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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连载』 《忘忧会散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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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3 18: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插一腿


一、二见钟情

在七十年代末,很流行的一句话是“把四人帮造成的十年损失夺回来”。其实四人帮倒没耽误我什么事。虽然中小学除了批这批那就是干农活和想坏点子玩,可大家都这样,一恢复高考制度照样上大学,而且我真的没觉得上大学后再用功有什么太晚补不回来的。再说实在点儿,和后来背大书包赶作业拼考试的小弟弟妹妹们比起来,我有种很幸运的感觉。党和政府哭着喊着要往回夺时间,我却自己把“耽误”这课补上了——自己耽误自己一回。如果说玩是一种时间损失的话,在过去二十来年中我损失的可远不止十年了。说来说去都是围棋惹的祸。

我第一次听说“围棋”这个词儿是15岁的时候从广播里听到的。记得那是一篇介绍神童宁铂如何牛的文章,说他会下围棋还会看病,等等。一年以后俺终于见到了围棋。上大学后不久我忽然对数学发生兴趣,第一个暑假没回家,自己啃吉米多维奇。有一天同学小周说教我下围棋,我一听特高兴。谁知小周也是个还没入门的二把刀,第三盘我就赢了他。后来我从图书馆借了本《学围棋》,这才知道黑先白后的规矩,还有贴子一说,反过来再给小周扫盲。那时候我还有很远大的“革命”理想,知道玩物丧志属于没出息的一种,所以玩了仨俩月后就决定要 “为四化刻苦读书”,把棋给戒了。

人算不如天算。几年寒窗,我终于在毕业时如愿改行考到中科院,却突然不大不小地顿悟了一下,决定要少读书多瞎玩儿,于是后来下围棋、听京戏的兴趣都比读书大得多。 我是82年到北京的。中科院各所读研的都先到玉泉路那儿上课,之后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半就回各所里去。当时学生以科大来的最多,约占三分之一,这大概是因为好学校中科大的地理位置最不吸引人,学生都愿意往北京跑。跟我同一寝室的其他五人全是科大来的。

在83年元旦的时候,学校搞了个乱七八糟文娱活动晚会。我本是个好胜的人,见有围棋手指头就痒了,于是就跟科大少年班来的谢彦波下了一盘。没想到我被杀得落花流水,更撮火的是边上观战的还告诉我他的棋在科大根本数不上。不信?其中一个物理所自称也是科大臭棋的立马又杀了我一盘。这我算开了眼了,敢情人家好学校的学生什么都玩,不像我一头扎小破学校里就知道为四化读书。

不过我可真没服,第二天就去买了一副围棋和一套成都棋苑的围棋入门教材,发誓半年内一定雪耻。事实上几个月后在数理学部几个所合搞的一次有十几个人参加的比赛中我就拿了冠军。谢没参加,我后来几次要找他报仇,他都说肯定下不过我就不下了,所以他这1:0就这样一直保持下来了。另一“臭棋”倒是被俺剁了几回把仇报了。

看着我武艺精进,几个科大的同学就说有机会找个高手来鉴定一下。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还挺快。大概是四五月份,科大的一些毕业生到北京实习,其中就有后来成为我师傅的友谊。友谊当时已经考上了我们所的研究生,等秋天入学。因为介绍人都是外行不知水平如何,第一盘鉴定棋就分先下了。开始我走得还象模象样,他还不时长考一番。可一到中盘我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到处水深火热,他却左右逢源妙手连发,不大一会我就山河破碎只好交枪了。

这盘棋一下完就省了很多客套,友谊说俺的路子挺正,但杀力还差很多,应该能让我三个子。我虽不以为然,但还是老老实实摆上了三个,心说一会让你丫这牛逼吹破。也可能是乱了方寸,没多长时间我又壮志未酬棋先死。这下子旁边一帮观棋起哄的科大同学个个都面有得色,七嘴八舌劝我拜师。师是没拜,但我也是败亦欣然。友谊也很高兴,并且说过几天再给我引见一个水平和他不相上下的哥们儿小甘。小甘是北京人,学物理的,在北京市的一个研究所读研。不久小甘也来给我鉴定了一把,实际上就是杀我几盘过过瘾。

1983年的暑假我回老家呆了十几天,回来后就泡着下棋了。当时学校里没什么人,我除了看书学棋,就跑到劳动人民文化宫的棋艺室去下。那个地方只有十几张桌子,去得晚的人就在外面的台阶上开练,再晚就连棋也借不到只好看别人下跟着着急。那时我的棋好象天天长,一两个月下来跟那里的强手练虽然输多赢少但总是能开张了。

对那里下棋的印象最深的是小胡初段。小胡是个中学教师,下起棋来妙语连珠从头到尾,遇到对方也是个喜欢斗嘴的常常引得一大堆人围观看热闹,而小胡是人越多妙语来得越快,电影歌曲相声的段子都往里编排。99年俺回国时在棋院里又碰上了小胡,虽然是四张儿多的大老爷们儿也是强五段了,可小胡的棋盘还是最吸引观众,依旧是不停地自战解说“误算?误算你怨谁呀?我还要误炸呢,我就炸你们家大使馆,你怎么着啊?”

我那阵子学棋有点儿入魔。记得有一次星期六一大早就赶到文化宫去下棋,下得饭也顾不上吃,晚上回来食堂的晚饭时间早过了,于是就关灯睡觉养精神。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去天黑回来,又没东西吃,直熬到星期一吃早饭,就这样因为下棋绝了两天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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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3 18:24:0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科大棋缘

83年暑假后俺的水平大概已接近业余1段。

秋天一开学可就热闹起来了。从科大又来了一大帮会下棋的。友谊、小甘之外还有卢子、本帅、小左等好几个水平跟我差不多的。我宿舍里四个物理所的全搬回中关村去了,只剩我和师兄弟小汪。小汪虽即不打牌也不下棋,但喜欢看,还喜欢在别人下完棋后帮着数子。再加上来找我的多半都是他们科大同学,所以他也不在乎打扰不打扰的。这样我们宿舍成了棋牌俱乐部,人来人往几乎天天不断,周末更是高吹满座战火纷飞香烟缭绕——除了我不抽烟别人全抽,连不会吸烟的小汪都经常被拉着冒两棵。

学生宿舍到了夜里十二点要锁楼门,可一众好汉个个年轻火壮,鲜有十二点前尽兴散伙的时候。好在我住一楼,众匪徒要是散伙早天还没亮就跳窗而去。一到周末基本上都是黑白连轴转。颇有名气的彭加贵教授也常常来看热闹解闷,棋、牌他都会,都不甚精,从来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在旁边观战闲聊,然后也是走贼道跳窗户。

这跳窗户的传统到了中关村后又被发扬光大了。84年以后各所研究生回中关村后大部分还住在一起,玩起来更便利。友谊他们住的楼为防贼,在窗外还加了铁栏杆,顺便连我这样的君子也防了。不过活人不会被尿憋死,不知是谁把二楼水房的铁栏拧断了一根,每次我要在那玩到后半夜,就从二楼下到一楼的护窗铁栏上,再下到地面。有时是后半夜才去赶场,要攀援而上难度就稍大些,倒是真需有些做贼的本领才上得去。我虽没有做贼的前科,但爬树翻墙的本事从小练得贼溜。

以前记得跟其它学校的一些哥们儿聊起科大同学来,都有种印象,好象科大的人年轻气盛牛逼哄哄还有些不大懂事儿,觉得可能跟在那小地方憋着有关。不过我倒觉得他们的玩劲儿很对我路子。这些玩友们都很随随便便大大咧咧,第一次见面就自来熟。常来我俱乐部玩的科大哥们儿几乎都是棋、牌、烟三枪选手,而友谊在三个项目都是顶尖水平。我从来不玩桥牌,任他们如何勾引我也从未动心。跟这帮散仙们混了一两年我既没抽烟也没打桥牌,称得上出污泥不染坐怀不乱守身如玉了。友谊他们的桥牌水准据说在科大也是最高水平的。记得他们有一次在北京的什么比赛里赢了什么专业半专业的把奖杯捧了回来。通常聚会下棋时候多,即便有牌局小甘友谊之一也会被我拉住拍棋。

那时科大的围棋,据说一流棋手有三人,黄克、宁铂、丁和根三足鼎立,而其中黄克是正儿八经在体校学过围棋的,水平可能还要略高一些。再下来就是友谊和小甘了。卢子、本帅等一批中不溜秋的也能数上号,但水平跟我差不多,一年以后就都要被我让二到三子了。 以棋会友,在这些哥们儿的引见下,后来我和科大的三个高手都有缘手谈数局。

丁到北京和我下棋很早,让我五子、六子。当时我和友谊、小甘一盘一升降,多数情况下在三子上下徘徊。丁的棋力倒没比他们俩高出三子去,但他杀力大特别擅长让子棋。

跟黄克初次见面是84年,忘了是让四还是让五了。那时友谊和小甘在和黄克对局时也是恭恭敬敬摆上两子。黄克后来到北京上学,又有机会下了几盘让三子。有一次我拉他当雇佣军去打海淀区的一个团体赛,他把某五段棋手杀得几十招就交了枪。

