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中国的亚细亚写真

文如玉

撰文/张明 翻译/何全林

供图/影易时代 H映像

支持/中国摄影报 凤凰国际摄影双年展组委会

很早以前日本就以摄影的方式对中国进行了全方位的研究，这批照片图像清晰，印制精良，不但是难以掩饰的侵华野心的铁证，也对文化史、国际关系史、抗日战争史均有较高的研究价值。

一种衰弱的声音使谁都感到悲凉

间谍人员日常“工作任务”就是将其拍摄的照片发表在“亚细亚写真大观社”下属的杂志上，每张照片上都配有一张印有日文说明的标签，上有题名、拍摄地点、情况简介等，并在每期上都附有“严禁复制”的字样。

湖南南岳山里农家。

△种植红米的梯田是南岳所具有的独特风景之一，在两座山峰之间形成了盆地，随处可见利用斜坡开垦出的不规则耕地，然后一片片引入水源，真是一大奇观。月色之夜从山上眺望，每块田地的水面都倒影出一轮明月。

湖南农民在育秧。

△山里的水田大都是住山脚下农家来耕作的，在山里很少看得到农家。红米每年二三月和五六月收割两次，在山脚下村里的育秧田里取出的秧苗运往山里的田间，很奇特的笼子状斗笠，不管遮风挡雨都很适合，比只遮头的斗笠更合理。

与其他间谍机构相比，《亚细亚写真大观》最起码有两方面的特别之处，一是它是一份被当时的天皇钦定为“供奉天皇陛下和皇后陛下睿览”的特别刊物，二是它拥有一些像军政首脑田中义一这样的固定“名誉赞助员”。田中义一是“田中奏折”的炮制者和两次出兵中国东北的急先锋，他在向天皇上奏侵华文书时，扬言“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

发插三把刀。

△这一头饰主要存在于福州的西门和北门牙处的城郊地区。传说古时，中原兵进犯闽国，把闽国的无诸后裔中的男人通通赶去山区或江海，掳其女人为妻妾或为奴婢。这些妇女不甘受辱，多数身上暗藏刀具，用以防身，如日子实在难过，也可用于自杀。后来，留下来的中原兵就被称为“唐部人”，与无诸后裔的“诸娘人”逐渐消除隔阂，并结婚生子，生活在一起。这时这些女人随身所带刀具已无用处，干脆就把这些刀具插在发簪上，起固发和装饰作用，也就是所谓的三条簪。

西藏艺人和乐器。

△西藏妇女的社会地位是相当低的，不管在任何场合男女都不平等，在公开的社交场合妇女都很少出场，宴会需要女招待和艺妓，女招待的地位相对较高，是从上流社会的美貌妇女中选拔，而艺妓是从平民中采用。在宴会中弹琴跳舞，其演奏用的六弦琴有点类似日本的三味线。

由田中义一担任“名誉赞助员”，其良苦用心和蓄谋已久不言自明。这样一个以“拍摄中国”为主业的杂志社，以灵敏的嗅觉和视觉以及“出生入死”“费尽心机”的意志为代价，对中国全境的领土、资源、人物和文化进行了无孔不入的“掠影”和全方位的研究，为“田中奏折”所宣扬的“征服中国进而征服世界”的野心进行着准备：无论照片本身，还是有时略显“含混”的文字注解，都使我们深切地感到，这批照片图像清晰，印制精良，不但是难以掩饰的侵华野心的铁证，也对文化史、国际关系史、抗日战争史均有较高的研究价值。

云南省已婚妇女的发型。

△藏族妇女的头发要编成三条辫子垂于脑后，不管老年人还是年轻人都有戴头巾的习惯，这一带的藏人因为和苗族、彝族通婚也有此习俗。而且一妻多夫的风俗也保留下来。

云南省国境的山中武士

△云南北部、昆仑山脉支脉，大都被如屏风般的大山环绕着，山峦起伏连鸟都飞不过去，被大山隔绝的神秘藏族和彝族领地，不知何时在彼此交往中出现了异样风俗，就是身配银质大刀的山中武士。

