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城市的温度」系列
第 4 篇文章
我是李源,为你解读
古今中西,城市的魅力
公元1858年冬天,曾国藩的三弟曾国华战死在三河镇。湘军主力受挫,与太平天国重新又恢复到战略相持局面。
当此之时,曾国藩指挥了湘军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次转折性战役——安庆-祁门会战。
这一战是曾国藩一生主持的所有战役中最重要的一战,曾国藩兄弟也注定因为这一战被写进人类战争史。
我们从这次战役中也能学到曾国藩最精华的战略思想,我们就用两篇文章讲讲这场战役。
1/5 署理两江
先看双方的基本态势。
太平天国一方,经过天京变乱,老一代军事指挥者彼此残杀殆尽,新生代陈玉成和李秀成全面接管了天国军事指挥权。他们比上一代还有军事才华,继续使用惯用的声东击西野战战术。
太平天国的野战之所以能屡屡得手,还得感谢一个人:咸丰皇帝。
咸丰皇帝毫无军事天分,他在统筹全局方面主要执行两个战略:一个是大臣之间互相制衡;还有一个就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说白了就是瞎指挥。
咸丰一辈子都爱瞎指挥。我读曾国藩的时候,总感觉咸丰像是太平天国派来的间谍。每次太平天国调兵,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咸丰一定就会中计。咸丰和太平军对峙了十年,几乎次次都中招。石达开让他中招,李秀成又让他中招,被他「瞎指挥」害死的清军将领不计其数,曾国藩的老师、准亲家,包括弟弟曾国华都死在咸丰的「瞎指挥」上。
更可悲的地方在于:咸丰明知道错了还要坚持,他的智力没用在事上,都是用在了对付手下之上。前线指挥官必须按照他的指挥来,否则他会怀疑人家动机:是不是这人要割据称王,不听我的话呀?咸丰还经常写上谕辱骂前方指挥官,严旨申斥对方:再不出兵,就把自己的人头送到北京来。
这一点李秀成和陈玉成也看的清清楚楚,他们知道坚持运动战必能攻无不克。
这一次他们商量着,就往皇帝痛处戳:此时他们已经占领江苏,江南半壁还剩下咸丰最痛的地方浙江。浙江是产粮大省,赋税、漕粮关乎大清钱袋子。他们往浙江一戳,咸丰皇帝必有反应。
于是二人定下战略:陈玉成出兵安徽,打安庆;李秀成出兵浙江,围杭州。
陈玉成先占庐州,之后在三河镇大破李续宾的湘军,曾国华战死。李秀成到了杭州之后,猛拼猛打。浙江巡抚王有龄看太平军要拼命,吓得夺路而逃。李秀成顺利进入杭州外城。
当时清朝有八旗驻防制度,城内有一个满城,就是满人驻防的地方,里面都是八旗军民,还有他们的家小。李秀成进城之后,对满城围而不打,派小股疑兵佯攻。这是经典的围城打援战术,围而不破,等咸丰做反应。
咸丰果然再次中计,他调江南大营的张国梁去救杭州。张国梁百般拖延解释也没用,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前往。
一看张国梁动了,李秀成带队退出杭州城。另一边英王陈玉成看准机会,攻破无人把守的江南大营。江北大营的清军将领和春看江南大营被击破,知道大势已去,服鸦片自杀。
咸丰这才知道中计,赶紧让张国梁回来救火。在走到丹阳的时候,因为跑得太急,张国梁掉在水里淹死了。
利用这个间隙,陈玉成和李秀成又合兵一处,攻破了江北大营。
接下来,李秀成横扫江苏。苏州、常州、无锡、镇江纷纷被攻下,天国迎来第二春。
按照曾国藩推算:这段时间太平天国不仅没有因为石达开出走而削弱,反而人数增长了将近十倍,越打越多。这里面甚至还有许多被俘的清军,甚至是被俘的湘军也都加入了叛军阵营。