后来各奔东西,92、93前后在IGS网上又跟黄克见面了。我跟他下了三四盘受先棋又都输了。我对曾经让过我子的熟人战绩都出奇地差。按当时我对别人的战绩他也只能让我一先。但我猜想当时如果让两子下我恐怕也不见好,因为我被人让子时总是不服,当分先棋跟人对抡,成绩总是不好。不过他却惊呼我进步太快了,几盘棋赢得都很累。回想起来在IGS上混战了六、七年,跟去那玩的所有高手都下过,黄和蒋丹宁是仅有的两个在跟我下分先和让先棋中守住清白没有失身的业余高手。对其他水平和他俩差不多的人我的战绩要好得多,其中包括受先赢过陈仕(前台湾名人)两盘,并在97年IGS的LG杯赛中执白棋半目胜前韩国冠军李鹤容。

与宁铂见面大概是86、87年的事。当时小甘和友谊已在美国,宁铂到北京出差,来京前不知从哪弄到我的电话,从中科院招待所打电话把我找到。我在85年初拿到了2段证书,这时的棋力有3段左右,和宁分先下。棋的内容很接近,甚至是我领先的时候更多些,但结果却是零比三我全输了。我明显感觉到他的大局观要比我强很多,官子功力也比我深。那时宁铂也有二十多岁了,但脸嫩的像个娃娃,总是笑呵呵的。下完第三盘后他就回合肥了,相约下次来京再练。人生漂浮如转蓬。跟宁铂一别再没也见过面,这一转眼已是二十来年。去年听说他的大局观更上层楼,看破俗世纷扰,放下妻子孩子不管,弃子脱先去云南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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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3 18:24:4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两个师傅

在我学棋过程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有三人,就是友谊、小甘和大侠佑任(“又认输了”的意思)。我学围棋并没正式拜过师,不过小甘和友谊两人一直自称是我师傅,我也不能说不是。尤其后来听说日本很多师傅收徒,包括最著名的木谷道场,只是在徒弟入门和出师时候才各下一盘棋。而我这俩哥们儿每人都跟我下过几百盘棋,不光完全免费,有时还得师傅求我下棋。这样的师傅还真是打灯笼也不一定找得到的,叫就叫吧。

友谊是福建人,讲普通话略带福建口音。虽然他玩得很投入,但一接触就知道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极少和人开过头儿的玩笑。在我认识的人中有很多少年班的和各省高考状元,相比之下友谊在聪明人里也是聪明的。据说他在进科大时并不会下棋。某年放暑假回老家和一个会下棋的舅舅下了几盘棋,然后看书打谱。暑假过后一开学就一鸣惊人,俨然是科大高手了(大致该有北京业余2段以上实力)。这个故事我听科大很多棋友讲过,听起来有点儿像当年吴清源的劲头儿。吴也是福建人,看来福建这蛮夷之地还挺人杰地灵的。

友谊的桥牌也有很高水准,似乎比他的棋更拔份儿。当初他整日下棋打牌,传到他的导师耳朵里,导师很不高兴,对他说“明天让老裘(我们所里的副研,同时是国家桥牌女队教练)给你鉴定一下,要是有水平干脆你就打桥牌去算了”。研究室里其他老师也把他当一混子,不大感冒。友谊听了导师的话有些害怕,怕不好混下去,于是就闷头做起学问来。

没过多久美国威思康星大学一个大牌儿华人教授到所里访问,听了友谊的一篇报告后说,你这篇东西到美国够拿博士学位的了。老师们听了自然吃惊不小,再见面没了冷脸而是春天般的温暖了。之后友谊来找我,说“他大爷的,前一阵子真夹着尾巴做人,见了面连头也不敢抬。这下,整个一个牛逼!来,快棋,快棋”。除了练练英语考托福外,他就又放开玩了。

其实这样背水一战的情况在他已不是头一次。在科大时据说成天连玩带混, 考试时都要靠同学帮忙。但82年班里的同学大都考研到了北京,不看书不行了。于是他一闭门念书第二年也跟着考到了北京。当年考研可远不像后来这么容易,几十人争一个名额是非常普遍的。86年他被那个赏识过他的教授招到了美国。他出国前我的棋又有进步,已经和他分先下了。友谊的人和他的棋一样,大局观好,冷静细致,从不下随手棋。每次友谊来找我下棋都是进门后赶紧关门,嘴里小声念叨四个字“快棋,快棋”。

92年上网时友谊是IGS元老,下棋不多但和上面的高手及管理人员都比较熟。他还用英文写了很多介绍围棋和教围棋的文章放到网上。友谊是我知道为数不多的下棋达到很高水平又把博士念完的人之一,这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出来得早,在令无数棋迷销魂的IGS还没诞生之前就念完了。他毕业后先在大学教了一阵子书,然后又跑到公司里玩计算机,不久又跑到华尔街做起了投资分析。97年跟他电话里聊了聊,他干得春风得意。意倦疏亲朋,我颓废之后很少跟朋友打电话,有的好几年才打一次。但下棋交的朋友扔多久也没生疏感,开口就可以信马由缰随便扯。

小甘是北京人,学物理的。和友谊不一样,小甘油嘴滑舌,忒痞,喜欢随便开玩笑。不管下棋还是看棋他的嘴都不能闲着。有时我和友谊下棋形势不妙,他在边上又是挤兑又是乐,时不时还夹上几句合肥土话。百般无奈又输棋,有时我被他逗恼了就来狠的,不涉及家人的前提下什么恶毒说什么,但小甘还是一脸笑嘻嘻。前一天刚被骂完滚蛋,第二天不请自来,进门就嚷嚷“小插呀,来,让师傅辅导辅导你”。有时我噎他一句“不下,没你这样操蛋师傅”,小甘照样到棋盘前就坐,就跟我同意下了一样,嘴里叨叨著“就当师傅手痒你陪师傅玩还不行?你是我师傅行不?”经不了他叨唠几句我就绷不住还得下。

友谊的棋稳健,领先后就认怂确保胜利。小甘是怎么热闹怎么来,杀的越多越带劲。我的棋风跟小甘差不多,也是好热闹的,很少是因为目数不足输棋,多数是当烈士。有时放着被人围住的一块棋是死是活连想都不想就先在外面反包铁桶,外面占了便宜然后再想里面被围困的人马怎样闹动乱,闹成了对方就没法玩了。

两个师傅有一点和我不一样,就是他们只在校园朋友圈子里下棋,从来不到外面下野棋。我则经常泡棋馆,哪有比赛就往哪跑。每次到外地出长差都要把当地的棋手挖出来杀一杀。八十年代中围棋主要还是在大学里普及,俺这1段、2段的棋力到了小城市就鲜有敌手了。 小甘也老早来了美国,一直在纽约混。后来在IGS上下了几盘棋,小甘已经处下风。可能是人一结婚、工作、年过三十,滥事多了就玩不潇洒了,像我这样生命不息贪玩不止的人不多,小甘和友谊在IGS上呆了不久也都退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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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3 18:25:3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怪人老蒋

记得曾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你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是谁?”答:“不知道”。又问:“你见过比你聪明的吗?”我答:“没法比,不好说”。但假如有人问我认识的人当中谁最有下棋天赋,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老蒋。

在我下棋的头两年,主要的棋友都是科大的。从86年之后则主要是北大的,来往最多的是当时北大三杰老蒋、小付和佑任。小付、佑任比我早一年来美,一直有联系。我跟后来到北大并大出风头儿的另一蒋——蒋丹宁也很熟,但私交不深。这可能跟年龄差距有关系。三杰都是不到一米七的小矮个儿,和我年纪差别都不到一岁。

三人当中我最先认识的是老蒋。记得那是在84年冬天或85年春天。有一天晚上我碰见棋友小龚,说他要去中关村旱冰场去打一比赛,我就随了去看热闹。那个比赛只有二十来人参加,都是些一两段的水平。当时并没什么人看棋,除了组织者兼裁判的金同实(当时北京三个业余六段之一)之外,还有一个一看就是个学生的小伙子在那儿转悠。我见别人跟这小伙挺客气,估计是有些道行的,就问老金这位是谁。老金说“你不认识他?北大的小蒋,高棋,你不学一盘?”还没等我说下不下老蒋就过来搭腔了“来吧,怎么下呀?”我那时在棋上是很要劲的,也没谦虚就说“我也不知道,要不猜先得了。”结果我猜到了白棋。

老蒋显然没把我放眼里,大概对拿黑棋也有些不大痛快,所以下得很轻松还不时去看看别人比赛的棋。下到后半盘,老蒋不时嘟囔,“这棋白棋肯定不行了,没的可下了。”我数了数好象不坏,就也不理他接着下。终于收完了最后一个单官,我说 “数吧”。老蒋一边数一边说“这棋不用数一看就是白不够”。可是数完了是白棋179子,胜一又四分之一。老蒋红着脸说:“这怎么可能呢?肯定数错了。” 又数了一遍还是白胜。这下老蒋通红着脸客气地说我的棋很怪,要我的电话和住址,说周末来找我下棋。我知道是要来雪耻,于是也约了师傅友谊来助威。

周末陪老蒋一起来的还有一长得虎背熊腰大高个小眼睛一脸蛮气的人,这就是后来的棋友二朝。小蒋单挑我练,说好三局两胜,二朝也跟友谊比划。这回小蒋认认真真拿出了十分本事,我连输两盘并且一点儿胜机也没有。下完我对老蒋说:“不行,我这棋还是有差距,那天运气好拣了你一盘。”这下老蒋总算缅腆地笑了。打那之后老蒋常来找我成了朋友。后来老蒋的棋又进步神速,有让我两子的实力,但对我总是特别客气。每次我要摆两子老蒋总说“别了别了”。那就让先?也不,老蒋总是抓起一把棋子说“猜先吧”。下棋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自己往高拔,像佑任和我为棋份争执不下还曾赌棋决胜解决纠纷。老蒋也为争棋和佑任闹翻过,可他却一直和我分先下。

