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史 我的围棋往事（17）周龙：江湖人称龙哥

文如玉

个人档案：

周龙，生于 1962 年 6 月，广东汕头人。进过工厂，做过公务员，20 世纪 90 年代初下海做企业，后主要致力于围棋推广工作。曾任汕头围棋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现任汕头围棋协会顾问、广东省围棋协会副主席、城市围棋联谊会秘书长。



“我一直认为围棋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非常值得普及推广，它有利于小孩子开阔思路，年轻人平和心态，老年人延迟脑力衰退，是一项有益于社会的事业。”   

——周龙



01  邂逅围棋


何云波（以下简称何） ：我做围棋口述史，希望各行各业都有代表，因为每个人接触围棋都有他独特的方面，就像很多人把你叫作围棋活动家一样，你这个角色也是独一无二的。刚才吃早餐的时候我听到你那句话还蛮感慨的，你说办比赛玩一玩。把比赛当作玩一玩，全国可能找不到第二个这种心态的人。

周龙（以下简称周） ：谢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围棋义务工作者，像我们办的那个城市围棋联谊赛，今年第十四届了，少儿围棋赛也是第十届了，历史文化名城围棋赛也十届了，这种比赛，我们的工作争取做在前面，我是以一边办一边玩的心态来做的，因为玩才有乐趣。如果是必须办的，我感觉就没有乐趣了。但是我们也有担当，有责任心，现在每年一届三次，一次都没落下，在大家的支持、参与下一直在办下去。一个人，我认为要生活得好，那么就要考虑付出多。很幸运我们处在一个比较好的时代，有好的家庭、好的父母、好的朋友、好的社会，所以常怀感恩之心，尽量来多做一点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曾经有人跟我说，我们交一点钱吧。我说你不用交，因为如果你交了钱我就有责任了。万一有什么问题办不了了，会有人说我拿了钱不办事，人家会骂我，那我的热情从哪里来？万一今年办不了，我们也没事，大家都开开心心，谁也不欠谁的。有时候我们真的因条件限制停一两次，也无所谓。停下来，人家会问今年怎么不办了，那说明还是办的好。我们一次成人比赛大概要花三四十万，大家千里迢迢来下几盘棋，是对活动的理解和信任，出钱出力办比赛的要感谢，来参加的人也要感谢。因此我遵从王汝南主席的教诲，倡导快乐围棋，我给快乐围棋定位是：交友联谊，旅游观光，沟通信息，不需捧场。能来则来，来不了就下次，不影响工作和生活。上半年一次，下半年一次，把比赛办成交流聚会，享受围棋这个联谊平台。我一般早上七点半就到办公室，因为我太太在中学教书，她必须早起，我就早上六点钟起床，吃完饭，为了节约时间，一起出发。如果是九点上班，到中午十二点只有三个小时了，但七点半上班我就有四个半小时可工作。我晚上经常七点才离开办公室，这样路上不堵车，到家七点半。我太太问怎么这么晚，我就笑着跟她开玩笑说走错路了。我的工作如果不出差，在汕头也是整天忙，但是忙得有乐趣啊，为棋协、为社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享受围棋，服务社会。我认为社会是公平的，你为社会付出多少，社会将给你多少回报。三十多年前，我们汕头本来是侨乡、沿海、特区，一千年来都没有这么好的机遇，但因为投机取巧走错了路，一直发展不好。1984年10月6日，我从《汕头日报》看到汕头政府在香港招商引资，引进了一百多亿投资，但我一分析，大部分是虚的，都是意向书，签订合同才几百万。汕头当时很多领导观念落后、急功近利，认为增加一度电就能增加多少产值，没有科学计划，缺乏长远眼光，盲目投资，造成很多浪费和损失。还有就是利用先行先试的政策走私、漏税、造假。因为潮汕地处海边，二三百年前没有钢筋水泥，自然条件恶劣，也缺少天气预报，一阵台风吹来很多房屋都倒了，所以长期形成只顾眼前利益的观念，没有长远的计划。