天国大获全胜虽然对大清是个坏消息,但对曾国藩却是个好消息。
曾国藩一直想要实权,然而咸丰对他百般猜忌,就是不给他任何名分,他只能自己招募军队,无权调动任何正规军。
当时江南半壁最重要的疆臣是两江总督,治理江苏、安徽和江西。曾国藩带兵主要就在这三省,他梦寐以求的就是两江总督的实权。
另外,经过天京变乱,清朝基本上把两湖、闽浙地区都收复了,只有江苏和安徽还在太平天国控制当中,两江是下一阶段最主要的战区。也就是说,咸丰给谁两江总督,就等于承认谁是对抗太平天国的领袖。
在李秀成横扫江苏这段时间,两江总督是何桂清。面对这轮太平军雷霆出击,他已经不能用节节败退来形容了,只能说是「狂奔」,从一座城狂奔到一座城,仓皇逃窜。
何桂清跑到常州,常州的绅民跪下来请他留下。但何桂清慌不择路,竟然当场打死了十几个绅民。何桂清和英军将领额尔金私交好,他一路狂奔到上海,借洋兵助剿,之后就躲在上海不敢出来了。
何桂清这样的败类咸丰自然不会放过。在1860年的6月(也就是火烧圆明园的四个月之前),咸丰把他革职拿问,很快就处死了。
两江总督出缺,此时大清却人才丧尽,咸丰只能让曾国藩以兵部尚书衔署理两江总督接手对太平天国作战大局。
两个月之后,咸丰让曾国藩以钦差大臣督办三省军务,终于给了实权,也顺带着承认了曾国藩是对抗太平军的新统帅。
这样一来,八旗、绿营归在曾国藩麾下,此时他手握50万重兵,控制着半个天下。
2/5 国仇家恨
此时此刻的曾国藩,经过一年多的修整,已经从战败的阴影中走出来。
经过通盘考虑,他决定自己亲自带兵寻找太平军主力决战。他在安徽选来选去,最后选定了安徽当时的省会安庆,作为主攻方向。
安庆不仅是长江上重要的水上补给线,还是江苏和湖北之间的枢纽。占据安庆,就可以顺江而下,步步为营,压迫太平天国的生存空间。
当时石达开虽然已经去了四川,但经过这两年的转战,他又和太平军新领袖接上了线,希望太平军再度夺取湖北,双方在长江中段会师,与清军划江而治。曾国藩夺取安庆也能阻止双方会师,将其各个击破。
当然了,曾国藩选择主攻安庆还有个原因:英王陈玉成的家眷都在安庆城里。
曾国华战死之后,曾国藩对陈玉成可谓恨之入骨。 他的家书里出现李秀成、石达开,一般都叫伪王,某某贼。唯独陈玉成出现的时候,就叫狗酋,狗逆,狗贼。陈玉成两眼下边各有一块黑色的胎记,所以外号就叫「四眼狗」。曾国藩对他特殊称呼,正是因为陈玉成与他有杀弟之仇,不共戴天。
用曾国藩的话说:「此次安庆之得失,关系吾家之气运,也关系天下之安危。」这一仗对于曾国藩和陈玉成来说,不仅是国仇,这里面还有家恨,双方都志在必得。
想好之后,曾国藩让水师在安庆附近的长江两岸各处设置好封锁线。与此同时,曾国荃的主力从集贤关出发,抵达安庆城外,在城外扎下大营,开始挖沟围城。
安庆在长江以北,曾国藩自己带队在长江南岸的徽州祁门附近扎下一座大本营。在这里布置了六个营,3万多人,由他亲自指挥。
祁门也是曾国藩千挑万选之后确定的。它在安庆往南100多公里的一个山谷里。这个地方南向和北向都是山,山势陡峭,敌人从南北方向过不来,只有东西方向可以行动。
祁门西侧紧接着江西,可以源源不断提供军饷。东侧有稳固的徽州城,可以抗住太平军的进攻,还能确保随时支援曾国荃的安庆围城部队。
这个时候曾国藩手下大将塔齐布和罗泽南都已经战死。老友胡林翼身体一直不好,估计不久于人世了。胡林翼为了成全曾国藩,就把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多隆阿、李续宜、鲍超都调给了曾国藩,基本上是倾囊而授。
