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连载』 《战边关——南疆侦察参谋手记》

老八路

36
　　1984年12月，我32师侦察连成功活捉1名越军少尉。战后，捕俘组排长孙万余和李方正、贾天权、田茂斌三位班长给我介绍了捕俘的详细情况：
　　他们4人小组潜伏在背离越军“弹药储藏洞穴”最前端的位置，距敌构筑工事区域也就四五十米，但看不到越军挖掘地的现场，后面曾庆国等人和坡上的指挥与火力掩护组，通过林中空隙能不同程度观察到越军的构工场面。当有敌人脱离构工处向他们走过来时、曾庆国发出了约定信号，但不知道要过来多少人。
　　静静等待中，逐渐听到有脚步声走近，然后才看见俩名越军冒头现身，前后相距5、6米搜索着过来。孙万余紧盯着先头越军走过最前端灌木丛中的贾天全，走近李方正附近时便令实施抓捕！
　　李方正突然跃起，拦腰抱住敌人将其扑倒，孙万余跃起却被敌倒地瞬间绊倒，李不顾敌铁锹击打奋力与之搏斗，孙也急速翻身上前协力制服该敌。此时后敌见前敌突然被人扑倒，惊慌中正欲抬枪射击，被贾天全先敌开火、将其击毙！枪声惊动外面构工之敌，很快端枪射击着、向伏击区扑来，被曾庆国等捕俘组其余火力阻截击杀，居高处的白万明也指挥各火力单位开火。突然猛烈的火力将趋前与暴露之敌射杀，同时也完全将企图赶来救援之敌阻截在伏击区域以外。贾天全毙敌后见我方火力对敌已形成拦截，也急速前来同李、孙、田四人协力将俘虏制服捆缚，迅速拖离伏击区。曾庆国指挥数人也奔来协助，众人奋力将俘虏拖拽着爬上我方高地，其余官兵交替掩护着也迅速跟随撤回。
　　听完他们的介绍不由内心激动！从李方正跃起捕敌，与贾天全毙敌枪响，到制服捆缚俘虏，再拖带俘虏攀爬30来米的高坡，至设伏人员全部安全撤回我方阵地，用时十余分钟！此期间应该已歼敌无数，而我官兵们几乎毫发未损实在是战场奇迹！我说你们干得好！为咱们师争了光！为你们侦察连争了光！一定要好好总结。
　　晚饭时，董广发、赵宗歧两位向师长和我们通告了审讯情况：俘虏为敌第356师153团工兵连排长，少尉军衔，名叫陈清平、京族、初中文化，1979年当兵、1983年提干、越共党员。俘虏供认说：身后被击毙之敌也是一个排长，还是名中尉军衔呢。说他们到该地挖交通壕已有几天了，今天又随连长带30余名士兵前来继续挖掘。工间休息时连长让他俩过来看看准备要抵近开挖的路线，结果被俘了。
　　问及为什么在该地域修工事？称上级让修的，也知道还有几处交通壕是由他们连负责挖掘、或协助挖的。具体上级是什么意图他不清楚……说到今日战况和战果，两位都大加赞扬地称“这一仗堪称经典！是自卫还击作战以来侦察兵的又一杰作！”还说这个俘虏抓得正是时候，军和军区都需要敌人当前情况的口供……天黑后我派人派车押解俘虏随董科长和赵处长带走，交由上级继续审理。
　　入夜，白万明、曾庆国等奉命回师指挥所汇报捕俘战斗经过。俩人对今日炮兵的作用给予高度赞扬！认为非常及时、非常准确，炮弹完全在敌群中爆炸，而且按呼唤要求打的目标都很准，让敌人无处躲藏，说歼敌战果应计炮兵一半。
　　黎副师长说：咱们122榴炮一直打得就很准，今天你们喊再打近点，让他都有点为难，最近处直线距离打到距捕俘组仅60米！是有点悬噢。师长讲，今天的战斗至少有以下成功经验：对敌情分析判断准确，抓住战机及时，组织捕俘的决心正确；捕俘组织精干，干部和班长们身先士卒奠定了打好仗的基础；师里直接指挥、组织协同有力，相关单位配合默契；捕俘分队把握时机准确，先抓后打猛捕狠打，撤离迅速有序；炮兵火力打得及时、准确、适度，形成了有把握的战斗保障；依托阵地交通壕前送弹药增援和俘虏押送都及时安全。问题是火力掩护组量敌用弹不足，数分钟后就叫无子弹造成不必要的紧张，若不是你们参谋长早有准备，恐怕弹药没那么快就能送得过去。
　　随后师长决定：由潘启德带一个班，配属高机一挺和火箭筒两具，指挥95团侦察排继续在原地和140、144号地域执行反渗透作战任务，保障96团翼侧安全。估计敌人晚上还会来“被袭击处”收拾残局等，师长对我说：你告诉徐光辉，夜间让他派观察哨监视着点，发现有敌人在那里活动、就用他的迫击炮打，争取多歼灭敌有生力量、扩大战果。11月初，又将杨通平和杨学德在老山右翼的侦察连3排调整来144号及附近地域，加强侦察警戒。
　　估算当日战果：除俘获敌少尉排长1名外还毙敌30余名，我仅李方正轻伤。几天后经上级通告：该日战斗共毙敌47名（不含伤敌数），同时炮兵击毁敌迫击炮1门、高射机枪1挺，弹药所两处。
　　此战11月2日，经军委总部通令全军表彰称“老山前线陆军第32师侦察连，阵地前沿虎口拔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阵前捕俘战斗”等等，对此战给予了高度评价与褒奖。战后，李方正、贾天权、孙万余、曾庆国记一等功，同时授予李方正“侦察捕俘英雄”称号；白万明、田茂斌等记二等功；李方正、贾天权破格提升为排长。
　　漂亮的阵前捕俘战斗让全师官兵士气大振！师长也高兴地提笔手书“奇洞藏威”四字，由政治部罗坚科长临摹后和陈宝珠干事等“雕刻”书署于指挥所溶洞石门的门楣上。我理解师长此举为：以铭官兵守边卫国之志！鼓舞士气的同时，也在表达我师“奇兵制胜之威”！之智、之勇等寓意深长。
　　老实讲，我当时内心的“成就感”也使我暗自兴奋了好几天！两位见证了此战全过程的“见习副师长”同我闲谈时说到：这一仗打得好！你杨参谋长算得上是具体的谋划者和“设计师”，该给你记头功！而且处理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也应对自如，是个难得称职的参谋长！
　　旁边刘副政委插话说：不然我们怎么喊他“老刁”呢，这下就更是咱们“名副其实”的老刁喽！
　　我说，关键还是师长下决心果断、坚决，才及时抓住了战机！又直接组织指挥，也才有后面的战果。当然，我也起了积极谋划和主动参与的作用，但这恰恰都是参谋长的职责所在！不过我是侦察兵出身，又侦察处长多年，有近几年边境侦察作战的经历和熟悉咱们的侦察兵，重要的是现在当参谋长手里掌握有炮兵，就近还有“既设阵地”可以依托，这些才是我“积极主动想竭力促成此战”的底气所在。
　　刘副政委幽默地说，原来你老刁早有“竹竿在胸”啊！

老八路

35
　　1984年10月25日，经我32师精心准备，侦察连小分队英勇机智，仅10分钟时间内，就毙俘敌各一人。随后，我军对越军兵力火力进行了猛烈火力压制，小分队也成功把俘虏押到安全地带。
　　枪炮声渐息，为防意外，我令白万明派专人迅速押解俘虏、沿634高地交通壕，直接送至662.6高地96团指挥所附近道路边，我马上派车来接！转头指派侦察科参谋王伟平带防化连侦察车（八人坐北京吉普），立即前往该地接回俘虏。王伟平刚走不久，军侦察处长赵宗歧便来电话对我说：杨参谋长，你们抓到的俘虏已经押下阵地怎么还不给军里报告呢？我说赵处长你是怎么这样快就知道了的？赵说俘虏已经被他派在前方的观察所看到了，现在正通过他们旁边的交通壕押下阵地呢，你是老处长，我先告诉你，你们可以向军里报告了。我说老赵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派人派车去接俘虏了，等人到我跟前就马上报告，现战斗仍在进行中就先报抓到了俘虏，若中间出现点意外，那就难解释了。
　　10:50时，白万明报告：构工之敌已大部被歼，可能有余敌但看不见踪影。我令不可松懈！继续监视战场变化，注意避敌报复性炮击，准备打敌反扑。
　　11:03时，敌138阵地约30余人在其炮火掩护下向设伏区域扑来，白万明令重机、火箭筒歼敌的同时向我呼唤炮兵火力打击，10分钟后将敌击溃。
　　12:30时，敌数十人在其更猛烈的炮火掩护下从黄罗向我140号和541高地扑来，再次遭我侦察分队和炮兵火力沉重打击，至12:45时，敌被迫溃退。此时王伟平参谋匆匆跑来报告：师长、参谋长，俘虏已顺利押到侦察连驻地。
　　师长闻报高兴地说：老杨这里交给你啦，你可以让机关给他们报告抓到俘虏了。然后起身，招呼刘副政委、舒副师长、高副参谋长等去看俘虏，我则继续同黎副师长共同指挥着前方的战斗。14时后，敌步兵再未露头，双方炮击已趋零星，战场逐渐平静下来。我让作训科将简要战况向军作了报告，综合情况待晚上再报。
　　15时后，师长回来指挥所说：老杨你也去看看俘虏，出去轻松一下吧，这里由他值班。我向师长报告：当前战场己基本平静，并已令白万明等就地保持战斗状态，注意疏开人员少摆多藏，防敌报复性炮火袭击，同时严密监视敌人动静与打就地溃散潜藏之敌。
　　我同几位科长兴致勃勃地来到指挥所下面的临时“押俘所”，这里是原农场房舍。屋内，军区情报部董广发科长、段显群参谋和军侦察处长赵宗歧等人，由侦察科长陈才贵陪同正与越语翻译审问着俘虏。因为都熟悉我便说董科长、赵处长你们来得真快哟，就不怕三转弯、钢架桥遇到敌人炮击吗。赵处长说：给你放下电话就报告了董科长，科长很快就约我一起赶了过来。今天路上还真安全，没遇上敌人更多的炮弹。
　　再看俘虏：约1.7米的个头，在越南人中算得上是高个子了。显得精瘦，着越军服的身上沾满泥土，赤着脚，没精打彩地躺在墙角用木板拼成的地铺上。旁边，摆放着师长让他更换的我军老山战场才有的作战服和解放鞋。师长特意让人送来的米饭和两盘肉菜放在木椅上，好像也未动过。我问他怎么不吃东西呢？经翻译问他也不吭声，还懒懒地抬眼看了看我。我说是不是当了俘虏还不服气哟？也无反应。
　　董科长说：他是名越军工兵排长、少尉军官，好像还有点气节、很不服气呢！让他换衣服他也不换，鞋袜也不穿，说他们军官发的是尼料军服和苏式军靴。不吃饭，说他自己带得有。陈科长指着旁边的布袋说：那就是他今天带在身上的饭，我拿起来看到的是约拳头大小的饭团，而且基本都是“锅巴饭”。这够吃吗？没有其它干粮？没带水吃得下去吗？就这样赤脚打仗？还是被捕反抗时给弄丢了鞋？翻译说他们经常不穿鞋，今天出来施工他也没有穿鞋。我说你们越军也够寒酸了，还去侵略人家柬埔寨，妄想称霸东南亚呢，也真是穷兵黩武啊！
　　为不影响审讯，同时得知被敌铁锹击伤的那名班长已随押俘车回来了，便告别董科长、赵处长等，去侦察连看望伤者。侦察连也住在不远处原来农场的房舍里。几位捕俘组官兵正在休息聊天中，师医院徐宋金所长已经给负伤的班长李方正检查过，正给涂着药膏。见我进屋徐所长说：参谋长，李班长伤得不重，没有多大的问题，伤口已经清洗过，涂上药，过几天消了炎就好了。
　　我看是上嘴唇和额头明显肿了起来，还有点破皮。问是怎么伤的？李方正讲：当他猛然跃起将敌拦腰抱住扑倒在地后一直没有松手，死死抱住敌人时该敌也奋力挣扎翻滚，用手中小铁锹胡乱向他撞击，才打伤了他的嘴唇和额头。当时也设有什么感觉，直到把俘虏拖上来后感觉有点疼了，才想起是在与俘虏博斗时被打伤的。问现在影响吃东西吗？答问题不大。我说这就好！按所长说的好好休息几天，别忘擦药，早点恢复。