后来改革开放了，海外华侨回来投资，但只注重眼前利益，有钱的想更快赚更多的钱，严重违背社会发展规律。愿望虽良好，但走错路是不可能达到良好效果的。从90年代中期起，汕头经济出现了很大问题，社会发展停滞不前，这会影响后几代人的发展，我们的子孙后代以后可能要受到惩罚。因此来做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通过自己的爱好，发挥围棋的作用，因为如果能从长远考虑，让潮汕小孩子开阔思路，青年人平和心态，老年人延迟脑力衰退，对汕头未来的发展将产生积极的作用。几十个人几百个人意义不大，但几十万人就有价值了。我们作为潮汕人，先把潮汕的围棋普及推广起来，让家乡父老子孙着眼长远，当时我就想：家家有围棋，智慧潮汕人。
何：你学围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大概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比擂台赛早。
何：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周：我1962年的。大概十几岁就接触围棋了。
何：当时是为什么想到要学棋的？
周：我这个人学历较低，读书的时候碰到“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读到初一就没读了。父亲是个普通的公务员，当时觉得读书没用，那就去学一点技术吧。十四五岁时我就去学习修机动车，练开汽车，十七岁考上驾照。在工厂刚好有个师傅懂围棋，空闲时跟他学了几下，了解到围棋的魅力。后来才感觉知识重要，但只能去夜校补习。在工厂做学徒时，白天上
班，下班去运动，运动后很累，晚上上夜校时间又紧，吃完饭就边看《新闻联播》边抽根烟休息，到七点十五分就准备去夜校了。中间休息抽根烟感觉是一种放松和享受。我八九岁就偷偷学抽烟，当时认为会抽烟就是大人了，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知识的增加，感觉到抽烟也是一种不文明的行为，1984年就戒烟了。
何：你刚参加工作时是什么单位？
周：在汕头无线电四厂当学徒，后来考上公务员，当过街道党委委员、团委书记，90年代初下海搞通信企业，管理寻呼台，经营过装饰企业，我很早就认为汕头的经济发展有问题，但到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汕头作为特区发展得不好（目前人均GDP还不到全国的70%）。我一直在思考和分析社会发展的规律，包括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城市、一个社会，都是有规律的，如果一个人、一个城市不付出，只索取（走私、漏税、造假），那肯定违背社会的发展规律，必将受到规律的惩罚。
何：你做围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80年代中期。因为我读书不多，后来读电视大学，半天读书半天上班，有时间和同学下围棋，下围棋就喜欢交往交流，在1987年开始搞棋类活动。到了1989年以后，国家加强精神文明教育，开展军警民共建精神文明。当年大学生放假回来，都要来街道参加社会实践。我们辖区里又有中级法院、市司法局、市邮电局、自来水公司等机关企业单位，人才相对多，自己又喜欢围棋，开展棋类活动投入相对少，要好弄一些，就搞了象棋和围棋的比赛，刚开始有以街道冠名的“中兴杯”“中马杯”等比赛。当时国家经济刚起步发展，每个区每个街道都有经济指标，都有一批企业挂靠在街道下 面，我就找企业探讨商量拿三五千元来办个围棋赛，和各相关单位交流共建文明。办完后效果不错，就再找企业赞助一两万办区的比赛。当时有一个荣达毛纺织企业赞助，就举办“荣达杯”等，通过比赛活动认识了一批受中日围棋擂台赛影响的青年围棋爱好者，还有汕头围棋事业的拓荒者之一刘镛生老师。