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的围棋高手，会与我们想象的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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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说，吴清源虽然生在中国，但成长在日本。如果你真的跟他接触过，便会觉得他更像是从天上来的人。

作为陪伴时间最长的助手，同时也是最为了解吴清源引退后工作状态的人，牛力力在采访中提到最多的，便是吴清源的「纯粹」。

牛力力 | 中国围棋协会五段

1961 年生于哈尔滨，现居日本。1982 年获得围棋全国个人赛女子第 4 名。20 世纪 80 年代赴日本留学并成为陪伴吴清源时间最长的助手。除围棋外，牛力力还擅长写作、书法。

知中：你印象中的吴清源是怎样的人？

牛力力：吴老师棋艺非常高，这点毋庸置疑。在日本有一个形容叫「在云彩上的人」，他便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虽然他站得很高，但吴老师非常平易近人。我跟他一同工作了 20 多年，在我的印象中，这些年里吴老师从没生过气。

作为一名职业棋手，能成为吴老师的助手，我觉得很幸福。从小我就觉得吴老师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刚开始做助手的时候我还比较紧张，总担心会做不好，但后来心情就比较轻松了，吴老师从来没有指责过我。

知中：吴清源老师有不少笔墨留世，其中《河山一局棋》气度非凡，你是怎样理解的？

牛力力：我们说「人生如棋」「世事如棋」，围棋常被用来比喻人间世事。即使不是职业棋手，只要会下围棋，也能从围棋中得到很多工作与人生方面的启示。

吴老师是一个胸怀广阔、很有大局观的人，他把河与山都比作围棋，从中见他的人生态度和胸怀气度。

△牛力力与吴清源老师正在下棋

知中：吴清源老师与你讨论围棋时是怎样的状态？

牛力力：吴老师很专注。虽然棋手一般都很专注，但像吴老师这样的我还没有见过。

比赛的时候不用说，大家肯定是专心致志的，但在研究会上，吴老师也异常专注。所谓的研究会，是职业棋手到吴老师那里复盘，再由吴老师指导一下，这都是别人下的棋。可在吴老师研究的时候，我们给他送咖啡或茶，他经常都是刚拿到嘴边，又不知不觉放下了，很难喝上一口。

在研究会上，周围无论发生什么事，吴老师都没有感觉，即使有人进来他也不知道。他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专注在棋上好几个小时，直到研究会结后才会感觉到累。

吴老师是围棋方面难得的天才，但他自己从来不这么认为。我们在形容努力和用功的状态时，常会用一个词——刻苦。吴老师总说，他不是天オ，只是比别人更努力、更用功，可吴老师的努力和用功，从来没有给人一种「刻苦」的感觉。

「刻苦」的语境，人觉得是「苦」的，但你在他的身上看不出「苦」的成分。一旦坐在棋盘前，他有的就只是发自内心的快乐，这种乐在其中的状态，本身就是天才的一部分。

△1998 年，吴清源指导芮迺伟（右）下棋，中间为牛力力

知中：人们非常热爱一件事的时候，往往不会感觉到苦。

牛力力：是的，他非常热爱围棋，而且他的爱没有功利性。我跟随吴老师的时候，他已经在棋界引退，不需要再比赛了。 所以他研究围棋，并不是为了胜负，只是单纯因为他喜欢，他想为围棋事业做贡献，想培养后辈。

当时我们组织的围棋研究会，就有来自各国的棋手来参接受吴老师的指导，大家都受益匪浅。

知中：作为世界公认的伟大棋手，你认为吴清源老师最突出、最可贵的是什么？

牛力力：评价一个棋手，首先应该从棋来看，所以说到吴老师「最突出」的一点，首先肯定是他的成绩。他是一个 20 年无敌的神话，曾经把同一时代最出色的棋手打降了一格或者两格，这成绩非常不可思议。

2014 年，大家在北京给吴老师庆祝百岁生日时，杨振宁就说过一句话——吴老师在围棋界，一定比爱因斯坦在物理界更伟大。在物理方面爱因斯坦是第一，但他和第二的距离，远没有吴老师和位列第二的围棋手的差距大，所以他认为吴老师更了不起。

△牛力力与吴清源老师合影

吴老师的棋的内容也特别好，他的棋不仅能赢，而且赢得特漂亮，棋手们打他的棋谱都是一种享受。不仅如此，吴老师在当时还发明了很多新手。

吴老师的可贵之处在于他很纯粹，而且这种对围棋的纯粹的喜欢很难被培养出来。一个人做某项工作时，可能是为了生存，也可能是因为喜欢，但即使是后者，大部分人也没有达到他的这种纯粹程度。

吴老师做事非常精益求精。我记得有一次我到吴老师那儿去，他告诉我他发现某手棋是最好的，等下星期我再去，刚进房间，他又叫着我说：「力力你看，我发现了一手更好的。」即使前一周的那手棋已经非常好了，但他仍旧在不停地否定自己，仍旧在不断地寻找更好的着法。

撰文 | 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