老蒋是湖南衡阳人,北大数学系八零级的。进北大时他完全不会下棋,一年后开始学棋并很快成为高手,大四时拿了北京高校冠军,紧跟着在全国大学生赛上得了第八名。在我认识他不久后他曾对我谈起北大的围棋说:“现在北大就俩孙子对我不服,一个姓付,可能比我稍好一点儿。还一姓于的,丫就是不服。我得尽快把他俩灭了。”后来老蒋的成绩虽然也挺辉煌的,但到底还是没能让那二位服气。

老蒋毕业后考上了计算机系的研究生,导师是外校的洪加威。听说弟子是个围棋高手,老洪开始还挺高兴,因为他自己也对围棋有些兴趣。不过一年后终于把老蒋踢开不要了。也难怪,老蒋整日下棋,对念书完全没兴趣,还利用研究经费复印了很多棋书,什么秀策、秀甫、秀和全集都印了。后来老蒋也不知是跟谁念的,反正是硕士毕业了。毕业后先到一个公司混碗饭吃,没几个月后又调到国家体委帮围棋队编比赛程序,顺便跟专业棋手也长了长棋。大约混了半年,又跑到新华社去了。在新华社干了一阵子,有一天老蒋突然告诉我说他要辞职了。我问为什么,他说不愿看见办公室坐对面的一个女的。再问为什么,他说那个女的眼神不对好象要勾他。我当笑话听,他却真的很快就辞了。下棋也得吃饭,老蒋又到了中科院软件所,这下倒是方便和我下棋了。

老蒋是个很内向的人,虽然他和我也算不上至交,但我可以肯定他没有更好的朋友,甚至可以说他没什么朋友,他也不喜欢交朋友。老蒋基本上不回老家,他曾和我谈起过他父母对他不是很好,他甚至曾怀疑自己的身世。

大概是86年前后老蒋突然练起了瑜珈,并且非常虔诚到了入魔的程度。我虽然断断续续也练,但仅限于伴随悦耳的电子音乐和张惠兰女士那大舌头普通话浑身放松一下而已。老蒋却完全洗心革面来真的,不但吃素还买了很多瑜珈书和录音带,熟不熟的人都送,见人就要度。

有一天跟老蒋住一个楼里的我的同事老王说:“你那个朋友有什么毛病了吧?见人就拉住讲什么是轮回,还让我上他宿舍去坐,我一看他那吃的是什么呀?就是在农贸市场买的鸽子食儿!”老蒋吃起素来连鸡蛋都不吃,经常煮粥吃。老王说的鸽子食儿就是碎玉米粒儿。老蒋连铁锅都不用,宿舍里床底下放一溜儿砂锅。有时改善伙食就是自己炸黄酱豆瓣酱什么的。

练了一阵子,老蒋突然戒棋了,说棋也乱心。不下棋不说,还把围棋书全扔掉。这事正好让棋友张大使碰上,大使把书全拣去了。老蒋戒了一年半载后又开戒,大概围棋还是比那个克蕊史那的魅力大,但书却不好意思管大使往回要了。不过老蒋的瑜珈还是一直练得很邪,冬天里也剃个光头,围个红纱巾在街上摇摇晃晃,旁若无人地哼着瑜珈语音练习歌曲“尼太勾儿,哈里布”。春天里有时会看见他挎一小筐在北大清华或哪儿的草坪上挖野菜。

老蒋生活在他一个人的天地中,一个原始而纯净的世界。围棋可以使他忘记人世间的一些烦恼,但“抬起腿走在老路上,睁开眼瞪着老地方”,没钱吃饭就得给人工作,就免不了烦恼。老蒋有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在棋院里被管事的训斥几句也不争辩,只是红着脸呲着牙嘿嘿嘿嘿傻笑。有一次我和他在街上走路的时候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老蒋向女孩儿走去,小女孩儿看着老蒋发楞,然后老蒋轻轻地将落在小女孩儿头上的杨树毛子摘掉就微笑着走开了,女孩儿却楞了半天。

老蒋还有一段趣事让人憋不住乐。有一次老蒋从北大工地上找了两块木板要做棋盘,被校卫逮到送到了燕园派出所。警察说你这算盗窃,先交代单位住址再交代问题。老蒋不慌不忙,盘腿往椅子上一坐,先是闭目养神调气,两分钟后睁开眼睛,开始给警察讲什么叫轮回,再讲克蕊史那,俨然一有道高僧的样子。警察一看八成是个神经病,又觉着他那严肃认真的样子好笑又可爱,就让他找个朋友来领他走,于是二朝就去了。二朝家就住北大里面,跟警察也有点儿熟。后来二朝回来给大家讲这故事自己都笑岔了气儿,只有老蒋一人不笑。

让我对老蒋在棋上的天赋留下深刻印象的有这样两件事。86年一次在甘家口棋院看一个比赛,老蒋拉我回家,我说再看看,老蒋说:“有什么可看的,一大堆臭棋。我看这屋就一个人会下棋。”我忙问是谁,没想到老蒋说的人不是四段五段高手,却是一个瘦弱的二段棋手。我有些吃惊又有些不大相信,但是却记住了这小伙儿名叫孙宜国。两年后孙果然大放异彩,成了北京市最高水平业余棋手之一,后来又成了全国第一个业余七段并获得世界业余围棋冠军。

另一件事是本来计算精确官子厉害的老蒋,后来突然反对数目,说数目是愚蠢的,有违棋道。那不数目棋怎么下?老蒋总结出了两句口诀“闭目视五方,劫材定厚薄”。具体说就是下棋时常闭着眼睛想像你自己坐在棋盘中间监视着四方加上中间五方棋子的动向,数一数如果打劫双方能找出多少劫材,以此来确定棋的厚薄。我觉得这两句不全面,老蒋却身体力行。有一次在一个科理杯团体赛上,老蒋为我队坐阵第一台出尽了风头。他的对手都是三段以上强手,老蒋下了十几盘只输了一盘。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几乎每一盘棋他都是逆转,甚至有两盘死定的棋又让他咸鱼翻了身。全场比赛老蒋是绝对焦点。只见他光头瓦亮,盘腿闭眼含胸拔背如老僧入定,浑厚的瑜珈小调儿从鼻孔里悠悠飞出。听见对手啪的一声棋子落下后,老蒋微开双目,轻轻放一子到盘上后便又闭目视五方去了。即使形势落后大龙被困老蒋也是不动声色悠哉悠哉。大概是被他这种气度弄迷糊了,不论怎么领先的棋,对手都眼睁睁看着被老蒋奇迹般地扳回。下完棋老蒋也不多话,独自一人到墙根儿面壁去也。

有一阵子老蒋突然对我说他很厌倦城市的生活,想找个山里去住。更有一阵子他说他买了些建筑方面的书,研究怎样挖窑洞。不知是怕一个人到山里活不了还是找不到好山,89年前后老蒋开始联系要到北京郊县去教中小学。90年我出来后就和老蒋断了联系,找人打听也打听不到。后来我自己也是为生存而挣扎,谁也懒得理了。95年前后有人传信说老蒋确实到密云还是怀柔去了,但不是很近的棋友传来的,我似信非信。后来在IGS上碰到张大使,他也没可靠消息,只是说老蒋可能又回到中关村了。

98年我回国一次,在北京匆匆忙忙没站脚,家里又有事,就没顾上找老蒋的下落。99年再回去时我心想一定要把老蒋找到。到了北京后第二天就到中关村跟张大使见面,没想到大使第一句话就是“老蒋疯了”。我有些吃惊又似乎早有预感。沉默了一会儿我说“走吧,带我去看看他”。大使说“晚了,他弟弟从湖南来接他,昨天已经坐火车走了”。这一整天我心里都不是个滋味,无精打彩的,老是想起我98年和老朋友见面时说的一句话“换一个普通人有我的经历没自杀怕也是疯了”。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活着比下棋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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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闹市隐者

  我起这么个标题是想起前几年在四通谈天说地论坛有一个叫城隐者茹李军什么的在那呼喊要成立诗社,有人调笑说哪见过这么老爱登高而呼的隐者?像古书中的那些悟了大道半人半仙的隐者我在生活中是一个没见过,不过我有幸与之手谈过数局的张先生绝对是一个另类隐者。

  熟悉一些棋史的人都知道中国现代围棋,或者准确的说49年解放以后的围棋,是从中日交流开始发展起来的。中国古代围棋受座子的限制没什么布局理论,上来就杀个天昏地暗。从古谱上看,古人们很少像现代以棋谋生的棋手这样见好就收赢棋就是好猫的,他们更像是斗士,在棋盘上展示自己和排遣情怀。中国围棋到清代施范梁程四大国手那儿达到了顶峰,然后越来越颓,再后来日本来一五段老太太就把中国横扫了。很显然当时的围棋水平比现在业余的都差。不过谁要以为那会儿的棋手都是面瓜就错了。虽然一再听陈祖德等高手宣称中国古棋如何杀法高强,只是布局理论落后,甚至围棋杂志上也曾载文说日本棋界有人认为明末棋圣黄龙士的杀力有十四段,但若不亲身领教还真是不信古棋能有多高。

