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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巢湖往事:过去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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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30 01:45:5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作者:郑刚




春节在一年的日子里越来越不显得牵挂和重要,概在越来越没有儿时的兴奋气息了,几声鞭炮响过,似乎只有看着红红的纸屑搜索过往的回忆了。
母亲健在的时候,每年的春节我都觉得是种满满的幸福和期待。那是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日子,虽然那些日子并不富裕,却有着欢聚一堂的天伦乐,浓浓的笑声、单纯而开心的相守,这便是情愿喝着稀饭吃着青菜豆腐也向往的情境了。有父母的地方,才叫家,有父母健在的岁月,我们的小家永远只是故乡那棵大树下的小屋,那里,才是真正的家园。
小时候的春节每每总是与浓厚的回忆相瓜葛的,可以围着锅沿子咂吧着嘴吃山芋糖浆或自制酿造的米糖,或者三十上午的时候母亲在大大的铁锅里炖上一锅的鸡鸭咸货,扑鼻的香味总是勾起我们四个喜笑颜开地跟母亲蹭着要精肉多的鸡腿吃,有时母亲也塞几片鸭肫到我和弟弟的嘴中,那股晒过太阳的咸香味和嚼觉永难忘记。
大年三十的晚上,祖上的规矩是全家吃素,母亲总会早早地准备十二个素菜,在外面此起彼伏的烟花和爆竹响声中烟熏火燎地炒熟了端上香案,点上香,给祖太和祖宗们斟上酒,等祖先们品尝过后才端上大桌让我们几个开忌。
那时最难忘的素菜当属炒辣椒了,那个阶段农村在冬天是吃不到厚皮青椒的,过年的时候要好几块钱才能称到一斤,父亲在二十九逢赵集的时候称上两三斤,母亲一炒熟端上桌便被我们四个小孩子几筷下去就报销成没几根了,饥肠辘辘与抢食的姿态,感觉起来竟是那么的好吃!
母亲在过年的几天向来都是不发火的,一副慈眉善眼的和蔼模样,也特批我们三天年里可以任意的看电视,她只做好厨房的工作和给我们春节的福利。
但也有红线的规定,春节的几天里母亲是严禁我们碰剪刀菜刀之类东西的,针也不许摸,说是避邪和免血光方面东西的,洗脸(合肥话说成死脸)也要改成揩脸和抹脸……很多的规矩,我们不亦乐乎地适应着和避免着,嘻嘻哈哈地过着一个又一个其乐融融的新年。
掸尘于农村是件大事,都是二十三过小年的上午进行的。母亲在我四五岁的时候便带领我们掸尘抹灶了,如上香一般虔诚。我们几个把大脚盆放在屋中央,打上满满的水,用鸡毛掸子绑在长长的竹竿上,蘸着水把屋梁和山墙等所有的部位擦拭干净。蜘蛛网是第一要扫荡的地方,接着是每根屋盖下的桁梁和大梁,还有堂牌,一路的从顶到墙,再到香桌和桌椅,忙活个大半天的工夫。而母亲这时一般都是在埋头摘菜洗菜,一任我们几个将家里掸成个水漫金山的模样。
二十四是磨豆腐的日子,母亲会早早地提前两天把黄豆泡好,一泡有两木桶那么多。到了二十四那天,我和父亲挑着两桶黄豆和一大担的柴草一起去磨豆腐,在漫长的烧火熬豆和排着长队的等待中,能渐渐闻到豆浆的香味和千张那冒着热气热乎乎的绵软,忍不住时拿两张塞到嘴里尝个鲜,觉得又不如新压成的豆腐那股软热的酥劲。豆腐是不加石膏的,放在层层纱布之间,用老大的石头一个劲地压着水分,老板会首先问“老点还是嫩点?”,老点的豆腐炖鱼和烧锅仔好,嫩豆腐水分大鲜灵灵的,特适合下着葱蒜就热汤吃。磨好的豆腐千张用竹筐铺着稻草担回,放到加了半桶井水的大盆里,养个几天等着过年时待客用。
腊月二十五开始熬糖,这是家里第二等的大事。母亲会在上午就把我和弟弟遣出去拾柴火,都是树枝树根之类经烧的东西,还有田地里的棉秸杆,都是熬糖的好家伙,那时农村耕牛也很多,干的牛粪也可以拾掇回来烧锅底的。母亲这个时候通常是与两个姐姐忙着洗芋头和削去破损部位的皮,再剁成碎碎的一块块,等我和弟弟回来时加上水,我们一人十分钟分工地烧锅。芋头烧熟的时候香味和甜味都出来了,馋或肚子饿的时候便盛上一碗海口着吃,味道感觉便不如把一整个受过浆的山芋埋在锅膛里烧熟了好吃,烤焦的山芋那股甜香味是诱人至极的,胜过现在街头卖的烤红薯那股便利的味道。
二十六是我们家炒面子、包糖团的日子,一般都在午饭后的下午便开炒。老早晒干了的饭粒用大匾篮放置在手边,大大的铁锅烧得滚热,父亲在锅上不歇气地忙活着,半瓢的干面籽撒下锅,用竹把子大写意地挥动翻炒着,没两分钟的工夫面籽就变成金黄的了,散发着米粒膨胀的香味。有时候我们累了,便加些糖,冲上滚热的开水,搅和后边吃边喝,味道是那般的入口。