老八路

34
　　1984年10月上旬，我32师在老山防御作战中，不断发现敌于我前沿前多方向多处秘密挖掘交通壕。为搞清敌人意图，我们决定对掘壕之敌进行伏击，并力争抓获俘虏。
　　为打好这一仗，从侦察连挑选出排长2人，正副班长6人，战士3人，共12名官兵组成，担任前出伏击捕俘任务。此外还布置了火力支援和接应兵力。白万明与曾庆国带人员准备出发时，我让高副参谋长代师长和我去指挥所附近的侦察连住地动员送行；我即同96团徐光辉团长通告相关行动和协调事项；为防不测，我让徐团长于541高地就近阵地再指定一个步兵排待命，听令接应侦察兵行动。
　　诸事安排完毕已至深夜，我着手起草报军“侦察连伏击捕俘行动”报告。此时，我才感觉有些为难？一是今日午后开始的行动因战机发展环环相扣，就都没有来得及上报过活动情况。二是入夜虽已将当日战场情况综合上报，但也未报告我小分队动态，军也没有针对性指示。三是也想到就地、就近及时处置战场情况是战场当事指挥员的责任所在，临时应对战场变化组织小分队行动应为战场常态，而且牵涉面不大无须事无巨细琐碎报告。再是也担心报告恐引来“不必要的干涉”，反而影响行动。
　　重要的是，我有“即使抓不了俘虏，也可以火力歼敌后、能安全撤回的基本把握”。但经重新部署、天明后就有可能打响战斗，若打响、或之后再报，军必将追究行动前为何不报？或“再出现意外”造成损失，便难脱开“不请示不报告”之责。打响前必须报告！考虑至此经师长同意，延至凌晨才用机要“加急电报”向军作了师“组织侦察连伏击捕俘”战斗的行动报告。
　　25日拂晓，白万明报告：前出设伏捕俘组已经顺利到位，前方各战斗单位均已进入待机状态。炮兵雷世才科长报告已完成随时战斗准备。诸事具备，正静待期望中的敌人出现。指挥所每日早晨例行交班会时，我还将今日战场主要动态作了综合讲述，包括正进行中的伏击捕俘行动。
　　9时过，我同副参谋长正商量着什么事，陈代明科长递来刚接到的加密电话记录，我看是军对我“捕俘行动报告”的批复，主要有三条：1、你们组织侦察连的伏击捕俘行动，只许成功不能失败。2、要严密组织，任何情况下绝不能丢失人员和武器装备。3、若行动出现问题，你师要负完全责任。
　　我看完记录，顿然感觉压力扑面而来！抬头看指挥所洞外天气晴好。心想，这正是敌人可能出来继续挖掘干活的时候。我前出设伏捕俘组已经就位根本不能乱动，动则暴露，也不能白天撤下来，即使“为保万无一失”将捕俘组撤回也须等到晚上天黑之后。
　　待各位散去，我对副参谋长说：老高，咱们今天的行动也只有坚持下去了，这样的战机实在难找，而且部队都已经到位“箭在弦上”，绝不能轻易放过！也不能只打个击溃战完事。我想军里的批示除指责咱们没及时报告外，可能还是从执行“三不原则”考虑得要多些。
　　10时过，白万明在电话中报告敌人出现。随即我将电话置于免提扩音与录音状态，让师长与围过来的领导们都能听到。此后，前方陆续报告发现敌约30余名已经进入山凹地域开始构工。
　　10时30分许，白万明轻声报告有两名越军持枪和铁锹脱离构工处，正在进入设伏区。一会，电话里传来白万明“抓到了！抓到了”的喊声！随即引起指挥所内一片掌声和叫好声。我在叫好的同时双手握拳，从座位上腾地跳了起来，引起大家一阵欢笑。师长笑着说：你们看参谋长高兴得都跳起来了！刘副政委说咱们“老刁”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啦！
　　当俩名越军被我捕俘组毙、俘各一名后，毙敌枪声惊起构工之敌盲目射击，部分越军涌向设伏区域时遭伏击组和我居高掩护火力的猛烈阻击，敌未得靠近半步。同时白万明电话中向我呼唤炮兵打击该敌，我高声喊黎副师长开炮！
　　早已抱炮弹在手的炮兵们闻令瞬间将炮弹准确砸向敌群；首群炮弹刚落地，就闻白万明在电话里高喊“打得好！打得好！打得太好啦！”稍许又喊参谋长让炮再打近20米，向东南30米等，阵阵炮弹无一不落向所指地域。
　　十余分钟后敌炮兵才向我方阵地盲目炮击，但对伏击捕俘区域毫无威胁、反遭我炮兵火力压制。此间，我猛烈的步、炮火力致构工之敌伤亡无数，也有效掩护了捕俘组迅速撤回。当敌向我方炮击时前出设伏官兵已经拖押着俘虏攀上了30来米的陡坡，安全顺利地撤回到坡上阵地。从抓俘虏、枪响，到前出人员撤回仅十余分钟。
　　当白万明电话中喊“参谋长、俘虏已经押到我跟前了，曾庆国带出去的人都已经全部安全回来”时，又引起指挥所内一阵欢呼、叫好声！我问，我们的人有没有受伤的？白说有个班长扑向俘虏时被铁锹打伤嘴唇和额头，只是肿了起来，并无大碍。
　　师长说：让他们注意防避敌人炮火反击！我应声喊出：白万明，注意敌人炮火报复！稍许，白万明喊“参谋长，子弹快打光了，赶快让人送子弹来”！闻此我急令96团徐团长用“就近待命的那个排”送弹药上去。
　　早守听在“通联电话”中的徐团长称：杨参谋长放心，误不了你的事！己经出发了，很快就送到。果然不到十分钟弹药到位。我问徐团长怎么这么快？徐说：他在电话里听到白参谋喊子弹快打光时，就让行动了。我说老徐，不错！谢谢你了！

老八路

33
　　1984年10月上旬，我32师在老山防御作战中，不断发现敌于我前沿前多方向多处秘密挖掘交通壕。同时敌为掩护其秘密构工，也加大了对我阵地的炮击强度。虽遭我炮火打击但仍昼夜不停地隐秘掘进，进而发现敌交通壕几乎已与其浅近纵深地域形成网状连接。迹象判：敌人可能吸取其进攻与偷袭行动中、在展开和回撤时常遭我炮火大量杀伤的教训，是要改变战法使用“堑壕延伸式”战术。开挖网状交通壕利于敌兵力壕内隐蔽运动，以躲避、减弱炮火的地面杀伤力。同时利于秘密接近我方阵地伺机发起突然冲击，造成我措手不及。
　　所谓“堑壕延伸式战术”，于我军并不陌生，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都曾使用过。当年陈赓和韦国清将军率领军事顾问团帮助越南“抗法斗争”时，也曾运用堑壕延伸战术逼近敌阵地，对夺取著名的“奠边府战役”大捷起了重要作用。如今，越军班门弄斧虽并不新鲜，但对我阵地官兵已经构成心里压力，甚至顾虑敌人是否会“示形于交通壕挖掘”，却掩盖其它企图？如仿效滇西抗战时有名的“松山战役”战法，隐秘挖掘地道至前沿某阵地之下，再放入大量炸药，伺机突然引爆，制造战场恐怖事件也未有可知。敌人究竟意图何在？在我军各级指挥员密切关注之中，若能抓个俘虏查明敌真实企图，那是当前期望中的事。
　　10月24日13时左右，在541高地附近间隙地潜伏监视小分队的侦察连指导员曾庆国向我电话报告：继昨日发现敌秘密进至我140、116号阵地百米外的山凹丛林中活动，疑似在挖壕构工后，今天又有敌约30余名再到两高地之间的林内挖掘施工，并有数名越军向高地下方地域秘密探路排雷摸近。
　　此情况即刻引起我的关注，认为这可能就是我组织袭击捕俘的极好机会。8月23日，我探访662.6方向阵地和“硬闯生死线”时对该地域的环境有过熟悉，那片虽属山地灌木林，但坡度并不太大，有些地方陡峭但也不是很高、能够攀爬克服，且制高处均为我方控制、或能够为我所控制，利于我居高组织火力掩护；敌人在坡前山凹林下构工、利于我隐蔽前出接敌行动。更基于我对侦察连官兵的信任与了解！他们都经历过数年边境侦察作战的实战磨练，有经验、也有能力完成“袭击捕俘”任务！考虑到此，战机可能稍纵即逝，必须抓住。经再与曾庆国通话证实：只要占据了凹地两侧小高地，即与他们目前己经控制的高地形成三角居高临下之势，用步兵武器都可以控制山凹地域和进入我方坡下之敌的通路。感觉“此战机极为重要”，电话都未放下就同高副参谋长商议，很快达成立即组织侦察连“袭敌捕俘”的共识。即令曾庆国密切监视敌人动态，同时着手选择前出路线，作好“袭敌捕俘”准备，听令行动。
　　随即在大幅作战地形图前，我向刘师长报告了541高地前沿敌人的活动情况和准备就地组织侦察兵秘密前出，实施“袭敌捕俘”的设想预案；建议由师直接指挥侦察连的战斗行动，伺机袭击捕俘。师长详细听取建议意见后，很快同意组织行动并召集黎副师长、刘副政委等决定：指派侦察科副营职参谋白万明立即前往541高地，负责前方的统一组织指挥；令侦察连潘启德连长再带一个班随白万明行动；96团就近的140号和116号阵地的3连，派两个班、携两具火箭筒配属侦察连行动；师炮群6个连计划炮火听令，分别对138号阵地、黄罗、411高地等敌目标准备炮击，支援侦察连袭击捕俘战斗。前方行动待白万明到位报告后，统一组织实施。
　　尔后派吉普车将白万明和潘启德等迅速送至662.6高地，他们再经阵地交通壕赶往前方。为保联络顺畅，我与白万明迅速构通两条电话线路直接通联，同时配一部无线电台备用，必要时开机与师联系。临行我叮嘱白万明今天下去的人如果接触不到敌人，撤回时“要不留痕迹”以便“再择机”行动！
　　白万明等16时左右到前方后，由于该地域为多陡壁沟壑和嶙石藤蔓的复杂地形，待曾庆国带小分队前出到位时敌人已经离去。不过如前所述，侦察连官兵都经历过“自卫还击战”和“边境侦察作战”有实战经验，所以见敌离去并未急于回撤，而是就地潜伏监视与秘密搜索。结果发现紧靠我侧山坡崖壁下有处刚掘出的洞穴，还藏有敌人部分弹药和构工器材。曾庆国令“不要移动，不留痕迹”，就地监视至天黑后前出人员才隐秘撤回向我报告。当得知他们并未惊动过敌人，也未移动过敌人洞藏弹药物品时，我特别表扬说：你们做得好！把握住了侦察兵行动不达目的便不留痕迹，也不轻易惊扰敌人，以利再战的战术原则。也更证实了我对他们有实战经验的信任。
　　判敌：紧贴我前沿储藏弹药，是为攻击或袭扰我阵地时使用；而敌方近日只要无较大的作战行动、该股敌人一定还会再来。这样，我若能在敌“洞穴储物”附近隐蔽设伏数日，就仍有战机可待；同时，敌人可能还意识不到我军会摸下阵地前沿，直接前出到其活动地域去布兵设伏呢？正好可以达成“奇兵突袭”的良好效果！坚持在此“伏敌捕俘”就必有收获！不过需要重新策划部署。经同副参谋长和陈代明、陈才贵等商议有基本设想后，向师长报告：准备继续在该地域组织“伏击捕俘”的行动方案。得到师长肯定！同意先召回白万明和曾庆国经面对面了解、判明情况后，师长决定：继续实施“伏击捕俘”的战斗行动，连夜组织布置，天明前完成捕俘作战行动的一切准备。
　　前方，仍由白万明负责统一组织指挥。捕俘组：由曾庆国带领，再从侦察连挑选出排长2人，正副班长6人，战士3人，共12名官兵组成，担任前出伏击捕俘任务。火力掩护组：由潘启德负责率侦察连已在现地的人员和96团3连两个班（含重机1挺、40火箭筒2具）编成；接应救护组：由96团2连一个排担任；师炮兵群继续昨日火力计划的同时，122榴炮营重点向山凹出入口地域至138号高地和黄罗地域计划火力，主要打击凹地构工之敌和拦截增援与逃跑之敌，支援、掩护侦察兵伏击捕俘作战行动；白万明与我直接电话通联，由我统一指挥、协调侦察分队与炮兵和96团阵地之间的协同作战。各战斗单位天明前必须就位，并严守岗位，待机战斗。