  大概是87年某天,二朝说要带我去会一个人。我问是谁,他说是张福田。张福田是谁?二朝说“你这下棋的连张福田都不知道?中国第一次访日围棋代表团五虎将之一呀”。后来老聂自传里也提到张福田曾教过他下棋,也算是他的老师。那天二朝炖了点儿牛筋还是牛腱什么的装在一个小铁盒里给张先生作下酒菜,也算是没有空手去。二朝是个很蛮但很心细的人,也不知他用些什么手筋老能跟名人套上近乎。擂台赛热闹时他跟老聂江铸久都能说上话,后来有一次中科院一次请了七个国手来码车轮就是二朝带我去请的。

  我们骑自行车七弯八拐来到了新街口外一个胡同里,在一个院门口停了下来。年代久远我已忘了那个院门和房屋结构了,但好象是前后两排各三间房子,张先生住后排。一进院二朝就喊“张老师,给你送吃的来了”。他就是这么个咋咋呼呼爱嚷嚷的人。随着一声“来了”,张先生开门招呼我们进屋。在看见张先生的一瞬间我心里吃了一惊:这就是张先生?五虎将之一?只见张先生头发不长却很蓬乱,胡子拉碴,脸黑的象门头沟的矿工,浑身破衣拉撒甚至可以说衣不遮体,跟我小时候见的乡下叫化子没什么区别。我很快镇静下来说“您好,张先生”。我记得房间不宽敞,一张床靠着山墙,床前放一张桌子,桌前放把椅子,一看就是预备来人下棋坐的。二朝先把我随便介绍了两句就说“张老师,他想跟你学两盘棋”。张先生微微笑着点头,然后猫腰把棋盘棋子从床底下拿出来放到桌上。肯定是好长时间没人来下棋了,棋盘棋盒上满是尘土。张先生从手巾绳上拽下一块黑黑的毛巾又往上吐了两口唾沫就擦。这时我稍微把房间瞄了两眼,屋里东西不多但很零乱,墙壁发黑还结着蛛网。床上东西全都看不出原形了,估计是从来没洗过。但床上靠墙码着两摞书,有一本打开正在看的线装书好象是本诗书。

 “你看张老师这棋盘,是天然一块板没拼接。”二朝这一说我才注意棋盘棋盒都是很精致的。张先生问:“摆几个?”二朝说先摆四个试试吧。原来这是我跟二朝事先讲好的。当二朝向我说张先生如何如何厉害要我去了摆六个时,我打死也不信有人能让我五子以上,我说“别扯鸡巴蛋了”。在那之前我受三子在车轮中赢过俞斌八段,85年就受四子赢过专业六段了。跟刘小光下虽然输了但也就码了四子。难道张先生比刘小光厉害?怎么说我兜里还揣着二段证书,要不是出差老赶不上升段赛肯定早升三段了。二朝说:“操,你不信,张老师的让子棋比老聂还厉害,你下完就知道了。”我说我就摆三子,输了再说。二朝说:“你玩去吧,我他妈怎么开口?上次我带小G二段去让九子都被杀花了。人家XX六段跟张先生还客客气气摆仨呢。”我说:“小G那盘肯定是出大勺子了,不过我摆四个行了吧?多了我真不去了。”大概二朝十分想看我被痛宰出洋相就答应了。

  这棋下起来我才知道什么叫杀,白棋就是赤裸裸追杀,一片也不想让黑棋做出明显的眼位来。我虽然没出什么大的漏洞,但把大棋都忙活以后空却不够了,小输几目。二朝当时笑没了小眼儿,连说来盘五子。出乎意料张先生却说:“他棋挺正的,五子不容易,再来盘四子吧。”于是又摆上四子再开一局。张先生下棋很快,基本不怎么想,在等我走棋时手放在棋盒里哗啦哗啦不停地炒棋子。要搁现在说这炒子是不够礼貌的,但好象他们解放前过来的老棋手都这样,董文渊不是在正式比赛中还往对手脸上喷云吐雾嘛。这盘棋我虽然小心翼翼却发挥欠佳,顺顺当当又输了。本来我想今天认栽打道回府回家再磨刀算了,但二朝觉得我受的教训还不够,又嚷嚷五子,张先生也说不累想下就下吧。还好,这盘五子我严防死守赢了下来,也算堵了二朝的嘴。

  后来我问二朝张先生怎么会成这样了。他说文革中不让下棋张先生去烧锅炉了,四人帮一倒台本来他可以出来到体校棋院像孙先生谁谁那样混个教练什么的,但他不愿出来,颓了。好象跟以前的什么失恋也有关系。

  XX六段摆三子我没去求证过,但小G二段输了九子是确有其事。另外科学院的李先生说他在以前和张先生下也是要客气地摆三子的。李先生是五十年代北京棋社的初段,有专业初段水平。跟张先生对局后我对古代棋手增加了几分尊敬,又看着陈祖德的解说认真地打了一遍当湖十局。又过了一阵子,二朝说:“张老师夸你人很老实,再去学几招儿吧。我带别人都只去一次,只有你和老蒋去两次。”老蒋好象三子扛不住,在三四间打晃儿。我当然很高兴去。二朝又用铁盒装了些吃的我们俩就去了。这次我下得很顺,先赢了一盘五子,张先生说“五个让不动,还是四个吧。”第二盘是四子我又赢了。二朝说不打扰张老师了,咱回家吧。我说好,然后向张先生道谢。张先生说我正好要到胡同外倒垃圾,一起出去吧。

  出门后看见窗户下有一个像小孩玩具一样的四轮小木斗车,装着些炉灰渣子什么的。张先生拽起一根拴在车上的小麻绳儿拉车向外走。我推自行车在后面看见张先生的绒裤开了大裆,里面什么也没穿。看着眼前张先生踢踢踏踏迈着小碎步,拉着车旁若无人在路上行走,我忽然想起两句京剧台词来,“有酒不觉天地小,随他肉眼看英豪。”是啊,这世上的事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在乎太多别人怎么想是很累的,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才是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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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朝其人

99年回国,本来想签完证就回老家看爹妈,但我到京的那天赶上咱住南斯拉夫的大使馆被炸,老美驻北京的大使馆也不得不大门紧闭。 俺混在学生队伍里去游行示威了一圈。一看那样,十天半月也没戏。得,这下时间宽松了,在北京先会两天朋友再回家多呆吧。第二天早起先给二朝挂了个电话,他说还住老地方,在家等我。

二朝家在北大校园里。勺园对面有一网球场,球场南边有一套小院。坐北朝南三间房子并没贯通,院子也被篱笆墙一分为二。 其实这套院里住的是一家人或者说半家人。二朝和媳妇儿住东面两间,在房后开院门。大朝一个人住西间,院门也朝西。在二朝家经常见到他妈妈, 老太太看上去像个热情的乡下大娘,讲话带著浓重的山西口音,不是每句都能听懂。几乎每次碰见老太太她都说要给我介绍对象。二朝他爸是个军人,据说以前是游击司令,上过朝鲜,五几年第一次授军衔时授少将。他爹后来身体不好一直卧床,家在五棵松那边。 三朝四朝也住那边,我也都没见过。

十来年没见,北大里边我都认不出来了,绕了几圈才找到。这十来年中间二朝又换了个媳妇儿,但那天孩子老婆都没在家。大朝也不在,就我们俩闲聊也没下棋。二朝家里还像以前一样乱七八糟的,还不如我光棍儿一人时利落,虽然我也够邋遢的。聊著聊著扯到了互联网,我就向二朝推销我的成人诗词。但二朝说他不怎么上网,又从桌上乱摊子里抽出一张报纸不无得意地说他现在写围棋专栏呢。那是张围棋小报,二朝的文章抖点儿内幕再不温不火地损人几句,写得还不错。我说“悠,长啦,没看出你还有这内秀哪”。二朝边得意边谦虚“嗨,这算什么”。

说话有点儿饿该吃午饭了,我问二朝去哪解决。二朝说“别出去费钱了,我给你做炸酱面,酱是现成的,还有三根儿黄瓜。你这么多年吃洋玩艺儿,横是都吃不下去我做的粗茶淡饭了,别嫌弃啊,要是嫌弃我就陪你出去吃”。我本来真是想出去改善改善的,他这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出去了,我说“那你就快点儿做别磨蹭,我这可咕噜半天了”。

二朝比我大七八岁,以前当过兵。从部队下来好像先到动物所工作,后来到科大进修了几年又调到软件所。别看当过兵,却是个老肉,干什么都慢腾腾的,下棋更是出名的慢。二朝和棋友间发生争吵多半都是因为他下棋慢。一步棋想了半天才往下放, 还没挨棋盘呢又缩回去,还一边自言自语“这棋,不大好办呢……我断不断呢?一断,他就得跳这个,我挺,他贴,……,卧草,算不清算不清……等我再算算啊……”如此这般折腾几回终于觉得算清了,“断!”总算把这棋子拍下去了。他费半天劲也常下出臭棋来,那下一步肯定还是难产。要是走出一步好棋, 二朝会眯著小眼儿观察对手脸上表情变化,得意地偷著乐出声来,实在憋不住的时候还解说几句“这棋我把变化全算清了,他不走那个不行, 他走完那个我那还有一挤,那是筋哪!这棋他崩了……”。

