关于大盛魁商务上面的条陈,看得老掌柜的在自己驮轿里面整整闷了一天,吃饭都不出来。

“……倭人明治开化以来,国内雄杰并起,确有振作精神之意。伊藤,井上,桂氏等人,堪称一时俊杰。政治由上而下,刷新提携,不遗余力。凡教育、经济、贸易、军事无不西规倭随。倭族本性悍狠,僻处岛隅,百代以下,无不岌岌而不自安。西进大陆,方可解其国势之绝症。屏藩朝鲜,壬辰事变前后,倭与我朝,东海角力已开。倭人全心注此,彼以暴,我以柔。彼以速,我以迟。彼以全国西法新练之军,而我仅以庆军朽劣六营。彼以举国之精英,我以一知府衔朝鲜事务大臣漫然应之。恐萧墙之祸,不在夏后之世,而系于当代!”

徐一凡看了看自己写下的文字,突然觉得把鬼子写得太好了。忙不迭的翻到前面风俗篇,恶狠狠的又添了一句话:“倭人男女淫风甚盛,花样百出,有尾行,痴汉,中出,颜射等种种名目。偏倭男又能力绝弱。识者不值一嘘……”

才感觉到一点阿Q式的胜利,就听见外面声音响起,正是王五的大喇叭嗓门:“老掌柜,使不得!这次累您花了八万两银子,我这镖银都不应该收的。怎么当得起您还加点儿呢?没这个规矩!”

外面又是闹怎么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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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 北地财神

徐一凡停了手中笔,掀开驮轿车帘向外望去。就看见车队到了好热闹的一条大街,街上满满登登,到处都是商号门脸儿,全挂着大盛魁的认旗。当中一处大宅院,深广不知道几许。连门槛都被踩得溜光。上面挂着金字招牌“大盛魁绥远总号”。

王五和镖师趟子手都下了车马,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而韩老掌柜和伙计们站在他们对面,还多了几个穿着华丽的中年男子,都簇拥着韩老掌柜。老头子拿着一个羊皮匣子和王五在那里推让。周围全是看热闹的闲汉,不少蒙古人也张大了嘴巴看着这里热闹。各个门脸里面的大盛魁伙计却极有规矩,还是在那里微笑着招呼客人。

看来整条街,都是大盛魁的产业!这个商号,果然实力惊人!

目光再一转,又看到了可口高妹小萝莉,比所有人都高出半头来。绷着一张小脸看着她五爷在那里和老掌柜客气,好像注意到了自己在看她。秋水般的目光和他眼神一触,飞快的低下头来。

唉,现在自己辈份升了,是怪大叔……

徐一凡忍着满腔悲愤也将眼光转开,却发现韩老掌柜整个人都变了。再不是路上那种和蔼加老朽的样子。举手投足,都是大度潇洒。而所有大盛魁的人,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就听见老爷子笑道:“五爷,你别见外。兄弟们死伤这么多,烧埋银子也该拿点儿。咱们和会友不是这一次的交情,以后还长长远远。拿着吧,再说,老头子还有事相求。”

王五大声道:“老掌柜,有什么事情您吩咐一声儿就成!这银子我不该拿!生意上的事儿我也多少知道一点儿,来来去去都是有数目的。这次您损失那么多,再多给我镖银。总号那边儿您怎么上帐?我王五一辈子不让朋友为难遭窄!”

老头子一笑还没说话,他身边的一个貂裘中年胖子就已经大声笑道:“北地财神韩老爷子向谁上帐?王五,老爷子给你了,你就拿着!推来让去的,老爷子跑了那么远的路了。还和你一样在这里站着?”

哇的一声,人群当中顿时起了浪头。连王五都张大了嘴巴:“您、您、您就是北地财神韩中平韩老掌柜?我还以为您是他亲戚呢!”

不光是他,连徐一凡都在那里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清末几位有财神之目的人物。他那个时代大家熟悉的不过是早一些的胡雪岩,鸦片战争前后的十三行六大家。还有这个年月的山西以雷应泰为首的商人财团。这位北地财神韩中平却是最神秘的一个,几乎不怎么活动。也少结交权贵,偏偏将一家经营土货的小商号发展成了垄断口内外生意的巨大贸易集团!

没想到这个风一吹就要倒,在路上笑眯眯的老头子,居然就是史书上只有只鳞片爪提到的那位北地财神爷!

书载大盛魁极盛时候,有几千万两白银的资产。山西渠家曾经试图在绥远立足,雇了贯市六家镖局一次押运三百万两现银浩浩荡荡的进绥远。但是这位韩老爷子一句话,大盛魁的所有伙计一起出动,挑着六百万两的现银在绥远城里绕了一圈。顿时就让渠家灰溜溜的退出了绥远,只能在大盛魁手中接货。

他不仅财雄力大,而且相当之低调神秘。曾经有本清人笔记隐约提过他可能是会党中人。可也没人确认,大盛魁和韩中平在历史变迁当中,连消失都是无声无息。甚至都让人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个财团,这么一个财神爷存在!

大家都在发愣的时候,韩中平却只是微笑:“五爷,五爷?”

王五忙不迭的行礼:“老爷子,我当不起您这称呼!既然是老爷子赏赐,我王五就拿着了,不知道老爷子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韩中平的老眼却向徐一凡这里一扫,眼中精光一闪,微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听说五爷会和徐先生一块儿回北京城?老头子有个不情之请,想留徐先生在绥远先歇歇。不知道五爷可否垂允?”

徐一凡顿时就摸起了下巴。这老头子,是什么意思?一路上对他先是保持距离,不想沾惹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生意人谨慎嘛,也可以理解。但是自己写的每一点儿东西,他都没放过。却半句话也不说,现在怎么又突然要他留下?难道自己那个条陈起作用了?

他正思考,浑没发现所有人目光都转了过来。连小美女都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他。似乎想看看他那点值得这位北地财神爷重视的。

王五这时却是一笑:“老爷子,这话您不能和我商量。徐兄弟乐意走,我不能硬留他。还是请老爷子自个儿问他吧。”

韩老掌柜一笑:“老头子糊涂了。”说着就在两个伙计的扶持下朝徐一凡这里走来。底下顿时响起了一阵嗡嗡的声浪。

“这小子是谁?韩老爷子这么看重?”

“摸不清路数,不会是蒙古的活佛吧?瞧瞧他那头发!”