老八路

32
　　1984年老山作战时，我军才配备一线阵地步兵连的仿苏制“狙击步枪”，官兵反映精度较差，效果不好。此前，我军尚未成批生产和装备过狙击步枪，听说这还是还击战时从越军手中缴获后才研制出来的首批国产狙击步枪，而且有专供老山作战部队试用的殊荣，但40师好像也没用上便全部移交我师。
　　1984年8月，32师接替40师老山防务时，我和师长刘玉尊见这些狙击枪还未开箱，抬了一箱来指挥所“开箱验货”！当拭去护枪油，装上随枪瞄准镜，师长对照使用说明书把玩道：这家伙射程远、还有瞄准镜，可是防御作战中的“好东西”哟！让尽快发下去保证一线阵地每个步兵连有两支，选优秀射手专人使用管理。
　　但在实战中，基层反映枪的精度较差，这倒是个不小的问题。精度不好既影响战果、动摇射手信心，还可能暴露自己带来危险！师长让我选个场地，把射手们都弄下阵地来集中训练，再让他们上阵地去发挥作用。经高副参谋长与教导队射击教员母大志等人准备后于9月22日大清早，在曼文95团前指地域集中刚从阵地下来的“狙击手”54名，专门对他们进行狙击枪射击训练。
　　夜间下过阵雨，天明时已雨过天晴日照东山了，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但已经在阵地上蹲守近两月的战士们却是携枪、冒雨、摸黑从阵地上走下来，身上泥水不干、更显疲惫不堪。为大家准备的热汤鸡蛋面条好像吸引力也不大，许多人草草吃过后便顺势躺倒在地上放松地休息起来，真不忍心打扰他们！过9时，副参谋长对我说：参谋长不能再耽误啦，不然今天的训练完不成。这才让大家整队集合，开始了一天的集中训练。
　　【79式7.62毫米狙击步枪，是1979年对越反击战中，仿制于从越军缴获的苏制德拉贡诺夫（SVD）半自动狙击步枪，1981年试产，1984年部分列装于老山作战任务部队，成为我军第一款投入实战的狙击枪。该枪后于1985年改进定型，重新命名为85式狙击步枪】
　　场地四周为山地丛林，中间底凹开阔有溪流稻田，适宜轻武器实弹射击，因地制宜设有7个靶位。老高亲自组织，每人用弹10发、对500米距离半身靶射击。结果令人吃惊，54人中竟有38人不中靶？命中目标1发以上者只有16名，还不到射手的三分之一。
　　就是这样可怜的命中率中、命中两发以上者还只有8名，仅有1人命中最多弹数为6发。这是什么成绩哟？是大家太疲劳？真令人失望。但这才真正检验出射手们掌握武器的真实情况。
　　接下来即“热炒热卖”，母大志与教员们现地教学、示范，让射手们先学会目测人体距离，再掌握瞄准镜与武器结合的关系，尔后组织多轮实弹体验射击。午后，刘副政委在95团曼文前指处理完工作也来看望阵地下来的射手们，听说上午射击成绩不佳后摇头说“这太需要训练了，相信有压力的针对性训练效果会更好”。
　　经反复练习与实弹射击体验，命中率有明显提升后才于黄昏前组织“射击考核竞赛”。条件与上午同等距离与用弹数，结果没有脱靶者，并有29人命中目标靶5发及以上，有俩人命中8发，还算令人欣慰！我将先让周永生参谋准备好的、盖有司令部印章的十本红色“烫金证书”在现场对前10名以“优秀射手”称号依次填上姓名，同副政委、副参谋长以司令部名义颁发获奖战士予以表彰。当时我想到，对这10名受奖战士发证书不仅是种荣誉激励，若他们有心留存下来，应该是参加老山作战的“实物纪念品”呢。
　　晚餐，95团前指的班有为参谋长尽其可能为射手们准备得比较丰盛。说要让阵地上下来的兄弟们美美吃上一餐热饭、热菜，喝口热汤！大锅红烧肉、青椒炒肉片、萝卜烧排骨、豆腐青菜汤等满足供应。射手们说：好久都没吃上热乎乎的东西啦，看到清水煮白菜就会淌口水。高副参谋长说：这才是大实话！如果不是在战场，谁要说出这些话、相信还会被认为是虚伪呢。天黑下来可以上阵地了，同阵地联系沟通后与射手们握别，各自返回战场岗位。
　　重要的是当日训练证实：上阵地才装备的狙击步枪仅靠读“随枪说明书”还不能掌握其性能，实战中也难验明实射效果，经整天的训练与比赛也是检验和提升射手技能的机会。师长让我将情况通报部队，要求加强阵地练兵活动！不仅对新装备，包括轻重机枪手、40火箭筒手等的操作都要熟练，还要进行武器的“换手训练”，让官兵们普及掌握阵地上的各种武器操作，以提高歼敌能力与效果。
　　9月25日晨，马军长电话指示说：据通报，敌近期将对我施以较大规模的炮击，步兵也将同时以部分兵力向我进攻、夺占前沿要点；计划第一阶段将于26日开始向我阵地打四千发炮弹，第二阶段10月2日开始打一万发炮弹；因此考虑一是你们部分连队换班问题是否停下，二是要防个别要点被敌夺占，要作好有力量夺回来的准备。
　　针对敌可能对我实施中等以上规模炮击和以营连规模的偷袭，师决定“充分准备，以静待动，坚守阵地，寸土不丢”。停止将要实施的换班和减少工兵上阵地的构工行动；责令部队、特别是那拉和662.6方向要高度警惕抗敌进攻，坚决粉碎敌之企图。果然在27和29日午夜敌对142、145号阵地连续发起连、排规模的多方向偷袭；10月4日夜又对老山94团1连43号阵地实施多波次袭击。敌连续数夜对我前沿阵地无数次规模不等的袭击，均被我及时发现坚决打击！将敌企图粉碎。
　　10月4日清晨，在细雨蒙蒙中马军长陪同军区张司令员、黄副司令员和陈副司令员来师指挥所视察。
　　师长汇报战场情况后张司令员讲：你们师上来已经站稳了脚跟，前阶段防御作战的成果值得肯定。现在你们还要坚守作战两个月，然后交给1军1师，他们已经上来并展开了临战训练。你们师撤下去休整但也不回营房，还要准备打进攻仗。苗皇帝山早就给你们师下了任务，现在还要准备把它打下来，争取在明年旱季完成。所以你们下去休整就不回营房，就在战场附近搞临战训练，等打了苗皇帝山才回去。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可能明年雨季后才可能撤回。
　　晚饭时张司令员才说：你们军的领导班子现在有了变动，马军长到军区任后勤部长，何其宗调到14军去任军长，廖锡龙任你们的军长。