包糖团是件技术活,还是由父亲拉开架势亲自操刀,将大桌面清洗的干干净净,舀上几瓢的熟面籽,浇上滚热的融化糖浆,再加上炒熟的花生米、芝麻、生姜等等,炒炒和和后便摊成了大饼,用擀面杖压实压板,然后快刀切成片糖,或者母亲带领我们四个洗干净手,握捏着形成了一个个椭圆的糖团,这时入口时绵绵软软甜甜的,不一会便硬化成香香脆脆的糖团了。母亲用带塑料内胆的化肥袋装好,系紧口,便可留作了春节时分招待小孩子的佳品。
二十七炸年货。那时我们农村的年货主要还是手工制作为主,只有糕点是从街上买回的,家里要备的年货便有炸小果子、小扎、圆子等油荤较大的点心,现在想来应是常年的油荤偏低而形成了春节期间猛补的概念。我家里常做的是炸小扎,这是母亲的强项,总是和了很多的面,擀成了很多块薄饼,然后刀划成菱形,再在中线上划个透线,翻个结便可下锅油炸了。
炸货时母亲是不允许我们乱说话的,说错了话有时也要挨个小嘴巴的,没有特别的说明和解释,据父亲嘀咕是因为母亲有个迷信的观念,炸油货时小孩子乱说话长大后是容易有烫嘴之类阴影的,现想来,虽很无稽,倒也满盛了母亲的一片慈心。小扎炸好后出油五分钟左右的时候最好吃,跟油条一个道理,那是油面两宜最软和最温湿的时候,入口不但香且绵口之极。而搁了数天后的小扎总硬硬的,虽也香味浓厚,却是要用大牙才能嚼动的果品了。
二十八是例行上祖坟的日期。这是每年我与弟弟的份内之事,雷打不动,有时是和父亲及族上人一起去的,但姐姐们在我印象中似乎从不去的,母亲说女孩子不上祖坟,这是惯例,大略的理由是丫头长大后嫁了人便是异姓家人了,于是就会与祖亲脱离了关系,便不须去上祖坟。也有例外的时候,比仿我们四个一起去后兰给外婆上坟,或者母亲心情大好恰姐姐们又没事的时候,这时的理由是女孩子可以上娘家的坟,有时母亲也带着我们去,向我们一一介绍娘家的祖先和过往的琐事。


每年上坟之前,我都有个很耗时的份内事——打印冥币。那时没有成品的印刷冥币,都是用一个铁凿子加槌棒一个一个、一张一张、密密麻麻地打印着纸钱,一上午的工夫才能打好几刀的纸钱。母亲一般都会要求我每刀纸都打印的,实在没了空打不完时就会安慰似地说,让老祖先花点大钱吧,小钱给他们慢慢留着花。打好的纸钱要一张一张卷成筒状,再在上口捺下一个凹边,便成了火炬的模样,我一直不明白这样的用意,却都是尽着心一张一张地与弟弟做好,然后带着一口袋的纸钱和鞭炮去三个地方上坟。首先要去的是陆还外公的坟地,再顺路回来把爷爷奶奶的坟上了,回家后再去姑奶奶的坟地,有时也去后兰外婆的坟地,都是事先征得母亲同意的。母亲有时犹豫着不让我们去给外婆上坟,说是那边子孙满堂的,外姓人和外孙上坟是对外婆子孙不好的影响之类,于是我们一定得征询母亲大人意见后,或者老人家一宽了心亲自带着我们去也是可能的。
单独与弟弟去上坟的路上,我俩要么大声地在田野里飙着粗犷的歌,或者放了一田野的草火,熊熊燃烧的火苗和蹿了老高的火焰总能煽动心底沸腾的热血,再或者有时我们会在池塘的厚冰上滑着往前追跑,直到天擦黑前才完成上坟的任务。
二十九下午的时候开始写门对,有时一忙也捱到大年三十的上午。这是一项精神鼓励性质的工作,也是我从小学四五年级开始正式接手的过年头等大事。数年以来,我家的门对一直都坚持自行裁纸与亲自动手写,母亲说,这样方显得隆重和仪式感,也是一种对年神的敬诚。
父亲在我幼小的记忆中一直兢兢业业地写着每一年的门对,由于是那个年代的高中生,在村里也算得上是秀才的类型,写的字也能凑得上凤毛麟角,便常常是一种精神的展示。于是我也渐渐中跟父亲学会了自编门对,大年初一别人打门口经过时总是驻足看看郑家父子写的书法和门对的含义,虽然也是辞旧迎新、迎福纳祥的内容,却在表言达意、工整性和押韵上与别家的不同,便有长辈的老爷子笑着对父亲说“今年的对联写得不错!”,父亲便笑着应和说“我家刚子编的,还凑合”。村里文盲也有不少,每每有不少让我们小孩子笑话的对联,比如村长家大门贴的是“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隔壁老三家床柜上竟贴着“六畜兴旺”的长条贴,这些笑话都足够我们一班小孩子笑掉半天大牙的。
以前父亲写门对的时候,母亲总会早早地用面粉熬出一小盆的浆糊,然后和我站在桌边帮扯着纸张或拉裁纸线,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父亲写下的对联,脸上写着慈祥的微笑,特别是在读出父亲每年必写的“一年更比一年强”的横匾时,母亲总会大声地笑着跟我说,“好好读书,咱们家一定一年更比一年强”!