李续宜是李续宾的弟弟,也是一员虎将。多隆阿和鲍超,号称多龙鲍虎。 这个多隆阿了不得,他是我们黑龙江人,我们这难得出这么一位名人。多隆阿身份也比较特别,他是达斡尔族人,在当时东北少数民族都算咸丰的自己人。
当时的湖广总督官文是个满人,咸丰一直都存各种心眼,他觉得湖南湖北,全是汉人不行,得换个满人上来,官文就是咸丰派来牵制曾国藩和胡林翼的。多隆阿刚好是官文的嫡系。他能被提拔起来,很重要一个原因是胡林翼看出来咸丰这个小九九,力排众议让多隆阿指挥军队,给官文一个面子。曾国藩有他在手下,也是给自己上了一道保险。
鲍超是四川人,小时候家里穷,流落在湖南,后来在军营里混,是行伍出身。多隆阿足智多谋,鲍超则比较大老粗,没什么文化,目不识丁,还特别贪,喜欢占小便宜。当然,鲍超有优点:作战非常勇猛,而且听话。
多隆阿和鲍超就成了曾国藩手下两个重要的机动力量。
在祁门扎下大营之后,曾国藩就让多隆阿带着他的八旗骑兵队在安庆北侧的桐城挂车河附近驻扎,阻击陈玉成的的野战部队南进,保护曾国荃的围城部队。
鲍超也作为机动力量,部署在祁门大营的右侧,扛住李秀成的主力。
3/5 高手对决
曾国藩的部署清晰简单,一眼就能看明白。
陈玉成和李秀成两人商量好:陈玉成在江北重点打击曾国荃的安庆围城部队。而李秀成带着他的部队在长江南岸击破曾国藩所在的祁门大营。
1860年10月,双方出发。英王的部队十万人率先赶到。对此曾国藩早有准备,陈玉成遭遇了多隆阿在挂车河的2万骑兵部队的阻击。多隆阿真是猛将,敢打敢拼,陈玉成寸步不能进。
这个时候李秀成那边刚从杭州撤出来没多久,正在攻打上海。洋人和上海士绅自己凑钱组织了一支洋枪队,拼死抵抗,李秀成被打伤了,部队被缠在上海,一时间赶不过来。
看局面陷入胶着,陈玉成赶紧重新制定战略。陈玉成认为,最好还是用老办法:声东击西,围点打援,调动湘军围城主力救援被围城市。他们再寻机歼敌,在运动战中消灭对方的主力。
此时江南江北都已经击破了,他们还能围哪里呢?想来想去,去围武汉吧!武汉是胡林翼大本营,这样可以逼迫曾国藩调主力去救援胡林翼。胡林翼他肯定不会不救。
两人定下一个神奇的方案:一北一南齐头并进,两路大军沿着长江两岸向西,进兵湖北,在武汉形成钳形攻势。
长江在武汉有一个拐弯,把武汉主要分三块,汉口、汉阳在江北,武昌在江南。英王从江北过来,主要是进攻汉口和汉阳。等李秀成来了,再占武昌。
制定好新战略之后,英王就丢下安庆,直奔武汉而去。
陈玉成的部队真是厉害。他用了十一天,徒步奔袭300公里,途中冲破了湘军的无数道防线,在1861年的3月17日,先头部队到达武汉城外的黄州。因为长途行军,士兵实在是太疲惫了,很多士兵进城之后就直接晕倒在地。
陈玉成那一年才25岁,年轻力壮,遇上这样的对手,也真是清朝倒了大霉。
4/5 竭泽而渔
真正的高手对决正式开始。
少年英雄陈玉成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咸丰这会正忙着和英法联军作战,没空指挥南方的战斗了。这个瞎指挥的皇帝不在场,陈玉成得手的机会大大减小。
陈玉成真正的对手是五十岁的曾国藩。
在三河之役之后,曾国藩心法大为增进,制定出来一套总战略:结硬寨,打呆仗。
这套战略有三个要点:
第一,决策的时候要综合全面,千算万算,瞻前顾后,穷尽一切手段掌握信息,眼到、耳到、心到、口到。
第二,一旦决策完成之后,就坚决贯彻执行,绝不改变,拒绝一切瞎指挥,手下将士也杜绝浪战(自作主张轻率出战)。
第三,以己之不可变,以待敌之可变。对手有本事别出错,一旦出错,就让他再无翻盘机会。
先看第一,决策要综合全面,信息要竭泽而渔。
曾国藩选择安庆和祁门,是花了大精力和时间的,这中间综合了很多意见。
