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连载』 《战边关——南疆侦察参谋手记》

老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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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32师经过4个月的老山防御作战后，于1984年12月与1军1师换防。部队撤下阵地后，我们经战评总结，归纳起来有以下几点做法值得肯定：
　　一是部队战斗作风好，快速反应能力强，这是打好仗的前提。
　　战争带有突发性，部队需要具备随时应对突发事件和战争的能力。处在和平环境中的师长、团长，师、团参谋长，师团后勤部（处）长正带领师团机关的主要科股长们，尚在距部队千余公里外的边境勘察，为拔除越军苗皇帝山据点做准备，与老山战场本无关联。突然接到部队向老山战区开进的预先号令，经两昼夜人员收拢和紧急准备，便分别从临沧、双江、博尚、昌宁和保山等驻地陆续摩托化开进，行程均达1500公里以上，全师上万官兵和数百台各种车辆一星期后，都安全顺利在马关集结。
　　仅在马关短暂停留和战前动员，到7月29日零时，全师部队便已顺利接守老山阵地，充分展现出我师应急、应变的能力和战斗作风。战后，军区张司令员指出“你们临时受命，仓促上来，不仅寸土未失、完成了作战任务，还为接防部队交出了一个好阵地！”这是对我师官兵在老山战场付出艰辛和牺牲的特别褒扬！
　　二是不遗余力地加修工事，完善阵地设施，是完成坚守防御作战任务的基础。
　　为适应能打、能藏、能生活和寸土不丢的需要，我师立足于长期坚守、统筹规划，顶着敌人数万发炮弹的轰击和雨季暴风骤雨般对工事的毁损，完成了阵地“三期工程建设”。新修和加固掩蔽部497个，新开凿岩洞隐蔽工事6个，波纹钢工事981个，战斗工事1268个，交通壕12427米，阵地道路24450米。
　　三是决心正确、打法明、协同好，是完成坚守任务的保证。
　　师强调各阵地独立坚守的同时，不放过任何有利战机，既“不打无把握之仗”，又及时抓住战机出击，严密组织，做到任务清、打法明、协同配合好。侦察连的捕俘战斗，仅在一昼夜之内，从发现情况、组织捕俘分队隐秘前出和步炮协同，到次日一举毙、捕敌工兵排长各一名，继而连续痛击敌3次反冲击再歼敌40余名，战绩突出，完全达成环环相扣和默契顺畅的指挥协同，极大地显示出我师部队阵地间、兵种间、前后方间、上下级指挥员之间的紧密配合与协同能力。可谓创造了一例成功完满的“经典战例”！得到全军通令表彰，也是最高荣耀！
　　四是知己知彼，是正确指挥的基本前提。
　　为力争主动寻机歼敌，在广泛使用各种侦察手段监控敌方情况时，主要指挥员和司令部每日都分析研究敌情，确保不遗漏敌人活动的蛛丝马迹，判明敌之企图，及时对敌运动地域和展开路段实施炮火打击，大量歼敌有生力量并致敌失去攻击能力。
　　如针对越军特工198团1营与某步兵营，9月27日和29日夜将偷袭96团阵地，师及时作出步炮协同予敌以迎头痛击，致敌两次偷袭都付出沉重代价。
　　又如，当发现敌向我前沿构筑交通壕，便很快判明敌欲采取“堑壕延伸”式战术，并针锋相对予以打击，直至“阵前捕俘”和“出击歼敌”将敌企图粉碎。
　　再如，11月21日夜，判敌14团9营将向我拉那方向偷袭后采取措施，适时打乱敌运动展开队形，有效歼敌后也致敌丧失进攻能力。
　　五是炮兵是防御作战的坚强后盾，用好炮兵火力是稳定防御的重要手段。
　　重点着眼于为步兵坚守阵地服务，在防御阵地前沿前计划运用好炮兵火力，凡敌易展开和后续梯队跟进的地域与接合部，均不留死角，全面运用火力；炮兵兵力运用要留有余地，每战用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以避免过多暴露炮兵阵地；在火炮部署上，采取曲直、远近射程和正侧面，大小口径结合，构成灵活的火力优势；在射击方法上，采取短促猛烈，快打快停，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战果。同时，尽可能靠前配置发射阵地和前推观察所，力求稳准狠的歼敌效果。
　　六是后勤保障好，是完成坚守任务的重要条件。
　　山岳丛林地防御作战，后勤保障点多、线长，同时林密沟深坡陡还正值雨季，致本来就狭窄陡峭的道路更加泥泞湿滑难行。弹药、食品、工事材料等阵地需要量大，且所有物品全靠人力输送手段单一。再是因战、因灾而常造成阵地人员伤亡和物资耗损，要求补充保障紧急，任务频繁等。
　　为此，师团后勤机关全力以赴，一切为保障战场打胜仗克服困难科学组织，不误时、不误事地完成了任务。其中，经几个“前运后送”队官兵人力向阵地运送弹药就达14330箱，各种物资和工事材料上千吨。
　　七是严格阵地管理制度和纪律，是减少伤亡、以小的代价完成坚守防御任务的重要措施。
　　抓好制度管理与纪律规定的落实，重点是抓好干部骨干的管理责任与模范带头作用。针对战场情况，师先后规定了防炮伤、防雷伤、防误伤、防特工袭扰以及加强对战场人员、武器弹药、车辆和交通运输管理等50多项制度规定。开展“创建模范阵地”活动，对评选出的模范阵地连授予锦旗，对因战场管理不严造成伤亡后处分过2名负领导责任的基层干部，责成一个团党委和一个团司令部限期整改并写出检查。
　　八是可靠稳定的通信枢纽，是实现顺畅灵便指挥与紧密协同的重要环节。
　　在整个作战期间，从组织防御部署到屡次粉碎敌人的进攻偷袭，到伏击捕俘与出击作战等大小战斗，极大地检验了通信枢纽组织的可靠与快捷。通信科长贺传信带李洪保、候正茂等参谋和通信营长李久和、教导员杨光忠及全营官兵，顶炮火冒危险，架设线路431条，计870余对公里，维护1470余对公里，随队和展开“有线、无线电”报话机1200余部，日以继夜地为保战场指挥顺畅付出的艰辛功不可没！

老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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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32师从老山撤离后，师机关暂住在西畴县城内。1984年12月13日早餐后，我与高副参谋长正同作训科同事们在文化宫三楼，利用大会议室布置“作战室”，忽闻楼下球场有不少小车马达轰鸣声，探头看到，一溜约七八辆挂伪装网的“北京指挥车”车队正驶入球场，竟有如此之多指挥车突然来到，怎么回事？