到我写门对的时候,墨得自己买好,毛笔也是亲手用热水润湿的,弟弟会帮我一起裁着红纸,然后用细线“刺啦”一声便把纸裁得边角光整。我最喜拿大门对下手开笔,饱蘸浓墨,挥毫洒脱地写下十一个字的上联,满意了再行一蹴而就挥毫下联,然后小心地并列在一起,自我得瑟一番。父亲如经过看到了,每年总是类同的鼓励话语“嗯,今年写得比上一年有长进了”,我便得意地期待着早点贴上大门,好引得初一早上村里人的评头论足,那种受表扬的虚荣心和期待总能带来三四天的好心情。
大年三十的晚上,春节晚会是与我们家无缘的,起初数年是因为没有电视的原因,后来有了电视一般也不看。这是属于我们家团聚的夜晚,于是姐弟四个便在饭桌上显摆着一个个站起来说着漂亮话敬父亲母亲的酒,都是些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松鹤延年的吉祥话语。饭后也总是母亲掌控着局面,第一道题是让父亲发压岁钱,有时鼓动着我们说“丫们矣……上去抢你阿爷的钱,抢到了都是你们的”,拿到十块或二十块的压岁钱,便是母亲鼓动我们打“跑的快”或“十点半”,母亲会笑着说“丫们矣……赖皮点,把你阿爷的钱都赢来”……我们那时还都是没开化的小孩子,不管是十块的压岁钱还是象征性的一百大钞,第二天一早都自觉地交到了母亲手中,我们单纯地感到钱没用,在农村又买不到东西,过年了便又感觉什么都不缺的印象,便美其名曰“妈,交给你给我们交学费”,于是,这也造就了我们四个成家后儿女们都也没有了钱的概念和传统,压岁钱只是一种轮回的形式。
我很怀念小时候的大年初一时光,父亲总带着我和弟弟随着村里的团拜大军挨家串户地去团拜,每一家都热情超度,拱手、寒暄、散烟、递糖、端瓜子和大声地说笑……我们一帮的小孩跑前窜后,点炮竹,敲人家大门,仿冒着大人点上香烟喷云吐雾,或者蹬着自行车比赛着一伙人骑到王城再折头飞回……于是大年初一的上午便很快就消磨掉了,同样的初二初三,舅舅家姑姑家几轮拜年下来,再与村里的孩子们哄哄打打,便把年后的时光不几天就玩差不多了。而过了三天年,母亲总是让我们收心的,寒假作业、家务活便慢慢展开,年味在渐渐止息的鞭炮中便走到了尽头。
现在想来,因为有了母亲那么多的规矩和任务,过年才过出个精彩的味道来。现在家里不事掸尘了,豆腐千张都是老早买现成的,果品与糖品也是街上买回来,上坟的纸钱也不再一张一张地打凿了,上坟也改成开车去了,门对也都变成了花里胡哨的印刷品……一下子失去了很多很多的过年趣味。我曾迷茫且本能地拒绝着过年的到来和岁数的一天天变老,失却了母亲给我们架构的家的温暖和那些一个个温馨的细节,突然间觉得了然无趣,一点没有了过年的意味。
掐指浮尘,二十多年一闪而过。蹉跎的岁月呀,怎么就这样不着痕迹地带走了我们所有的欢乐和记忆,带走了我最敬爱的母亲,带走了我曾经全部的青春和热情,只留下某些个时候,我在迷茫中苍白地回忆着往事,抽支烟,在缈缈烟尘中唏嘘着浮沉不定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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