刘镛生1985年从内蒙古到日本东京电机大学进修学习。80年代，汕头经济特区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经常有人去日本考察招商引资。刘老师的姐夫是我们汕头人，中国驻泰国大使馆的原武官（少将）。当时泰国经济比我们强很多，潮汕有很多泰国的华侨，他姐夫被聘请为汕头经济特区顾问。特区的人去日本考察，需要翻译，就通过这层关系找到了刘镛生。汕头的人说，内蒙古现在还比较落后，要不到我们沿海来，我们缺乏人才，后来在1988年把他引进到了汕头。他来了以后是潮汕唯一的一个业余5段，谁都下不过他。很多人去找他学棋、挑战。他也乐意帮助别人，热心围棋发展，先找特区管委会支持举办潮汕擂台赛，联系团市委举办国际邀请赛，组织棋友参加全国比赛等，为汕头围棋的起步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



02   国际城市邀请赛


何：那比赛是怎么弄起来的？
周：1993年日本日立公司派驻香港公司总经理喜欢下围棋，找到香港围棋的拓荒者简怀穗先生和他女儿简莹二段学围棋。后来简先生就找他支持香港的围棋活动。在他的支持下，1994年、1995年香港举办了两届“日立杯”世界业余围棋邀请赛。汕头是特区，有条件去参加这个比赛。
当时到香港就像出国一样，大家都很乐意。参加后我当时就想，要是有合适的条件我们也来办一届。我以前办完了“荣达杯”等活动，老板感觉效果还挺好。老板姓吴，做毛衣生意的，当时从香港借鉴模仿了一些比较新颖的款式，他就开始进货并生产“吴氏毛衫”卖到国内，一年大概有三千万利润，光广告费就有八百万。我就跟他说，要不然出点钱来支持围棋，一可扩大影响，二可回报社会，三可领导参与。我当时就说大概十多万就可以办了。他觉得可以考虑，我说那我争取领导来参与支持。
我1993年、1994年就在汕头大学举办过少儿棋类夏令营，办了两届效果不错。当时汕头还没有围棋协会，我就请团委出面来操办一下青少年的围棋活动，搞象棋、围棋夏令营，刚好汕头大学文学院院长也是市青联委员，他夫人是汕大学术交流中心的经理，我就请他支持在汕大举办棋类夏令营。在大学搞费用低，搞了两次小一点的活动以后，就想找机会搞大的活动。办大的就要涉及政府和体委。1995年刚好有个朋友办贸易企业，也喜欢下围棋。我就问他能不能出点钱支持围棋，成立协会，他说可以啊。当时就拿了一万二千元赞助。我拿出了四千块钱组队准备到香港参加第二届“日立杯”，八千元举办汕头市首届围棋棋王赛。之后我们去找市体委，商量能不能成立一个围棋协会。体委群体科长是部队转业的，开始说可以。但他很谨慎，就咨询了一位象棋教练。象棋界都是些老人，争强斗胜，矛盾比较多，也想成立象棋协会，但一直办不起来，他要办别人就反对。如果我们成立了围棋协会，反而还凸显出他的不足。这人就跟他说，省里没有围棋协会，只有棋类协会，要成立就应该成立棋类协会。群体科长就跟我说还是跟省里一样来成立棋类协会。我当时想，成立棋类协会比较复杂，要把象棋和国际象棋弄在一起，估计要等两三年时间。我就不管了，打擦边球，先打出了汕头市围棋协会的名号，有爱好者在报社工作，就刊登了要办棋王赛的消息，首届报名就有120多人来参加。
90年代初的通信工具很赚钱。有关部门为确保香港回归时领导人的通信安全，专门在香港建立一套通信系统。相关人员同时看到商机，就在香港、深圳成立了润迅传呼公司，从香港进口日本、美国的寻呼机，一部进价两三百元，在内地可卖一两千块，利润很高。我刚好有个朋友是汕头公司的总经理，当时就把我叫过去配合管理。那个时候一般单位还没有电脑，但通讯企业有，我办棋王赛时就打印了秩序册和邀请函，我没通过群体科长，直接邮寄给市体委主任。过了两三天，群体科长跟我说：“我们主任要去参加你们那个活动。”我看他表情还有点不满，可能认为我绕过他直接找主任了。刚好这位主任是新上任的，希望多干些工作，星期天专程来出席活动颁奖。我抓住机会向他汇报：“主任你看，我们第一次比赛就有120多人，这说明围棋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我们想，能不能成立一个围棋协会？”他说可以啊，这是好事。群体科长也没话说了。我们就办申报手续，拿去民政局注册。民政局开始还很有意见，批评我怎能不按规定乱搞，围棋协会还没有成立就打出名号举办比赛。但经过我们的宣传和诚恳解释，他们给予理解和支持。我们写了一份检讨书，他们就同意了。