经研究，这些照片中一部分是一个名叫岛崎役治的谍报人员拍摄的。岛崎役治就是日本南满铁道株式会社情报课直接指导下的一名情报人员，公开身份是日本设在大连东公园町70号“亚细亚写真大观社”的专业摄影记者。岛崎役治拍摄台湾时，由于住在日月潭附近的化蕃，每天都有巨大的石臼捣米的声音在周围群山和清澈的湖面上回响飘荡，“有一种衰弱的声音使人感到悲凉，这种声音从妙龄蕃妇口中发出，这蕃歌让游子听后落泪……”这时候，岛崎役治在政治与战争之外是诚实的，他听到了人类文明极盛时隐藏在背后的“衰弱的声音”，以及因乡愁而有的“落泪”。如今，我们翻阅这些照片，其实依然是走在因各种乡愁而落泪的路上……

西藏的贵族与东北的林木

在这几千幅的照片中，中国的城镇、乡村占据了相当的比重。岛崎役治所感兴趣的主要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客货站、海港码头、桥梁、粮仓、市内交通和公路设施、中心广场、名胜古迹、商业街、重要厂矿等。对于城镇，几乎是千篇一律地拍摄城墙、城门或鸟瞰式的城镇全景。对一些重要的军事要地，更是不厌其烦地反复拍摄，如被日本人认为“挟武汉而治中国”的武汉三镇，岛崎役治不仅拍摄了全景、近景、重要的小路、交通要道、商业中心等，而且还对三镇及郊外的一些标志性建筑进行了拍摄。相对而言，这些照片并没有多少审美价值，然而作为侵略者攻占一城一池的需求，却具有重要的军事价值。

西藏眷属

△西藏的家庭有两个特别的习俗，一是子女出家制和一妻多夫制。西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个家庭一定有一个以上的僧侣，另外新娘嫁入夫家也要和丈夫的弟弟交杯，成为其共有财产。

西藏贵族骑马出行。

△西藏内地只有极少的道路能通马车，出行大都依赖马匹，不管贵族还是平民，除了马匹以外交通工具极少，贵族骑马出行都很特别，旗子打头数十骑兵前呼后拥，其行列达到数条街道，引得行人惊叹。

在拍摄商业、交通等方面的照片时，岛崎役治也并不仅仅局限于照片本身的内容，而是把照片所代表地区的物资、贸易等内容统计得一清二楚。他拍摄的关于东北林业资源的许多照片，那广袤的森林，堆积如山的木材——这些资源正是吸引日本侵略者掠夺中国的目的所在。面对中国丰富的自然资源，令身为岛国之民的岛崎役治大开眼界之余，也自觉地进行着细致的观察，而这种观察和发现正体现了某种“中国特色”。

蒙古人的弓箭。

△蒙古人自古以来唯一的武器就是弓箭，如今狩猎虽然也使用枪支，但弓箭仍被使用。背着箭筒、手提特殊蒙古弓的刚强背影，让人想起名扬欧洲东部威武的成吉思汗。

如有一段文字注解称“吉林蛟河附近的泽山，出产的最好木材都被用来制作棺木，去吉林省城就能看到很大的棺材店。中国人都有土葬的风俗，因此对棺木非常讲究，而且认为子女花钱买好的棺木是对长辈的孝敬，因此中国每年把大量的名贵的木材浪费在了棺木上，樵夫所使用的锯也是少见的框锯。”这里面涉及一种由几千年的历史沉积下的习惯：孝道与厚葬。在自然资源极其匮乏的岛国之民岛崎役治看来属于“浪费”，也许岛崎役治是从战略物资的角度来理解这个问题的，但扪心自问，当这悠久漫长的历史积习逐渐演变为影视剧里的“死亡闹剧”时，如何正确对待大自然给我们的厚赐，重新认识已经深深融入我们生命的传统，实在令人深思。

蛟河附近的棺材樵夫。

△吉林泽山出产的最好木材都被用来制作棺木，去吉林省城就能看到很大的棺材店，中国人都有土葬的风俗，因此对棺木非常讲究，而且认为子女花钱买好的棺木是对长辈的孝敬，因此中国每年把大量的名贵木材浪费在了棺木上，樵夫所使用的锯也是少见的框锯。

福州奇妙的墓道

△中国民族自古以来是非常看重墓葬的民族。但南北因地域差异，其葬礼墓碑等形式也相距甚远。这种奇妙的墓道在福州附近尤其常见，它们形似女人的阴道，也许是寓意人一生是从洞穴而出，再回归到洞穴的意思吧！然而这种寓意奇妙的墓道在世界其他地方估计也很是罕见。