“我呸你一脸的!哪有活佛那么细皮嫩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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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徐一凡都不知道,他转瞬间在绥远城居然就有了知名度。看着老头子走了过来,他心中早就有了计较,忙不迭的跳下车来,假模假样的扶着颤巍巍的老头子,以无可挑剔,露出六颗大白牙的微笑抢先道:“老掌柜有令,徐某敢不从命。”

自己孤身穿越,既然想做一番大事,必须要有借力的地方。跟着王五回去,难道自己还去当镖师么?虽然不知道老头子心意,但是能借助大盛魁的财力,先将自己这本书印发了出去。就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可惜了的,要不和小美女一路回北京城,自己说不定还能从怪大叔变成情哥哥……

韩老爷子一笑转身,大声向正不解的看着这一切的手下宣布:“备宴。今天晚上,所有掌柜都到,欢迎我们大盛魁的贵客!”

“把手绢儿还我。”

小美女低着头踩地上的蚂蚁,塞上的阳光照在她颈后少女的绒毛上。幽幽少女的体香挡也挡不住。

“留个纪念嘛……”徐一凡眼望远处,神情萧瑟。

小美女扁着嘴不知道怎样应付这个无赖,眨眨眼睛:“你还当叔叔的呢,不要脸!”

徐一凡转过头来,表情严肃:“那就让我们开始这段超越伦常的感情吧!”

眼前景物一变,入眼已经是二德子狰狞的脸,还有他那个砂锅一样大的拳头。

“亚……亚美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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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 钱票

“先生,徐先生,您在想什么?”韩老掌柜的老脸凑了过来,关切的问。徐一凡这时才发现自己握着酒杯,酒水都泼到了自己的大襟上面,走神了已经不知道多久。满座的锦衣华服的大大小小的大盛魁掌柜管事都半张着嘴看着他的傻样。

小美女早就走了,那张手绢儿,现在就在他怀里躺着。的确是他死皮赖脸留下来的。不过王五和二德子倒也没揍他。王五临走的时候还拍着他肩膀:“兄弟,我在四九城等着你!我也看明白了,你是做大事儿的,留在大盛魁比咱们会友强。不过可别忘了,会友也是兄弟另一个家!到了北京,你五哥介绍些好朋友给你认识,都是些侠肝义胆的汉子!”

镖局车马如龙而去,王五还不住回头,只有马背上那个高高个子的女孩子,低着头转都没有转过来一下。

接下来就是大盛魁的宴席,一桌全是绥远总号的管事掌柜。水陆八珍并集。可惜全是些老男人,开口就是客套话。让徐一凡无聊得都走神了。

韩老掌柜摸着胡子:“徐先生,亚美蝶是什么意思?和您说的发行钱票有什么关系?”

“我我我,我叫出来了?”

徐一凡顿时就是一身白毛汗,心虚的四下看看。就看见这些大盛魁的高层,正在传看他写给韩老掌柜的那个条陈。

宴会所在的大厅面积大得不像话,洋油灯四下挂着。明显这些洋油里还添了香精,缭绕得一室都是淡淡的香气。几十号仆人丫鬟叉着手低头四下伺候,他们一桌十余人,每人就摊着三四个丫头小子端茶斟酒。

韩老掌柜一身裘衣,带着皮困秋的帽子,再没了当初路上的沧桑样子。举手投足,藏在骨子里的富贵味道,能把徐一凡薰一个跟头。满座的管事掌柜,无不是一副商业精英的样子。

大厅正面佛堂,除了供着赵公元帅和关壮缪的神像。配享的还有三个肩挑担子的小贩像。看来就是大盛魁起家的那三位小贩的真影了,他们脚下还有一条黄狗塑像。

在他们老祖宗的面前,大家看着徐一凡鼓捣出来的条陈,一个个眉毛舞动,神色乱转。有的人还在窃窃私语,都在讨论酝酿着。

一个管事突然一拍桌子:“我看这事儿能成!发行小额的钱票,通行口内外。大额银票来往不方便,我们零星收货的时候用不上。还是这一吊两吊的小额钱票最管用。咱们口内外各点都有分号,收兑也容易。钱票往来,以后要是再遇上马上麒麟他们,一把火烧了,他们能抢着什么?损失不过再印一点儿钱票就是!”

“这不是洋鬼子的钱票了?朝廷没话说?几个省要铸银元,听说还在户部和军机打官司呢,咱们这就没麻烦?”

“什么麻烦,山西那些醋坛子们开的杂货铺都能发行自己印的钱票,咱们不过扩大了一些罢了。徐先生条陈上面说了,自收自兑,便利商旅。咱们口内外周转,还是用这个方便地道!以前咱们怎么就没转过这个腰子?”

“这下好,到时候口内外只认咱们的票子,山西那些醋坛子想挤进来,怕是没那么容易啦!”

满座人议论得兴高采烈,韩老掌柜的也只是带笑看着徐一凡,让他禁不住有点得意。当时贸易往来,还是银子洋钱居多。银票庄票虽有,但是多是大额使用。象大盛魁这样从分散牧民手中收购西口货物,基本上是用不着的。每年光是现金在口内外的流动,就担了极大风险。发行小额的大盛魁钱票,规避了这样的风险,也减少了成本。的确是一个不坏的主意。

他在那里故意笑得有些高深莫测。这就是依托大盛魁的垄断事业,在绥远,蒙古,察哈尔几省联合发行有保证的货币了。好处绝不仅仅是这么一点,也不知道这满座商业精英,能不能看出来?

韩老掌柜端起了一杯酒,笑眯眯的对着徐一凡道:“徐先生,老头子贺您一杯!天纵奇才啊!要是真的按照您这个法子实施下去。大盛魁口内外的地位不可动摇矣!任何商家想挤进这个圈子,就得使用咱们的钱票,那就是在给咱们稳固地位。依靠咱们的实力,只要信用建立了,口内外钱、物、货流通更畅。只怕咱们柜上,光靠发行兑换这些钱票,就能抵得上现在的收入!这钱息可是坐在家里落下来的啊!”

看出来了?徐一凡忍不住也有些眉飞色舞。笑着举杯和老财神爷一碰。

“要不是大盛魁的生意满口内外,做到了如此地步。本来这个条陈也是用不上的。兄弟也是因势导利,实在是当不得老爷子的夸奖……”

韩老掌柜笑眯眯的一口咽了杯中酒。目光一转,底下的管事掌柜们顿时就纷纷举起酒杯嚷嚷开了。

“来!徐先生满上!兄弟也敬上一杯!”