1995年5月31日，汕头市围棋协会正式注册成立了。1995年6月，我们去香港参加第二届“日立杯”国际城市业余围棋赛，边参加边学习了解他们的办赛经验，回来就跟荣达的老板探讨举办汕头国际城市围棋邀请赛。我知道商人都比较精明，如果我先要钱，万一办不成或者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对企业也是一种损失。我就跟他说：“你只用给我盖个章同意赞助就行，我去找体委落实。”刚开始去找群体科长（兼围棋协会副会长），他说：“围棋协会刚成立你就要办国际比赛，国际活动要涉及政府、外事办、国安局等诸多部门，要是出了事怎么办？一个外国人在路上被车撞伤都是外事问题。”他叫我不要胡思乱想。我只能直接去找体委主任，主任说可以研究。那时我在通讯企业，我就叫下属帮忙打印资料，我们刘老师从日本回来的，日语很不错，还有一个棋友杨农留学澳大利亚回来的，英语很好。我把规程资料弄出来以后请他们帮忙翻译成中、英、日三种文字，比赛全名叫中国汕头“吴氏杯”国际城市围棋邀请赛，安排在汕头宾馆（三星级）举办，免费招待食宿，冠军奖金一万港币（相当一万二千元人民币），这个比赛是当时全国业余围棋比赛奖金最高的，日程表的时间都用分钟精确安排，发给了各地围棋协会，还发给赞助支持香港围棋赛的日立公司前总裁圆山裕老先生，寄过去后反映很好，大部分来电表示报名参加。日立公司圆山裕先生也发回传真表示希望参赛。9月，香港日立公司还专程派人（一个日本人和一个香港本地人）到汕头考察，我带他们先后考察汕头宾馆和其他两家五星级酒店，但由于五星级酒店离赛场有三四公里，他们看汕头宾馆条件也还可以，问我能不能给圆山先生提供一个套房。我说没问题，他作为知名跨国企业的领导人，不是因为围棋，请都请不来。日本人很讲道理，说：“你们是免费招待，我们又多提要求，比赛也有冠名赞助，那我们日立公司赠送十台彩色电视机给汕头市围棋协会以表感谢。”我们当时非常惊喜，既然这样，我就把这些彩电作为奖品，团体冠军奖励三台29寸的日立彩电，当时一台九千多元啊。第二名奖励25寸的三台，第三名奖励21寸的三台，成为当年国内奖金最高、奖品最好的业余围棋比赛。因为是首次举办，我给参赛规模定了高中低目标，并积极寻求中国围棋协会的关心和支持，9月中旬我就写了一封信，查电话号码传真到中国棋院转呈陈祖德院长，跟他汇报说，我们汕头特区准备举办这样一个比赛，希望他给予指导支持。十多天后我打电话过去找陈祖德院长。他说：“我看到了，你们办这个很好。”我就说：“希望得到中国棋院的支持，不知道陈院长有没有时间，我赴京向您汇报下。”陈老人特别好，说可以。我记得当时大概是1995年10月底，他说他11月14号之前都在北京，我随时都可以去。我说我工作时间要上班，不知道周末他方便不方便。陈老说没问题，让我到了北京给他家打个电话（当时移动电话很少）。
我于12号下午3时左右到了中国棋院三楼办公室向陈老汇报。我说：“我们有四个请求，第一是请您挂名出任本次比赛组委会名誉主任，第二是给赛事题个字表示祝贺，第三是给比赛批三个6段，第四恭请您莅临汕头出席指导颁奖。”陈老热情地说前三个没问题，但由于我们比赛是12月2日到6日，陈老刚好要带中国围棋代表队去韩国参加“真露杯”团体赛，因为这是国际比赛，他就不能参加我们的活动了。不过他说可以请王汝南副院长出席指导，让我第二天就过来拿题字。短暂的一次汇报，让我深深感受到祖德老师高尚的品德、对地方工作的真诚关怀和对围棋事业的崇高使命感。
