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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时，诗人李白曾因卷入永王反叛案而被判流放，发配夜郎。彼时李白已经58岁，心感前途晦暗。然而就在途中，他听说自己能被赦免，可谓是暗夜见光，凛冬逢春，心情立马转好，大笔一挥写下一首五言绝句《鹊》。诗云：
五色云间鹊，飞鸣天上来。 传闻敕书至，却放夜郎归。
这里喜鹊传信，指的是使者飞书、宣布赦免的事情。仿佛正是这只从天际掠过的祥鸟唤来了珍贵的敕书，在危难中拯救了自己的命途。 
徐悲鸿双鹊秋艳图轴。来源/故宫博物院
这种以喜鹊来寓意“喜事”的审美情趣，无分文人雅士还是民间俗子，是在时光的涤洗中沉淀、传承下来的中国人特有的美学。
时值新年将至，咱们如何用中国美学再给生活添点喜？ 
抱紧团宠：一阵鹊啼鸣祝福
俗话说，搭“伙”好过年。试问，等待新春的日子里头，谁不喜欢找到寓意吉祥还满身喜气的同伴呢？
巧了，早在远古时期，这样的“团宠”就被咱们找到了。
青海省乐都县的柳湾文化遗址中，曾出土一件红色彩陶罐，陶罐的颈部画着四只鸟儿的图案，线条清晰，几笔便勾勒出了灵物神韵。搁在生产力落后的远古，这样的陶罐无疑是先民生活中顶顶珍贵的物件。根据考证，这四只珍稀陶罐上的鸟儿便是——“喜鹊”。
《禽经》里这样描写喜鹊：“仰鸣则晴，俯鸣则雨，人闻其声则喜。”短短十四个字，揭露了喜鹊“得宠”的根本缘由——天然自带喜气。 
喜鹊。摄影/花家地甲一号老李，来源/图虫创意 古代有关喜鹊的风云传说很多。《酉阳杂俎》记载，相传喜鹊筑巢喜欢用树上的细枝，从不会用那些折断在地上的，端午的时候，若是能把喜鹊筑起的巢穴烧掉，烤炙患有疾病的人，这些人立马就会康复。
既能让人欢喜，还能预言、治病，这样的喜鹊，自然挣脱了平凡的飞禽身份，摇身一变报喜鸟，成了大家心中“好兆头”的最佳代言。 
喜鹊。摄影/SerkanMutan，来源/图虫创意
《朝野佥载》中就有这么一个故事。相传，唐贞观末年有一人名叫黎景逸，住在空青山中，屋旁有喜鹊筑巢。黎景逸心眼好，总给喜鹊递食物。后来，黎景逸被诬陷入狱，过了一个多月，心凉了半截，却看到狱楼上的喜鹊，欢喜地似乎要说什么。第二天，便传说有赦令会来。官衙不解，问是从哪里来的消息，小吏回答说是路上一位穿黑衣带白衿的人所言，结果三天后，赦令还真到了。逃过一劫的黎景逸回到山中，这才发现，原来那位黑衣白衿的传信人，正是喜鹊。 
徐悲鸿双鹊图轴。来源/故宫博物院官网
传说或许略显怪诞，人们的喜爱却是扎扎实实的。所谓声名鹊起、鹊笑鸠舞、鹊桥相会…… 喜鹊就这般翩飞于庙堂屋宇、烟火凡尘，裹挟着满身的喜气和寄望，衔起人们的心事与祈愿，点染在流淌的岁月中；同时，也化身一个特殊的精神符号，在笔墨丹青、习俗技艺中穿梭，编织起独具特色的中国美学。 
安徽绩溪胡氏宗祠大门上的喜得连科木刻。来源/叔戊：《印象中国》 古代的诗词里有大量以喜鹊代表喜庆的意象。南宋诗人洪咨夔的《侄寿叔祖》中，有诗句云“鹊噪梅梢喜报晴，催开几叶砌边蓂”，仅“鹊噪梅梢”四个字，便气韵灵动地构建了一幅生机盎然、喜气盈门的图画。
中国古代民间也有“鹊图道喜”的艺术创作习惯。图案纹样中两只喜鹊同在，就是“双喜临门”，豹子和鹊的组合便能“喜报连连”，所谓“欢天喜地”，便是把喜鹊和獾组合在一起。
这样的表现手法在古代的绘画、铜镜、瓷器中也非常多见。比如鹊登梅枝，既绘又喜鹊又画红梅，图得也是个“喜上眉梢”，明嘉靖年间的珐华釉喜鹊梅花纹罐、清代乾隆粉彩“喜上眉梢”喜鹊梅花纹天球瓶都曾出现过这种式样。 
- 白地褐彩凤鸟纹荷叶形盖罐。器身白地褐彩绘三层主体花纹，上部是对称双凤四喜鹊，衬以菊花纹；下部绘菱形四开光，内饰折枝菊花；近底处绘团扇形开光，内饰折枝花卉。现藏于广东省博物馆。来源/中华数字书苑
巧妙的组合创制出精致典雅的式样，更把人们心心念念的美好与瞩望委婉铺陈，仿佛瞥见的一瞬，再抬头，自是万物复苏，朝阳晴暖。
这样的吉祥与喜乐、心意与浪漫，何尝又不是咱们匠心独创的东方美学？ 