　　疑惑间，看到前车下来的是军区张铚秀司令员，同时见到张景华参谋长、张秀明副参谋长等陆续下车。军区首长下来，怎么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呢？我赶忙招呼副参谋长同我下楼迎接，同时让陈代明科长电话报告师长。
　　在操场上，见到随首长们来到的还有作战、炮兵、工兵等几位部长，待我同军区首长们敬礼见面后，刘师长率各位师领导已来到球场，随后师长将首长们迎到三楼。因“临时作战室”还没有布置就绪，百多平方米的室内显得空旷松散，我忙指挥作训科七手八脚从旁边搬来桌凳准备摆成长方形，以供首长及机关部长们与我师领导好围桌而坐。
　　张景华参谋长见状，就近拉了把椅子靠墙让张司令先坐下，他自己也坐于司令员左旁，然后招呼张副参谋长与部长们两旁依次入座。见如此，我只好又指挥将条桌搬向首长们座前，刚放好两张桌子、张参谋长便说别再搬了，你们师的领导都坐下吧，司令员来看你们，还有事要问你们呢。
　　师长见状即说：那咱们部门以上领导和作训科长留下，都拉把椅子坐下吧。随即，师长在军区首长们右前方、倚靠侧墙先坐定，并让我坐他身旁。然后，师其他各位领导在师长和我两旁依次坐下，室内自然成“L”形会议座样。待都入座后，张参谋长即向师长发问道：你们的作战总结搞得怎样啦？说说吧。
　　我们汇报后，张司令员讲：“尽管你们完成了作战任务，打了些好仗，那就更要注意总结好经验和教训，特别是要找准教训，总结才更有价值！14军40师顺利打下老山后，刘子波军长就总结了10条很有指导性的教训……”
　　刘师长继续汇报防御作战中的问题，讲道：一是上级炮兵火力区分不当，我师为老山主要防御方向，但没有得到战区炮兵火力的应有保障。二是受制于“三不主动”原则时间长，上级对炮兵火力使用卡得过紧，师里缺乏主动权，该压制的目标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压制打击，还基本未进行过炮火反击，致防御作战更趋被动，还增多了伤亡。三是“出击968高地”，军和军区都曾同意“攻占、设障后就迅速撤离”，但军要求“听令再撤”，虽当日上午攻击分队最终得以撤离，但延迟时间长，增大了伤亡。
　　张司令员听完汇报后，对我32师作战作了四点评价：
　　一是完成了老山主要方向的防御作战任务，阵地寸土未丢。
　　二是歼敌一千多，达到一比三的战果，这样的仗是划得来的，实现了军委以小的代价换得大的胜利的要求。如果你们战场管理再好一些，还可以减少伤亡，战果就更大。
　　三是经过你们的努力，加强了老山战场主要方向的防御体系，增强了防御的弹性，为接防部队持续坚守创造了较好的阵地条件。
　　四是经过几个月的实战，部队受到了锻炼。虽然你们是临时受命，仓促上来，但在四个多月的战斗中经受住了考验！敌人最近讲：他们的“第三个浪头碰在了石头上”！这可能指10月18日以后敌人采取的攻势行动已经失败了，这就是对你们最好的评价！
　　张司令员又说：不过你们不能满足，更不能有丝毫的骄傲，要在认真总结经验教训的前提下打好下一仗。打苗皇帝山，你们不会像这次防御作战那样仓促上阵，要准备好，要争取打上。打法上，你们可考虑分一口、两口甚至三口将敌人吃掉。目前要把情况摸准，把敌情、工事、地形情况摸准。穿插的兵力不要过多，距离也不要太远，展开攻击的兵力不要拥挤，要小群多路、小梯队，搞好沙盘作业。炮兵要研究如何摧毁敌工事，可以先进行直接的破坏射击，然后用迫击炮监视射击，攻击前能打掉敌三分之二的工事更好。要研究如何打工事内的敌人，关键是在工事和壕内的战斗人不要太多。还有支撑点和反击怎么打都要研究，不过在那里估计敌人大的反扑不大可能，但必须有准备。
　　快11时，汇报结束，张秀明副参谋长说，你们准备午饭吧，首长们先就近去看望你们的部队，等回来吃了午饭再走。饭前，张副参谋长对我和师长说：看来你们的工作还做得比较扎实！否则司令员今天是不准备在你们这里吃午饭的。
　　部队在西畴、麻栗坡等地集结休整期间，师团领导首要是做好烈士善后和到医院慰问伤病员，接着进行评功评奖活动。但当时军区给部队规定的立功比例很低：一线战斗连队10-15%，二线连队、炮兵分队、机关和保障分队5%-7%，一、二等功从严控制，单位一般不记功。并强调作战期间已经记过功的也包括在比例之内，任何单位不得突破。
　　对此师把握：团以上干部基本不予记功，强调评功名额分配要向牺牲烈士和负伤人员倾斜，向加强配属我师作战的单位和个人倾斜，向基层连队倾斜的原则组织评功授奖。号召在战评中注重总结实战经验与教训，重视为将要执行的拔点作战任务积累成功经验。强调战评要评出部队士气，评出勇敢精神和再战的积极性。
　　在实际战评中官兵们高风亮节，相互让功，为伤亡人员请功等许多情节使人动容、激人奋进。部队严格按上级下达的“参战立功受奖人员和单位比例”评议审定，我师老山防御作战四个多月中共有：军区授予李方正“侦察捕俘英雄”荣誉称号；授予96团7连一等功臣连锦旗。记一等功8名，二等功56名，三等功904名。94团4连、96团4连、师炮兵团5连为二等功连；94团6连，95团3连，96团3连、100迫击炮连，师炮兵团6连、7连，师侦察连、工兵营工兵连、通信营3连为三等功连。
　　此外，有部分官兵获师至连各级给予的“队前嘉奖”。师党委还曾为我报请三等功，但后来军组织处转答军长、政委的话讲：杨子谦虽然在老山作战中表现不错，但师职干部记功需要报军区审批，他还年轻，马上还要打苗皇帝山的拔点作战，军里先给他个“嘉奖”，立功的事等打完下一仗再说。虽未给我记功，但军明确给予嘉奖，也是对我在作战中的肯定！令我备受鼓舞与激励！
　　因为国庆前，军区在昆明开过了声势浩大的“两山作战祝捷庆功大会”，北京曾有首长亲临颁奖。到咱们军撤离战场后，军委明确：此期间军区不再召开大型庆功会，也不以军委名义授予单位和个人的英雄模范称号，需授予英雄模范称号的单位和个人均委托昆明军区以“军区名义”授予。由此，我师不是没有战斗英雄，而是委托军区授予，英模的等级自然也降了一等。所以在11军指挥老山作战期间，参战部队中没有军委授予英模称号的单位与个人，这也是一种“机缘不在”哟！