当年还有个小插曲。1994年我们成立了区青少年棋协，1995年初组织举办了汕头市少儿围棋比赛，联系在汕头宾馆举行。汕头宾馆是市政府招待所。刚好1993年田纪云副总理的秘书徐尚武到我们汕头挂职当副市长，这位领导在中南海工作时就喜欢下围棋，后来还成立中南海围棋协会并担任会长。他当时就住在汕头宾馆，我们办少儿赛那天他刚好路过，一看是搞围棋的，就在赛场停留观看一下，我就向他简单汇报，请他以后给予关心支持。筹备成立围棋协会时，我就去找徐副市长请他担任协会名誉会长，但他说我不是分管体育的，你应该去找分管的李练琛副市长。我就去找李副市长，李副市长说他不懂围棋，问市里面有没有哪个领导懂。我说有徐尚武副市长，他说：“那可以，我和徐市长打个招呼，你们就请徐副市长来当。”徐市长的关心和支持对我们成功举办“吴氏杯”围棋赛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徐副市长1998年调到汕尾当市长，1999年我还陪王汝南院长、宫本直毅先生专程到汕尾拜访。在中国围棋协会和相关部门的支持、指导下，活动共有来自日本、新加坡以及国内二十多个城市的一百多人参加，5段以上棋手就有六十多个。通过比赛还结交了很多朋友，如新加坡的陈丁川、中国台湾的秦世敏、中国澳门的张庆章等。从1996年开始到现在，台湾围棋协会连续二十多年每个月都给我寄赠《棋道》杂志，光邮寄费估计都要上万元，这是对比赛的一种肯定。
何： 之后你们还搞过什么活动？
周：1996年在汕头首次承办广东省青少年围棋锦标赛，从1998年开始在校园推广围棋普及教学，以点带面，配合学校从应试教育到素质教育的转化，中心城区小学、幼儿园第一课堂都开设围棋课，经过十多年的辛勤耕耘，初步形成“家家有围棋，校校有棋课，月月有比赛，周周有活动”的良好社会氛围。先后5次承办广东省青少年围棋锦标赛，2003年承办“晚报杯”全国业余围棋锦标赛，2010年承办全国围棋团体赛，2013年承办“炎黄杯”世界华人围棋赛，2014年组织中外名士教授围棋赛，2016年承办“应氏杯”全国大学生围棋赛，还有今年的全国围棋定段赛等等。2013年汕头还被中国围棋协会授予广东第一个“全国围棋之乡”荣誉称号。



03   走向全国


何：全国性的业余比赛，你们基本上都搞过了吧？
周：“黄河杯”没有搞过，其他的基本上都举办过。像城市围棋联谊赛和历史文化名城围棋赛，到今年已经是第十五届和第十二届了。
何：在潮汕搞过几次了？
周：第一年在广西梧州，第二年在汕头，后来上半年是城市围棋联谊赛，下半年是历史文化名城围棋赛。今年上半年的第十五届城市围棋联谊赛在昆山，下半年的第十一届历史文化名城围棋赛就定在潮州。
何：你们成立了一个城市围棋联谊会是吧？是什么时候成立的？当时怎么考虑要成立这个会？
周：2004年成立的。当时就是我们跟北京，还有广西交流，像广西季桂明主席就一直在推动广西的围棋开展，包括雷翔副主席当年也是他带动的，后来季老还主动把中国围棋协会副主席的位子让给雷翔。当年第一届联谊会在广西梧州，2003年5月，季老邀请大家去，大概有七八个城市参加，像我们汕头、深圳、清远，还有澳门、桂林啊，大家觉得很好，我就跟季老说要不明年就到我们汕头来。季老觉得很好。后来我跟季老建议，我们搞一个松散的组织，叫城市围棋联谊会，大家通过联谊、交流，推动各地围棋的联系发展。
何：这个是在民政局办了手续么？
周：没有。当时大家一起来弄，2004年第二届在汕头，第三届在北京海淀。
何：当时第一届叫什么名字？
周：开头叫城市围棋邀请赛，后来我们就改成了城市围棋联谊赛。
何：历史文化名城围棋赛这个比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历史文化名城围棋赛是2007年，那个时候绍兴的余镒也参与了，老余说在绍兴搞一个历史文化名城赛，因为绍兴是首批24个历史文化名城。搞完以后大家觉得很好。第二年黄进先老师带我去南阳。当地的李部长是一位热爱围棋的棋迷，搞过很多围棋活动，支持成立了南阳棋院，说这个比赛很好，第二届就到南阳来办。后来就形成了上半年办城市围棋联谊赛，下半年办历史文化名城围棋赛这样一种形式。
何：你是一开始就是做秘书长么？