“您就是我们大盛魁的小诸葛!这次塞外,要不是您。怎么对付那马上麒麟?”

“老爷子慧眼识人,徐先生也自不凡,兄弟先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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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烈的气氛,让徐一凡只能笑着一一点头,酒到杯干。他也是想存心结纳这些商业精英。虽然不知道以后能派上什么用场,但是多个朋友,好歹总多条路。

有了朋友,或者至少是熟悉的人。才能真正融入这个社会吧?再不会每天一早醒来,都觉得空荡荡的四周没有着落。

穿越,实在是个高风险无保障的工作啊……

韩老财神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在那里热闹,微微一个眼神。所有声音顿时就低落了下来。他笑着按住徐一凡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徐先生这个条陈老头子一看到,就知道是我们大盛魁所必行之事!我们号的生意,夸大一点儿说,已经是到了口内外的顶峰。再进一步都很艰难。口内口外,蒙古绥远察哈尔,所有货物贸易,都已经攥在手上。可是生意场上,不进则退。老头子避居库伦,也是想安静想想,怎么给生意开出条新路子来……

路遇先生,没想到却是天降救星!发行钱票的法子一出。老头子就知道这是大盛魁百世基业的事情。这才敢屈留先生。老头子在这里说一句话,大盛魁对先生必有以报之!先生所写的书,大盛魁一力承担印制销行的任务。这没有二话!”

徐一凡也停杯认真的听着,他书是写了不少,可还真没时间考虑怎么发行的事情呢!私心里的确指望过依靠大盛魁的势力行销天下。留在绥远,未尝没有赖上人家的意思。现在老头子终于自个儿说出来了。

下面,恐怕就是自己该给大盛魁做点儿什么了。

面前的老头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点看不透。谦和大度的大商人气度背后,总有些若隐若现的东西一闪即逝。

韩老掌柜竖起了手指,静静的道:“以大盛魁各处商号为依托,发行小额钱票。只要使用大盛魁钱票的地方,就是咱们的地盘。先稳固口内外,将来自然有进取其他的地方的机会。其中的好处之多,老头子一时也看不完全。只是还有几个担心……

一是咱们该发行多少?一两银子一块洋钱放在库里。是不是就发行等额的钱票?还是扩张成多少倍?二是收兑的手续,三则是是不是要设一个总号专管此事?设了总号,管理条则又该如何?咱们不是小杂货铺子,凡事还是有规矩好……这些事情。我们满座之人,没人有经验,还是希望徐先生一力承担,再拿出个详细的条陈出来!老头子在这里发句话。将来此事告成,徐先生自然有一份干股!为了大盛魁将来,老头子在这里恭请!”

话音才落,韩财神已经肃容离座,深深一揖就作了下去。满座管事也跟着老头子一揖到地。

商业资本在发展到了一定阶段,自然会向金融资本转化。

在名动公卿之前,先名动这些商人吧。

徐一凡微笑离座,也是深深一揖:“小子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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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12: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 入京

在一八九二年的秋末冬初,在北京城开始流传出一本书。

书名正是《欧游心影录》,北京大同书局印发。纸张都用的上好印度白令纸,书价取得极廉,不过七八个大子儿,在北京城,也就是一顿午饭的价钱。

往日印书发行,作者名字不是这个斋主人,就是那个沧海飘萍客之类的。而这本书作者名就是大咧咧的徐一凡三个字,生怕看书的视力不好一样。

作者名下面还有简介。

徐一凡,大清国天子脚下人。自小随父母流寓南方,更是随海船周游泰西诸国。所到之处,必有所思,必有所见。更广传教化于泰西。各国多有王公大臣提督军门和他见面就拉手问好,号称东方新哲。游学十年,慨然返国。著书于市井,告以泰西一切虚实强弱,西国何以强,东洋何以弱,试图警当世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助我国朝天下挽狂澜于既倒。

口气很大,书也写得着实不错。

列强由来和国内根本动静,一一娓娓道来。仿佛掌上观纹一般。英国的君主立宪体制,普鲁士德意志帝国的君主军国主义体制,美利坚共和国的合众国体制,法国的共和国体制。如果由来,历史传承,民族风俗,军队特点,帝国疆域,重臣名将,乃至民俗风情,民族特点,全部都展现出来。

这可是中国历史上破天荒未有的著作!

这个中央天国,先是不屑于了解那些外藩蛮夷,后来却是不知道该怎么着手了解。只好集中在坚船利炮上面。乃至于现在的强国洋务运动都变得不伦不类。

欧游心影录一出,顿时洛阳纸贵。

特别在天子脚下的北京四九城,琉璃厂的书坊,门口都是各个府里派来的下人。等着新书一到,就赶紧买给自己主子。不知道多少稍稍留心一点时务的官吏,都在挑灯夜读这本书。每本书上面都密密圈点,写满了各个读书之人不同的心得见解体会。

有的人在书中看到了普鲁士德意志帝国,皇族掌军,牢牢掌握着政权的好处。有的人看到了明治维新,将地方权利收归中央的途径。有的人看到了英国君主立宪制以来造就的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原由。有的人为法国大革命的流血万里怦然心动,以为这样才能打破现在死气沉沉的局面。有的人却为法国大革命时候的暴行而掩卷绕室徘徊。

还有的人看到了英国海军之强,普鲁士德意志帝国陆军之雄。

还有一些比较恶趣味的家伙,却集中在钻研倭国的风俗篇。

到了最后,大家都有一个问题。这位名动泰西诸国的“东方新哲”徐一凡徐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

上层和知识分子的骚动,却没有影响北京这座天子脚下四九城普通百姓的生活。

茶馆仍然高朋满座,旗人还是安分吃他们的钱粮。到了冬天,正是吃热切糕,逛越来越热闹的冬天庙会,画九九回春图,在什刹海上打冰溜子的时候。

每到冬天,镖局子开始封箱算大帐。镖师爷们趟子手,到了年底手头多少都能落上几十吊。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呢。有些岁数的镖师爷们,等着钱下来就置几亩地。年轻的趟子手,银钱到手,马上就变成了天桥口的卤煮,便宜坊的酱肉,四季园的苏式点心,还有盖老板的戏园子票。

还有些发情的就是攒着等着娶媳妇儿,反正是各有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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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就要立冬,在贯市西尾巴上的会友镖局。闲不住的王五穿着一身棉袍,敞开了半个襟子,将辫子盘在脑门上。大声指挥着几十个年轻趟子手打扫镖局子的门脸儿。

会友镖局占了贯市快半拉的巷子,东头六家镖局合一块儿,才有它的规模那么大。就连会友王家那面青认旗,都比别家大出好半拉去!