老八路

31
　　1984年9月4日，军区胡伯华副司令员要来视察，当日只有师长、黎副师长、刘副政委和我留在指挥所。我们同胡副司令都不熟悉，但之前希望通过如实向首长反应在争取“用炮权”的问题上，能得到副司令员的支持有过商量。
　　清早，胡副司令及随员如期而至。经对溶洞指挥所视察后围坐在“作战室”台桌前开始座谈汇报，师机关只有陈代明科长参加并由他作记录。黎副师长、刘副政委依次汇报了战场的当前情况，尔后俩位对师本级无权掌控自己的火炮发射权都提了些意见和建议。胡副司令员听汇报中还不时插话，明显表现出对限制师主动反炮击不理解？说“三不主动”并不是要被动地限制用炮呀，我可以不主动先打炮，但敌人都先打了、还造成我阵地上出现伤亡，我为什么不能及时还击呢？防御本身就被动，再不给反炮击权那坚守阵地的官兵不是就更要被动挨打了吗？说他们志愿军“抗美援朝”时期那么困难，战场炮弹经常供应不上，也没有限制过用炮呀。（编者注：1950年，胡伯华曾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任志愿军团长、副师长。）
　　老实说我们听闻胡副司令员插话中就已经心潮起伏，感觉副司令很体恤下情，熟知战场残酷也难得通情达理。相信当时师长同我们的感受都会一样，都对副司令员的理解和插话表示由衷地感激！也寄予莫大的期望。
　　后由刘师长发言，讲到刚开始执行三不主动指示时，军和军区都曾明确师每日掌握200发的用炮权。现在变成无论是炮击敌人目标还是还击越军炮击，每次都要向军和军区报告，特别大口径炮的使用更受控制。受此严令限制致使我师当前在用炮问题上很是被动，阵地官兵不理解，反应已经很强烈了，甚至质疑国家是不是没有炮弹打，造不出炮弹？胡副司令员插话说：不知道你们在用炮问题上还这样的艰难！并再次讲：炮兵火力是阵地防御作战的重要支撑和坚强后盾，防御作战本身就处于被动地位，如果再没有及时和适当的炮兵火力支撑，防御作战就将更为被动。刘师长可能见副司令员如此的体恤与理解下情，继续汇报中在请求对师放宽用炮权限、至少能给师里有“边打边报”的主动权时，激动地讲到“前方战士流的是血，不是水”！师长说完话后出现片刻停顿。当时感觉师长是在为能减少阵地被动挨打，能争取得到用炮的主动权，减少阵地官兵伤亡，终于说出了“战士们流的是血、不是水”而又言犹未尽中的激动，是为牺牲的官兵们在呐喊！应该说当时胡副司令员及在座各位对师长的情态是理解的，都不以为然而没有格外的反应，认为师长是从战场实际出发和因关爱战场基层官兵而激动，发出了由衷的肺腑之言！
　　胡副司令员听完汇报表示：关于用炮问题我看可以适当放宽，等回去一定向张司令员和黄副司令员回报，给你们必要的用炮权，至少应该给你们边打边报告的权利，具体待同军区领导们统一意见后答复你们。最后讲军委的指示要执行好，但也不是不让打炮，而是不要乱打炮，看准了就要打，打就要打好、打准，集中力量给敌人以歼灭性打击。我们是大国和有威望的军队，不要跟着敌人小规模的炮击转，要有原则。对于伤亡要有正确的看法，有的伤亡不可避免，有的可以避免，要尽可能避免非战斗减员，处理好作战和部队建设的关系，锻炼部队，培养干部。
　　令人惋惜的是，这次谈话，却不知道为何出去时变了味道。不久后有消息称：一个师长，怎么能在战场上有情绪呢？再后来，据说已上报提升师长为副军长的任职报告也被不知什么原因被撤回。小道消息传来，也让我等当时知情者们愕然？刘师长的“军旅前程”或因战场在用炮问题上受阻，知者实实为之惋惜叫屈！10月中旬，同师长到96团3营阵地视察途中，我对此事有过提及。师长回我话说：不管它，也管不了，随它去吧！
　　好在，军区答复由师每天掌握的用炮权变成“紧急情况时”可以边打边报。当然何为“紧急情况”？实则难以界定和掌握，所以实际上松动有限。9月15日，军区首长关于战场的用炮问题仍然强调：不搞准敌人目标不打，打不准不打，敌不进攻不打，不要和敌人炮兵对着打，不要天天打，搞准敌方目标时集中火力予以歼灭性打击，一次打的目标也不要过多等。当时理解上级“三不主动”的意图是想要将老山战场在舆论中的“热度”降下来。我在阵中日记中写下“看来欲主动制敌于反扑进攻之前，将紧张压向敌方是不可能了，只有以静待动打政治战，这是对我坚守部队耐心与毅力的磨练”。
　　综上所述不难看到：从8月中旬至10月中旬，老山战场贯彻总部“三不主动”的指示达两个多月之久，这无疑是“把握国际政治斗争大局”的需要！但作为前方阵地防御作战部队而言又确实是在艰难中度过，付出的代价也是沉甸甸的！
　　鉴于上述战场背景，师分析当前战场情势认为：总的看敌“7·12”大反扑遭重创失败后的创伤未愈，再要组织较大规模的反扑也需些时日准备。同时，就目前越军实力与我军比较、包括作战能力等在内，量敌方也未必能在老山战场夺回些许阵地还其颜面。为此敌转为守势防御，保持与我持久的对峙胶着状态可能性大，以“哀兵姿态”与我“打政治仗”争取国际舆论的同情和支特。同时也不排除正在积蓄力量，窥测时机，待我疲惫后再行反扑，但至少近月内敌人不会有团及以上规模的进攻行动。
　　对此，师在加强阵地建设的同时，号召开展“冷枪、冷炮”的杀敌立功活动，积极歼敌，集小胜为大胜。继已经完成两个连轮换外，有计划地再调整部分前沿阵地坚守连队，让更多连队到前沿阵地得到锻炼。经军批准，将于国庆节前轮换调整完毕。

老八路

30
　　1984年8月中旬，11军和昆明军区前指逐渐降低了先前的“战场温度”。10日通告：据技术侦察，敌人“似已限制”其炮兵射击，称不发现我方有50辆车、200人以上不得炮击。通报还说，敌人炮兵反映：“像这样就只有亡国了！”
　　接到上述情况通告后，军区前指便逐步收紧我师大口径火炮的使用权限，开始规定：85毫米以上口径火炮在射击前须报“军炮兵指挥所”批准，不久又要求需要报“军区前指炮兵指挥部”批准方能发射。同时，对团营属小口径炮的“用弹量”也限制每日在200发以内，超过也要上报批准。
　　初时，我们并未引起注意，以为敌人不打我也不打，仅为战场一时应对策略，至少小炮还有些主动权嘛。结果是敌人并未减少大、小口径火炮对我方阵地的炮击，而我则不能及时呼唤出大口径炮还击，如此便造成我师官兵伤亡逐日增加，开始与上级在“用炮”问题上的冲突不断，甚至日渐激烈尖锐。
　　8月17日，何副军长来师传达军区“关于加强阵地建设、减少伤亡”意见时，其中有“只限师领导掌握”的内容：最近总部有“不主动出击”，包括侦察兵不主动出境开展侦察活动和“不主动炮击”的指示。对此战区的要求是“两不主动、两加修”（加修工事和道路）。强调当前以加强阵地建设与战场管理为重点，抓好“防袭扰、防误伤、防炮击和防地雷伤”的“四防”工作。但94团打968再战1063高地，以及96团的出击方案仍要积极准备，目前主要是查明情况做准备，什么时间行动由军区前指决定。关于炮兵使用问题大炮要控制，敌人不打我也不打，非打不可的重要目标也要请示批准后再打，这是大局。小炮还是要积极主动，但要打得精，减少齐射，减少用弹量。
　　9月9日，军又通知出击968高地定在15号左右，好像“用炮权”要放开了。因94团陈团长已去长沙学习，师长还让我准备到时去团里协助指挥出击。9月12日，军蒙副参谋长约我再次上老山，会同94团刘副团长、何参谋长等现地确定对968高地的具体行动方案，只待蒙返回军指挥所敲定具体出击时间。当晚却又接到通知：
　　总部指示前沿部队要做到“不主动出击，不主动炮击，军内外报刊和通讯、广播电台不再报道战场消息，侦察分队也不出境活动，必须出境时纵深也不可太大”等。军区要求：当前“主要以小炮”与敌作斗争，大口径炮一般不射击。对968高地和爬颔之敌的出击均暂不实施。
　　次日，何副军长又来师解释说：主要是因为最近军区要召开“两山作战庆功大会”，北京的首长也要来参加，报刊、广播电台也要进行必要的报道。如果我们没有限制地使“战场过热”，会给舆论造成“北京的首长来了战区，战争还升级了”的影响，所以才有了“三不主动”的指示，估计国庆节后会有改变。副军长要求我们师领导对“三不主动”指示仍然只有执行的责任，没有再传达和质疑的权利，后来我们称之为“三不主动原则”。
　　同日，军区通报：敌正推行西北边境全面防御计划，其第313、356和314师己形成纵深配置防御，正在逐步完善防御设施；敌发现我前方出现新单位后引起了疑虑，便似也主动限制其作战规模以避免刺激我方遭致新的打击；同时仍在解决战败后遗症，其356师反扑失败后余悸犹存，仅8月内该师开小差就达280余人。故判敌方在短期内尚不具备大规模反扑条件，但小规模袭扰我前沿的战斗将持续不断。通报似乎说明敌方也要战场降温了？
　　“三不主动”无疑是斗争的需要，判敌暂时不可能有大的反扑行动，克制忍耐势成大局！但敌方炮击我阵地可能减少吗？作为防御本身是被动作战，主动出击968高地和侦察分队的袭击捕俘行动还将无期延迟，这下就更趋被动了。由此阵地遭敌炮火袭击不断，需要我炮火及时压制反击时小口径火炮射程打不到，大口径炮要等待报告到军区前指炮兵指挥部批准后才能发射，一个请示来回怎么都要好几分钟，炮兵火力反应自然太慢，对掩护支撑前方阵地与反敌炮击没有实际意义。常出现前方阵地呼唤需要炮火掩护反击时，我们的火炮却反应迟缓，要么迟迟打不出去，要么发射炮弹“量少势微”对敌形不成威胁。以至出现我方阵地常是被动挨敌炮击。敌人似乎也很快判明我方炮兵火力已受到严格控制，向我打起炮来更加无所顾忌还逐渐增多增大了炮击时间与规模，而且主要炮击我步兵防御阵地，致使我遭炮击造成的伤亡日渐增加。
　　8月20日凌晨，96团防化观测组李召居排长报告：5连阵地遭敌炮击后毒剂报警器出现异常数据读数，半小时后观测仪又自动报警。同时称：以往阵地上多蚊虫，现在却不见？有人已出现头晕、胸闷和呕吐现象。我令阵地继续监测，展开防护的同时指定防化科长申茂刚带防化分队赶往阵地处置，接回几名重症战士来救护所观察。师长、副政委和我都亲往看望，了解情况，战士虽逐渐恢复但中毒原因不明？黎明时申科长报告阵地异常解除，也未发现具体的毒源。但此事态引起各级关注，阵地也加强了观测防护。
　　至8月24日，军区通报我师上阵地20个昼夜的战果与战损情况为：共毙敌181名，毁损敌炮14门、汽车3辆。我伤亡官兵129人，其中伤102（干13）、亡27人（干3、士兵24）。伤亡129人中炮伤68、亡21，地雷伤13、亡3，战斗及其他原因伤21、亡3人。
　　造成以上伤亡，既有阵地工事不牢固、不完善以及初上战场阵地管理不严，防炮经验不足的因素，客观上也存在我主动炮击与反炮击不力的问题。除22和23日两昼夜外几乎天天有伤亡，虽然上阵地伊始即三令五伸强调严格阵地制度管理，严防敌炮击避免伤亡，但仍存在短时间出工事活动无所谓的侥幸心理，最终酿成难以补救的不幸伤亡。
　　特别是8日13日黄昏94团50号高地，有战士在表面阵地活动和到水源处汲水、擦身等，遭敌炮击20余发，落弹为瞬息引信、多在树梢爆炸，当即造成战士亡5、伤9人的严重后果！16至19日持续下雨，敌趁雨每日向96团阵地袭来数百发炮弹，亡战士4、伤15名，部分工事遭毁。这则有主动打击不够、反炮击迟缓与压制不力的原因。
　　问题是阵地官兵们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三不主动原则”，师也无权向下传达和解释，真传达下去恐怕还会出现大的抵触与麻烦。如此基层官兵随时顶着敌人炮火，却看不到我方及时的火炮压制与还击？往往公开怒斥、谩骂炮兵为何不及时还击？常听闻官兵们尖锐埋怨师团指挥不力，拿官兵生命不当回事等等！军和军区前指则日日有战场伤亡通报，批评我师阵地管理不严。一时间由于“炮击和反炮击”同上级分歧大，下级也因炮火反应慢和打出的量少、效果不佳而怨声不断。师则处于下级意见大，上级不满意两头受气的尴尬处境之中，与军和军区炮兵指挥部经常发生冲突。