周：是的。我跟季老说：“您是理事长，我就来具体落实，做秘书长。”基本上都是我来进行联系。在我们汕头办第二届时，季老来了，北京政协李获生副主席也来了，有十来个城市参加。弄完以后，北京方面说他们来办第三届，然后就一届一届办下去，第四届在桂林、第五届在沈阳，现在今年已经是第十五届，每年都办，都要花钱，也是通过大家一起参与来支持的，这次在周庄大概花了四十万，有四十多个城市参加。下半年在潮州可能要花五六十万，反正就是合理预算，尽量节约，才能持续。
2008年第六届联谊赛，当时规模还小，才十多个城市，我就找棋友何森和澳门围棋会理事长张庆章探讨，我请何森的“和胜基金”赞助三分之二，澳门围棋会出三分之一，然后挂基金的杯名在澳门办。何森觉得很好，一方面是他喜欢围棋，另一方面他也希望“和胜基金”被大家了解。澳门围棋会也认为很好，因为在澳门办围棋比赛也对当地围棋活动起到促进作用，所以当年才花了十万人民币。2010年在台北办第八届也是这种模式，我请何森出十万，台湾棋院拿五万，这一届邀请了围棋部张文东主任去指导。张文东问我这个比赛花了多少钱，我请他猜一下，他说可能要三十万，我说我们才花十五万。后来结算还剩了将近两万，最后还退还给何森一万多。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和冲突，大家参与支持和享受围棋。就像香港棋友张劲龙，热心围棋（第十届联谊赛在香港，也是张劲龙、陈品祺出三分之一，西安福基房地产陈永卿棋友赞助三分之二办的），他说大家来交点钱。我说你不能交。因为钱到我这里我就有责任有负担了，我拿了别人的钱不办事，别人就要骂我，现在没钱，但只要把工作做在前面，一年两届，把事情做在前面应该都没问题。今年上半年就在周庄办比赛，下半年在潮州，明年上半年计划在南阳。
何：南阳现在谁在操办？
周：现在他们还有一位政协常务副主席赵金文，非常认同我们快乐围棋，每届都参加，就说不然就明年，因为他们办过第二届历史文化名城围棋赛，但是城市联谊赛还没有办过。现在已经持续十五年了，每年都是一届不落的。还有一个少儿的，少儿赛现在也已经是第十二届了，少儿的话相对范围比较小了，就以广东、福建、港澳为主，所以每年有三个比赛，两个成年的一个少儿的。
何：现在城市围棋联谊会谁负责？
周：季老因为年纪大了，主动提出不当理事长。他之前曾建议由华老负责，但华老是体制内的人，因为在国内要注册中国城市围棋联谊会很难，本来前几年我还向刘思明主任汇报过，刘主任也觉得可以支持，但得报民政部批，不太现实，我们是松散的团体。前年我就到香港去注册。后来和西安的周德明校长、甘肃的伍爵天老师（都是副理事长）等商量，大家还是认为周校长最合适。
何：现在的理事长是周德明校长，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周：我还是秘书长。还有像北京海淀、西安、重庆、沈阳等围棋协会就作为一个支持点，有时没人承办，就如第十二届城市联谊赛没有城市承办，周校长就把它接过去。第八届历史文化名城赛落实没到位，我找重庆的杨一院长支持，他就把比赛接过去在重庆办。十几年了，我们一直探索社会效益、企业利益、围棋发展三者的统一，人家企业拿十万元来冠名支持，我们就争取把比赛办出十五万元的效果。如果寻求的是社会赞助大部分，棋手自己出一点，那么对企业来说也是物有所值，对于快乐围棋来说，现在大家都不差钱，本来要去旅游，刚好有围棋活动，每次都在不同地方，食住还有补贴，本来要交两千元，实际上才交五百元，大家都乐意参与接受。这其中需要考虑到企业的利益和宣传价值，不能老是讲感情，友情只能支持你一两次，共同的利益才能维持长久。可以说我是搞比赛牵线搭桥的围棋义工。



04   围棋情怀


何：在汕头围棋协会你是什么职务？
周：我是常务副会长，会长是一位企业家，热爱围棋，但他不管具体事务。我经常一半时间在汕头，一半在外面，协会由秘书长蔡建鹏负责。在协会，我拿五千多元工资补贴，基本能够保证正常的生活，然后就是各地走走，交流、推广、宣传围棋。何：那你现在的收入主要是哪几块？