伙计们挽着袖子,满头大汗的拿着墩布掸子到处擦抹,二德子就穿件小棉猴,盘在旗杆上面准备换认旗。王五的大嗓门还在到处嚷嚷。

“小狗子,你在洗煤哪?怎么越擦越脏?”

“六顺,水缸是给你练手腱子的?打了扣你工钱!水缸擦擦,然后看看我那五色梅去。入冬了,都要挂红。勤快着点儿!”

“二德子,别老猴着,旧认旗请下来,我还要供着哪!怎么和你妹子一样不让我省心?”

伙计们笑着嚷着,都没太在意王五的话。镖局本来就是家人徒弟凑起来的力气行,没那么多生意规矩。眼看就要封帐歇业了,大家满心思的想去天桥热闹热闹,王五声音越大,他们却闹得越欢腾。到了最后,连堂堂会友五爷都是直摇头,拿他们没法子。

大门口又出来了几个女孩子,都挽着袖子,有的端着水盆,是用来擦墩布的。还有的提着大壶的热茶。走在前面的个子高高,小腿长长,鼻子挺挺,眼睛亮亮。正是萝莉小美女陈二丫。

她好像比起辛苦走镖的时候还清减了一些,小脸的现代美感更是分明。走到门口,比站在那儿仰着头看旗杆的男伙计都要高半个头。她也抬头对着二德子喊:“哥!下来喝茶啦!”

二德子在旗杆上正做着一个乌龙底入洞的造型,玩得正开心。听见妹子喊还没答话。就听见自己兄弟们打趣。

“翻了这个年,二德子,你妹子可比你还要高啦!以后别让她叫哥了,叫你兄弟吧!”

“多好,二德子,你还有妹子疼,我们可是光棍一条。要不我央一下师傅,上门儿提亲怎么样?”

“呸,你也配?人家二丫心里面儿装的可是徐先生,那可是大学问人!和西跨院里那位谭师爷也不差什么。咱们穷走镖的。怎么和人家比?”

王五和旗杆上的二德子都变了脸色,二德子哧溜一声从旗杆上滑下来。冲着小美女皱眉怒道:“你怎么又出来啦?不是要你守在院子里洗衣裳么?翻过年就十六的大姑娘,还这么不踏实!爹的药熬了么?”

王五则是沉着脸看着乱嚷的伙计们,一个个大小伙子都缩了脖子。知道玩笑开过分了。

陈二丫小脸脸色也一下苍白,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女孩子的眼神。她弯腰放下想茶壶,就想扭头进门。

这时却听见贯市口一阵马蹄缭乱的声音,十几骑马正朝这里奔来。大伙儿的目光不由得转了过去,连陈二丫都抬头看了一眼,就听见叮当一声,白铁茶壶一下从女孩子的手中落了下来。

这十几骑都是骑着蒙古健马,后面簇拥随侍的是穿着走口外用皮袍子的一群精壮汉子。当先一骑,眉花眼笑,贼忒兮兮。却正是绥远一别数月的徐一凡!

长远不见,他看见来居然还结实矫捷了许多,再没有初遇时的寒酸相。手上还挂着马鞭,就在马上向王五抱拳行礼。

王五又惊又喜:“兄弟!你怎么回北京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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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 佳公子

徐一凡的眼神,自然最先是落在了陈二丫身上。

可是当着满脸热情惊喜迎上来的王五,不得不收敛一些。漂亮的勒马止步,一拍鞍子就已经摘镫下来。还没来得及行礼,王五又一巴掌拍在他肩膀。

“兄弟,身子可是结实多了。马术也俊,看来在绥远,韩老爷子他们还真没亏待咱们爷们儿!怎么要过年了,来看哥哥?”

徐一凡苦着脸,肩胛骨给他这么一拍,不知道是不是都骨裂了!他吸着凉气:“五哥,您,您轻着点儿!兄弟可不是上门来踢馆的……绥远事情兄弟差不多忙完,当然赶着来看您。到北京城,我还有事儿要办。后面跟着的几位,都是绥远大盛魁的伙计。五哥,兄弟托大,这么十几口子,可都要吃您的啦。”

王五哈哈大笑,朝徐一凡的十几个从人一抱拳。拉着他的手就朝镖局内走去。

“都算是你五哥的!

兄弟,听说你那本什么书现在在北京城卖得可好。多少大人先生都在打听你呢!哥哥这里有个朋友,也在看着兄弟的书,看得饭都不乐意吃。你来了正好见见!在绥远,你就尽写书来着?这次回到四九城,打算做什么?哥哥就一件事情纳闷儿,你这们大的学问,怎么到口外跑起单帮做小买卖起来了?”

王五的手劲一拉,徐一凡还不是乖乖的跟着他走,听着他的话也只有苦笑。这话儿怎么解释来着?不过说回来,他在绥远哪有尽写书那么轻松!韩老掌柜那个老狐狸,尽心贴本帮他印销欧游心影录这本心血。可是在钱票这件事情上拿他当长工使唤的。

他不仅尽快的拿出了大盛魁钱票行的管理章程,更是跟着韩老爷子跑遍了口内外的大盛魁各点,盘查各处存银,商量收兑事宜,还在库伦开始试行。大冬天的在塞上跑来跑去,那个辛苦也不用提了。

试行的结果,和所有新事务一样,都有好有坏。那些蒙古王爷台吉,还有牧民们。拿着新印刷出来的钱票,都是大眼儿瞪小眼儿。王爷们见过银票,没见过这些只是以一、二、五、十为单位的小额钱票。牧民们认得银子洋钱,不认识纸片儿。大盛魁掌柜伙计管事全体出动,费尽了口舌解释,这些钱票用来收购他们的货,他们用这些也可以照常买大盛魁贩来的东西。

要是再不放心,大盛魁在库伦增加三个栈房,一天十二个时辰,随到随给他们兑成现银。

这样哄着赶着,加上大盛魁的垄断地位,钱票总算通行下去。而且还没敢多发,库里有一两实银,才印发五钱的票子。

为了推行钱票,大盛魁这次在冬天就开始提前收货。也贩来了大量的南货迅速回笼这些才发出去的钱票。通过这手,至少在口外,算是把钱票的信用初步建立起来。

等到春季开冻,再把绥远那头的收购南货,出卖口外货物的流通信用建立起来,才算初步成功。眼下还看不到太多的钱息,这也本身是急不来的事情。

不过就这几个月,可算是将徐一凡忙得人仰马翻。连欧游心影录的后半,都是在马车驮轿上,或者忙中闲暇的时候,拼命写出来的。当真字字是血啊。

不过这一通穷忙,他的身体反而好了许多。原来那个时代带来的都市亚健康状态,早没了踪影。整日马来马去,骑在马上也很有些矫捷。

等到库伦那边事情告一段落,也得知欧游心影录如他所想引起了相当反响。顿时在绥远就坐不住了。他到北京,还有自己的打算呢!