老八路

29
　　1984年8月，11军32师接替老山防务后，师里本来就存在着兵员缺编和干部缺额的问题。但干部转业、入学住校，战士复员和征兵补充工作基本与内地部队同步实施。刚接防阵地后的8月5日下午，按军里要求，师常委会议便议定63名干部转业地方工作。炮兵团杨永新团长和炮兵科长骆际谦、管理科长曹保成也在其中，我司令部还另有5名干部同时转业。8月10日全体转业干部离开前线，送回部队驻地等待安排移交地方工作。20日，师政委李正贤和94团团长陈尔宽又离职去长沙学习。政委离职学习后，军指定刘先诚副政委负责师战场政治工作，师长自然独自担起带领全师作战的责任。日后我司令部还有副参谋长何锡发、作训科副科长赵晓才、作训科帮助工作的陈昌明到军校学习，以及95团作训股长胡跃平也通知去上了军校。至此，我师战场近两月内竟无一名在职的团长！
　　9月10日，调31师92团胡志明来94团代理团长，到9月底团职干部才任命补齐。具体是95团副团长陈宪武为团长；96团副团长徐光辉为团长，参谋长罗延林任副团长；94团2营营长杜昌明任96团参谋长，该团3营副营长陈彪任2营营长；炮兵团参谋长鞠绍强任团长，副参谋长郭茂新继任团参谋长；炮兵科副科长雷世才任科长，直工科副科长黄正旺任管理科长等，直工科仍缺科长。此间上级特批师“两名战场战士提干名额”，一名由96团安排外，经我推荐和党委考察，决定任命95团侦察班长杨学德为师侦察连排长，此也稍微了却我对侦察兵们长期边境艰苦作战的褒奖心愿！
　　8月下旬，军下达年度复员退伍和派干部征接新兵任务。我师退伍战士2000名，但明确参战部队战士退伍时间推后至年底离开部队；征接补充新兵2500名须立即安排。除云南、贵州两省1000名新兵，由各县武装部征集后直接送部队驻地外，四川、山东和湖南的1500名新兵，师需派出75名干部到上述地区协同地方征集接回。征集新兵事由王德武副师长负责，因此王副师长也离开老山。
　　【老山防御战场各阵地负责指挥员名录影印件】
　　以上是想说明：这些事虽然都是部队平时极为正常的工作，但在生死拼杀的战场上一会要安排干部转业，一会又有干部去上学，去征兵等，总不时有干部离开生死攸关的战场，必然会不同程度地对战场官兵士气造成影响。好在我师“令行禁止”的战斗作风尤佳！同接防前于和平环境中突然受命一样，能经受得起考验而不受波动。
　　整个作战期间，还不断有总参作战部、训练部、军务部等工作组到战场考察和检查阵地建设等。其中，有十年前到过我们军考察冬季野营拉练的总参训练部宋云鹏处长，我曾全程陪他随部队徒步拉练十余昼夜，夜间急行军翻越苍山，住训剑川沙溪古镇，参加部队实兵实弹演习等。曾羡慕他当过骑兵，参加过西北地区平叛剿匪作战的经历。如今又在战场见面都分外高兴，他还是老作风，由我陪同非要去主要防御阵地考察，说管训练的人就必须了解战场上需要什么才知道要训练什么，53岁的他在枪炮声中仍身手敏捷不失当年之勇，让人敬佩！当然，军区工作组也常来检查巡视。
　　1984年8月4日，师接手作战指挥权当日，军就电报传达了军区前指8月1日指示：要求我师在査明当面敌情后要主动出击作战，或利用粉碎敌反扑之机、逐点对前沿敌占目标实施出击，以改善我防御态势、予敌以压力。还具体到：94团以两个连左右兵力负责向968高地和1058高地出击,并占领高地、作为我防御的警戒阵地。96团向162号、164号和167号之敌出击，肃清各点之敌并占领布设防御。要求8日20时前上报方案。
　　虽然在我看来上级指示“有些超前过急”，部队刚上阵地可以说还立足未稳，情况还不怎么熟就要求准备出击？这样的“行为转换”，恐怕难以让基层官兵们很快接受。即便如此，师长当夜还是向上述俩位团长分别打招呼，让他们开始做出击作战的必要准备。
　　8月5日零时，军与14军战场指挥权交接之后，清晨何副军长即来师指挥所要求我师：一要立足大打早打组织防御协同。二是要计划用好火力打击敌方重点目标，没有试射过的火炮与目标要组织试射。三要狠抓阵地工事建设，首要的是加修观察、值班火器工事与掩蔽部。故当日黄昏炮兵某观察所报告发现敌人大口经火炮阵地，师长即令炮群130加农炮营给予打击，炮弹准确覆盖目标。次日，军通告经技术侦察获知：昨晚发射的20余发130炮弹全部命中目标，共毙伤敌24名，要求师对炮击单位予以嘉奖。
　　为落实8日向军报告出击预案不能拖延时间，7日师长让我和陈代明科长专程上老山先拿出基本案，经与94团领导共同对968和1063高地敌据点抵近观察：968高地为西北向东南走向，是1072高地延伸出去的山腿，敌我前沿相距80余米，相连山脊宽不足20米。而1063高地也与我老山右翼山脊相连，山脊更窄宽仅十来米。判两高地守敌各为一个加强排，都在我老山阵地火力控制之下，应都是好打之敌。经与团商定先出击968高地，由团连夜做出基本案报师再确定。
　　8日，师综合两个团的出击预案认为：都是加强连规模的作战行动，符合上级“零敲碎打”将紧张压向敌方的意图。相比之下老山方向敌目标突出，也更好组织。那拉方向战场胶着，敌情顾虑与地形环境也较复杂，而我刚接防不久需要熟悉战场、站稳脚跟。同时考虑采取“快打快撤”战法容易收获较好战果，也好提振士气。师确定上报先由94团出击968高地，尔后再视情况出击1063高地和165号、167号阵地。96团前期主要查明当面敌情、组织佯动，拟制方案，为出击作战作准备。
　　此后何副军长和蒙副参谋长都曾先后上老山，对准备出击的两个高地进行勘察。军区很快在批准出击968方案中要求师于20日前作好出击作战准备，94团则要在16日零时前完成战斗准备。师决定由高副参谋长前往94团协助落实出击的战斗组织准备，指导出击分队战前训练。
　　仍为落实出击方案，14日清早我带周永生参谋到扣林山主峰边防阵地观察老山侧后敌情、地形，在望远镜中发现有敌10余人在斜坡疏林中挖堑壕或掘迫击炮阵地，即让周参谋判定坐标、方位，再通过战场电话联系黎副师长打几炮看看。数分钟后几发炮弹落下命中目标，陪同我们的边防连长兴奋地说敌人肯定有伤亡！经报黎副师长准确命中目标又连续两个齐射，扩大效果后连长担心敌会报复炮击忙劝我们离开下山。
　　黄昏，经南温河95团指挥所与团政委、也是老乡战友的葛代祥和陈宪武副团长说起炮击事时，还颇有成就感呢，老葛特意杀鸡祝酒庆贺。深夜回指挥所向师长及各位领导报告中，谈到炮击效果好时黎副师长笑说：你今天给我来了个突然袭击，打多少也没说，让我瞎打了10多发炮弹。我说至少伤亡他有七八人，值得了！
　　与此同时，为贯彻战区“要对敌造成恐慌，把紧张引向敌方”的侦察工作会议精神，师积极组织侦察分队加强渗透侦察与设伏活动。师长讲咱们分两步走，一是侦察连一个排在船头方向适当地域设伏，伺机伏击敌特工的同时也掩护了我主要防御方向阵地的工事构筑。二是94团侦察排为出击968拔点作战准备，主要侦察查明敌人阵地设防情况。三是渗透侦察，目标选在老山右翼17号高地方向，出去的距离可以选择先近点开展伏击、袭扰活动都行，但不能吃亏。
　　由杨通平副指导员带领一直在老山右翼接合部活动的侦察连3排，在94团右翼阵地协同下继续负责师接合部间歇地的设伏和监视保障，同时要做好对1044高地之敌实施袭击捕俘的准备。
　　以上可见我师换防伊始，上级就一再要求“贯彻积极主动”的作战原则。部队也在积极作阵前出击的准备。炮兵也不是等敌人打了我们才打，只要看准了目标就可以主动打。侦察兵也展开袭扰和伏击活动等。这些都是将紧张引向敌方的行动举措，也是防御作战中需要把握的原则与积极姿态。
　　上阵地以来，师长与我们一直都在考虑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变防御本身的被动为主动”，如何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又能有效歼敌。战场谋划时常议论道：在敌方还未大规模反扑时，我能千方百计造成敌人心理上的恐慌与行动上的畏缩，困敌于工事中和狭窄的地域内、昼夜被我袭扰而不得安宁，时时造成敌方的伤亡与恐惧，而我能以小的代价换得大的战果，至少敌我伤亡达2:1，这既获防御作战的主动，又能集小胜为大胜、鼓舞士气。这些都足以说明，接防半月内还没有“限制用炮”之说。
　　但战场情况的变化，受制于国内外斗争的制约，老山战场仍然如此。需要时，作战部队可以“放开手脚”积极寻机歼敌，反之则只能“被动隐忍”。我师在老山防御作战中却恰恰遇上了后者，处于“必须隐忍”的态势。