周：现在也没有太大的收入，因为以前有一点积蓄，生活没问题了。现在基本上就是能够持平，你看我也不抽烟，基本上也不喝酒，也没有其他爱好，消费还是比较低的，家庭也没有什么负担。我一个月大概五千多元。像我们搞城市联谊赛、历史文化名城围棋赛和城市少儿赛，没有任何报酬要求，如果预算宽松，那就给我报销两张机票，如果没有也没关系。因为作为一个普通爱好者，我要去参加活动本来还要自己交一点报名费，作为组织者就不用了。比如在西安办的第十二届联谊赛是棋友赞助的，西安棋协说给我补贴一万元，我说这是棋友的钱，我拿一千元就行了。第十三届城市联谊赛在鄂尔多斯，当地落实了五十多万资金，因为本来有预算，季老来，要有人陪，那么两个人的机票，大概是五千元。后来季老因身体原因来不了，这个钱就省下来了，我就说我为办这个比赛来了三次鄂尔多斯，如果可以的话就把这五千块作为我的差旅费，如果费用不够也没有关系。我认为只有自己放得开，才能把活动坚持办下去。
何：你的钱就是这样来来回回地花了。
周：以前也做过小生意，积累了一点，基本能够过好生活了。二十年前就要求自己“控制欲望，耐住寂寞，淡泊名利，立足清白”，因为我知道社会上有很多诱惑，豪车也好，美女也好，但重要的是要把握好自己，我认为自己对社会的贡献还很少。你不能看着别人好，你就想要跟别人一样好，我说比尔·盖茨、李嘉诚坐飞机都不会出事，因为他们为社会贡献了许多财富，而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对生活、社会的要求也不能高。十几年前我就有一个想法：常思耕耘，寡问收获，敬仰松风，愿为叶业。泰戈尔有一首诗：果实的事业是尊贵的，花的事业是甜美的，叶的事业是谦逊地专心地垂着绿荫的。那就让我做一点叶的事业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又有了新的感悟：敬畏自然，感恩社会，帮助别人，快乐自己。到了一定的年龄，要敬畏自然，能够早一点睡就早一点睡，保养好身体，不要增加社会的负担。要感恩社会，因为我们遇上了一个好的时代，有好的家庭、好的朋友，要常怀感恩之心。多帮助别人，哪怕不是我的事，只要人家找上，能帮就帮，基本没有拒绝，尽量多做对别人、对社会有用的事情。快乐自己，用一个积极、平和的心态去享受围棋，服务社会。
何：那你每个月差不多有一半时间在外面跑？
周：是的，现在还是比较自在。
何：那你觉得围棋给你带来了什么？
周：我原来是学经济的，对汕头比较了解，年轻时一直想为家乡做点事情，但因为自身条件限制没能做大一点的事业，那就让我做力所能及的吧。围棋健康、高雅，着眼长远，连接未来，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精华。我们到西欧去考察欧洲围棋大会，有外国棋友说：“你们不用讲什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让我们学会围棋，围棋就是和平共处嘛。”我一直认为围棋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非常值得普及推广，它有利于小孩子开阔思路，年轻人平和心态，老年人延迟脑力衰退，是一项有益于社会的事业。普及、推广围棋有可能改变潮汕人只顾“眼前利益，急功近利，投机取巧”的落后观念，有利于汕头未来的社会经济发展，有利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利于人类社会的文明进步。我们在20世纪90年代末就提出“家家有围棋，智慧潮汕人”的想法。七八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和著名企业家牛根生先生一起用餐时，聆听牛先生讲述当年蒙牛的口号是“每天一斤奶，强壮中国人”，我随口向他说出一个围棋人的梦想，我们是“家家有围棋，智慧中国人”。首先，围棋让我实现了人生的追求，体现了自我的价值。其次，围棋让我交上了许多良师益友。如河南的黄进先、陕西的周德明、台湾的陈锦堆、澳门的张庆章、汕头的刘镛生、西安的李钢毅等等，他们在我的围棋生涯中都给予诸多指导和帮助。就如十年来我每年都会在祖国各地自驾观光考察一至二次，不论是在内蒙古草原、新疆沙漠、青藏高原、四川盆地还是云南边陲，都有相知的棋友提供出行车辆，给予热情招待，让我感受到围棋坦荡的情谊和热诚的支持。