和韩老爷子一说,这位财神爷慨然赠金,让他小金库又饱满了许多,得意洋洋的上路奔北京城而来。

至于身后的那些汉子,都是韩老掌柜派来的。绥远钱票试行,随时要和他联系。这些汉子,大多都是准备当作来回往来的信使的。还有一个叫做章渝的管事,是熟悉大盛魁内部事务的人物,跟着他,也是为了绥远那边有什么变故,可以随时和商量办法的。

只是这么一长篇经历,让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王五说。

就算说了,估计这个粗豪汉子也是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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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嘴里打着哈哈,眼光乱转。给王五拖着直朝内走,经过的大门的时候。那个高挑的倩影却低着头退后一步,躲在了哥哥的背后。

入眼之处,就是二德子那张大脸。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挑眉立眼的看着他。

唉,看来这段超越伦常的感情,还是没戏……

两人一路谈笑,王五也不拉着他先去安顿,却直奔西跨院而去。会友镖局占地甚大,光练武的场子,徐一凡这一路过来都看到俩,周围层层叠叠的都是屋子。院门口都有腰带扎得寸寸劲劲儿的汉子在伸拳踢腿。自有一种镖局子特有的活力。

大盛魁的人也胡里胡涂的跟在后面儿,簇拥着两人就直直进了西跨院。

才过月洞门,就听见王五的大嗓门炸雷一般的在耳朵旁边响起:“谭先生,谭兄弟。你时常念叨要见那位徐先生,我给您请过来啦!”

话音方落,就见西跨院里当中堂屋的棉布门帘一掀。走出一个青年,徐一凡顿时眼前一亮。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这么冷的天气,他就是长衫马褂,围着一领狐裘。戴着冬天的暖帽,帽镇是一颗湛绿的翡翠。当真称得起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他稍一顾盼,就看见王五牵着的徐一凡。

当下就见这佳公子也不说话,快步走了过来。劈面一把抓住徐一凡的肩膀。

“阁下就是欧游心影录著者徐一凡?”

怎么王五的朋友也和他一样的德行?连握手寒暄都不会,直接就抓人家肩膀?讨厌啦!

徐一凡摸摸鼻子,有点儿不适应:“不敢,小子正是徐一凡。”

青年后退一步,已经一个长揖到地:“后学湘中谭嗣同,见过先生。先生所著,如在后学眼前破开一片新天,后学愿在先生面前,执学生礼!”

谭、谭、谭嗣同?徐一凡的手僵在了鼻子上面。

王五在一旁笑道:“谭先生是湖北抚台谭大人的公子,现下在新疆刘锦堂抚台大人幕里面儿做事。和你五哥是几年的朋友了,当时口外道上一遇,和徐兄弟一样。那是一见如故!谭先生这次来北京办事儿,却迷上了兄弟的书。今儿可算见着了!”

他又用力一拍徐一凡肩膀:“我去弄点儿烧锅来,再折腾点儿菜,咱们兄弟三个好好唠唠。我王五的朋友,都是好汉子!”

徐一凡这时才算反应过来,回头一指背后那十几个大盛魁的伙计管事,苦笑道:“五哥,还是先安顿我这些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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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 叔叔抱抱

“徐先生,这君主立宪,英吉利国的皇上,手里到底有多少实权?”

“徐先生,花旗国和法兰西的三权分立,看您书里,还颇有不同,这不同,到底在何处?”

“徐先生,这中兴之道,是强国为先,还是如倭人一样变法在先?”

徐一凡才安顿下来,就给谭嗣同拉着絮絮叨叨的问个没完。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一脸虚心状的不住请教。让他心里很有一种要笑不笑的感觉。

他心里还在盘算呢,谭嗣同和王五,原来这个年月就勾搭上啦!

眼看着天已经擦黑,在自己安顿下来的东院堂屋里,谭嗣同的问题还没有完。酒菜热了又热,这位谭公子却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王五只是在一旁咧着大嘴笑听。饶是见到名人兴奋,他现在也倦了。

到了后来,忍不住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到北京来,可不是为了见名人的。

王五毕竟久跑江湖,看见徐一凡倦意,而谭嗣同却浑然不察。忙岔开话题:“徐兄弟,你从绥远赶过来,到北京城究竟为什么事儿?咱们也不能尽着耽搁您时间不是?”

还是我五哥好啊,徐一凡赶紧投过去感激的眼神。笑道:“我这次来北京,是为了捐官儿的……”

“捐官?”王五和谭嗣同两人都惊讶了一声,然后对望一眼。两人中一个是世家子弟,向来是粪土功名,还有一个江湖中人。都有些不以为然。暖烘烘的堂屋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最后王五才勉强笑道:“捐官好,捐官好呀。徐兄弟总不能一辈子在绥远窝着。您这们大的才具本事,还是报效皇上的好……”

谭嗣同也一拍巴掌:“徐先生有这个愿心,学生也当出一把子气力。前日学生去拜恭王爷和翁中堂,还谈起徐先生来着。两位都是对先生赏识有加。先生要展布经济大才,还是有份特旨的好,这样也能补上缺……不知道先生要捐的是京官,还是外官?”

徐一凡苦笑,知道自己下面那句话更不会让他们待见:“当然捐的是外官,京官清苦,兄弟可受不了。”

谭嗣同果然一下站了起来,双目炯炯。紧紧的看着徐一凡,满脸不解之色。

徐一凡已经是名动京华,就算捐官图个出身,想为国出力。也当是捐个中书员外郎之类的京官。虽然都沾一个捐字,但是名望好歹清贵一些。只要坚持在京里发些议论,再作些类似欧游心影录的文章出来。一个清流的名号是跑不掉的,也更能发挥影响力。

没想到他却要捐外官!当了外官,还不是等着补缺。要给上司站班磕头行礼。更要紧的是,你还能做什么事情?除了是想着捞钱,还能有什么理由?