熟人都怕跟他耗就不怎么下, 好在二朝下棋的瘾也不是很大, 在边儿上评评棋聊聊天儿瘾头儿更大, 要不就是打打谱摆摆死活题。有时出去比赛没用计时钟,对手性子又不大好时就会跟二朝起争执。二朝下棋时候不多, 但赢棋的欲望极强烈, 每盘棋都兢兢业业。输了棋会一个人到一边抱著头蹲在地上反思大半天,那份儿痛苦不亚于老农丢了头牛。回家还要在盘上拆来拆去,直到找出哪是败招哪是正解才肯罢休。有一次比赛我和他碰上,二朝大落后的棋就是顽强不交, 想啊想, 终于让他把我拖垮翻了盘。那棋下了四个多钟头,累得我嘴里发苦,胆汁儿都快让他给耗出来了。 那盘棋是我在国内下过的最累的一盘棋。 后来在IGS上碰见另一大慢棋kliu,一盘棋耗了七个小时,真是精根倾尽了。

二朝这个人粗中有细,好交朋友,能跟专业圈子里的人搭上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搭上的,就连张福田这样隐居的老前辈也认他这个朋友,前后带过几个人去下棋。我在他家里曾经见过谭炎午七段。黄希文五段从东北到北京来闯荡时还在他家住了一两个月。二朝特别有劳动人民感情,朴素的不嫌土,跟他妈妈一样都挺喜欢农村来的学生。逢年过节有时还叫外地不回家的光棍儿棋友到他家吃饭。我在他家吃过几次饭, 都是赶上什么吃什么。

这顿午饭就煮两把面条,不大一会儿就好了。上顿剩的炸酱二朝也没热就端了上来,三根黄瓜也不切,抓著吃。实话说这炸酱凉著吃我还真不大顺口,但还是很快吃完了一大碗。二朝说“哇, 老插还是那么能吃啊,三根黄瓜你吃了两根儿,我才吃一根儿”。二朝说话从来就这样。我说“你不吃的话这些我全能包了”。棋友都知道我能吃,当年和老胡在宴春园比肚子打了个平手,算是让大家见识了什么叫虚怀若谷。

我说想见见大朝,二朝往五棵松那边打电话没找到,说过一两天他就该回这边来了。其实当年我们更多的是去找大朝。大朝的棋比二朝厉害, 接近四段, 人也随和。大朝一直没结婚,到他那聚会也方便。 当年像老蒋佑认我们这些还没媳妇儿的,还有几个媳妇出国不在身边或者在家没劲憋不住的,常到大朝那去一泡大半夜。有时俩人下棋别人在边上支招加挤兑过嘴瘾,有时打打专业的谱,也有时谁把在别处比赛下的棋拿来复复盘。除了我和老蒋佑任去那外,常去的老刘老杨和大力的棋也都有四段水平。

说起二朝又想起一件趣事可见二朝之蛮。有一次我和二朝从东单煤渣胡同那个临时棋院下完棋回中关村。我们边骑边聊,一没留神二朝把右边一骑车的中年妇女别倒了。“怎么骑车哪?长眼睛了吗?”这妇女有点儿恼。 二朝翻翻眼皮看路边店门口站一老头儿挺精神的,立码来浑的了“我没长眼睛?你长眼睛骑车不好好看路你盯人老头儿干嘛?挺大岁数的人了,你净顾看老头儿往我车上撞我还没说呢”。我有点儿憋不住乐,但还是拉著二朝赶紧走人了事。

二朝反应慢,常常人说完半天了他才想起来有力的抬扛手筋又反攻倒算,而且偏偏还爱较个真儿认个死理儿。后来二朝当自由撰稿人给围棋小报写专栏,揭露升段赛中的让棋现象,还惹恼了棋界领导,他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90年初我在我门上贴了个条“戒棋戒烟戒砍大山”。二朝来找我玩儿,一看都戒了就跟我找碴斗嘴,他说“你这知识分子还写大错别字真丢份儿,应该是侃”。我也正不顺心就瞎掰说“你这人没文化, 我知道别人都用侃,但那是错的。侃是从侃侃而谈来的,但侃侃是副词,侃大山的KAN应该用动词,我用砍才对”。二朝从来得理不饶人非得取得最后胜利,说“你这人怎这么不谦虚? 死不认错”。我也急了“我错不错不用你管,你该干嘛干嘛去”。结果不欢而散。直到我出国,半年多一直别著劲儿没再见面。出来后又通了一封信才算把疙瘩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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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老胡轶事

  老胡家就住西单一带,是北大学文的,大概是84或85级吧,比我略小几岁。我和老胡相识是在87年,是通过佑任认识的。那时佑任在读研,下棋比较上瘾,跟我来往很多,一来二去也就和北大其他下棋有一定水平的人都混熟了。老胡和小周都是佑任的哥们儿,都是佑任带到我那里下棋混成朋友的。最初认识老胡的时候他的棋力和我差不多,甚至可能还弱一些,在北大算是二流水平,仅次于三杰(蒋丹宁86年到北大后和三杰对局的成绩好象胜负相当,是从87年底北京晚报杯赛突然露峥嵘才发迹的)。但89年动乱闹完后老胡突然棋力大长,我跟他下赢少输多,出去比赛他赢了两个五段好象还赢得挺轻松。

  老胡个头儿接近一米八,人长的并不精神甚至有点儿颓,但很有特色,属于女孩儿喜欢的那种“坏”的形象。老胡嘴特别大,能吃。我的饭量在棋友中是超一流,和老胡认识不久有一次几个哥们到北大宴春园吃夜宵,大家起哄让老胡和我比一把。反正没事找乐子,老胡欣然应战。第一轮每人先来三瓶啤酒八个馅饼(一两一个)。当我吃完三个时候,看老胡还一边喝酒抽烟一边撇着大嘴神侃,等我吃完第八个抬头一看老胡面前的碟子早空了,他那大嘴一口一个。后来每人又加了两瓶啤酒五个馅饼,等吃完再去买的时候馅饼卖光了,算是打了个平手。老胡和我英雄惜英雄都有点儿虚,后来就再也没比过。老胡的眼睛最有特色,忧忧郁郁带钩儿的。老胡自认天生就是个多情的种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胡不风流只为贫”。

  老胡有一件事特别可乐。那是89年底,佑任已经来美国了。六四那阵子又是动乱又是暴乱的,自行车也乱了。很多人走哪把车一扔,人就不知道跑哪去闹革命了,大街两边自行车成堆。六四过后不久老胡骑上了一辆变速跑车很是精神,也不知道他哪弄来的。有一天老胡到鼓楼那边瞎逛,一看停车场排队还得交钱,猴儿麻烦的,老胡就把车骑到一小胡同里锁上支到一家门口外了。过了一会儿老胡逛悠完了来取车,不料被一小伙子一把揪住了脖领子。老胡当时不知哪账犯了懵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小伙子说:“怎么回事?你先说说你这车哪来的?”老胡知道有点儿不妙就不藏不露地留了个活口儿说:“车怎么了?是我骑来的。”这小伙子也是憋不住的直性子,马上就抖开了“哥们儿,我操,这可真是老天有眼啊。我是开出租的,平常这早出车去了。昨天半夜看足球来着今天犯困就没起。我刚起来出门上厕所这一看,吆喝,我六四时候丢的跑车谁给送回来了,还给换了把新锁。”说着说着小伙子自己都憋不住乐了。老胡一看这是该着,心说我他妈停哪不好这么大北京城我怎么就停他家门口来了?老胡说“哎,哥们儿,这车要真是你的那我就给你留下算了,这把新锁也送你了。”小伙子说“没这么便宜吧?我那是好几百的新车让你给骑成这孙子样了,好不容易你送上门儿来了不能拉倒哇。这么着吧,我也是痛快人,你给我两百块钱再把车留下这事就算了了,你要不愿意咱就上派出所。”老胡说“嗨,我跟你说实话,上派出所你也要不来钱,我把车给你送上门儿又不犯法,我这车是朋友捡着送我的。”“哪捡的?那就叫派出所找你朋友,他叫什么?”老胡眼珠一转“他叫于XX”,把赃栽给佑任了。小伙子问他在哪?老胡不好意思一笑说“俩月前去美国了,还真没法儿对证了。”“……嘿……,哥们儿你还真有辄啊。操,我也不跟你费劲了,这么着吧,减一半你给一百算完,要不你给我三百这车归你也行。”老胡又三赖两赖最后给了六十块钱摆平了。

  老胡没个固定工作,出国后大家就都和他断了联系。后来听说他开了个礼品店做买卖还行。97年前后老胡又托人找我们,让我们给他打电话。我打到公司一个女孩接的,说她是胡的秘书。我又打老胡的手机,他正在广州谈生意。大概在生意场上泡久了,听起来老胡不像以前实在了,他也不怎么下棋了。现在老胡不贫了,我想他该忙着风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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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小楼岁月

在中关村大操场北边原来有三排两层小楼。这三排楼分属不同的研究所,不是实验室就是办公室。我在出国前的三四年里就住在最北边那排的一间办公室里。我这个人一贯懒散,吃饭睡觉都没个规律,再加上整天不是棋友球友就是侃友的,跟别人一起住很不方便。刚工作的时候我就到88楼(就是陈景润同志窝居过的那个破楼)后边本不该住人的锅炉房小楼上面独处一室住了一年多。后来室支书老王帮我找了个美差,让我搬大操场北边小楼去住,办公室里有一台20寸彩电。 我的职责就是看(一声,不是四声)彩电,每天还补一块钱的加班费。更牛的是还有一间放乒乓球台的会议室也要我管。我当时高兴够呛,下棋打乒乓是我最大的两个爱好,正中下怀。