何：这么多年做那么多推广活动，办那么多赛事，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
周：有，有几件让我记忆深刻，可以说是终生难忘的事情。第一，感受到一种崇高的使命感。就说我受到陈祖德、王汝南、华以刚院长等的关怀指导。1995年我筹办“吴氏杯”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围棋工作者，而祖德老师已经是连续四届全国人大代表、著名围棋九段和国家棋界的最高领导人。从1995年11月12日在中国棋院第一次见到陈老，没经一个人介绍，没有一分钱利益，我感受到只要是有利于围棋发展的事，陈老都会给予真诚关怀和无私支持。到2012年10月24日在协和医院最后一次见陈老，十几年中我有幸超过三十次单独聆听陈老的指导和教诲，多角度感受到陈老的高尚情操和人格魅力。还有我们敬爱的王汝南院长，二十多年来一直关怀和支持汕头围棋发展、关心和扶持“快乐围棋”的成长，每一届城市联谊赛和历史名城赛举办时，王老只要有空，就抽时间来给比赛站站台，和棋友见见面，为当地围棋鼓鼓劲。他们没有什么官腔，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是有利于围棋事业的，他们都会尽其所能去做，让我感觉到他们这代人是亲身经历过陈毅元帅、周恩来总理的关怀和影响，是对围棋事业怀有崇高使命感的人。第二，体会到大师的精神境界。2012年9月，第六届历史文化名城赛在江西景德镇举办，应承办方的要求，我邀请日本著名职业棋士武宫正树九段专程莅临指导。武宫先生喜欢中国，对来中国指导围棋活动的要求很低。我和友人山崎献老先生确定好工作行程和相关条件，活动前一天在瓷都恭候先生莅临。
短暂的几天，武宫先生参加开幕式、指导棋友、走进企业、来到学校、出席颁奖，题字、签名、合影……很多活动都超出了原来的约定，我老是担心先生过于辛苦和日本朋友会有不同看法和不满意见，但武宫先生不论何时、何地，来者不拒，始终保持着灿烂的“武宫笑”，离别前我让山崎棋友问候先生，武宫大师笑着回答：“很好。”单为棋友的扇子签字，他就写了300多把。一位年过六旬的围棋大师，不怕劳累，不计名利，拥有一种超越功利的精神境界。几十年后很多世界冠军可能会被历史淡忘，但先生的宇宙流一定会长留人间。最后，围棋让我享受了跨越国界的理解信任。2014年8月，我们一行人前往美国观光考察，并到曼哈顿第七大道观摩美国围棋大会，其间丰云九段和丈夫保罗先生专程来酒店接我到家中宴请。安静的树林中排列着幢幢小别墅，保罗亲自下厨做饭，我和罗云（福建省围棋协会副主席）品尝他珍藏的红酒，一起谈论围棋的趣事，席间罗云问保罗对中国那个城市印象最好，保罗先生毫不犹豫地回答：“汕头。”这位毕业于斯坦福大学的贝尔实验室前高级工程师、美国围棋协会原理事的回答让罗云颇感意外和异议，他认为中国好的城市太多了，就如保罗去过的就有北京、杭州、厦门、洛阳等等，怎么会是发展落后的汕头呢？他不知道，五年前保罗先后两次前往汕头考察，还带着二十多个美国围棋爱好者（有成人和儿童，白人和黑人）在汕头交流学习居住了二十五天。这个答案让我深为感动并流下热泪，这是对汕头围棋人的高度肯定和充分信任。丰云九段这位参加过奥巴马总统国宴的世界女子围棋冠军还说，她师哥赵余宏来纽约四五天了，都还没请他到家中，就因为保罗先邀请我，她还感到有点愧对师哥。自从三十多年前踏进社会以来，虽然还没获得什么荣誉，但这种真挚的国际友情和朴实的赞誉、信任让我倍加珍惜。
何：做围棋的，大多还是有一种情怀。
周：是的。理解、支持、包容、信任，反正就是很有乐趣，我们不求什么，因为活得开心。我们就做一个普通的人，慢慢耕耘，点点积累，这些也是很有乐趣的。我教育孩子也是这个道理。我说：“你的人生可能有几千个错误，你不要怕错，只要知道错在哪里就行，你要想生活过得好，首先要考虑付出比别人多。”人生很短暂，社会很公平，眼光要长远，命运可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