老八路

28
　　1984年8月，11军32师接替老山防务后，师领导阵地考察发现，除了应加强防炮击伤人外，阵地内容易发生误伤的隐患尚未排除，其危害甚至不压于地雷伤害。特别进入夜间，紧张心理未得到较好克服，致盲目开枪投弹已造成多次误伤事故，如不注意解决还不能根本杜绝类似问题发生。其中根源在于对敌人特工活动的特点和敌小股部队偷袭战术仍不甚了解，心中无底，怕敌袭扰而捕风捉影的多。
　　防袭扰措施也不够具体、不够严密，才心里不踏实。既要解决心理顾虑，还要有周密的防袭措施，根本的还是要加强宣传教育和有针对性的防袭扰措施，用事实说明敌偷袭战术的有限性。让官兵们了解敌偷袭战术的特点、弱点和熟知我阵地具体的防袭击措施，完备和熟练防袭击预案。师要求一线营、连指挥员在团指导下切实査明各阵地间隙地域内，敌特工可能潜入地域的情况，针对性地制定和熟练反袭扰方案。安排侦察科尽快摸清各间隙地及敌特工可能活动区域的情况，布置师、团侦察分队开展伏击行动，就近与阵地步炮分队组成协同关系,只要有条件即果断组织侦察分队实施伏击和袭击捕俘，将紧张引向敌方。
　　总之，要让官兵们相信：只要我沉着冷静，措施完备，是完全可以应对和战胜敌人袭扰作战的。上述意见与措施8月24日经师长签发，以师“作战指示”方式下发执行、抓落实，此后再无误伤事件发生。同时依据原防御部队留下的资料，师长指示工兵科逐一查明各布设地雷的区域及数量，布雷有遗漏和数量不足的统一组织工兵布设。
　　防炮击，尽量减少伤亡是防御作战中部队时刻不可懈怠的工作。重要的是加强阵地管理和加强阵地工事的抗炮击能力，师特别强调严守阵地管理措施和纪律，开展野战阵地管理评比竞赛活动和以增强工事防炮能力的加固加厚工程。进入9月后，我遭敌炮击伤亡人数明显降了下来。同时我针锋相对，同样利用小型火炮机动性快，打得快，数量占优的特点组织“游击炮”活动，开展以歼敌有生力量为目的的歼敌竞赛，遂显现出较佳战果。
　　8月25日凌晨开始，老山一场大雨几乎连续下了两个昼夜，致一线营、团阵地工事遭雨水损毁严重。特别是战场的阵地工事多为土质，猫耳洞、堑壕和掩体经大雨冲刷、浸泡后垮塌数量竟高达60%之多！96团5连有名战士为防雨水进入，在猫耳洞出口处用石块击打重机枪子弹，试图钉住塑料布，结果致子弹爆炸将左手炸断两指；配属我师作战的炮兵16团警卫排一名战士在雨中被崖壁落石砸断左腿，紧急送医院救治。大雨中敌方还持久向我阵地炮击伤我战士4人，并严重干忧我阵地的抢险救灾。
　　至26日黄昏，在阵地灾情重大，敌又不断炮击伤人的严峻时刻，师长同我们分析当前战场的情况是“大雨不停、塌方不止、敌炮袭不断”，阵地官兵伤亡和病害随时可能发生。师长果断部署：一是坚定信心树立战胜天灾人祸的大无畏精神，由政治部编辑简短的战斗口号激励官兵战胜当前困难。二是后勤连夜组织送衣物、药品等上阵地解决急需，让官兵们雨后有干衣服穿，病了有药吃。三是科学安排防敌炮击、加修工事措施，炮兵采取“敌不打我不打、敌打我也少打”的克制态度争取稳中度灾。
　　雨中恢复工事能修则修，雨停安全情况下和夜间抢修，要在防炮袭、防塌方伤人中逐步加修加固。强调：一要号召全师树立战胜困难的坚定信心，干部、党员要挺身而出带头克服和战胜困难。二要从实际出发，解决一线阵地的急需，组织机关直属队将相关物资尽快送上阵地。三要从长远考虑，“分三期”改善能打、能藏的阵地工事建设。近期主要集中工兵保障队，帮助一线阵地突击构筑工事。二期在国庆节前，“前沿排”阵地要有两个隐蔽部和一个隐蔽观察哨与火器加盖工事。三期则全面完善阵地工程。材料保重点，搞那个点运到那个点。同时利用自然岩洞和扩展洞穴屯兵储物。二线阵地主要由自己动手加修、加固工事。
　　师决定实施“阵地三期工程建设”至关重要，也相当及时科学。师长更是身体力行，着力实施，亲自带机关直属队官兵前运构工材料上阵地，到一线阵地指导工兵作业，自己不吸烟还买烟带去阵地慰问官兵。在一个月内的夜间，机关直属队就出动了1200多人次为前沿送工事构件。至国庆节前，三期工程基本完成，更看到这项决策不仅针对性强，很快克服了
　　“防炮击、抗雨患天灾”的困难，而且对稳定军心，坚固阵地，长期坚守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8月29日综合通报和当面敌活动有如下特点：
　　以我那拉为主要炮击方向，重点是142号和154号阵地。时间不规律，前期是晨、昏两个时段炮击，入夜可持续至22时左右，中午较少炮击。近期则为“零星持续昼夜”炮击，并时有炮兵“连规模的齐射”。敌日炮击数在100至近200发之间，大口径火炮较少向我炮击，但发现其活动活跃。一是调整部署，其268炮旅似已在我当面展开。二是敌在维修和更换火炮。三是加紧地测、试射。四是组织炮兵专业集训，计划四批、于9月15日前完成。五是展开、调整观察配系和通讯联络。六是特工活动频繁，主要在我两翼和142号、154号阵地及附近区域，加强对我部署、尤其是炮兵的侦察掌握。七是正研定某个火力计划，可能为所谓的“东潮行动”。敌人二线的356师正组织以进攻为主的干部集训和部队训练。
　　综上所述，判敌近期不会有大的地面进攻行动。当前主要以不规律炮击和武装偷袭探我虚实，耗我有生力量，疲惫我防御士气，为新的反扑创造条件。
　　9月13日军通报：边防15团驻扣林的3营副教导员和通信员在12号界碑附近被越军所害。晚上经电话询问侦察处赵宗歧处长证实：该营副教导员及通信员于昨夜返回营部途中遭遇敌特工伏击，通信员当即身亡，副教导员被拖出数十米至国境线，因顽强反抗，最终被敌杀害后弃尸逃逸。师长让我电话专门向各团领导通告此事件，要求今后任何人进出阵地，不得少于5人以上武装行动，规定师团领导上阵地往来途中，必需有半个班以上武装护送。
　　【老山防御作战中笔者（左）与刘玉尊师长（右）、王徳武副师长（中）分析战场情况】
　　针对敌可能的袭扰活动和偷袭作战特点，再次调整和直接明确了侦察分队的活动区域与任务，以加强间隙地、接合部的安全保障。侦察连除副指导员杨通平带3排继续在老山右翼17号和18号阵地区间设伏外，一个排为预备队，另一个排在144和140号阵地之间区域设伏警戒。
　　94团侦察排在80号、81号和79号阵地区域展开活动，伺机伏击歼敌。
　　95团侦察排受侦察连指挥，在马店东南一公里外适当地域实施侦察伏击行动。
　　96团侦察排，在116号和100号地域设伏，防止敌人从两个团的防御接合部窜入。
　　同时，组织力量迅速开通经129号阵地向144号和145号阵地增援的秘密通道，增设了师、团指挥所与128和145号阵地的迂回电话通讯线路等。
　　10月4日起，敌在我拉那当面架设了广播喇叭，不定时向我方华语广播，此时敌仍未弄清我师已经替换老山防务，喊话仍称40师。经我数次摧毁性打击至11月中旬，敌终止了广播，其间我也不时向敌方打宣传弹、空飘宣传品和食品等，针锋相对地开展攻势。
　　进入10月，师三期防御工事建设已经完成，新出土量达7850立方米，运送工事构件1500余套。新修和加固掩蔽部497个，战斗工事1268个，交通壕12427米，整修阵地道路24450米，坚守防御条件得以根本改善。但此时老山地区又遇多日阴雨不停的清冷，据当地人讲这是多年少有的大降温天气。虽然部队完善了各类野战防御工事，但对昼夜冒着敌人炮火躲避在猫耳洞内、行走于堑壕交通壕泥水中的官兵仍是极大考验。战场生活清苦，皮肤病、烂裆、患感冒那是家常便饭。不过前线的艰苦奋战得到祖国人民的大力支持和关心瞩目，各地的慰问信、慰问品时时激励着官兵们的士气。同时，尽管当时仍很困难，但战区官兵日生活标准也由0.54元提高到0.80元，涨了0.27元，一线阵地的生存和生活条件均在尽可能地改善之中。