比如说,陈玉成和李秀成在击破江南江北大营,把咸丰耍得团团转时,曾国藩一直按兵不动。很多人都劝曾国藩借机进军天京,一举把贼窝荡平。但这个方案太险,小概率事件,曾国藩不喜欢。
再比如说,左宗棠的思路是趁着李秀成把浙江打烂了,快速占领浙江:先保越,进取吴。
胡林翼还给曾国藩出过一个综合方案,劝他出奇兵,一路袭击杭州,一路出师淮扬(就是原来江北大营所在地),但是曾国藩觉得这个方案太冒险了,他还是按兵不动。
曾国藩觉得,「普天之下,处处皆是贼占上风,独安庆一城系贼占下风。」说白了,柿子得捡软的捏,胜利要一步一步获得。
他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安庆城里虽然有2万人,但里面有四五千妇女和一万个小孩,真正能打仗的就只有五千多人。而且守军大半是从两湖地区招来的新兵,战斗力肯定不如太平军起家的两广带出来的兵有战斗力。就是田忌赛马战术,得用上等马去对付下等马。
左宗棠也被曾国藩说服了,但是他建议曾国藩,就算出兵也不要驻扎在祁门,那地方危险,应该去东流镇,那里安全。曾国藩又不听,他觉得东流镇虽然安全,但是也太过于安全了。既然要决战,就要站在敌人疼的地方。
左宗棠也没办法,说曾国藩这个犟牛:「打仗每苦钝滞,近日和我议论多有不和」。
胡林翼说曾国藩这个人,不管和谁下棋,都是先去防守,必须有十足把握他才肯出手。而胡林翼看着大概有五六分可靠就已经出手了。
其实这是不对的。曾国藩表面上是在防守,其实他是在搜集信息,探查对手的虚实。
这是第一点,决策的时候综合全局,掌握信息。
5/5 乌龟战法
下面说第二点,就是一旦决策了,就坚决不变,杜绝一切瞎指挥,雷打不动地执行既定计划。
曾国藩定下来的战略就是包围安庆,这个总方略定了之后谁说都不管用,就是不变了。
曾国藩决定去安庆之后,一直都有各种因素干扰他。
比如说,石达开逃出天京之后,带着太平军精锐部队进入了湖南。这一次石达开想戳曾国藩的痛处,直奔距离曾国藩的老家湘乡50公里的宝庆而来。
听说老家被围,一批湘军要回家去保卫自己家乡,跑到曾国藩这来闹。曾国藩一看这架势:那好吧,你们都回家吧。
就把这些人都给开除了。幸好李续宜在宝庆大捷,这此危机才算过去。石达开也撤到了江西。
曾国藩刚准备进兵安徽,这边李秀成和陈玉成击破了江南江北大营,咸丰老毛病又犯了,又让曾国藩放弃安徽,去下游保卫苏州、上海。曾国藩上书说去了也此无济于事,还是选择了原地不动。
过了一段时间,湖广总督官文又想弄他,跟咸丰建议把曾国藩弄到四川去,围堵石达开的叛军。咸丰觉得有道理。
曾国藩上了一道著名的《复陈防蜀缓急折》,说我可以歼敌于景德镇。双方拖来拖去,磨叽了好久,咸丰才算放过他。曾国藩这才腾出手来,顺利地进入安庆,拉开了和太平军决战的序幕。
到了安庆祁门之后,双方刚拉开阵势,咸丰那边又出事了。10月10日,英法联军打到了通州城下。咸丰让曾国藩把鲍超的三千人调出来,北上勤王,交给胜保指挥。
假如鲍超这个时候离开,曾国藩的全盘计划就会功亏一篑。他尤其不能把鲍超的部队交给胜保,要是落在满人手里,这支部队肯定就有去无回了,曾国藩就断了一个手臂,「无益于北,徒损于南。」
曾国藩和几个幕僚商量了好久。当时李鸿章在给他做幕僚长,李鸿章让他用「拖字诀」拖着:他算准了,一封折子从安庆出发,经过1300多公里到北京,需要两个星期,皇帝最快批复也需要两个星期。如果再拖十天才写折子,又多了十天。这就能给曾国荃争取出一个多月的时间。
果然,曾国藩8月26接到上谕,9月6日才开始写回复:他说鲍超品级太低,勤王这么大的事应该派更重要的人去。你看老臣和胡林翼如何?要不皇上从我们俩人中间选一个,我们亲自北上呢?