“情”有独钟

“亚细亚写真大观社”的间谍人员在拍摄大量的城镇乡村景观照片的同时，还对居住在此地的中国百姓“情”有独钟。在他们的镜头里，既有中国上层社会的达官显贵，也有满汉蒙古族的平民百姓；既有深居寺庙的喇嘛僧众，也有四处漂泊的穷汉乞婆；既有守卫城乡边防的中国军警，也有反满抗日的义勇军官兵……可以说，基本上包括了当时中国社会的各阶层人物。他们对中国人的居住环境抱有强烈的关注兴致。例如在重庆时，岛崎役治拍摄了一张从窗户里向外看房屋的照片，这幅照片的原注解为：“这种住房体现了大家族主义的特色，自由的人屈服于周围的生存环境。”于是，大到军事、经济重地，小到能体现中国人生存方式的一座房屋，岛崎役治都作了精细的考察。

云南省香炉。

△藏人的家门口都设有一个代替香炉的灶。他们将草和树叶等放入炉里焚烧用烟来祭神。妇女们一边纺着毛线，一边吟诵着喇嘛的经文。按藏族的风俗习惯，藏民们至今还保留着奉献自己生命来祭神的习俗。

1928年5月“济南惨案”发生时，岛崎役治等也跟随日军进入济南，拍摄了惨案发生的整个经过，沿途受到“国民政府”高官的保护和款待，以至岛崎本人都感到吃惊：“承蒙以贵客身份待遇，受到护兵向导，所到之处都有盛大欢迎和款待，平安无事，完成了预定的拍摄计划，返回本社。”

在黑龙江镜泊湖时，岛崎役治等间谍人员发现在镜泊湖的冰面上到处可以看到鲜明的指示旅店和饮食店的实物标志，并且确定“鱼头所指之处一定是旅店，挂在鱼口下方四五个圆筒状的东西是饮食店的招牌”，这种非常感性、使用频率和认知度又非常高的日常生活细节，容易使人联想到间谍联络暗号之类的场景，不知道当年是否起到过类似的作用？

镜泊湖冰面上的旅店指示招牌。

△在镜泊湖的冰面上乘着雪橇的游人，在冰面上到处可以看到如图的标志，而且这个标志鱼头所指之处一定是旅店，挂在鱼口下方四五个圆筒状的东西是饮食店的招牌。

透过《亚细亚写真大观》等刊物发表的照片我们看到，出于为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做准备的目的，中国的各行各业如商业、手工业、服务业、工业、林业、渔业以及中国百姓的民俗习惯、宗教信仰等，完全进入日本摄影者的视线。这些照片被源源不断地运回日本发表，以刺激和膨胀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对华侵略扩张的欲望。足见日本窥伺中国的野心由来已久。

台湾蕃人狩猎。

△一说到生蕃，就联想到狩猎，杀气腾腾，令人不寒而栗。怎么驯服他们成为日本占领台湾后的一大问题。如今他们的枪械被没收，只有在狩猎时才能从警察处借出猎枪，时间为一周到十天，子弹五发，归还时必须要提供猎物的一只脚以示证明。

台湾日月潭的捣杵。

△居住在日月潭边的化蕃，家门前都有巨大的石臼用作捣米或捣粟。捣米声在周围群山中回响，在清澈的湖面上飘荡。有一种衰弱的声音使人感到悲凉，这种声音从妙龄蕃妇口中发出，这蕃歌让游子听后落泪，这就是八景之一的蕃家捣杵声。

2009年，中国国家博物馆征购了一批20世纪初日本间谍在中国各省拍摄的原版照片，数量达4000余幅。这批照片图像清晰，印制精良。它们的入藏，不仅对文化史、国际关系史、抗日战争史均有较高的研究价值，而且使我们对日本侵华的历史有了更深刻地认识。

回顾历史，看一看当年日本情报人员 “出生入死”、“费尽心机”拍摄的这些老照片，重新温习一下中华民族那段被侵略的历史，每一位中国人都会产生强烈的心灵震撼。

台湾文面的部落妇女。

△泰雅族乌来蕃人部落的老年妇女在额头上以及从嘴到两颊都有文面。古时有一个时期大量妇女无故死去，神灵托梦：文面就可消除灾祸。据说从那以后，蕃人部落的妇女就开始文面，如今成了一种装饰，而且成为成熟女性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