这位清末佳公子勉强一笑,连周旋的场面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正在尴尬的时候,堂屋的窗户上突然传来了轻轻敲击的声音。王五一下立起:“谁?”

门外响起的是二德子的声音:“五爷,有客人找……”

王五笑骂:“逛完天桥口了?大冬天儿的,都快剪门了,哪来的客人找?我这里两位贵客在,你替我回了,留下帖子,王五改日回拜!”

外面的二德子却仍然在坚持:“五爷,是……是线上的朋友。”

王五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有点凝重。朝两人拱拱手:“徐兄弟,你早些歇着吧。明儿咱们再细谈,你捐官儿的事情,我王五也还有些路子……我去去就来。”

说罢挑开门帘就大步走了出去,这粗豪汉子,谁都看得出他担上了心事。连脚步都沉重了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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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只有徐一凡和谭嗣同沉默对视,谭嗣同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突然淡淡一笑:“徐先生,学生先告退。先生上兑捐官的事情,学生自当尽一份心力。”说罢起身,一拂颈后黑漆漆的大辫子,居然就这么冷淡的告辞。

徐一凡袖着手坐在那里,仍然是似笑非笑。

自己的心事,又何尝要别人明白了?该做的事情,早已决定。不过就是一个快慢缓迟的问题。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路数不一样,强求也没用。

自己一个废柴死小白领,穿越之后走到现在能安身立命的地步,够不容易的啦……

这时门帘又是一掀,抬眼一看,却是二德子走了进来。左手叉着腰,右手大拇指翘翘的,似足了戏台上面儿的武生,拧眉瞪眼的看着他。

看着徐一凡望过来,他抢先粗声粗气的开口:“五爷吩咐,让我留在这儿照应你这位爷!要酒要菜,你尽管招呼。炭炉子死火了,还活着也尽管吱声儿!”

徐一凡一笑,翘起了脚:“那好,倒酒!”这小子砂锅般的拳头做噩梦都梦到几次了,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二德子气鼓鼓的从热水插子里面拿出酒壶,哗啦啦的倒得一桌子都是。又溅了徐一凡一大襟的,他才正准备狐假虎威的瞪眼。就看见那个砂锅般的拳头在自己眼前晃。

“德哥,咱们有话好说……”

“好说个屁!甭看你是五爷客人,我爷爷还是五爷的师大爷!我告诉你。这次你来,扯龙袍也好打太子也好,德老子都不管你。就是别狗头狗脑的打我妹子的主意!她岁数小,我这拳头可大!”

是很大,明晃晃的还在自己眼前呢。

小时候被坏孩子堵在巷子里抢过早饭钱的徐一凡顿时咽了一口吐沫。

二德子哼了一声:“我爹病着,要是你纠缠我妹子,气着我爹了。咱们就走着瞧!”

咣当一声,二德子拳头敲在堂屋里的大八仙桌上,酒水菜肴溅起老高。然后掉头就走。

一通威胁,当真让徐一凡哭笑不得。慢慢站起来走出屋子。看着北京城的月色。

不知不觉的,自己也来了好几个月了吧?自己在这个时代虽然尽力嘻笑着面对陌生的一切。但是内心,似乎真的如自己外表那样坚强?

要不是强迫让自己立下了一个目标,这时空的错乱,还有处处的陌生。也许早就把自己逼疯了。

正在心里面儿乱糟糟的时候,突然看见院墙的阴影处,站着一个高挑窈窕的影子。正在那里抠着墙上砖缝儿。

看见徐一凡身影一动,朝这里走过来。那高挑的身影更退到阴影深处去了。

“陈姑娘?”

站在墙角的,正是陈二丫。

月色从墙头投下来,经过她的身子,曲曲折折的倒映在地上。月色好像在她的腰身处打了阴影一样,本来就纤细的小腰更是盈盈一握,让她高挑完美的身材看起来加倍的惊心动魄。

咕嘟一声,安静的庭院里,这咽口水的声音也相当之惊心动魄。

“徐……徐叔……您,您手绢儿还没还我……”

苍天啊!来道闪电把我劈回去吧!徐一凡在心里惨叫,脸上还故作大度:“乖,来,叔叔抱抱……”

“没见过你这样没正型儿的长辈!怪不得我哥叫我不要搭理你呢!”

这次陈二丫没有抽他。只是轻轻啐了一口。塞外一别几个月,小美女清减了一些。也成熟了一点,胸口好像也更茁壮了一些,只是小脸还清丽如旧。

想起在绥远大盛魁管事们带他见识的那些大同娘们儿,这一刻徐一凡泪流满面。

他咳嗽一声,有点认真的道:“在绥远,我可真有些记挂着你们。听说你爹病了,怎么,要紧不要紧?”

陈二丫脸有点发红,垂着长长的睫毛:“我们回北京城,大家也谈论你呢。多少叔叔大爷们走镖十好几年,说没见过你这样的英雄……我爹是老毛病了。冬天阳气不足,咳嗽。到了开春就一里一里的见好。本来该买点儿高丽参尾巴熬汤的,可是哥哥最近赌输了钱,没法子。穷家小户的也就将就着过吧……”

徐一凡啊了一声:“五哥他也不管管?”

陈二丫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轻声道:“五爷局子大,到了年底,还有多少死的伤的叔叔大爷家要抚恤呢……哥哥现在拿大伙计的饷,五爷又把我荐出去在端郡王家眷内院儿保宅。咱们要知足,哪能老打扰五爷?”

徐一凡怦然心动,他那个时代,哪里还能见到这样善解人意,单纯善良的小女孩儿?

正准备对未来岳父有所表示的时候。却见小美女一下抬头,脸色大变。哧溜一声比小兔子还快的飞也似的顺着墙根溜走。

他回头一看,月色下王五静悄悄的站在自己背后,面色凝重。

徐一凡啊了一声,顿时强笑:“五哥,我就是看看小侄女儿,关心一下……”

王五死死瞅着他,看得徐一凡正心头发毛的时候。这大豪突然喘了口粗气:“徐兄弟,你脑子灵。五哥求您出个主意……这事儿,我究竟该不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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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32: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 拜门

会友镖局的后院,向来是堆放着乱七八糟杂物的地方。破了的大车轱辘,旧了的鞍具,断了的刀枪,还有说不上的什么玩意儿都堆得到处都是。

这里一向也少人迹,几处漏了顶撕了窗户纸的破房子孤零零的竖在那里。院门口还有香灰,那是镖局子的人给黄大仙烧的香。这里荒凉,传说还有黄大仙出没其中呢。

寒风嗖嗖刮过,干冷干冷的。

月色下,这本来没人的院子里却或蹲或立着几个黑影。有的人影还四下不住的走动,似乎焦躁万分。

院门突然吱呀一声儿被推开。蹲着的几号人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有人手就伸进了怀里。突然院门口洋火嚓的点燃,点起了一个洋油马灯。

当先一个汉子嘘了一口气:“原来是五爷!”