等奏折上去之后,再批复回来,圆明园都已经烧完了。给他回复奏折的已经是不再是咸丰,而是恭亲王了。
听说咸丰驾崩,圆明园被烧,曾国藩当然会大哭一场,但是他的战略还是没有变:继续坚决贯彻执行。
这一次陈玉成围武汉,虽然没有咸丰瞎指挥了,但曾国藩如果不去救,作为湖北巡抚的胡林翼可就危险了,就算不战死,丢失城池也是死。
可是曾国藩依然没去救。一旦决策之后就要坚决贯彻执行,绝对不能被外界干扰。
他单用这个心法,就破了陈玉成的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之计。
曾国藩对于怎么提高执行力有一套自己的心得。他在老家守孝期间,就一直在反思自己:我平生的过失在于志大才疏。有实心而乏实力。做事百无一成。
他说自己做船的时候不专心,读书的时候也不专心。每次都像挖井一样,挖到半截就不挖了,水没挖到,还白费了功夫。
这些想法他都写给了还在江西前线围吉安的曾国荃。他说太平军太强,我们人少,不要正面强攻,死亡率太高。所以你应该结硬寨,又叫站墙子。
什么意思呢?就是到了对方城外之后,就开始挖壕沟。和城墙并行,挖两道沟,一内一外。「外壕广六尺,深八尺,内壕半之。」里面这道墙负责对抗城里的守军,外面这一堵墙负责防止对方的援军冲破壕沟。
扎营也是,也要修两层,外一层,高2米多,宽两米。里面一层减半。
曾国荃这个人和曾国藩性格刚好相反:曾国藩喜怒不形于色,曾国荃性格比较刚猛。但是曾国荃有一点好,就是这个建议他听了,而且他特别吃苦耐劳,熬得住。
曾国荃修长壕围困吉安两年,终于城破,湘军大获全胜。这也成了他的独得之秘。他的部队从此之后就转型成为了一支民工部队,每天四个小时行军,行走三十里,再花四个小时造墙。
曾国荃行军作战如同蜗牛爬行,像土拨鼠一样一点一点暗无天日地挖沟往前拱。曾国荃也得了个外号,叫曾铁桶,把城围得跟铁桶一样,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把人都饿死在城里。
这次曾国荃到安庆之后,也还是老办法,开始修长壕。几年下来,他技术还见涨,他在安庆修得长壕,简直就是个艺术品。
曾国藩也很开心,把这个当成湘军的两大法宝之一(另一个是水师),到处跟人分享心得。
李鸿章刚到曾国藩的军营里来,听说湘军百战百胜,心向往之,问有没有什么独得的秘籍,曾国藩就让他去曾国荃那去学习。
李鸿章去了之后惊呆了:这哪是什么独得的秘籍,这不就是听说贼来了就站进墙里的方法么?所谓「站墙子」,不就是乌龟战法么?
其实何止李鸿章,曾国藩的战略很多人都不理解。
胡林翼说:「涤帅于徽宁之事,处处棘手,其治兵也,防患过深。」
他还打了个比方:曾国藩就像北方的农民,冬天天冷了,就躲进屋里不出来,把窗户糊上,门上抹上泥。冷气是进不来了,但他也只能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蹲着。 这比方真恰当,这就是曾国藩的战法。
其实曾国藩别有原因。他给多隆阿写的信里面道出了实情:「全军旅为上,得土地次之。杀贼为上,破援敌为大功,得城池次之。」
人比城重要,为什么?
因为湘军人少。曾国藩那50万兵,大部分是八旗绿营,他不一定指挥得了。他能指挥的湘军只有六万人,可是太平军却有几十万人,和他们打野战很难有胜算。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帮着太平天国,英王和忠王简直是两个野战天才。他们当时排练出好多阵法,比如说「螃蟹阵」:就是像螃蟹一样,一队居中,其他五队向外深处。一旦敌人来了,五只部队互相策应,把敌人包饺子。
再比如说「百鸟阵」:敌人来的时候化整为零,分无数个小队。每一队25个人。敌人看不出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人,看着就是密密麻麻人山人海,吓也被吓唬住了。
再比如说还有个「卧虎阵」:埋伏好,贴地隐身,鸦雀无声。官军过来的时候,这些人一跃而起,扑向敌人。
面对这样的野战高手,你和他打运动战,不是作死么?只能引诱敌人进攻,挑动敌人先出手。湘军占据主位,让太平军居于客位,这才能勉强有那么点胜算。
曾国藩确实也是用这个办法,没有被陈玉成的声东击西给挪动,牢牢钉在了安庆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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