老八路

54
　　1984年12月9日，我32师和1师交接老山防务时，刘师长对我说，咱们撤离时走南温河方向，去看看94和96团最后撤离部队的开进情况。但入夜，11军蒙进喜副参谋长来电话对我讲：廖军长要求刘师长和你明日“换班移交”结束后，要在11时前到达落水洞军指挥所，参加同1军领导的座谈会。
　　离开曼棍进入橡胶林，见天气晴朗，能见度良好，为防敌炮袭击我让驾驶员林品停车休息，待师长过钢架桥、进三转弯拉大距离后再走。
　　旱季虽让橡胶林开始枝叶凋零稀落，但此时被早晨斜阳照射下的山谷橡胶林中却格外清新宜人！若不是闻听到炮声提醒仍身处战场的话，这里倒是晨练和悠闲漫步的好地方。林内车道包括钢架桥面，经我师工兵营修整维护路面干燥平坦，行车状况早已大为改善。与林品谈及当初过橡胶林时的惊险、恍如昨日，记忆犹新中感叹：如今老山战场建设大为改观啦！我师“应急”似的防御作战任务业已顺利完成，官兵们作出的奉献与牺牲功不可没！接下来“攻打苗皇帝山”的任务更为艰巨，军旅中人能经历这样的几次战争也实在难得哟！
　　冒着随时可能落下的炮弹驶向“三转弯”，我注意观察路边遭炮击过的大树有的又再添新伤，有的已发新枝！热带丛林植物的生长能力真强！久经炮火损毁竟还少有致死。过交趾城进入战场安全区域，见刘师长前车在路边停靠等我们会合可能已经多时了。
　　师长说，时间还来得及，没必要急急忙忙赶着去，都下车休息会吧。不抽烟的师长也要了支抽起来，回头望着老山方向若有所思地说：咱们下去后，先要办的事是让人去大理为烈士们定制大理石的墓碑，组织各团统一去看望伤员，等着善后的事还多着呢！
　　我们一行基本按时到了军指挥所，进门即见廖锡龙军长和蒙进喜副参谋长等在那里了。此时，我们军机关仅留少量人善后，大部已经撤离在返回大理途中。
　　蒙副参谋长在前，将我们直接引进指挥所会议室，廖军长将刘师长与我向已在室内的1军傅全有军长和副参谋长李乾元等领导作了介绍。见面入座简单寒暄后，廖军长主持座谈，将我师基本沿革及参加“援老抗美”、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等重大经历作了简要介绍。
　　师长则介绍四个多月防御作战中的主要情况，对同1师换防交接中的相互配合和协同表示满意。傅全有军长问了部队换班中一些情况，说：你们32师组建时间不长，但都是些能打仗的老部队组成，所以无论出国执行任务和自卫还击作战等重大行动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这次老山防御作战你们也打得很好，还为我们交出了一个已经具备坚守防御作战条件的良好阵地。这要特别感谢你们，感谢11军老大哥部队作出的巨大贡献！
　　然后，傅军长说：你们的仗打得不错，在前面也很辛苦，现在下来了就该好好放松放松。廖军长接话说：你们来参加座谈是个内容，主要还是1军老大哥要为你们接风洗尘，随后主宾共进午餐。
　　吃完饭，我们14时后离开落水洞，驶向西畴县城，有一种离开战火硝烟后的轻松，我禁不住与陈才贵科长和驾驶员林品说：我们终于圆满完成了作战任务！平安离开了“生死搏杀”的战场胜利凯旋啦！和平时期军人的荣耀，莫过于实实在在地经历过战争！可以引以为荣的是：咱们参加了为期四个多月“老山主要方向的防御作战”，已经将32师在这个阶段的“战斗史实”载入了军史！
　　17时许，我们进入西畴县城，师指挥所及司令部在县工人俱乐部（已称文化宫）大楼，我同高副参谋长住俱乐部三楼，师首长们住入200米外原“军作战指导组”住过的农业银行。师最后一批撤出战场的部队，在16时前都已安全到达集结休整地域，分别为：师机关直属队驻西畴县城，94团驻莲花塘，95团驻龙所街，96团驻砚山附近的者腊，炮兵团驻马街地域。
　　又回到西畴啦！我对这座不大的边疆县城已经算得是熟悉了。我曾在这里参与收复者阴山的战斗谋划与“14工程”，又从这里走向师级领导岗位，再从这里走向老山战场，可谓“书写了我在军队工作中的辉煌”！从老山下来再次入住西畴城不仅有重入“福地”之感，而在此经历的“历练”也让我联想，在这里备战苗皇帝山也将更有信心！
　　次日，我组织司令部对老山作战情况展开总结，同时布置为即将参加军区的“参谋长工作会议”准备材料。经对从8月4日零时接手指挥权起，至12月9日零时止，我师老山防御作战中的最终战况审核为：
　　共毙伤敌1558名（其中毙敌1058）以上，俘敌1名；毁伤敌火炮84门，汽车38辆；缴获重机枪以下火器34件（挺、具、支）及弹药、物资一部。粉碎敌营以下规模进攻17次和数十次特工偷袭、骚扰，抗敌炮弹袭击37000余发。
　　我师（含加强配属）伤亡421人（其中伤348、亡73）。
　　在当时部队仓促受命接防，接着又受战场雨季天灾的影响和一些主客观矛盾的限制，在较为艰难的野战环境和作战条件下，能以较小代价、取得上述较好的战果，已实属不易！是对全师官兵的努力和良好战斗作风的回报。

老八路

53
　　12月9日入夜，我32师与南京军区1军1师在老山阵地的换防临近尾声。
　　待送走我师最后一批机关人员、车队后，就只有刘师长和我以及作训科长陈代明、侦察科长陈才贵继续留下，准备与1师“移交战场指挥权”。在1师刘广平副师长陪同下，我们共同在作战室案桌旁掌握处理着“换班”情况，指挥着炮击、反炮击等。
　　再看指挥所洞内，灯光下满目是忙碌着搬物、安家的新面孔，一时觉着这个熟悉的“家”怎么变陌生起来，心里难免生起几分若有所失的惆怅！近零时，1师的郭培巩师长和刘同刚参谋长等领导进入指挥所。随着96团、94团两位团长与1师接防团长先后报告：最后一批部队已顺利移交阵地安全撤离，战场指挥权也移交完毕，请示撤离。
　　师长答复：准予离开战场，组织部队向集结地域开进，接防团长履行各自防御作战地域指挥权。二梯队团及炮兵群等均逐次报告也顺利换防和移交阵地完毕。1时后，我师最后批次部队均安全撤离阵地，向各集结休整地域开进。
　　刚见面的两位师长谈兴正浓，我面对大幅“挂图”向1师刘参谋长介绍着战场情况，至凌晨3时许已进入那拉方向168号阵地的1团4连报告：有名战士“失踪”了？闻言我心中一紧，那不正是近日“闹得凶”的前沿热点阵地吗，怎么会有战士刚上去就在那里失踪了呢？不会是跟着我们撤下来的7连走到其它阵地去了吧？
