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的日子 ——怀念小友蕴若

安徽扇子

（楼世芳/文）蕴若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一年了。从他离开至今，世界依然没有改变。疫情还在蔓延，人类还是忙碌。即便是他曾经的卧室，依旧还是原来的模样：墙上作息表的字体工整、清晰，还在不时地提醒主人的生活起居。作息表下，一本没有合拢的棋谱，一盘尚待摆完的棋局，黑白棋子寥寥落落地散淡在纹枰上——一切还都是原来的样子。主人的下一手究竟落在哪里，成了他留给我们最后的谜题。

蕴若在我的心目中，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娃娃。最初的相见，是在康平路倪林强老师家里。在母亲的陪伴下，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风尘仆仆地从学校赶来学棋。以后，倪家迁到了武夷路，在那里每周依旧可以看到一只肉嘟嘟的小手，在棋盘上认真地摆棋。终于有一天，在中国顶尖的围甲战场上，忽然见到了蕴若的身影，他的个子已经超过了我，他的棋力让我吃惊，还是腼腆地站在那里，然而还认识我。

蕴若是个干净的孩子，他的干净源自信仰。与有些人不同的是，蕴若的信仰，不是用来炫耀和装点门面的饰品。这是我见过少有的对信仰如此虔诚，着力践行的孩子。即使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旦有违对自己教养的行为 ，他仍会不留情面地提出批评。信仰，就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庄严承诺。直到去世前的最后一刻，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童真。“爸爸，对不起。”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语言。

蕴若是个勤勉的孩子。从2009年起，在没有Al的年代里，凭借着他对围棋的热爱和理解，以每年一段的速度冲到了八段。这在中国围棋界也是个异数。在网络、在围甲以及世界顶级的围棋大赛中，他曾不止一次地战胜过所有的世界冠军——有人说，小范已经尽力了，唯独世界欠他一顶桂冠。但是，第18届农辛杯三国围棋擂台赛终于在蕴若手上得以终结，中国围棋又一次登上了世界擂台的巅峰。可见，真正的王者，无须以加冕的形式昭告天下。

然而，“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在那个暑溽中煎熬的下午，蕴若最终离开了他曾经热爱的世界，与我们渐行渐远。有人认为他死于抑郁，也有人认为他殉道围棋，但似乎又不尽然。在浊流滚滚的尘世里，他或许看到了黑暗隧道尽头的一丝光亮，认为这才是保持清白，走向来生的方向。有时我会傻傻地遐想，在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以后，他一定在人生的纹枰上，认认真真地演算了所有的变化，才跨出了这惊世骇俗的一步。所以，才如此超迈，如此决绝。

2020年10月8日上午，蕴若的骨灰在上海落葬。他挚爱的父亲、母亲和亲朋好友默默地为他送行。这时，夏天已经结束，秋风带着凉意，带着思念，徐徐而来。墓碑前，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正在等着他落子。或许他正在世界的另一头，默默地俯视着棋盘，回忆着生命中的每一次对局……

真正的生命，不会在缅怀中苍老，而只在岁月中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