老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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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师接防40师老山一线阵地后，围绕“守住阵地，站稳脚跟”师首先抓了：
　　一是尽快加修完善阵地工事。客观是“7·12”敌人大反扑中上万发炮弹倾泻我方阵地，对阵地堑壕和隐蔽部工事造成的破坏十分严重。尽管老大哥部队已曾顶着炮火抢修，但往往是晚上修复白天又遭敌炮火破坏，特别是那拉和662.6高地表面阵地损毁严重，145与142号等阵地几近焦土。开始还没有“波纹钢”构件，到8月中旬新研制出才陆续送来战场。无疑波纹钢构件对加固猫耳洞、掩蔽部等起到了重要作用。上阵地后面对阵地工事数量少，被覆层薄，抗炮能力弱和往阵地运送物件必须是夜间而且全靠人力搬运费时费力的现实，师长及各位领导连续十多天昼伏夜出带领机关直属队和前运后送分队向阵地运送麻袋、圆木等材料，帮助抢修工事。因工事加修量太大，在我工兵营突击队基础上、军又急调33师工兵营百余名官兵组成工程保障队配属我师，加速了阵地恢复与加固进度。
　　二是加强阵地管理，尽量避免非战斗减员。8月4日和12日，师两次分头召集一线营、连长和团参谋长开会研究防炮击，防地雷伤和加强阵地管理的措施。强调交通壕加深不低于1.8米，堑壕不低于1.3米；暴露地段未连接交通壕的尽快连通，工事要加修防止雨水倒灌设施；各阵地内建立完好的战斗生活秩序；在重要通路、生活集中和常遭炮击部位派调整值班员，严格检查督促安全和控制人员白天在表面阵地活动。
　　三是针锋相对，力争主动。充分发挥小型火炮轻便灵活、能快速机动的长处，区分射击任务和地域，“以小对小，以游动对游动”，预选多个发射阵地对敌进行“监视性自主射击”。
　　四是严防敌小股窜扰和翼侧偷袭。安排侦察连两个排和95团侦察排，分别在1044高地、17号阵地和船头、那拉、145号阵地开设警戒观察哨，组织设伏，袭敌捕俘等活动，负责师两翼接合部和间隙地的安全。
　　以上工作，甚至一直贯彻防御作战始终！
　　针对前沿阵地8月21日傍晚，先是94团2营触雷伤1人，接着96团又有两名排长触雷伤亡各1，同日该团还有2名战士被敌炮击伤的事件。师常委会分析原因和研究防范措施，认为是阵地纪律执行不严，行为不科学蛮干，安全意识差所致。师决定进一步抓教育，做到阵地管理纪律要让所有官兵人人皆知，个个懂防雷和防敌炮火伤人，强调严格阵地管理，无极特别情况任何人不准跨越堑壕作业，不用爆破器材引爆障碍物扩展视界、射界等，竭尽全力减少非战斗伤亡。师长甚至直接同一线团、营长通电话严令：今后若再发生类似违纪触雷伤人事件，你们要亲自将伤员送到师战场救护所来，让你们守着，看着给伤员截肢动手术，看你们有什么样的感受！
　　次日，师长和我分别到老山和松毛岭各阵地去检查阵地管理和防炮、防雷措施的落实情况。本来师长还要去主要方向，我以师长常同工兵去那里和我年轻为由、请师长这次去老山，我去松毛岭。为多了解些阵地的真实情况，还经请示师长同意我在阵地上住一宿。我先到96团指挥所，和此时还“代理团长”的徐光辉和政委李国智等领导传达师精神后，下午，30出头的徐团长同我进到662.6高地和634高地之间的1营阵地，营长马旦成已在阵地交通壕入口处等候着了。这是我第二次到松毛岭阵地，也是再上老山“7·12”打敌反扑的主要战场，1营防守阵地范围约长4、宽3公里，左前方至清水河口是2营相邻阵地。
　　时至8月老山战场正值雨季，处于河谷地带的松毛岭阵地也更显湿热，官兵们大多只穿短裤和背心，或躺、或坐在猫耳洞内做着自己的事。猫腰走在堑壕、交通壕内不一会就汗湿全身，看到曾经受大战摧残过的阵地工事比20多天前已经改善了许多，猫耳洞的数、质量已大幅度地增多、增强，在里面的感觉也舒适多了。各掩蔽部的结构都还比较牢固，覆盖厚度也普遍增加了四五十公分。特别是堑壕和交通壕的深度都在1.5米以上，在壕内行走基本冒不出头，堑壕宽度也明显增加、可容俩人通行。尤其几段新挖的交通壕蜿蜒纵横达两千多米，可以贯通全营主阵地，将各连支撑点阵地相互连接了起来，更方便壕内机动兵力和前运后送补充弹药物资。在662.6高地主阵地的前斜坡下30米外还新构筑了一道堑壕，与主阵地交通壕连接布设了一个班的防御，明显将防御前沿向敌方推进了几十米。徐团长说这是随你们初次来勘察时师长就有这个意图，我们上来就抓紧落实，现在看效果还不错！我说别小看了这几十米，它足以体现咱们不是默守成规单纯的在执行“寸土不失、坚守防御”的作战任务，而是积极防御战术思想的体现，它的确也能增强阵地防御作战的弹性。
　　在前端壕内观察孔向前沿观望，从左至右百米前后通视良好、射界开阔便于发扬火力。百米外便是直达老山脚下和与大青山沟底相接的大面积丛林，适宜敌人步兵机动与潜藏伺机对我发起冲击。马营长讲：据先前防守部队介绍“7·12”时越军在这一带先是天亮前的多路、多波次偷袭，有敌人已经接近堑壕边沿向壕内投弹，被击溃后天明又在炮火掩护下轮番发起攻击，现在都看得到前方开阔的地面上还留有不少新旧弹坑。我问大概是7号清晨，你们报告好像在这个方向击溃过敌人的偷袭？徐团长说是的，持续半个多小时才结束战斗。营长讲有三四股敌人先后间隔十多分钟企图对我阵地进行偷袭，还真玩了点声东击西的战术呢。不过刚到前面坡下就被发现了，双方接火不久敌人有无伤亡也不清楚，但很快便溃散退去。我说这才叫“骚扰战术”，也或是试探性的偷袭，敌人小股多路攻击并不是以攻占某个阵地为目标，而是成、则杀伤我有生力量，不成、对其伤害也不会太大，相反让我阵地官兵白天遭炮击、夜晚又被偷袭、骚扰，造成战场心理紧张不得安宁，这才是需要预防和警醒的问题。
　　壕沿边和猫耳洞旁，稀疏摆放着用弹药箱、罐头盒等种植的各种小花小草，还有几种兰花。马营长讲有些是接防时阵地就留下的，有些是咱们上来栽的。我说不错！这是种乐观精神的表现，但也不宜太多，摆放位置不要影响到战斗行动就行。
　　猫耳洞和掩蔽部内有人用煤油灯、蜡烛和口缸、罐头盒烧水、煮粥、煮方便面？战士们说“军用压缩饼干太硬了”，包括方便面，能用热水泡一泡才好吞咽些，有时也煮冷饭和剩菜汤等，解决白天吃不到热菜、热饭的问题。为什么不用烧开的水呢？那是因为油灯和烛火都火力微弱，很难将水烧开，能将水烧热、烧烫，比就着冷水吃干粮要好得多了。看到这些让我钦佩，这才是老山战场真实的生活和阵地上的饮食特色呢！我们的战士们太有才，也太可爱了！我说：长期坚守中的官兵就要有这种“苦中寻乐、随遇而安”的精神状态与生活境界！不过只能白天使用，夜间还必须严格灯火管制，以防遭敌炮击。还要特别注意安全预防失火，阵地上到处是弹药，一旦引爆那可就不好玩喽！
　　左前方一阵重机枪射击声，马营长说可能是2营阵地发现了敌方目标，开展的冷枪歼敌行动。不一会前方阵地几发迫击炮弹落下爆炸，显然是敌人遭我阵地机枪袭击后的报复炮击。徐团长连忙将我推入壕内掩蔽部说参谋长躲躲吧，炮弹可是不长眼睛的，你在这里出点事我们可是负不起责哟。我说要你负什么责？你出点事我也不好交待呀！马营长接话说俩位首长都别客气了，你们无论那位在我的阵地上出点状况、我才真正负责不起呢！已经转了不短时间了，干脆在这里休息会吧。我说好，这里是你马营长的地盘，县官不如现管！就在这里休息会吧，我也该抽支烟了。他俩不吸烟，我给掩蔽部内几名战士发烟时见他们都不好意思接受，忙说会抽的就不要客气，会抽而不抽就是不欢迎我！战士们才接烟同我说笑着抽起来。
　　我问战士你们怕敌人偷袭吗？特别是敌人特工？有的说开始还是有点紧张的，现在上阵地都快一个月了，也遇到过敌人夜间偷袭，觉得也没有啥嘛，就已经适应了。有的说特工也是人，在战场上就同样都是敌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有准备、警惕性高、就什么都不怕，他敢来就都会一样挨打！我说“都同样是敌人”这话精辟！说明你们已经适应了这种特殊的战场环境，重要的是有情况时切忌惊慌、忙乱，要冷静应对才会万无一失！
　　应该说眼前看到的阵地已具备坚守的基础条件，包括隐蔽工事和值班火器工事在内，都达到能观察和坚守战斗的条件，功能也基本完善，其中3连阵地更要好些。有部份猫耳洞和工事还需用波纹钢材料内衬和被覆，使之更加牢固也更防水、防潮。有的掩蔽部和隐蔽交通壕覆盖层还要加厚，徐团长和马营长说这些都不是问题，波纹钢工事材料已经申报补充、夜间都有送来，而且师工兵营晚上来修隐蔽部时也会带些材料来，往后都会逐日得到改善。
　　再看阵地弹药储备和武器管理也比较规范，当时我军战场仍普遍使用65式冲锋枪。所有弹匣均压满实弹放置整齐，储备弹药大多存放在战斗工事旁和外壕壁中间挖堀出的“壁龛”内，为方便取用约三分之一已经开箱。见有不少手榴弹拉环显露在外，徐团长说“这样容易发生意外，没必要搞得那么紧张嘛，将手榴弹盖扭松动就行了”。让马营长尽快纠正。检查中我强调阵地湿热，武器弹药容易生锈，要避免金平边防阵地打敌人直升机“高射机枪卡壳”的事发生，每支武器和弹匣、弹链与开了箱的零散弹药都要用擦枪油经常擦拭，必须随时保持武器与弹药的良好战斗状态。傍晚，我催促徐团长回去坚守指挥岗位，我决意留在1营阵地上体验“阵地夜生活”。
　　吃了碗黑夜才能送上阵地的“热面条”，其实已经不热而且成了“面条糊”，但毕竟是熟食，就着压缩饼干可能还顶饿呢。双方零星炮击中，我坚持让马营长带我再去各连阵地上走走。刚认识的马旦成营长山东人，大概30来岁中等个，说话办事精明能干。他说近日敌人对我阵地主要是不规律的零星炮击，今天他的阵地还比较安宁，也仅落下几发炮弹，夜间往往有小股敌人偷袭，也都在前沿前就能被发现，一阵枪战敌人便基本撤离，继而向我方阵地行冷枪、冷炮射击等。我说这倒是在检验咱们的警惕性，稍有不慎被敌人得手摸进来容易造成官兵恐慌，再胡乱射击投弹，不仅可能造成咱们人员伤亡，而且还会影响士气，这是要特别注意防止的。正如下午讲到的：敌人白天炮击、夜间袭扰也是一种战术手段，就是要以不停袭扰和炮击来疲惫、麻痹咱们，让你阵地上昼夜不得安宁，削弱官兵意志与丧失判断能力，造成我方非战斗减员，这才需要加以提防的。
　　黑夜里沿着堑壕走去，看到担任警戒的战士们静静地匍伏在壕沿哨位上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其余官兵们隐藏在猫耳洞和掩蔽部内随时准备着战斗。夜间阵地有些清凉，官兵们都穿上了单薄军服，还时不时有零星枪炮声的战场显得安静。“师参谋长在阵地上”的消息早也传开，而且马营长已经通告各连，要特别警惕防备敌人袭扰对我造成伤害。当我在阵地上握住官兵的手时就能感觉到他们情感的激动！我仅轻声问候“你们辛苦啦”！即可看见战士双眼在夜色中闪耀、甚至泪花闪现，让我感动！
　　我伏卧壕沿观望、倾听敌方良久，仅闻老山主峰方向有零星枪炮声，但难辨是敌还是我方所为。怎么前沿有隐约动静呢？什么都看不见，声响还继续着。旁边值班的战士轻声对我说“可能是老鼠”，怎么战场上还有老鼠？稍倾，真有几支老鼠追逐着跳进壕内乱窜。营长讲，他们刚接防就发现这里老鼠多，而且应该由来已久，这是因为阵地官兵们将吃剩的饭菜和空罐头盒常往壕外泼撒、丢弃，战火中还有伤亡腐烂变质的各种动物遗体留存，包括“7·12”被歼之敌弄不走的尸体等，虽炮火连天，但食物丰盛还源源不断，给鼠类动物有了充足的生存条件，赶不走也灭不完，只能“共生共存”了。我说“有鼠就有蛇”，联想到鼠患、蛇毒不是小事，特意叮嘱营长灭不了蛇与鼠，但必须预防鼠疫与蛇咬事件发生。野战阵地湿热、活动环境少而狭窄，师里需要通盘考虑防范疫情，防避毒蛇和蚊虫伤害等。
　　回营指挥所狭窄的掩蔽部也近零时，教导员张金祥为给我腾出睡处去了前沿连阵地，马营长还特意弄来几块木板坚持让我睡在上面，说是能隔潮气。他和随我来阵地的作训参谋水涛以及警卫员董金柱都和衣睡在两侧过道上，还说你这么大的首长要是在我阵地上出点事，我马旦成可就全军闻名啦！我也戏说：有营长和作训参谋给我警卫，出点情况我也认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快天亮时我走出掩蔽部想再看看阵地情况，却见附近壕内躺卧着不少战士，得知是为保护我而增加的警戒，我即令马旦成让战士们立即撤回猫耳洞和掩蔽部休息我才出去。在营长引导下我沿交通壕再次下到前沿堑壕，和坚守战士们一起警戒到天明。清晨，看着山涧慢慢升起薄雾，先如轻纱缕缕飘浮，一会再连成片，再后来翻越头顶将整个阵地笼罩起来。趁浓雾遮掩，是离开1营去左翼2营阵地的时候了，马营长一直护送到634高地阵地，将我交给2营长赵坚强后才离去返回。