　　让在途经阵地上先找。刚上阵地就出现战士失踪？引起双方指挥员不安。4时过，接到“人已找到”的报告，称上阵地后遇到敌方炮击和打来枪榴弹，该战士藏于猫耳洞内才致一时找不见。虚惊过后，双方领导相互嘱咐着才抓紧时间躺一会。
　　天刚明，师长同我及两个科长去洞外走走，郭师长也紧随出来陪同，漫步洞外均已“旧地换新人”的营地有了些陌生？郭师长迎着他属下们的军礼为我们介绍着，这才真实感觉到咱们已经不是这里的主人了。他们装备的车辆怎么都比我们的又新又好呢？牵引车全是“东风牌”，还首次见到听说将要装备部队的“野战炊事车”！经看操作，感觉新鲜也还实用、便捷。
　　郭师长说“炊事车”不仅做饭、炒菜快捷方便，而且做糕点、面包、馒头等都行，还不需要多少技巧，炊事员调和好面粉与配料，操作车上固有的设备按钮，到时间多花样的糕点和面食就出来了。我等大开眼界的同时内心也期盼着，咱们什么时候能够配备到这样的炊事车哟？同是野战军“甲种”师，怎么他们的装备就要在先、就要好呢？“自我理解”人家是内地部队，或因“未来作战的区域与任务不同”，所以装备就要先、也要好些！
　　回指挥所，也临近上级规定“战场指挥权交接”时间了。双方领导坐定，由我同1师刘参谋长分别向各自军指挥所的首长报告“时至目前已顺利完成老山防御换班计划部署，阵地移交完整”。随后军明确“从此时起老山防御作战指挥权归1军1师”……尔后双方师长、参谋长共同签署换班公文，互换“备忘文本”。
　　随后座谈中均认为：双方对密切协同，对执行战场换班计划达到了安全、隐秘的交接目的等，予以充分肯定！对阵地移交的弹药、武器、装具和储存的食物等也账物相符，交接清楚，管理良好表示满意。郭师长、刘副师长谈及我师“绝不让友邻官兵出现伤亡”的决定十分感激！长达20多个昼夜的“跟班见学”和战斗中，他们数百名战斗骨干没出现过伤亡，对我师官兵付出的牺牲精神再三表示感谢！
　　刘师长讲：在战场和特殊环境中同友邻战友之间的相互关心爱护是咱们军队的光荣传统。我们师与1师老大哥部队能在老山主要战场上相遇、相识又相互战场交接，这实属机缘难得！还因一再推迟换班才使两师官兵在战场上有了更深层的接触和了解，增进了情感、密切了关系，建立的战斗友谊值得铭记！
　　交谈近尾，见旁边部分餐食已经上桌。郭师长提议：你们还要赶去“落水洞军指挥所”，没时间专门为老大哥备酒送行，所以只好将早点与午餐弄在一起了，现在咱们将“座谈会”转移到饭桌上去边吃边谈，也算是借机为刘师长和杨参谋长饯行！如何？刘师长也爽快地应道：郭师长盛情难却！那咱们就“客听主安排了”。
　　9时过，不能再耽误了，在主人陪送下我们依依惜别已经战斗生活了数月的“曼棍洞师指挥所”。

老八路

52
　　我32师出击968高地后的次日即11月29日，11军再次下达老山战场换防命令：我师与1军1师于12月4日凌晨开始战场换班，至9日7时前双方部队要完成换班、移交防务。属1军指挥的第36师提前3日换班，接替八里河东山方向41师防御；31师（欠91团）将者阴山移交边防部队后直接撤回驻地休整。91团和军炮兵团撤离老山战区后于砚山、西畴境内休整待命，视情况加强32师拔点作战。
　　命令中特别指示：我师撤离老山战场后在西畴、麻栗坡和砚山等县内地域集结，师指挥所位于西畴县城；同时仍以一个步兵营和一个榴弹炮营驻者阴山附近，临时归边防团者阴山战场指挥所指挥，担负支援者阴山的防御作战任务。要求我师在集结区域要尽快组织战场勘察，预作“拔除苗皇帝山”的战场准备，部队短暂休整、战评和年度“补兵退伍”后，迅速投入战前训练，预计明年“春、旱季”期间，完成对苗皇帝山的拔点作战任务。
　　上级规定我师同1师12月4日凌晨开始换班，由此我师机关直属队与各团“先遣人员”于1日凌晨分别去西畴、麻栗坡和砚山等县地域“打前站”。1师相应的“前站人员”也进入我师与各团指挥所。
　　3日下午，我“三转弯”炮兵阵地报告：附近有处炮兵阵地遭敌人炮弹击中，看见有辆牵引车和一辆小车被毁伤燃烧，并还有人员伤亡。按换班时间判：遭炮袭单位当属“八里河东山方向”的36师或41师，他们提前3昼夜换班，但具体是那个师的车辆遭炮击不得而知。我让尽快查明是那个单位被敌炮袭？损失怎样？迅速报我。
　　傍晚，军区前指作战部来电话直接称“找你们师的参谋长通电话”。什么事？作战部直接要找我通话？应该不是小事！师长、黎副师长和刘副政委等闻听也来到电话机旁。
　　疑惑中我谨慎地接过电话说：我就是32师参谋长杨子谦，请问是那位？有什么指示？对方称，他是作战部副部长吕登明。
　　随即，他以质询的口吻连续问道：三转弯有个炮阵地遭到炮击你们知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为什么不见报告呀？
　　我答：此事我也才刚知道，但可以讲不大可能是我们师的炮兵阵地遭到炮击！今天到目前为止，我们师的炮阵地尚无车辆受损和出现人员伤亡！
　　吕副部长当时对我在电话中的回答似乎仍存疑问地说：你先别那么肯定，再查一下吧，一小时内将情况报作战部。
　　放下电话心里仍有点悻悻然地想：我同吕副部长仅闻其名，在军区参加活动中也谋过面，但没有说过话，刚才闻他的话语不一般！明显对遭敌炮击“已经有了损伤”、竟然还没有单位报告应承？表现出了不满。军区前指作战部都知晓此事件了，可能发生的时间已经不是一小会了，不可马虎。
　　在侧边的黎副师长又亲自电话查遍师所有的炮阵地和炮兵观察所，均回答没有遭敌炮击，一切安然无恙！同时也证实：遭敌炮击受损的阵地为刚上来的36师，他们凌晨进阵地后午前在调整炮位和车辆中可能被敌发现，遭致炮击，牵引车、小车各一辆受损烧毁，人员伤3、亡1。
　　当我向吕副部长去电话准备回报查询的情况时，吕也干脆地说：老杨，咱们不讲了，已经清楚了，不是你们的事！口吻也完全平和。我放下电话痛惜友邻出现伤亡的同时也如释重负地叹道：今天好在不是咱们的事，否则又要被“兴师问罪”了！不过也给咱们大大地提了个醒，马上就要实施的换防、咱们切切不可粗心大意！
　　接下来，我们同1师的换防也险象环生，特别11月中旬直到换防期间，敌人白天不停对我炮击，入夜还常有小股之敌袭扰。尤其是那拉方向的116、168号和140号阵地可以说昼夜都有情况出现，包括28日我出击敌968高地和敌特工12月4日潜入我前沿阵地“插国旗”等，战场的“热度”明显在提升，已经严重干扰了换防行动，以致军区不得不决定将11月中旬的换防计划推迟到12月4日，我师与1师首批部队才开始换防。