王五板着脸走进院子,看那些人围了上来。他将身子一让,露出背后那个人来。

顿时就有几个人吸了口凉气:“这……这不是格巴活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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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只是苦笑,没想到自己这喇嘛都快当成真的了。他借着王五手中的马灯光亮,也打量着对面的人。当先一个,一张又青又白的长面孔,稀稀疏疏的胡须。正是当日在塞外草原,自己在他手里很吃了一些苦头的那位马上麒麟爷的姜军师!

当时听着王五转述杜麒麟的心腹来王五这里拜门的时候,他真是大吃了一惊!

听王五解说,他才知道,这时镖局对付绿林的规矩。镖局子走镖,走一路打一路那是肯定不成。别说镖走不走得成,光是死伤一堆人。婆娘叫娃娃哭,就能将一个大镖局子闹垮!

镖局走镖,靠的还是交情。绿林好汉爷截路。双方先对切口攀交情。说对了劲儿就放镖队走人。镖师爷们儿也总要客气几句:“当家的,这次兄弟走口外,有什么东西要带没有?”或者就是:“当家的,他日到了北京城,都算我的!”

好汉爷让路之后,他日真的找到门上来逛逛。镖局子就要负责他们吃好喝好玩儿好,还不能在京城落网。

王五名满天下,这样的绿林朋友也不知道有多少,他一向也是以交情够,手面大著称。

但是他这次也可真没想到。才在几个月前,双方拼出了百十条人命的马上麒麟的人马,在快过年关的时候,找上了他会友镖局来拜门!

论起来,江湖行走哪里不拉两三个朋友。那次马上麒麟最后让路,还是给了会友面子。小小不言的照应,也是没问题。可是王五再也没想到,他们求上门来的,居然是这么一桩子事儿!

没了主意的他下意识的找着心中最有主意的徐一凡,徐一凡琢磨了一阵。干脆让王五带他来这里看看。

没想到过了几个月了,自个儿换了装束,这些好汉爷还一口叫出了他的法号!

要是他这位泰西的“东方新哲”曾经当过小喇嘛的事情传出去,估计书的销量立马儿下来大半拉的。

他苦笑抱拳拱手:“各位好汉爷,近来可好?”

姜军师的目光投向一旁沉着脸的王五:“五爷,这话儿是怎么说的?”

王五哼了一声:“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我这位兄弟假扮的活佛爷和诸位谈判。其实徐兄弟是咱们会友的智囊,也是大盛魁的股东!今儿各位求的事情,王五肩膀窄,担不动。什么主张,都是我这徐兄弟来拿,他定了主意,我王五没二乎话。”

姜军师回过头来,仔细的打量着徐一凡。徐一凡也瞧着他们。几个月不见,草原上曾经那样威风的马贼们,都又消瘦又憔悴,脸上深深的都是风霜痕迹。有的人还两眼通红,看来几天没睡好觉了。

两人互瞪了半晌,姜军师苦苦一笑:“我说呢,当日徐……徐先生有胆有识,怎么只能是一个喇嘛。徐先生,就请您一言而决,救咱们大当家的不救?我们流落塞外,从来不进官衙,绝了指望,才厚颜找上五爷门上。只要二位伸了这把手,我们麒麟寨几百条汉子,几百枪马,就都是二位的!”

光绪十八年秋冬之交,在徐一凡的欧游心影录一本本印刷出来,正算盘噼里啪啦算着自己能拿多少版权收入的时候。那位马上麒麟杜爷,在热河被擒!

论起来也是那次抢劫大盛魁车队惹出来的祸事,因为塞外白灾而急了眼睛的杜麒麟。准备抢大盛魁的时候,压根没料到车队里面还有乌里雅苏台将军连顺最宠爱的四太太。

四太太她们脱险,一封书信哭诉顿时恼了将军大人。竟然花了从来没有过的气力调集了西蒙古的喀尔喀骑兵,驻守库伦的靖边军,还咨调了察哈尔都统麾下的毅军一部。三路会剿蒙察交界大青山处的麒麟寨。

杜麒麟率众突围,一路跑到了热河。准备等官军会剿劲儿过了,再回头收拾基业。没想到他投奔的一个热河马贼头子翻脸,想拿着他杜麒麟的脑袋接受招安。杜麒麟中计被擒,姜军师灵醒,多长了一个心眼。带着残部杀了出来。

事情说起来就这简短几句,但当中的江湖恩怨,血火冲杀,千里亡命。却不知道有多少。

杜麒麟已经被押到了热河首府承德,就等着公文往还然后就地正法。他们这些余部没有法子,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到这位五爷,想来拜门,在京师里活动救这位马上麒麟一命!

这样的事情,即使豪爽义气如王五又怎么敢应承,又怎么敢担待!

但是对江湖豪杰,他又不能不有交代。情急之下,也只有将徐一凡拖过来啦。

看着姜军师死死的瞅着自己,徐一凡神色不动。

这事儿,难办啊……

看着他在那里沉吟,姜军师居然也很沉得住气,只是静静的等着。荒凉的后院里面就听见北风呼啦呼啦的扯着破窗户纸的声音,每个人身上都是冻得冰冷。

就在这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突然黑暗里一个清脆冰冷的声音响起:“这小白脸能顶什么用?他能拿什么主意?五爷,咱们麒麟寨虽然败落,但是也不是这样糊弄的!姜大叔,咱们不求他们。回热河,咱们和爹爹死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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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41: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 又搓又揉

清脆的声音,似乎落在地上,都能摔碎掉。虽然语气悲愤,但是入耳却说不出的好听。

马灯光芒一闪,就映照出一个俏生生的影子。站在姜军师的身后,果然是个俊俏的小丫头。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褂子,只是又是灰又是土。却也掩不住身形的婀娜。眼睛又大又亮,鼻挺唇小,是个相当出色的小美人。按照徐一凡的审美观点,和陈二丫算是春兰秋菊。

再看了那些仓皇憔悴的土匪脸之后,再一看她。整个眼前就是一亮!