我的理想之一就是过没有老板的日子。回想起来在科学院混大锅饭的几年还真接近散仙的日子。那时科学院很多研究所房屋严重短缺,十来个人一间办公室,也就是放一张三屉桌,年轻的连椅子也没地儿放。坏事变好事,没地儿办公就家里办吧,研究人员不用坐班全靠自觉,只有每周六上午各个研究室才碰头一次,名曰政治学习,实际上就是一起扯扯淡。记得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忽然想回老家看看,我跟支书老王打了个招呼说回去呆几天就回来,别跟所里说。回去呆了三个星期才呆够往回返。不料一到单位所里书记就找上门来问我回老家为何不打声招呼,我说“没有啊,我一直都在”。书记说“别编了,老王告诉我了”。原来是我走后被室里推举为先进生产者,所里给发奖时一点名找不到我,老王同志只好如实交代。我说“哎哟,这下成后进了,那奖品就算了吧”。书记说“ 这回算了,下不为例”。从读研到出国我在北京前后呆了八年,从来没想关门做学问。每年除了和老板出去三四个月搞个项目,给所里也给自己都创点儿收,其它时间就逍遥自在了。

我那条件方便,自然就招散仙。我那时预备了三四套吃饭的家伙儿。一两个人来就到旁边生物物理所食堂解决,来多了就一起去颐宾楼吃四川担担面。那几年常来往的棋友中北大的老蒋小付佑任的棋力都比我强,其中可能要数小付的棋最扎实,他和张文东在少体校围棋班是同学。大概是因为科班儿里练出来的,棋力比他差的人很难混到他一盘。他除了拿过北京高校冠军外还拿过一次北京市华艺杯本赛第一名,实力当在一般业余5段之上。有一次科学院请来几名国家队的来下车轮,小付受两子中盘胜了华以刚,很是引人注目。小付虽然也经常来玩,但却很少下棋,主要是闲聊天儿。在我的印象中就不记得和他下过紧棋,都是随便拍快棋玩。我和佑任下棋最多,也最认真。

89年夏天佑任和小付都到了美国。他们走后常到我那去的除了前边介绍过的老胡之外还有另外一小胡以及大使和小周。大使姓张,湖南人,在天文台工作。他是87年在一次天文年会上和佑任相识后被引介到我那去的。当时大使棋力尚差,我要让俩,佑任让仨。大使人看上去很老实,但一眼就可看出在他嘿嘿傻笑后面隐藏著磨刀霍霍不服气的拧劲儿。后来他天天捧书打谱还真的进步很快,一年之后就敢向我说不了。客观来讲大使的棋力后来一直和我差不多, 不过一物降一物吧,他在我这从不见好。大使的棋算得很深,但思路不够开阔,常常钻了死胡同一条道儿走到黑,甚至走出不可思议的臭棋来,大使这名字就是从“大屎棋”来的。但大使的棋还是蛮有冲击力的。88年他去打升段赛拿了个四段。前几年在网上看到一条棋讯说大使赴英访问期间拿了英国公开赛的冠军。

小周是北大物理系的,后来到北邮教书,比我小两岁,也是通过佑任介绍认识的。小周是北京人,个儿不高,嘴特大,能吃能侃。在我跟他还不认识时就风闻他有“早起吃八两油条先顺顺肠子”的饭量。据说北大物理系曾有侃大山协会,像丐帮一样分等级。小周是八袋长老,屈指可数的大侃。但小周有一北京孩子常见的坏习惯,脏话太频,稍夸张一点儿可以说几乎每句话都要从“你妈X”三字开头儿。有时我们说他两句“ 你丫怎这么糙,就不能改改?”他就会稍带不好意思地说“ 嗨,从小就这样都习惯了,我也想改,你妈X就是改不了”。不过98年底小周开一辆老爷车从纽约奔到圣路易斯来会我和佑任时这仨字却几乎被完全戒掉了,可能是十来年老说英语的副作用吧。初见面时小周也要被我让两子。88年前后他突然长了一截儿,并且拿了北京高校教工围棋赛冠军。这时候小周下起棋来口儿更正了,一边下一边发动宣传攻势“你丫棋都他妈花成这样了还他妈攻我哪?你丫交了得了,别瞎耽误功夫赶紧另开一盘,。。。,你妈X这棋没注意让你捡一大勺子, 我输了”。别看下起棋来小周满嘴跑舌头没个遮拦, 其实还是很谦虚的。有时我输了棋后说“你牛,这盘换过来我拿黑”,小周总是说“别, 还我黑吧”。但一开局后他又继续满口的不服不忿,就跟你强迫他拿黑似的。

说到这忽然想起来我还收过一个徒弟老胡,这个老胡后来报纸电视都没少宣传过,就是玩命工作英年早逝的青年科学家胡可心。老胡是山东惠民人,从北大考到中科院声学所。老胡是84年通过友谊介绍拜我为师的,其实拜是没真拜, 就是师徒相称罢了。每次老胡来找我学棋,开口总是说“师傅忙不忙?不忙让我挫你两盘”。还别说,我被他挫还真比我挫他的时候多,因为老胡下棋有一爱好就是杀棋吃子儿过瘾,纯粹是找乐儿。我本来也就能让他俩仨的,可他非得要摆四个五个,好更有把握挫我。吃子吃出经验来,老胡跟卢子本帅等水平相当,但吃棋灭眼的算度要比他们深很多,就是老忘了自己做眼。那次请国手来下车轮按水平本来根本轮不到老胡上场,可他死活让我把他排上,说这辈子还没吃过国手的龙,一定要吃一条过过瘾。我只好把他也塞给华以刚,但告诉他只许摆六个。哪知道老胡为了实现“吃国手一条龙”的夙愿竟偷偷摆了九子,不料杀人心切自己的龙弄不出眼来反被华老痛宰。老胡是个非常朴实的人。有一次他请我去颐宾楼吃饭,我见老胡理了个小寸头还穿了件褐色新衬衫,我说“今天什么日子?请师傅吃个饭还打扮这么精神?”老胡说“有人给介绍了个对象, 吃完饭去见面”。 我说你见女朋友干嘛买这么件黑了巴唧的衬衫? 老胡说“好几天没洗澡了,穿黑点儿就不显脖子黑了”。我出国后一直没有徒弟的消息,现在已是天人两隔,真令人不胜感叹。

小周和我前后脚儿相差不到一个月来的美国。也是因为下棋贪玩,很颓,混得不甚得志。现在小周和我又多了一共同爱好就是打牌。现在小周靠打牌为生,虽然小打小闹还没打出名堂,但挣个过日子钱还是比去餐馆打工强多了, 还没有老板在屁股后催命,落个自在。

88和89年常到我那去的还有一小胡。小胡当时只有十一二岁正在学棋, 他爹是天文台的, 跟大使同事, 所以也就和我们认识了。小胡常常放学后不回家就奔我那里,进门后把大书包往床上一扔就拍棋。小孩子学棋就是快, 我出来前跟小胡已经很难开壶了,他出去比赛杀四段五段已经是很经常的事。 后来小胡并没走专业路子,考上了清华。前几年在北大清华对抗赛中小胡分先胜了张文东九段,真给业余的提气。小胡在IGS上的账号是 bridge, 我记得在他赢张文东之前我和bridge下过一盘并且我还赢了。听说他赢了张九段我也跟著兴奋半天,想利用“二朝传递原理”给自己长点吹牛的本钱。 但99年在北京电话里和小胡一聊,他说不记得跟我下过,大概是他的同学用那帐户跟我下的。得, 这口气只提了半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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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有无之间

  上周末我这里又下暴雨又刮龙卷风的,好多大树不是断了腰就是连根儿拔,停了两天电害得我上不了网,只好点根儿洋蜡头儿打了几局棋谱。本来我也有些犯懒,大侠、佑任又表示不大愿意曝光,这一停顿弄得我这散仙系列写着没了感觉,有要草草收兵的意思。

  今天要写的是棋友小姚。这样叫小姚有点儿别扭,平时大家从来不这样叫而是直呼其名的,因为他的名字就俩字。不过这网上大家都有不少熟人,我要在这称其全名似有不妥,而我又极不愿给人编个化名,有绰号的就用个绰号,没绰号的照例用老某或小某称之。小姚虽然比我还大几个月,但长的白面书生样且阅尽春色人未老,不像我们这般颓废。叫老姚更别扭,就将就着叫小姚吧。

  小姚是西安人,当年省里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进了科大少年班,也算是个才子。八七年前后有一次世界中学生数学奥林匹克在中国举办,赛前征集考题,小姚也编了一道给管这事的老裘送了去。他出的这题一看很简单,就是让你列一个算式只用到加减乘除括号和1、4、5、6这四个数(每个数都要用到但只需用一次)令这个算式的结果等于24。老裘一看就说“不行不行,这太简单了”。小姚说你做一下看看,结果老裘亢吃半天也弄不出来。小姚把这题给所里其他一些搞数学的老家伙们做,也都有拖拉机撵兔子有劲儿使不上的感觉。

  按说这初等数学里小技巧特多,像小姚这样把初等数学玩儿得贼溜的人下围棋就该长于攻击腾挪近身肉搏才是。可实际恰恰相反,小姚的棋是很典型的书生棋。理论知道很多,布局也算堂堂正正,也经常有些别出心裁的冷着,可一打烂仗小姚常常是有理说不清被人浑水摸鱼。凭感觉他也知道某处不大对劲,可就是摸不清敌人到底能整出什么花活,结果总是发生些不该发生的故事。围棋不是请客吃饭,也不讲民主人权,杀力不够你的绅士文明就会被歹徒野蛮揉躏。记得大概是92年有一次我从圣路易斯到饿巴那尚喷的一粒糯大学去找小姚玩,自然又要手谈一番。前半盘小姚领先的时候不少,但总是被我乱中取胜。在被连续杀了若干盘之后小姚失去了斗志,发出了一句由衷的感叹“唉,这围棋要是没手筋该多好啊!”