　　在敌情顾虑大的情况下换防，包括96团在内的大量人员和携行装备都将从磨刀石和南温河方向进出，规定每步兵营只允许一台大车到398高程点接运阵地下来的体弱者和炊事班主要人员，其余官兵均携武器装备徒步行军越过磨刀石、到南温河附近登车，师派军务科长等人前往统一调整。必须到船头、南榔和林管所的车辆，由96团严格控制。
　　6日夜间，1师机关主要人员进入曼棍指挥所，与我师机关科室相互座谈熟悉情况至凌晨，我师首批机关直属队人员由刘副政委和高副参谋长带队撤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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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山战役后，昆明军区14军、11军部队先后在战场上进行长达数月的防御作战，抗击了越军多次反扑行动。根据军委的要求，在昆明军区部队作战之后，将从全军各大军区抽调部队在前线“轮战”，以达到锻炼部队的目的。首先参加轮战的是南京军区1军（辖1军1师，12军36师，炮兵第9师及其它加强配属部队），经过前期紧张准备和临战训练，战场换班终于进入倒计时。
　　11月9日，我11军在落水洞指挥所召开“老山战场换班会议”，师及司、政、后主要领导参加。刘师长坚持留下战场值班，由刘先诚副政委领着我与政治部田兴明主任和后勤部蹇广臻部长等，于清晨冒雨赴会。
　　31师石伦常师长、41师朱启师长以及炮4师等单位相关领导到会。廖锡龙军长主持会议，由蒙进喜副参谋长宣布“换班命令”和换班安排计划；军政治部李鹤松主任、后勤部陈功生部长分别对换班中的政治工作和后勤保障作了安排；廖军长和曲政委讲话对换班中如何打敌反扑、抗敌偷袭和隐蔽企图、为1军老大哥部队创造良好接防条件等作了具体的要求和指示。会议主要内容没有讨论余地，接下来是与军司、政、后机关分别“对口座谈”，协商具体的组织计划与措施。
　　这是我进入老山作战以来首次到落水洞军指挥所，这里地处老山战场的“后沿”，虽说听不到前方的炮声但总还是在战场。我离开军机关快一年了，能在战场与众多熟悉的战友与同事们见面也是幸事。应赵宗歧处长之邀，到其办公处坐了会，趁机以“准备要打苗皇帝山”为由，向他为师侦察连多索要了几顶刚研发下来供“侦察兵边境侦察作战试用”的“野外轻便双人小帐篷”，当时这种便于携带的草绿色军用小帐篷实属新装备、“新玩意”了。
　　11月10日凌晨始，1师机关及部队首批接防人员300多人由该师先前已来过的刘广平副师长带领，按换班计划分别进入我师、团指挥所和一线营、连“对应阵地”跟班熟悉战场，部队也将在16日夜间开始与我师换班。
　　但就在1师首批人员已进入阵地的当日中午，战场出现异动，敌炮兵对我老山至那拉前沿多个目标加大了炮击力度。入夜敌又反应“明日是N日，是开枪日”等。此后数日，敌竟对我浅近纵深的敏感阵地施以“破坏性炮击”，炮击强度逐步加大之中，近日内可能有较大规模反扑的征兆明显。
　　11月14日夜军指示：鉴于敌情变化，上级要求停止战场换班，阵地部队继续做好打敌反扑的准备，1师已上阵地人员就地参加战斗行动等。当日我于作战日志中记述：上级这个决定是很正确及时的，目前敌已完成进攻准备且可能随时对我实施较大的反扑行动，何况近日敌又有诸多异常，若换班中遇敌大规模进攻，势必要吃些亏。所以，让我师粉碎敌人可能的反扑之后再换下去是稳妥可靠的。
　　搁置换班后，我师迅速集中精力准备痛击敌人可能的进攻，齐心应对战场的变化。同时，担起对1师300多名已进入阵地官兵的安全责任。师长讲“不能让老大哥部队官兵在我们阵地上出现伤亡”！对此师决定：要求全师官兵关爱友邻部队战友的安危要甚过自己，强调要不惜自己生命保护他们的安全，绝不能让友邻战友在自己身边出现伤亡。
　　此后直到12月9日凌晨，我师最后一批部队撤离老山战场的一个月之内，为保护1师官兵的安全，我师官兵往往将他们的活动范围“强制于坑道和猫耳洞内”，甚至不顾自身安危、用身体掩护友邻战友，许多情节生动感人！最终实现了“绝不让他们在我师阵地上出现伤亡”的承诺。深得1师官兵赞誉！我师与1师官兵之间，经在老山战场的相遇中建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11月30日，我还为1师“见学”的作训科马西稳参谋题诗共勉：
　　战斗正未有穷期，边关雄师在当今！
　　越寇胆寒如鼠蚁，吾辈为国立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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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14军40师收复老山后，又经过“松毛岭大战”，顶住了越军大规模反攻。随后，我11军32师接防40师阵地，继续在老山阵地防御。与此同时，总部就已经决定：将组织“其它军区部队”前来老山战区，以“轮换作战”的方式轮替作战，使更多的部队得到实战锻炼。这就是“老山轮战”的由来。
　　我师稳定防御后的八九月间，隶属南京军区的1军率其1师和12军的36师以及配属的炮兵部队等，就已进至云南的曲靖和红河地区集结，进行高原和丛林作战的适应性训练与临战训练，准备接替老山战场的防御作战任务。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师撤下之前是“老山作战”阶段，1军所辖部队换防后才是“老山轮战”阶段。
　　后来逐步得知军区当时计划，是11月15日两军开始接换防务，由1师接替我师作战任务，36师接替41师任务。我师撤下去后在集结区域，继续准备适当时“拔除苗皇帝山”的拔点作战任务。
　　按军区安排，10月1日国庆节，1师刘广平副师长来我师指挥所接洽：将于近日组织其营以下指挥员和战斗骨干350余人，分别到我师阵地“对口见学”。大致为各级副职及拟接守一线阵地的排、班长们，计划在阵地熟悉一昼夜。经师长同意：预定见学人员分两个批次夜间进入阵地，首批16日夜进入拉那96团方向，另一批17日夜进入老山94团方向。就此与1师司令部共同拟成相关时间、联接方式、进出批次、路线、安全保障措施等协同计划，待各自报上级批准后实施进行。