寻梅觅香，一枝嫣红喜报春
闻过了鹊啼，逢迎新春，不妨再去寻一枝红梅。
传统文人雅士的审美趣味中，梅花代表的不止高洁与冷傲，更是为春日写下的注脚。 
扬无咎四梅花图卷。来源/故宫博物院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这里的“一枝春”指的就是梅花，诗句出自陆凯的《赠范晔》。相传，陆凯与范晔倾心而交，是友谊深重的好友。后来陆凯到江南供职，范晔却在北方，两位好友彼此惦念却不能相见。有一天，陆凯碰到了北方的驿使，思念好友的他思来想去，折下了一枝梅花托驿使带给范晔，其意为“因为想念，所以我折一枝梅花，把远方的春天寄给你”，历来被视为友朋情深的绝唱。“折梅”的意象也在后世诗歌里不断演化、复制。如《西洲曲》中的“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北宋黄庭坚的“欲问江南近消息，喜君贻我一枝春”；清代王文治则有“来春驿使江南路，应折梅花报好音”。嫣然盛放的梅花，在不经意间，为许多人点染出生命中的春色。 
喜鹊登梅，喜上眉梢 而在民间，梅花也被寄寓了传春报喜、吉祥平安之意。梅能于老干发新枝，又能御寒开花，故往往被用以象征不老不衰。古人比照《易经》，认为梅花从初生到结子，对应“元、亨、利、贞”四德。后人又认为，梅花五瓣象征五福，寓意五福临门、五子登科。梅花纹样也成为明清以来人们最喜闻乐见的传统吉祥纹样之一，在什器、家具上均可见到。 
梅花。摄影/chen，来源/图虫创意 在古典小说中也有用梅花表达美好祝愿。相传唐肃宗年间，有位大家闺秀名为陈杏元，与父亲收留在家中的忠臣之后梅良玉相爱。梅良玉因父亲受奸佞陷害入狱，日日苦读，只为来日考取功名，为父亲报仇。不料，命运和这对眷侣开了玩笑。北国南侵，唐王难以抵挡，让陈杏元前去招亲和番。离别后，梅良玉每天在陈家花园中一株凋零的梅花树下焚香祷告，希望梅花重开，父亲可以沉冤昭雪，自己和陈杏元也能再度结缘。
就在杏元即将到达番邦时，途经一处悬崖，不愿和亲的杏元愤然一跃。突然，一阵阴风将其卷起，送回了陈家。不久后，良玉之父冤情昭雪，杏元和良玉终于如愿结为佳偶。而那株早已凋零的梅花树，一夜之间，再度开放，殷红的梅朵缀满枝头，若朝霞般绚丽。
这便是清末小说《二度梅》中的故事，正是后世所谓的“梅开二度”。 
陈继儒梅花双禽卷。来源/故宫博物院
寒意褪去迎喜意，一束红梅报春来。这是寒梅延续古今的陪伴，是一枝殷红执着晕开的春色，也是我们共同种下的欢喜美学。 
心意添喜：一笔水墨绘喜气
喜鹊凌空送喜，红梅林中迎春。可若是想留住春光，存住喜气，我们又该如何呢？
清代赵之琛的《元宵婴戏图》或许能告诉我们答案。古松下，一群孩童热闹闹地聚在一处，有的提灯，有的敲锣，还有的带着一脸幸福的甜笑四处张望。 
清代赵之琛《元宵婴戏图》局部。来源/江西数字报 再比如，南宋李嵩的这幅《观灯图》。画中一片张灯结彩，桌上有美酒珍馐，衣着华丽的女眷们吹笛鼓乐，孩子们提灯嬉戏……不需过多的言语，人们心里头的欢欣喜悦，便随同笔笔浓墨一起，透纸而出。 
南宋·李嵩《观灯图》。来源/渭南日报
没有过多渲染，几分素笔勾勒，几处墨色铺陈，便将千百年前的岁月与情愫，说了个淋漓。这正是蕴藏于笔笔水墨中的意境，也是学人们所公认的，中国水墨画的精髓所在。
北宋的宫廷画家郭熙曾经这样反问：“千里之山，不能尽奇，万里之水，岂能尽秀……一概画之，版图何异？”
或许这正是古时诸多文人墨客所参透的，所谓意境，虽绘在纸上，实则源于心头。也便是现代学人的解释——有意境的水墨画需要剪取客观事物中的精华，不仅仅成为自然的模仿，更应表现出作者的思想与情感。 
袁耀山庄秋稔图轴。来源/故宫博物院
正因此，许多年前，无数丹青墨客提笔挥毫，让一幅幅悠远灵动的水墨，带着独具特色的艺术审美，成为人们心绪和情感的最佳倾听者与记录人。寻着他们创构的意境，我们在《洛神赋图》中参悟深情与远志，在《富春山居图》中体会时光与沧桑，在《渔庄秋霁图》中感受淡泊与安宁…… 
《富春山居图》。来源/故宫博物院