  我和小姚相识是在87年。有一天我被人拉到已经改成研究生宿舍楼的88楼一间自习室去下棋。和人下了一盘之后,旁边观棋的一个长得眉清目秀仪表不俗的白面书生自我介绍了一下问“我可以和你下一盘吗?”这人就是小姚。在此之前我也听人说起过他,只是还未谋面。我连忙说“行啊,怎么下啊?”可能小姚也知道我才拿了科学院围棋赛的冠军就说“我执黑吧”。下起棋来我发现小姚拿子的动作有些与众不同,虽然也是中指和食指夹子,但无名指和小指弯曲的有些夸张,落子后手马上弹起象是在挑弦。后来我才知道小姚会锯小提琴,大概他捏棋子的动作跟这有关。小姚在小提琴上的功夫比围棋深,业余高段,据说当年在科大是数二数三的。我不说数一数二是因为别人告诉我数一的是我们所的小张。小张是辽宁78年理科状元,但他不下棋我就免谈了。小姚拉小提琴的爱好一直未有间断,出来后还选了很多小提琴演奏课,据他说音乐老师认为他的小提琴水平够混一碗饭吃了。

  小姚的棋力现在IGS上是在1段2段之间打晃儿,我可以让两子。不过我从没让过他两子。大概小姚觉得别让我浑水摸鱼还可以一战,所以一直只是让先。小姚的棋也一直没断,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IGS下一盘,他的棋力近年虽有长进,但还是算路差一些。这算路提高还是要花一番工夫的,小姚这方面弱,一是他爱好太多在棋上的功夫未到,另外也是他的性格总是“心太软”还太不执着。小姚不是法轮弟子,但他的真善忍功夫怕是够一般练法轮的修上半辈子了。小姚除了锯琴下棋之外在诗词书法上也颇有功力。他的硬笔书法也曾在校级比赛上名列前茅。很少见小姚写诗填词,但我知道他是写了不肯示人。我们偶尔往词上聊聊,对一些手筋的妙用还是心有那个一点通的。我也喜欢翻翻诗词,但基本上就在几个老相好的稼轩、屯田、后主、易安之间翻来翻去,其他人的就很少看了。小姚则涉略广泛,有时能给我介绍介绍。当初他向我推荐清朝天才诗人黄仲则时我还孤陋寡闻头一次听说,后来去买了一本黄诗来看,还真记住了不少脍炙人口如“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好句。

  圣人云“好棋如好色”。对,我改了一个字。不过好色也得有好色的本钱,要不然就难免空怀色志不知道赏心乐事谁家院了。虽然上天造人大概齐在才貌钱运上让众生基本上守恒,好事不全跑到一个人身上,但有些东西像才情等,不是熟人不知道,憋在肚里人未识,这样的好色难度就大一些,不容易撞上。小姚在这方面是有优势的,不单生得仪表不俗,更兼才高艺广,很容易吸引美眉注意力。小姚原来的夫人小张虽说不上漂亮,但两个大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洁白整齐的牙齿还配俩大酒窝。小张是79年天津理科高考状元,但一点儿也没骄娇气,很是朴素热情又大方,出国后还帮过我的忙。当初小张也随小姚到我住的小楼去过几次,也就成了朋友。五六年前小张和小姚分了手,我还曾和小张通过几次电话,但后来就失去联系也不知道她今在何方了。我从来没问他二人为何分手,但估计应该和小姚的好色有关系。

  其实小姚的好色是非常与众不同的。现在“泡妞”这个词很流行,但我从来不用这个词。这词听上去象是钓鱼的意思而且是以干坏事儿为目的,并不是互相尊重的情感交流。当然,坏事儿也不是不可以当好事儿来办,但单以此为目的则不免觉得自己太过无聊。我也喜欢认识漂亮美眉,但一来二去都混成了哥们儿关系,就只好正经到底不起邪念了。打某年起我多了一个毛病,就是一想坏事儿就立码打一响亮喷嚏。和我关系比较近的人都知道这一毛病,所以我说不起邪念就真得狠斗私字一闪念,要不然一个喷嚏打出来就不是我一个人尴尬了。

  小姚之好色在这一点上与我类似但远较我过之。他的好色很像贾宝玉,就是喜欢和女孩子交往,可能仅仅是爱美而已,办不办事儿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很多时候小姚给女孩子帮忙都是纯粹学雷锋的,乐在为人民服务之中了。棋如人生,这和小姚在棋上的表现差不多,围棋美就喜欢下棋,但并不下深功夫去想提高棋力如何赢棋,只是当作赏美来消遣。当然,这样的消遣在现实婚姻制度下还是奢侈了点儿,作为老婆的人还是不大容易理解和宽容的,所以小张和他分手倒也不是太意外的事。前两年我在圣路易斯工作的时候,小姚又几次开车来找我玩,每次一起来的姑娘都不同,都比较漂亮。但凭我的观察都是纯洁的革命同志加上小资情调的关系。围棋不下功夫很难赢棋,跟女孩交往也常常如逆水行舟不办坏事就后退,所以我看小姚身边的女孩子也象电脑补习班的,一年半载就毕业了。当然话说回来这样也好,办了坏事儿关系是近了,但也可能被一把套牢,就不能再自由地阅尽人间春色了,这就是深和广的矛盾。

  前两年小姚又结婚了,回国娶了一个小美人儿。小是指年龄,也可以叫大美人儿。记得在小姚回去娶之前我们俩闲聊我曾说起,有朋友回去娶妻被人当成出国过河的脚踏石,出来就吹还得再卷走点儿钱。小姚说:“嗨,这钱也是身外之物,卷就卷吧,再说我也没多少钱可卷。出国搭桥嘛,也算为人民服务,可惜若干年之内只能搭一回,这美人这么多,我真恨不能来回跑个不停啊。”真是放得开之人。

  记得我在很早以前的一个帖子里曾侃过我的人生理论,妙在有无之间。有就是有所思有所欲,这人生美的东西还是很多,生一回人形也怪不容易的,就该自个儿找乐发现美享受美。无就是什么事都别太在乎太较劲,用崔键的话说“闭上眼没有过去,睁开眼只有我自己”,较什么劲哪?不值。用红灯记里鸠山队长的话说就是“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哪”,有什么放不下的?有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现在想来,这小姚的处事还真暗合我的理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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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23 18:3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网情深


俗话说“棋如其人”,这话还真不假。尽管有些人的棋风看起来好像和其为人大不相同,其实棋上才更反映出人骨子里的本质特征。我以前在《胡说十九道》里侃过围棋的科学性和艺术性。围棋的科学性是客观的,这反映在棋力差别上,和人的性格无关。围棋的艺术性就是科学领地之外,人表现自己的部分,也就是棋风,这就反映出人的内在本性来。比如像我这种喜欢刺激的人,在棋上和生活里都是大起大落。有时找刺激的诱惑甚至超过了赢棋的欲望,生活中也是心一横就跟上帝叫板“爱他妈怎么著怎么著吧, 死我也不服你丫的”。十年前当我在赌场输得怀里只剩下十六块钱, 所有的卡都再无钱可取,开一辆随时要死的破车向五百迈以外的城市流窜时,浑然不觉其时的我已是一只眼都挠不出来就要困死的大龙,心里没有一丝担忧和恐惧,反而感觉像战火中的孤胆英雄开着就要散架爬窝的坦克迎着枪林弹雨冲向敌阵般壮烈,甚至心底里像高尔基老头儿笔下高傲的海燕呐喊着:“让倒楣的事儿来得更猛烈些吧”!其实心里是有谱儿的:只要不自杀,死一个人是不容易的,而我是绝不会自杀的,那还怕什么呢?爱怎么著怎么著,反正地球还转就得有个结局,死不了以后吹牛还多些素材,嘿嘿。那我的棋风是什么样也就可想而知了。 我的哥们儿王更曾说我“再绝望的棋叫你来下也可能赢,天大优势的棋也可能让你输回去”。

得,又扯没边儿了。话说俺从90年8月31号来到美立坚后闷头儿念了一年半的书,感觉学问蹭蹭长,忽然某天静极思动手痒起来想下棋。 虽然俺在棋上没什么功名也算不上多强, 但当时在美国能让我一先以上的中国人差不多不认识也是听说过的,像后来到 IGS上扬名立腕儿的佑任(lyu)杨靖(jy23)黄克(khuang)蒋丹宁等都是旧相识,其他钟佳林杨慧人等也听说过,唯一例外的是老陈(bigbear)是在IGS上认识的。美国这疙瘩随便到哪个城市要想找个棋力相当的对手还真得有些运气才行。昔日的棋友各奔东西鞭长莫及,当时又不知IGS已经在网上诞生,想下棋还是挺费劲的。某天佑任忽然提议跟我在电话里下棋,我一听马上来电,真是好主意啊。我们是同时开四盘棋,每人在四张纸上各画一棋盘并标上坐标,竖线用英文字母,横线用数字1到19。提前先想好应对着数,每晚固定时间过招儿,哪一盘对方出现意外之著就叫暂停,再到另一盘上比划,这样可以节省电话费。这样放开了时间思考又是花钱下棋,每盘都格外认真。花了一个月时间把这四盘下完后感觉棋力大长,更格外手痒想找人试刀。