　　确保1师上阵地见学人员安全，为我师义不容辞之责任！刘玉尊师长强调“决不能让1师的人在我们的阵地上出现伤亡”！要求一切要方便友邻、关心友邻，要有为友邻部队见学战友高度负责的态度，必须保障他们的安全！
　　在具体实施时，虽然按计划又推迟了一个昼夜。至18日夜，1师见学官兵数百人顺利进入阵地，20日零时后又安全地撤离阵地，这与我师严格的阵地管理和周密的组织密不可分。
　　不过，1师数百名骨干虽然在阵地的“见学活动”时间不长，但涉及面广，因而引起的猜测不少。“1师都来熟悉过阵地了，我们很快就要换下去了”的议论不断，也根本没法辟谣。
　　师只强调：目前上级对“换班时间”还没有明确，切不能有等待换班的思想而出现军心涣散！依然要以长期坚守的实际行动守好阵地，力争多歼敌！立新功！换班更要为友邻着想，为前来接防的部队创建良好的阵地条件，交出优良阵地！换班要换出我师良好的战斗作风！
　　11月3日，师作训科李光卓参谋于军前指作训处参加换防相关会议后汇报如下：
　　军区计划：由1军接替我们军老山防御作战的换班时间为11月16日开始，11月28日结束。
　　换班步骤：为先炮兵后步兵，由后向前，由下至上，先分队后机关的原则进行。
　　换班时机：一般利用黄昏、夜间和拂晓。三转弯以后地域和南温河地区部队白天也可以组织换班，但条件必须是不良天候、有充分准备和有安全把握。
　　接防部队本月10日夜间开始，就要逐步派送战斗骨干进入阵地对口见学，炮兵部队也同时进入阵地规划和构筑火炮发射阵地。
　　换班行动统由军区前指组织指挥，具体由两军组成联合指挥组作出计划、共同组织实施。
　　交通调整：由两军联合指挥组统一组织和计划安排。部队进出采取徒步行军和乘车结合，乘车地点：船头方向在交趾城以北地域，老山方向在磨刀石地区。
　　边防1团和16团的160迫击炮，撤出后直接到河口云南省军区前指报到；炮4师在屏边临时集结待命。
　　换班中的车辆保障：由各师计划上报，军区6号召开换班会后由两军共同拿出用车计划，军区予以加强。
　　32师计划在6个昼夜时间内撤离战场，到西畴、麻栗坡和砚山县境内集结。
　　31师（欠91团）于同期换班时撤离战场，直接回原驻地休整，者阴山阵地交由边防1团接守。32师撤下老山直接在西畴地区集结，备战苗皇帝山拔点作战；期间还要有一个步兵营和一个榴炮营，派驻杨万和者阴山附近地域，随时准备增援者阴山的防御作战。
　　军于11月6日，征询我师准备指派哪两个营前往。考虑苗皇帝山进攻作战时，将由94团和95团分别担负主攻和助攻作战任务，96团为预备队。经师长决定：报由96团3营和炮团1营前去担此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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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山战区的丛林里、陡崖峭壁的植物丛中，生长着各种“兰花”，其中尤以叶片宽长“片片如剑”般的墨兰和叶片窄长挺拔的剑兰为最甚。它们丛丛自然生长，叶片墨绿，姿态万千，就是不开花，仅观赏叶片姿态也令人愉悦。甚至有的明显被炮火摧残，受到烟熏火燎有过损伤，但也没有影响到它发新枝、出嫩牙和继续生长，这不正是同我坚守老山的官兵们表现出来英勇顽强精神的写照吗！
　　而时值老山雨季的“兰草”，受丰润雨露的自然滋养更显生机盎然，八九月间正是开花的季节，那种不时溢出的独特清香更使人心旷神怡！我对兰花原本接触不多知之甚少，也谈不上喜爱。即使在阵地上工事旁和堑壕边见官兵们在废弃的罐头盒与弹药箱中种有各种花草植物，其中就有兰草但也是迎面不识，引不起我多少注意。
　　不知何时，是哪位弄回来几丛兰花养在了指挥所内，闲暇中得以观赏和听人念叨，才开始有了兴趣。发现它绿叶修长，姿态簌逸幽雅令人赏心悦目，也更理解阵地上的官兵们种花养草不仅是为枯燥乏味、出生入死的战场植入了生机，更为战斗生活增添了独特情趣！
　　其中，兰花十分醒目更感受到它生命力的顽强，尽管它受尽战火硝烟与风吹雨打，开花期照样会奉献出它独特的怡人清香！倍受官兵们的呵护与珍爱，自然也就有不少人将“兰花”草顽强的生命力，比作官兵们英勇无畏的奉献精神写入诗歌、散文，描摹入画和记入战斗日记之中，出现在战场阵地的小报和宣传单上。
　　也的确如此，我32师官兵在战场艰苦条件下总是生死相依患难与共，把生的希望让给战友，将死的危险留给了自己。94团2连战士赵琼生遭炮击负伤后，强忍疼痛救护转移战友下阵地，自己昏过去醒来仍坚持先救他人。96团二枪连班长李小锋滑入雷区受伤，连长田应友阻退众人亲自前往救护，他背人返回时也不幸触雷炸断右腿，仍坚持抱紧小李防止下滑再次触雷，奋力将李班长送出险境。师工兵营班长钟高利与学员排长刘盛庄排雷中双双负伤，钟班长不顾自己安危，不让人再进雷场救护，自己背着刘排长顽强爬出60多米雷区。还有官兵负伤后说“别管我、先救战友！”对救护战友说“老兵你歇一歇再背我，我还有条腿，可以站一会！”等等，类似在战斗中战友和官兵之间无私无畏相互关爱的感人事迹不胜枚举！
　　后来，歌词为“我爱你呀老山兰，顽强的生命倍受了摧残，墨绿的叶片熏满了硝烟，芬芳的花朵开得更鲜艳。我爱你呀老山兰，你顶住了风暴，抗住了干旱，阵阵的清香沁入我心田”。
　　“我爱你呀老山兰，没有奢求生机盎然，只爱自己亲爱的故土，无私无畏装点着边关。我爱你呀老山兰，你如翠如玉，如钢似剑，我愿伴你扎根在老山”。
　　以上两段如诗似画最具代表性的词句，就出自我师老山阵地基层官兵们的心灵感悟和战斗中的日记里，战场生死情感交流的感慨之中，也迅速演变成极富浓厚战场环境和集聚真情实意的战地歌曲，成为当年国庆期间在军内外的舞台上演唱，在广播与电视里传播的流行歌曲，乃至同当时的著名歌曲《十五的月亮》一起风靡全国。
　　这支产生在当时的特定战场，讴歌老山官兵们戍边卫国坚忍不拔精神的时代歌曲得以广泛传唱，除首先来自战场官兵的真情实感外，军区政治部文化干事蔡朝东同志也功不可没！