女孩子咬着自己嘴唇,细长的眉毛斜飞,眼神冰冷。看起来倔强到了极处。

“姜大叔,咱们不求人,走!”

徐一凡拉下了脸:“走,走哪儿去?麒麟爷现在是重犯。五爷虽然义气,但是会友镖局几十年也从来身家清白!你们拍手一走,咱们就去官府,告发你们这些余党……咱们可不是马贼!”

场中所有人都脸色大变,姜军师手闪电一般伸出,又要来扣徐一凡咽喉!

王五立在徐一凡身侧,一把就叼住了姜军师腕子。再用力一抖,姜军师跌跌撞撞的就退出去几步。还没等他翻身再上。就已经听到徐一凡苦笑:“这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

那个女孩子手中早已握着一把乌黑锃亮的六轮手枪,指着徐一凡的脑门。周围一阵兵刃响亮,几条汉子,都从怀里扯出了铁尺和靠皮红。死死的瞪着他们。

王五一下遮在徐一凡身前:“都收起来,我王五立身清白。生不入官衙,死不入地狱。就算死了也不会出卖朋友!”

他这声大吼,震的所有人耳朵都嗡嗡作响。徐一凡正在掏耳朵呢,他又回头朝着徐一凡怒道:“兄弟,你这是说什么话呢?”

徐一凡笑着摊手:“为了告诉这些好汉爷还有女英雄,咱们能有什么法子?”

姜军师冷笑一声:“五爷的义气,咱们麒麟寨算是见识了……娟子,弟兄们,咱们走!”说着拱手一抱拳,转身欲行。

女孩子恨恨的将枪放下,大眼睛里面突然汪上一层泪水。却又忍住,冷冷的看了王五和徐一凡一眼,转身就走。

王五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徐一凡一声大喊:“你们真不要杜麒麟的命了?”

所有人身子都是一震,连王五都回过头来。眨眨眼睛,好像不认识了现在的徐一凡。

这是的他,哪里还有王五习惯的那个眉花眼笑,贼忒兮兮的模样。抿着嘴唇冷冷的看着麒麟寨的人。还算英俊的小白脸上象是挂了一层霜,竟然是说不出的严肃!

姜军师缓缓的转过身来,和徐一凡的眼神对视。

徐一凡冷笑一声:“在绥远,我也打听了麒麟寨的行事。杀官劫库,抢劫商旅,什么事情没干过?你们打的旗号是劫富济贫。威风豪情不可一世,现在又怎么样了?你们麒麟爷被捉,这也是迟早的事儿!就算五爷和我这次能救得了你们。下次呢?还是继续流窜草原,直到再落网一次?大好男儿,就落这么一个没下场?”

姜军师身子一抖,这些日子的落魄亡命,弟兄出卖。什么滋味他们都尝尽了。

“这天虽然大,可是不是咱们的天。这地虽然厚,可是没有咱们落脚的地方。咱们为啥走上这条道儿,你也明白不了……可是咱们都是麒麟爷从水火里面拉拔出来的……这命,早该还给麒麟爷了。五爷,徐先生,咱们知道这案子有多重,你们也是有心无力。咱们还有百来号兄弟,就和麒麟爷死在一处吧。”

徐一凡还是冷笑:“这位姑娘,怕不就是你们麒麟爷的一点骨血了吧,死在一处,你们真打算让他绝后?”

面上一直坚强的姜军师和他几个手下在徐一凡又搓又揉之下,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个汉子突然蹲下呜呜的抱头痛哭起来,声音又粗又哑,传出去好远。

这种人到了绝境的压抑哭声,连王五都有不忍的神色。站在那里微微摇头。

只有那个女孩子,仍然倔强的站直了身子,死死的咬着嘴唇。

一片沉寂当中,徐一凡轻轻道:“要是我救得了杜麒麟呢?”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震得所有人都没了声音。稍停一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王五的:“兄弟,这话儿可不能乱说!”

一个是那清亮剔透如水晶的声音:“咱们的命就都是你的!”

徐一凡冲王五一笑,一直酝酿许久的王霸之气勃发,在这小小的院子里面简直沛然莫御:“好,我就要你们这百来号弟兄加一个女英雄的命了,杜麒麟,我来救!”

话音才落,那女孩子顿时扑通就跪了下来,砰砰砰的连磕三个响头,白皙的脑门子顿时一片乌青。然后在地上跪直身子,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徐一凡。

又是扑通几响,连姜军师他们都跪下了。

这些汉子也不知道受了杜麒麟什么好处,那点血诚。也只有这些塞上江湖汉子才有。

这时的徐一凡一脸严肃,其实心里却在仔细研究跪在那里那个女孩子的身材。

在地上跪直身子,女孩子的胸脯自然就挺了起来。

真是茁壮啊……这种带点野性的小萝莉,真是好萌好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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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五是稍稍有些了解自己这个兄弟的人,他知道徐一凡点子多,主意大。王五也有一个好处,只有认准了是自己兄弟,命都愿意豁出去。

当年王五和谭嗣同结交,以他一个江湖汉子,能懂什么维新变法?可是他就是为了自己兄弟冒死奔走。在谭嗣同将要上法场的时候,还准备劫狱!

所以徐一凡在他的地盘上面擅自做主,厚道的五爷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突然发现徐一凡眼睛变得弯弯的,差点就要吹起口哨来的时候,赶紧捅了他一下。

徐一凡一下清醒过来,看着满地跪着的人脸上都有询问的神色。这些人走投无路才来拜门求告。看见他将海口跨下,自然就浮现一个疑问。这个看起来多少有点轻浮的小白脸儿,到底怎么才能在这么重的案子下面救出杜麒麟来?

他一笑竖起两根手指:“现在你们要做两件事情,一个是将你们那百来条汉子安顿好,天子脚下四九城,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来……五哥,您人头熟。这事儿您帮把手儿。还有一件重要的,救杜麒麟,非钱不成,你们麒麟寨的家底儿,都翻出来吧。”

姜军师默默点头,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五爷,咱们是不是这就去准备?我们百来号兄弟,现在都在康庄怀来,您发句话,将咱们安顿在哪儿?麒麟寨那点儿家底,咱们随后送到。”

王五却一扯徐一凡:“兄弟,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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