大概是92年四月前后,陈鸿建从pennstate打电话告诉我说可以到电脑上一个叫爱妓爱死(IGS,internet go server的缩写)的地方下棋,全美各地的寂寞高手包括我的师傅友谊都在上边占山为王。我一听“靠,这等热闹怎能拉下我?”上去杀呀。当时我们系里机房只有十几台破机器还严禁玩游戏, 我就到数学系工程系找人要来他们账号的“怕死卧的”上去练。那时还没任何围棋软件,刚上去很别扭。棋盘没线,就是交叉点画一个点儿。黑子用“#”表示,白子用“0”表示, 要下哪一步得输入坐标,比如我要下在天元就得敲“K10”。这样虽然别扭些,但毕竟有棋下啊,而且下了没几天就适应了,后来有了图像棋盘换过来之后还不大适应呢。

上网之后才发现高手并不多。那时IGS才刚刚诞生,平时也就二三十人甚至还有没人的时候,周末最多也就一百来人。不过后来IGS发展极快,高手们一个个陆续自投罗网而来。我上去后友谊先给我介绍了一个大概:自报段位,当时最高的人报5d,只有屈指可数几个。他说水平最高的有dfs(一直没搞清此人是谁,只知是上海来的,有人说是后来的 liming), flint(曾获云南省少年冠军), rabbit(美国人,据说曾拜师跟专业棋手学艺),jdwhite等几个。dfs最牛, 时已12连胜。我急于建功也毫不谦虚地报了个5d, 整天在上面等这几位露头儿就下战书,不几天就打了一圈。手气还挺壮,先斩了jdwhite,又灭了 rabbit 和 flint,对dfs先输两局后赢一局,也算是扎住了营盘。一个月后佑任报了一个8d大摇大摆上场亮相,而且带动物价上涨大家都往高了提段位。后来IGS人多起来后,网管私下定了个规矩,自报段位最高6d, 但lyu、khuang 和 jy23 三人官封7d, 以后如果谁要想当7d 必须这三人一致同意。不过这规矩后来因为自动记分系统的使用而变得没有意义了。

可能也是因为没有图像软件,在早期IGS上全都是下慢棋。时的标准时间是90/10,也就是每人90分钟自由时间, 然后读秒每10分钟25步。这倒落得大想特想,体会一下专业棋手的乐趣和苦恼。这下慢棋是有助于长棋,但碰上太慢的也真受不了。我曾经和当时的高手之一也是最慢的 kliu下过一盘特慢棋, 他一上来就定了个180/10。这还不够用,他的180分钟用完后又让我给他加时加了120分钟。我总共用了不到120分钟,他300全用光还读秒,一盘棋7个多小时把黄子都下出来了。不过他对我的战绩跟他的名头很不相称,我剃了他三比零。

IGS刚一出现我就感觉这玩艺牛毕,将会给围棋的普及带来革命性影响。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IGS蓬勃发展,北美的高手们纷纷披挂上阵一显身手。那会儿不像现在这样上来就捉对撕杀,更多的人是看棋起哄加上闲聊。 遇有高手对弈时更是全场一盘棋。下棋的精神抖擞要在人前逞英雄, 看棋的摇旗呐喊插科打浑儿外加指点江山自作聪明,真有古代双方交战就俩好汉阵前玩命,别人敲鼓挑灯笼喊口号的劲头儿。其中最热闹的一次可能要数94年一次比赛中杨靖对陈仕(前台湾名人,5品,大概相当专业五段)的一局,数百人围观, 双方杀得天昏地暗妙著叠出,各有几块不死不活,最后双方大龙共活竟然是靠一路假眼因为大龙转成了圈变成真眼!下棋的风头出尽,看棋的连呼过瘾,真是难忘的情景。 不过这次比赛的冠军得主却是当时并不怎么被人看好的 nomad。这nomad 是台湾人,在罗切斯特大学教书。 说来俺跟nomad还分先下过几盘棋并且赢了头两盘,但他马上扳回且在后来下的几盘里都赢了我。当时我就觉得尽管他棋力不是最强的但是最有专业味儿,非常讲究棋形,是棋力还会大长的。果不其然, 他此后参加各种比赛的战绩都不错,代表美国参加了世界业余赛和职业富士通世界杯赛。说到这里我想多说陈仕几句。他虽然也算是专业棋手(当时在UIUC化工系读书),但一点儿没架子,前后在IGS上下了有几百盘棋。在IGS上水平较高一些的棋手都和他对弈过,而且他并不要求你摆几子,摆俩也行,让先也由你,这在大陆棋手几乎是没有人能做到的。我和陈仕下过十几盘棋,所有的让二让三(包括面对面一盘让三)我都输了,在让先棋里俺倒是赢了两盘。在一年多时间里陈仕一直是IGS的焦点,对IGS发展是有大功之人。后来他换了名字,再后来也可能淡出了, 反正我是不知道他哪去了。 杨靖在出国前是业余顶尖水平,曾进过国家队。但杨在IGS上和其他棋手下棋不多, 只是偶尔和熟人或高手下一下。我和杨在IGS上受先共下过6局,我5连败后开了一壶。有一段时间里IGS的精彩剧目是江铸久让杨靖二子的表演,前后下了有十几局。开始几盘江赢的多些,但后来几乎一面倒都是杨赢。

那时下棋真是过瘾,尤其是对我这种“人来疯儿”式的、观众越多发挥越出色的人。下完棋后有时再把众人评棋的文件调过来,看看别人是怎么说的。一看全是夸的,那叫一个得意,特自我满足。当然要想露脸就得找强手下,而强手一般是不大愿意跟低手下的。也可能是我的棋好战,对低手来讲更具观赏价值,所以我下棋时观众总是特别多。也可能正因为如此, 我找高手下棋基本上没有被拒绝过, 尽管我的棋要比几个一流强豪明显差一截儿。当时下棋下的天昏地暗,真是一网情深。我从92年上网到94年底两年多的时间里总共在IGS下了四千多局棋,最高记录是不吃不喝不睡连续一昼夜下了24盘棋,手脸全绿,出屋后太阳一晒就要倒的架式,那才真叫晕菜。有一次和棋友姥姥在机房里熬夜, 我下棋他观战,我用CL的代号大战Lotto。在我困得打盹儿的时候姥姥老得提醒我“该你了”。但最后还是超时负了一盘,因为姥姥我们俩都睡著了。为IGS如此发疯的绝不止我一人。我猜想每个上IGS的棋友都有类似的故事。我在亚特兰大时的室友 王更说他在麻州时上网下棋曾经一个星期不下楼,靠吃香蕉维持了好几天。 在网上聊天儿时发现因为下棋荒了学业夫妻分手的大有人在,真是“家业渐荒终不悔,为棋消得人颓废”。

说起IGS上的风云人物还有一个人不能不提, 就是美籍韩国棋手车敏洙。 这位仁兄大概得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他虽然只是韩国四段且很早就来美成了职业赌徒,但他棋力一直很强。据我所知一般认为他有七段以上棋力。有一次我在IGS和他聊起过,老车说他有两样成就最自豪。一是说他的牌技是超一流,没人比他更强(后来我知道比他强的大有人在)。他说他赌牌的平均收入是每小时千元以上(当时我不信,现在知道有很多人在这水平以上)。现在他也是有千万家财的人,还独资赞助过中国围棋协会搞友情杯围棋赛。他的另一成就可能更令人叹服。他说到当时我和他聊为止, 他和日本棋手交战五十多盘保持不败!包括在应氏杯还是富士通赛上赢了武宫正树。这大概就是韩人在足球和围棋上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有种”精神吧。老车在IGS上下棋很多, 但都是1/5(一分钟自由时间, 然后每5分钟走25步的读秒)左右的快棋。这种快棋上手占很大优势,所以他才能打出一个9d*来。如果是1/10的话我猜他连7d*甚至6d*都够呛。我不大喜欢跟高手下这种超快棋,觉得没大意思。不过有时别人一起哄俺也想“献演”一把,前后还是和他下过三四盘让三子,输赢不记得了。

提到让子俺还有一件露脸的事儿没吹呢。92还是93年日本名人战在欧洲比赛期间,IGS棋友 jansteen 把石田芳夫拉到网上和我表演了一盘让三子。那盘棋我发挥得不错,没出大勺子,虽然最后由于一个初级错误输了两目也算是虽败犹荣了。在那之后金茜倩五段还表演过一盘让我二子(我输了)。 当时上网的专业棋手不多,还是很难得有此机会的。

94年以前每个业余高手如lyu, HUH00, khuang, ,jy23, sheah, DNJIANG登场时都曾引起一阵欢呼并风云一时。随著IGS上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从中国韩国和日本大批人上网以后,不知名的高手也越来越多,人们也就不大关心高手了,而是自己下棋找乐趣。现在围棋网站多了,几乎每个网站随时都有好几百人在线上,甚至有时好几千,即便九段高手对局也有很多人不看,自己下棋玩儿。IGS的英雄时代也成了历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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