　　蔡朝东大约于1984年8月中旬来老山“深入战场生活”，他不同于某些机关干部为“镀金”而来，竟先后在老山的堑壕和猫耳洞里与官兵们同生活、同战斗月余。他对阵地基层官兵的了解和熟悉，以及他始终以战斗员姿态出现的精神状态深得官兵们的好感和信赖。因此，他每次途经师指挥所在短暂的停留中，所反映出的战场话题与涉及同基层官兵们交往的情感等都会给我们留下良好的印象。
　　在阵地上，始发于战场实际情景和坑道官兵日记、诗歌中的片片词句，经94团宣传股长邹荣禄同志整理创作后赞颂“老山兰”的诗歌，首先出现在浸满油墨的《战地小报》上。
　　蔡朝东慧眼发现，经与邹荣禄共同提炼成上述歌词，由师文化干事雷鸣玉（后更名为雷鸣）谱曲，再经阵地、坑道官兵们演唱录音，最后蔡朝东同雷干事在师指挥所向部门以上领导汇报、呤唱，播放阵地录音等，得到一致赞赏！
　　当时师党委对歌名还曾反复斟酌，最终决定定歌名为《我爱老山兰》，并发出通知将该歌曲作为32师的师歌！号召在全师范围内尽快教会、传唱。之后，蔡干事与雷鸣玉将在老山主峰某连阵地坑道内录制、由官兵们合唱的《我爱老山兰》歌曲带去昆明，开始在云南广播电台向社会播放，继后经昆明军区、总政治部推荐，国庆期间由中央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向公众传播，将《我爱老山兰》之歌推向了全军、全国。
　　这支出自老山阵地的“老山兰”歌曲，是我师官兵经历血与火战争的生动写照，是与敌激战和同大自然抗争凝成的精神结晶，也是我军边关将士保国卫疆的心声。它感染、激励着官兵们卫国戍边的战斗意志，也感染了曾经听闻和传唱过的一代军人、国人！至今，我每哼起这支歌曲即仿佛又如当年置身在老山战场，似又闻到边关的隆隆炮声，一个个战友熟悉的身影和面孔显现眼前，一幅幅战地场景如画如影般在脑海中映出，还有那不屈不挠而又姿态幽美的“老山兰花草”好似又散发出幽香，连同那曾无数次涉足的边境、边疆民族的人文风貌和自然山水浮现在眼前，令我心潮激荡、思绪万千！
　　何以感慨！战场上多少生命毁损于炮火之中。难得世间无数鲜花、异草与动、植物令人怜惜，边关将士们不仅珍爱兰花，阵地上被炮火惊吓跑来阵地藏身的懒猴、猕猴、山乌龟等动物，经官兵们救护与精心喂养后都送阵地后方放归大自然。我师当时还以“老山防御作战部队”的名义，向昆明“圆通山动物园”送去过战场获救的懒猴和山乌龟等珍稀动物！供动物园喂养，向社会公众展出。
　　此外，老山战场雨季丛林中盛产的木耳又大又肥，野生的黄花菜也分外新鲜。大受官兵喜爱！在天际仍隆隆炮声中品食着战场采摘的木耳、黄花菜，念叨起“战地黄花分外香”的词句更别具情趣！离开老山战场多少年来一直令我难以忘怀！也再未吃到过那么肥大、鲜嫩的木耳和黄花菜了！退休后曾让时任老山边防营副营长的儿子就地采购那里的木耳。但不知为何？儿子几次拿回来的都不再有当年老山的木耳那么肥大、那么爽口了！
　　为改善阵地文化生活，上级专门为一线阵地连配发了收音机和不少书刊画册。也就是在国庆节前，因北京将举行盛大阅兵活动，为能感受到阅兵盛况。刘玉尊师长召开办公会才决定：从师的经费中挤出几万元，派人到昆明购置了台“777牌”大功率的收音与录放机和一台摄像机、一部照相机和一台复印机。
　　这在当时也是重大抉择了，更提升了师机关文印、新闻采集的档次！摄像机、复印机归我司令部管理，照相机、收录机归政治部。当年世人关注的北京“国庆大阅兵”盛况，我师官兵们在阵地上就是通过收音机收听的！师指挥所里因有了“777”收录机，战斗间隙通过它播放点欢快的音乐，收听国内外新闻等发挥了作用，也的确能些许缓解战场的枯燥与烦闷气氛。
　　作战期间正值中秋佳节，军区和云南省为战区官兵送来月饼、水果、香烟等慰问品！来自全国各地的慰问信更是源源不断地送到阵地，许多大、中学校学生们写来的慰问信十分感人！觉着不仅是我们在边境上战斗，还有强大的祖国和人民与我们在一起，在用不同的方式支撑着我们！关注着我们！国家民政部和总政治部还对参战官兵亲属印发了慰问信，要求地方政府慰问、关心参战官兵家人，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使参战官兵倍受鼓舞！

老八路

48
　　1984年10月22日，我老山阵地发生了机要员失踪事件。师司令部一名年轻的机要员在3营指挥所返程前不见身影。师一边派出多人寻找，一边将情况上报。我甚至做好若机要员真被越军捕获或逃遁敌方，将“不惜代价”出击与炮击予以挽回的心理准备。
　　到晚上，部队依然没有寻找到机要员的消息。师指挥所里，守候消息的师长和副政委心绪不宁，几次想说什么，但看我愁眉之态，又都欲言又止。
　　师长早年曾任机要参谋数年，深知机要员失踪的严重性。按他的刚直个性，早该骂人了，但此时却十分镇静，缓慢度踱着步，倒让我也冷静了些。我劝慰师长和副政委去休息，说这是我们司令部出的事，我应该承担责任，让我和向科长来处理好了。但两位领导始终没有挪步离开。后经再三劝说，师长才去行军床上躺下，副政委仍然陪着我熬夜。
　　深夜，指挥所洞内往常的灯光显得昏暗了许多，空气虽然清新，但也凉意侵人。我们都披上大衣，不停地抽烟，苦思着寻人措施。沉闷中可能为调节气氛，副政委风趣地说：老刁（师几位副职领导对我的昵称）唉，我看要是机要员真在战场上失踪找不到人了，你这参谋长首当其冲是难交代了！
　　我苦笑着说：副政委那又如何，我只有听天由命了。内心却指望着眼前我“活能见人、死能见尸”的结果，让这令人烦恼的煎熬快点结束！
　　直到凌晨3时，多方寻找无果中突然想起工兵团在修筑老山战场的急造军路，他们的指挥所不是在磨刀石附近吗？上老山战场勘察时，他们还派卡车送过我们呢！何不请他们在其施工范围内帮助找找人。
　　我即刻通过战场电话，转接工兵团指挥所，直接同团值班领导通告情况后，请他们在其施工路段帮助找人。一个多小时后，工兵团传来确切消息：已在老山至磨刀石间的施工帐篷内找到人了，称他是天黑后路经该处要求借宿者。
　　问明帐篷位置，我由衷地感谢工兵团的同志后，即嘱咐千万别让他再离开，我马上派人派车接回。焦虑的心随电话放下，终于得以松驰！马上向军和军区报告机要员已有下落，以免天明后他们再向总部报告，那影响就更大了！
　　不待天明，我即派大个头侦察参谋王卫平带俩侦察兵跟车去接人。返回后，责令机要员说清情况，反省走失问题的严重性，写出检查，由本科看管禁闭一周。同时驾驶员作深刻检讨，机要科纪律整顿一周，师机关也因此进行纪律作风整顿一天。之后，给予机要员行政记过和党内延长半年转正预备期处分，给予驾驶员警告处分。