　　2营是我师主要防御方向团的右翼营，其前沿支撑点阵地为156号和有名的142号即“李海欣高地”，营指挥所位于128号阵地。该营部分阵地掩隐在灌木树林之中，林下为沙石土质且多沟壑和怪石藤蔓。阵地左前沿距南盘江沙滩仅数百米，正面突出、似柄直插敌要冲清水河口的利刃。特别是142号阵地前出孤立，环境险恶，但战场地位确十分重要，有如利刃上的刀尖直接与敌阵地对峙，也是越军意在必得但又屡攻屡败的伤心之地。
　　中等个头、30岁左右河南籍的营长赵坚强，引导我上主要阵地看到：这片阵地虽多隐于丛林之中、但地形复杂破碎，地面怪石嶙峋、卵石和藤蔓、苔藓伴生，且多陡崖峭壁和沟坎洞穴，虽利于人员与弹药物资隐蔽潜藏，但不便于阵地之间的相互联系与支援协同。特别左翼四五十米外的坡下丛林，地势低凹阴森，这片丛林在持久的战火摧残中竟然还损毁不大？而且还生机盎然仍显茂密。林下阴暗潮湿，朽木腐叶、峭壁沟坎和嶙石遍地间或藏有凶险？苔藓与藤蔓植物丛中也似暗隐不测？林外边缘又邻近江畔河滩，完全在南盘江对岸和清水河口敌方火力控制之下，极利敌人接近潜藏和夜间渗透活动。就是白天有人在丛林中潜藏要被发现也不大容易，确实是片难以控制的间隙地，且在我156号阵地左后侧，对营防御侧翼形成严重隐患！赵营长讲夜间常发现有人在丛林里活动，为防敌袭扰坡下布有各型防步兵地雷，同时安排有小分队昼夜设伏监视。不久前的夜间，曾与潜入之敌发生过投弹和枪战交手，天明查看还发现敌留有血迹与部分弃物。我说这里地理环境虽然复杂，但我们能控制的坡坎比较陡而且怪石藤蔓与破碎石块遍布，敌人真要能悄悄摸爬上来也难，包括夜间有人在丛林内活动也容易被察觉，关键是警戒程度要高。
　　营长为我指出几处可容俩三人潜伏的哨位，觉着比较隐蔽，进出也方便，还可以互为依托支援。我说位置地点都不错，重要的还是警惕性要高！克服夜间疲劳。有情况可先用手榴弹，既能杀伤靠近之敌探以虚实、还能避免我方潜伏位置过早暴露。目前看“7·12”之后敌人一时还难有大的进攻行动，但小股袭扰会不少，你们营阵地位置前出与敌人直接对峙，也是敌人主要的袭击目标，要加强防范措施，还要防止惊慌失措造成误伤等。
　　几发炮弹落在附近阵地，赵营长连忙将我推回营指挥所“半掘开”式的地下掩蔽部。指挥所隐蔽在丛林内几株大树之间，空中和地面都难观察识别到。虽然四下依然可见敌炮火摧残的伤痕，但比1营沿山背突出的高地阵地，原有的丛林已被敌炮火摧毁得所剩无几，这里要好多了，在林下直身行走也难被敌人发现。我说赵营长，你这里太有“山岳丛林野战指挥所”的感觉了，白天可在林下避暑纳凉，夜晚进掩蔽部休息也安全。如果拍张照片让人看，说是东南亚某武装组织在丛林中的指挥所，一定不会有人怀疑呢。
　　坐在指挥所外倒伏地面仍生长着的大树下，营长介绍道：敌人每昼夜都要对142和145号阵地炮击，致使那片阵地表面碎石层叠，植被只剩些断树残枝，官兵们主要隐蔽在坑道与洞穴内坚守。我知道目前上述阵地是4连坚守，更清楚月内该连伤亡也达30多名，虽然伤多、亡少，主要是炮弹伤，但形成的战斗力减员己经引起师长重视与我的关注。其中还有几名是石家庄和桂林陆军学校送来的100名“学员排长”，他们的“锻炼见学”也使我前方步兵连每排都有一两名学员排长。我对赵营长讲：目前师里的办法依然是夜里派工兵上来帮助加固工事，先解决能躲、能藏、能防炮的问题。同时阵地人员要“少摆多屯”，除观察值班官兵外尽可能减少在表面阵地上的活动，其他人在堑壕和交通壕内随便移动也不行，要严格管理尽量减少伤亡，对学员排长多教他们打仗的常识经验。
　　午后我准备去142号阵地看看，至少对最前沿坚守官兵是种鼓励。但遭到赵营长和水涛参谋的阻拦，徐团长也来电话劝阻说：师长刚才还询问你在那里呢，指示不准参谋长到142号前沿阵地去。还让转告你师里有事，要你尽快返回师指挥所。考虑早起这片阵地不时就有枪炮声，硬要去前沿也是对赵营长的为难，但虑及左翼接合部的地理环境复杂，临近江边沙滩是设防顾虑较大的分界线和间隙地，需要去实地看看沿线地形才能做到心中有数，或许在调整防御部署和指挥作战时用得着。我便决定经145号阵地和541高地左侧沿途勘察，再沿南盘江畔的小路到里头寨，让小车在那里来接我回师指挥所。赵营长开始也极力反对说，541高地到里头寨那段路太危险，主要因有多处上百米路段暴露在南盘江对岸“爬颔”之敌的火力之下，接防前这段路就被40师称为“生死线”。虽然团、营两级目前也常沿该路线向阵地运送补给物资，但都是夜间和清晨能见度差的时候经过，白天是禁止通行的。我说就是要让敌人在意料之外，大白天去“闯生死线”就是种出其不意的选择，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说服赵营长后他要派一个班护送。我说人多目标大反而不安全，但考虑战士们返回时人少了也不好，便让班长再选4名战士同我们沿上述路线勘察运动。
　　沿156号阵地后缘，经145号阵地内侧到了541高地，有2连约一个步兵班在此担任翼侧警戒，附近还有迫击炮阵地。我在高地观望：从清水河口我方前沿阵地左侧一直延伸过来，这片丛林宽约两三百米，再沿松毛岭左翼山脚起伏连绵数公里直达里头寨和船头，完全与我方境内的山林相连。且如前所述灌木树林中遍地是沟壑与不少植物蔓藤，环境复杂极易潜藏隐蔽部队。丛林外至南盘江河滩又是大片芦苇与杂草丛生，若被敌渗透利用将直接威胁着2营左翼阵地的安全、甚至我纵深目标，需要增加警戒予以提防。或直接派侦察分队在这一带潜伏活动，打击敌可能的渗透袭扰，保障我左翼“接合部”间隙地的安全。
　　听说我们要经过前面的“生死线”，阵地班长说白天走生死线回船头太危险了，一再劝我们从他们营阵地侧后返回才安全。我问你们看到敌人向生死线开枪打炮了吗？班长说白天没人经过也还没有见到过，但夜间敌人常对这段道路炮击，可能是防我们的人晚上送东西上阵地来……
　　穿出541高地坡底灌木林“生死线”出现眼前。那是一片开阔的江岸河滩，去里头寨千余米弯弯曲曲的便道穿行其间。战前，此地一定是种植农作物的良田沃土，但此时此地高达一两米的芦苇、飞机草（紫茎泽兰）与各种杂草丛生，经战火已大面积焚毁与倒伏，几处必经路段完全暴露在对岸爬颔之敌的阵地之下。我同水涛参谋隐蔽在山脚树丛中用望远镜反复观察敌方对岸，确也搜索到几处敌人居高临下的工事地堡痕迹，但未发现有敌活动迹象，不过那些看不透的草丛和灌木林内是否藏有越军狙击手呢？那些草丛、灌木和疑似敌人的工事，离要经过的便道直线距离不过七八百米，完全在敌人狙击枪和重机枪的有效射程内。
　　虽然是多云天气，阳光也不怎么强烈，但在河滩林缘的树丛里感觉很是闷热。转眼16时了，水参谋说“参谋长要不我们还是走541高地返回吧”。我内心虽在犹豫，但说出的却是“都到路口了，岂能改道”！话出口心中似乎有点后悔，但也无由更改了，便说：水参谋你去安排，让班长带警卫员开路，你随我运动，然后4名战士跟上的顺序过去。告诉他们，运动中要拉大距离，人与人之间不得小于十米，开阔暴露地段要单人低姿跃进通过，若遇敌火力射击，各自利用有利地形隐蔽。见水涛按我的要求对战士们都作了交待淮备好后，我一挥手，班长率先带着小董跃出林沿，冲向数十米外的草丛，迅速隐蔽伏卧在一簇高草边沿，警觉地待我跟上去。我对水涛和后面的战士们说，就要这样像跑“接力赛”一样通过暴露开阔地段，后面的要等前面的腾出隐蔽位置后再前进，总之人不能挤到一起。讲完我迅速跃出树林，冲向第一处能隐蔽待机的位置。
　　途中有不少新旧弹坑，多处芦苇丛曾遭炮击还有燃烧过的痕迹，大段大段的便道上也没有遮蔽物可利用，只能不断快速跃进通过。如此几番冲刺，跑了四五百米我已气喘吁吁，加上在闷热河谷中运动早已全身透湿，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大汗淋漓趴下隐蔽休息就不想起来。相比之下个头与我差不多，20出头的水涛参谋每次跃进都轻松自如，而且常在我右侧临敌面运动，明显是在用身体护着我避免我遭敌方火力直接打击。再次隐蔽休整中我说水涛，你不能离我太近了，俩个人在一起目标就大，敌人一个点射打过来不一定打得着我，反伤了你不好！他笑笑说没事，没事！我说多了他干脆回答“参谋长，我是参谋你是首长，我不能离开你远了，保护首长安全是我们参谋的责任”！我闻言语塞。是啊，我也当过多年参谋，危险时刻自己在首长跟前或与战友们一起时也都会这样做的。4月初在杨万后山，军首长们突然遭遇敌方冰雹火箭袭击，我们也曾一拥而上保护首长安全。这是我军优良作风！也是战斗中的战友情怀。但我还是对水涛说：你还很年轻，我也还跑得动，必要时你推我一把就行，但不要跟得太紧护拥着我，让敌人一阵重机枪点射就会伤了我们俩个，那样敌人太占便宜、咱们也太不划算！言毕我俩都相视而笑。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连续跃进，卧伏隐蔽和再运动，我们终于顺利通过“生死线”进入丛林安全区域。就地坐下稍时休息后，我对护送我们的班长说：现在我们已经安全顺利地过来了，谢谢你们啦！嘱咐返回时你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同样要拉大距离通过暴露地段，带领战士们一定安全返回。看着战士们一个个转身消失出视线后，我顿时感觉十分疲惫而瘫躺在地。旁边水涛说好像附近有流水声音，我说你去看看如果有水沟咱们过去清凉一下，不然快要中署了。水涛在几十米外还真找到山涧溪流，这可能是船头天保农场过去用来灌溉的水渠。石块构筑的渠道中有两处沙地凹塘，小环境也还隐蔽安全，水流量虽不大但足以够我们就地来了个丛林溪水澡！让警卫员小董拿出昨天出发前准备在他挎包里的“瓶装水果罐头”，轮流喝着糖水感觉直沁心脾！此时此刻有此物堪称“绝佳饮品”了。关健是经过数十分钟的拼命奔跑，总算安全闯过了生死线！紧张得以松驰。此时此景只有战场人才能感受得到的“特别奢侈享受”！
　　清凉过后，体力也得到些恢复，便穿上军衣向里头寨方向走去。十多分钟后见对面林缘边有房舍，还有武装战士警惕地巡视着，有辆小车停在林下、可能是接我们的车，无疑是96团后方补给基地了。见我们出现，有人旋即进屋报告刚由参谋长改任副团长的罗延林迎出来就说：参谋长，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点嘛，大白天走这段路太危险！我说，是有点冒险，不过这不是过来了吗。进屋喝水，知这里原来是农场房舍。离开前我说老罗：你们夜间上阵地走这段路，不仅要注意防炮，还要提防敌人特工渗透伏击哟。
　　天黑前回到指挥所师长见我就说：今天越军向142至541高地炮击了100多发炮弹，所以怕你在阵地上挨炮弹才让你尽快回来。我说在阵地上还感觉不到有多大危险，但过“生死线”倒把我累得不行。师长说“我若知道你要从那里回来，也绝不会允许你去冒这个险”！
　　当我向师长报告左翼接合部间隙较大的情况后得到他的重视，先后召回在船头、那拉与片马活动的侦察连指导员曾庆国和95团侦察排班长杨学德等来指挥所了解情况后，师长同意我再前推侦察兵活动的建议。指定侦察连一个排在河滩林缘地带活动，一个加强班到541高地附近依托2营阵地，紧临间隙区域选择有利地形、设立观察哨和隐秘伏击区，以减轻师左翼接合部的安全顾虑。
　　阵地防鼠疫、毒蛇、蚊虫伤害等类似问题经后勤反应引起上级重视，很快向阵地官兵发放了相关预防药剂，10月底阵地上还有了防蚊帽。
　　为解决阵地能吃上热食，师长指示后勤部很快购买了小型煤油炉，由战勤科长和建忠及助理员朱德海、何光礼、李碧仁等，分别将煤油分装后一并送上阵地，确保前沿连每个班防御阵地内都有一个煤油炉，让官兵们尽可能喝上热水和吃上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