记录绵长四季、欢喜人生的同时，水墨画也曾悄然触通人们的心意，一笔一画描摹出生命的纹理。清代画家石涛提笔时，目光却落在了别处。他“问访”陶渊明，“对话”苏东坡，创作出一幅幅诗意画，让多年前文人诗客的笔下意境重现在水墨丹青中。甚至仅凭苏轼对王维的一句评价，让诗境中无法形象化的视觉细节，在水墨图中展露得明明白白，以此诉说着与文人共通的生命感悟和心境。
幸运的是，这种从真情酿成的美学，从未被光阴涤洗褪色，反而穿过漫长的时光走廊，在当下的技术加持中，焕发出新的生机活力。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开始用光影同水墨对话，摄制出中国第一部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以独创的水墨动画工艺向世界影坛展示来自东方的艺术美学。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1961年摄制的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来源/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片段
此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再未停止过步伐。《牧笛》《山水情》《鹬蚌相争》……一部部灵动而意境悠远的动画一次次惊艳世界，获得无数殊荣，还曾引发动画大师宫崎骏的感慨：“最好的动画原来在中国！” 
1988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摄制水墨动画《山水情》。来源/水墨动画《山水情》片段
然而，赞誉的背后是为创新而闯过的一丛丛荆棘。相较于普通动画，水墨动画片的制作大为繁琐，整个过程都需要用铅笔在动画纸作业，从背景绘制到动作设计再到中间画面，每一环节都绝不能马虎，需要原画师和动画人员天衣无缝的合作绘制。 
来源/水墨动画片《牧笛》
摄影环节更需要极致的细心和用心。其间，画在动画纸上的每一张人物或者动物，到了着色部分都必须分层上色，哪怕是同样一头水牛，必须分出四、五种颜色，有大块面的浅灰、深灰或者只是牛角和眼睛边框线中的焦墨颜色，这些分别涂在好几张透明的赛璐璐片上。每一张赛璐璐片都必须由动画摄影师分开重复拍摄，最后再重合在一起用摄影方法处理，最终呈现水墨渲染的效果。 
水牛。来源/水墨动画片《牧笛》
过分苛刻和繁复的工艺，也使得水墨动画片的制作时间和成本都要高出普通动画片许多，甚至摄制一部水墨动画片的时间，完全足够拍摄四五部同样长度的普通动画片。
再是艰难，也要做。这样的坚持并非仅仅为了不绝的惊艳和赞誉，更因为，这是咱们一笔一画勾勒的水墨意境，也是我们古今独有的中国美学。
秉承着这份心意，新年之际，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再度起笔开机，回望着往昔流淌的岁月，提炼择选出喜鹊、梅花、唢呐等传统元素，制作推出了全球第五支水墨动画片，以原汁原味的中国美学为新春添喜。
光影中，水墨流淌，小桥流水，传统的唢呐、喜鹊声声，雪中梅花那一点红……极具国风国韵，无不浸润着中国美学之魂；却又是素笔铺陈，是真真实实的日子，处处洋溢的吉祥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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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6 13:4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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