　　该机要员20岁出头，虽然从机要学校分配来师工作还不足两年，但也应该知晓机要纪律的严肃性。机要员“擅自脱离组织视线”便已违纪，而竟在战场上还独自跑去阵地与战友会面，违纪的性质更为严重！
　　返回营部后不见了小车，他又自作主张不告而别地独自下山，至少应该用电话同机要科联系，问清情况后听候安排。或许科长会向我报告联系3营让其就地借宿，次日再去车接回，这样不就稳妥了吗？
　　不解的是，他本人在对战场环境不熟悉的情况下，又于黄昏时离开营部独自下山，结果摸去了与师指挥所相反的方向，万一途中遇到越军特工，后果将不堪设想！难怪派出的多支小分队沿战场仅有的大小道路寻找，竟都找不见人！不仅使人忧心如焚甚至束手无策，还惊动了全师阵地与上级指挥机关，让我愧疚。
　　但始终让我不解的是，身为机要员竟然如此不在乎自己走失的危险和可能的后果？部队机要人员至少都要经过严格的政审，一年以上专业培训和保密纪律教育的呀！他毕业于军队机要专业学校，应该懂得从事机要保密工作的基本常识和相关纪律规定的呀！
　　在部队机关中，通常还都由政委参加机要部门的党小组生活，是政委直接管理的要害部门，地位重要！师政委虽离职学习了，但师对机关人员的战场纪律和气节教育也从未放松过，向科长对机要人员的管理也抓得很紧，现在他难辞其咎，我也不得不在常委会作检讨。
　　问题是，机要员他并不认为“失踪”问题的严重性，没有吸取教训，相反情绪消沉、工作消极已不宜留在机要部门工作。部队撤下战场到西畴后，安排他去96团任“见习排长”，百万裁军中他要求复员，后转业回原籍安排了工作。

老八路

47
　　进入1984年10月，接连粉碎越军多次夜间攻击袭扰后，随着旱季降临和雨水减少，战场有“渐趋平稳”之势。此间，11军和我32师指挥员都在预测战场可能出现的变化，重视完善各种应对方案，针对能抗敌大规模进攻演练战法，同时积极准备待“三不主动”解禁后的出击作战方案。
　　所谓“渐趋平稳”的战场，是指控制、减少了对敌主动炮击与出击行动的同时，我师阵地工事也日渐巩固与完备，战场管理也趋制度和规范化，非战斗减员现象得以有效改观。但敌仍以日均百发炮弹不停地向我炮击，在当面浅近纵深内的行为更加诡秘。
　　特别9月下旬以来，越军在我阵地前沿的活动日趋活跃，甚至有点不计后果似地频繁潜入潜出，虽遭我阵地火力的监视打击，敌仍不予顾忌地持续活动不止，到夜间虽与我阵地接火不多但行为活跃、动静较大。
　　经前沿和各观察所证实：敌从其清水口纵深开始，到与我对峙的阵地前，已经向我那拉的145号、156号以及541高地的前沿前掘进出数条交通壕。到10中旬，我部分前沿阵地夜间已能听到敌人不停地挖土掘进声。能见度良好时，我部分观察所可观察到敌人从清水河滩至林缘地域、已构成网状交通壕。军区曾通报，敌可能对我将有大的反扑行动，但时间、企图尚不明了，要求部队注意査明敌人行动企图，作好抗击作战准备。
　　在判敌企图不明、敌又不断挖壕掘进时，能适时用炮兵火力打击破坏其掘进行为应是当时首选。但团营属小炮白天只能以监视性炮击暂时制止敌挖掘行动，夜间则难遏制敌多方向大面积的掘进行为，须要大口径炮对敌交通壕及掘进面行破坏性打击。为争取能主动炮击，在多次反应未果时，刘师长于10月17日直接同军通电话称：敌于阵地前挖壕行为已日见频繁，部分已抵近我前沿，其准备反扑与进攻的企图明显，师要求能主动炮击以破坏敌方攻击准备。军反馈，已向上争取，但军区仍不放宽用炮权限。
　　就在对敌战场交通壕掘进企图不明，对敌又得不到主动炮击压制和打击的烦恼忍耐中，却又发生了“排职译电员”战场一时走失事件，造成机要科长向学武和我的压力之大！还曾惊动全师，继而上至军区前指，令人难忘。
　　上老山不久，按军区机要局安排：各团机要股长须到军区机要训练大队集训一个月，团缺出的“机要员”由师机要科派人加强。到10月20日前，股长们集训结业已返回团队，其中加强94团机要股工作的师机要员需接回机要科。专车接送确保机要人员安全是情理中事，何况机要科还装备有“机要专用吉普车”。不过当时上老山的急造军路仍在紧张修建中，小车只能白天勉强通行到94团二梯队小坪寨的3营部，夜间工兵部队要继续修路，故战区规定所有车辆在18时前必须下到山下。
　　22日下午经我同意，向学武科长派机要车由专职志愿兵驾驶员上老山接人，并已经约定好由老山“团指”将机要员送至小坪寨的3营指挥所，等小车到后便能跟车在天黑前回来师指挥所。但天黑后，向科长却带着驾驶员来报告说“人没有接回”，怎么回事呢？原来机要员在小坪寨同驾驶员见面后，见时间尚早，便让车就地等候，他则独自去附近阵地看望战友。
　　至18时驾驶员等不回来人，却见工兵将要封路施工，便只身驾车下山返回。向科长问清缘由后已经电话询问过小坪寨营部，营长说机要员天黑前已经离开，沿公路向山下走去了。事到如此批评、责备也无济于事，我忙拨通94团何参谋长，让在3营全营寻找。
　　不久回话称，机要员在某连呆了约半小时，天黑前下山了。我要求该团扩大范围继续找人，派武装小分队沿小坪寨下山的急造军路与小路找寻，同时通知96团也派出武装小分队沿路向小坪寨山下路口寻找，直至与94团小分队会合向我报告。
　　至21时仍无结果，师长便令扩大到在全师各阵地范围内查找。同时要求前沿各阵地注意观察敌方动静，加强对接合部和间隙地的监视警戒，封锁阵地进出通道等，各阵地发现异常立即报告。对师长此令，于我另有理解，若机要员真被敌捕获或逃遁敌方，将可能会“不惜代价”地出击与炮击予以挽回。此仅是自己当时想当然的内心默契，但也是万不得已之策了。此时，不仅只担忧他机要员个人的生命安全，重要的还担心他职业身份关乎“重要机密”的安全！
　　时间分秒逝去，师长、刘副政委等与我不断地分析机要员究竟会去向何处？又不时询问各阵地寻找结果，回应均在不断失望中。联想9月13日扣林山边防营副政教与通信员遭敌特工杀害事件，上级不时通报敌特工潜入我境内活动的情况等，令我坐立不安！
　　接近23日零时寻找仍无下落，按机要人员管理规定必须向上级报告。此后军和军区前指便多次询问找寻结果，更是让我心神不定。一个大活人竟在全师阵地上找不到了？而且是身边极为重要的“译电员”，别说战场走失、就是平时也不能擅自离开组织视线！他离开小坪寨如此之久未有过任何信息，竟还寻找不见人？难料的后果实在令人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