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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连载』《丹心素裹——中共情报员沈安娜口述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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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25 02:57: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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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娜(1915年—2010年6月16日),出生于江苏泰兴,毕业于上海南洋商业高级中学,江苏省泰兴中学,中共特工。

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5年,她打入国民党浙江省政府任速记员,为共产党搜集情报。1938年至1949年,在周恩来的指派下,她打入国民党中央党部作速记员,以国民党特别党员身份作掩护,在蒋介石主持的党、政、军、特高层会议上为共产党搜集大量重要情报。1946年,她在重庆获周恩来嘉奖,1949年获中共中央通令嘉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她曾任国家安全部咨询委员。1989年,获国家安全部为长期坚持在隐蔽战线作出贡献的无名英雄颁发的荣誉奖章及荣誉证书。2010年6月16日,沈安娜在北京逝世,享年九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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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25 02:58: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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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张老照片说起

这是保存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的一张老照片。

1948年4月4日摄于南京丁家桥国民党中央党部礼堂,同年4月14日发表于南京的《中央日报》。画面上站在主席台中央正在讲话的是蒋介石。主席台后排一侧,是两个速记员的席位。其中在花架前的一位年轻女速记员,就是我,那时我叫沈琬,是一名中共秘密情报员。

我受中共党组织的派遣,打入国民党营垒内部,在高层核心机要岗位上,为蒋介石等高官要员主持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中央执行委员会全体会议、国防最高委员会、中央政治委员会、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中央训练团等各种会议以及蒋介石亲自主持的高层小范围绝密会议,担任速记员,搜集了许多具有重要参考价值的国民党党、政、军秘密情报。我的战友和终生伴侣华明之则根据组织指示,一直指导、配合、掩护和支持我的工作。我们在艰苦而惊险的隐蔽战线上战斗十余载,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为中国共产党的情报事业默默奉献。

幼年的反抗

我(原名沈琬,字淑和)1915年农历十月初一(公历11月7日)出生在江苏泰兴。我家在县城北门大街,门楣上挂有“沈太史第”的破旧匾额,当时,沈家在泰兴城里也算大户人家。

1922年秋天的一个夜晚,一出展现中国封建社会陈规陋习的裹脚闹剧,正在沈家大宅门里上演。被强行裹脚的女孩子就是我,那时我7岁。我的大伯母、沈家老宅的当家人,指挥着用两条足有七尺长的白色裹脚布,把我柔软的脚趾紧紧缠裹起来,我一边哭叫一边挣扎。

我的哭叫声传到大宅的另一个院子里,使我的母亲杨淑怀心烦意乱、满脸焦虑。虽然母亲也是封建世家出身,但她并不主张给女儿缠脚。我的父亲沈季航也很心疼女儿,脸色阴沉,却没有办法。他在沈家排行老四,父母过世后长兄主事,长兄去世后长嫂当家,现在沈家事无巨细都由长嫂作主,他只能躲在书房里紧蹙眉头,对传来的哭声和呵斥声无所适从。

我的大伯父沈文瀚是前清光绪年间的进士,任翰林院编修,是长达二十六卷的《宣统泰兴县志》的总纂,1922年秋去世。二伯父、三伯父早年天折。父亲沈季航排行老四,是清末秀才,20世纪20年代曾在家里设私塾,后执教于县立城东女校及襟江小学,教授国文、地理等课程。

清末民初的沈家,作为大户人家,有四个门堂。沈文瀚身为翰林,住的门堂最大,后院还有一座小洋楼作翰林书房。大门内的回廊上有一顶褪了色的轿子,大伯父外出办事都要坐轿前往。那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我的母亲杨淑怀是江苏省东台县人。当年外祖父与大伯父因一同进京赶考时相识,遂成为莫逆之交。沈文瀚在与杨先生闲谈中,讲到四弟季航为人忠厚,尚未娶亲,杨先生立即表示愿将长女淑怀嫁于季航。不久,沈家便请了媒人上杨家说媒。杨家则信守诺言,包了一条船,载了嫁妆,将杨淑怀嫁到泰兴沈家。

我的母亲封建世家出身,眉清目秀,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她持家有方,为人贤惠,遇事颇有主见。大哥大嫂的年纪比她大很多,再加有“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传统,母亲对大哥大嫂非常尊敬,只是对大嫂逼着女孩子缠小脚的做法很是不快,因为她自己有缠小脚的切肤锥心之痛。

我的大伯父去世之后,大伯母成了一家之主。或许是因为急于在大宅门里树立“威信”,她当家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给沈家的女孩子裹小脚。

大伯母也出身于封建世家,书香门第,还是个才女,会作诗。我小时曾亲跟看见她与大伯父一起吟诗作对,因此对她很有些崇拜。她也很喜欢我,经常亲自给我梳小辫子,夸我聪明懂事。对家族中别的女孩则很少这样做。

大伯父在世时,大伯母一心相夫教子,从不关心家政。大伯父去世后,她自然成了封建大家族的当家人。在她看来,女孩子裹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想到居然遭遇一个7岁小女孩的顽强反抗!

我不明白,喜欢我的大伯母为什么非要让我裹小脚,更不明白把脚裏成小粽子样有什么好看。躺在床上的我又挣扎又喊叫,实在累了,虽然双脚火辣辣的生疼,渐渐地还是睡着了,而泪水还留在脸颊上。守在一边的姐姐十分心终。

姐姐沈珉比我大3岁,已经10岁了。大伯母认为10岁的女孩骨头开始长硬,不好缠了,沈珉便躲过了这一劫。

半夜夜时分,我又疼得醒过来。我爬起身想把裹脚布解开,但是针线缝得严严实实,无法解脱,我便哀求姐姐道:“给我拿剪刀来,我要剪掉!剪掉!”

沈珉起床点上灯,找出剪刀交给我。我拿起剪刀,狠狠地把裹脚布剪开了,疼痛的双脚立刻有了一种被“解放”的感觉。看着那一堆蛇皮状的裹脚布,我含着眼泪开心地笑了……

过了两天,大伯母过来检查我的“金莲”小脚,发现我早已“金蝉”脱壳,很生气,就叫人再缠。结果,倔强的我又在夜里爬起来再剪,还发狠劲,干脆把长长的裹脚布剪得寸断,像一堆蒜皮。

面对我的坚决反抗,大伯母无计可施。再加上我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也不能不有所顾忌,最后只得退而求其次,和我母亲商量,让人给我做尖头小鞋穿。

穿小鞋和缠脚一样难受,也会使小脚变样。我畏于大伯母的权威,大伯母在时,不得不穿上敷衍一下,只要大伯母不在,我马上就脱下来。过了一段时间,母亲让人给我做了一双圆头鞋。大伯母只好睁一眼闭一眼,装作没看见。

虽然只裹了十几天的脚,穿了不长时间的尖头小鞋,但已经使我的双脚变了形,那种痛苦的感觉足以让我铭记一辈子。我对这种摧残妇女身心的封建陋习厌恶之极,这不仅为我后来积极反封建,追求妇女解放打下了基础。而且保留了“天足”,也为我日后走上革命道路提供了有利条件。

一个人的命运,虽然受社会环境的影响很大,但性格在某种程度上起到重要的作用。我从小性格倔强,7岁就敢于反抗封建家庭的权威人士,可以说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革命”,而且获得了双脚解放的胜利。“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似乎在我身上得到了某种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