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者为王之 传奇即将落幕，传奇永不谢幕

文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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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感觉迥异于以往。我6岁学棋，1995年定段，而今年给我的感受是，我的胜负师生涯可能到了最后一个年头了。”2019年3月5日，李世乭完败于柯洁后如是说。谁都知道故事终要结局，传奇亦会落幕。然而只有真正曲终人散的那一刻，才能真正的感受到心中的怅然若失。

蓦然回首，飞禽岛不败少年的传说已近二十载。阅历雕琢了年少轻狂，岁月内敛了桀骜不驯，这一刻的李世乭充满了平静。作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胜负师，当胜利已是奢求，离去是自己最后的骄傲。

李世乭究竟何时动了归隐之心，已经无从考证。只言片语间，只能得知李世乭最晚在去年就已经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只是三十年光景的黑白世界，李世乭着实难以割舍：“我本来把去年当做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年，但实在舍不得离开，所以决定再恋战一年。”

而谈到对手柯洁，李世乭赛前与赛后的评价意味深长。承认柯洁是“带给自己很多艰难回忆的对手”，同时也认可柯洁是“厉害的后辈棋手”。忆如泉涌，四年前柯洁对李世乭的名言记忆犹新。“五成胜算”、“传奇落幕”，这份霸气与自信，与李世乭当年石破天惊之语——“在所有的高手中，昌镐的力量是最差的”，是何等的相像。

旧王降下试炼，新王在决赛中淬火，围棋之魂因此代代相传。棋盘上一脉相承的胜负师气质，棋盘外如出一辙的桀骜。对于李世乭，柯洁注定与众不同。李世乭坦言，“与柯洁的对局格外有了意义”。或许正是与柯洁的这一局棋，让李世乭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柯洁怪异的二路大飞

序盘的进程是时代理念的碰撞。柯洁在AI的世界中徜徉，研究的深入程度鲜有人及，这手异于人类思维的二路大飞说明了一切。李世乭则是坚守有人情味的围棋，出于本能的抗拒AI的招法。然而早先出于职业习惯的一手保留，反而成为黑棋序盘最大的疑问手。在当下这个AI时代，谁在序盘研究更为深入，谁就更可能占的先机，李世乭的失误再一次印证了这点。时代的潮流川流不息，思想的变革轰鸣不止，李世乭在序盘失却了容身之所。

矛与矛的斗争

进入到中盘，则是才华与计算的竞技场。对棋形缺陷的敏锐嗅觉，是柯洁通往胜利的不二法宝。白棋62手不失时机的一碰，李世乭局部顿感棘手，反击的决心被怒火引燃。棋盘上的刀光剑影，需要强大的计算力作为后盾。鬼魅的招法，精准的算路，在这样的局面下，巅峰时期的李世乭曾另无数棋手胆寒。然而此时此刻，李世乭已不再年轻。对面的柯洁，恍若十年前的自己。时光无情碾过了李世乭，右下的战斗被自己擅长的方式一剑封喉。激烈的中盘，李世乭也难以追上年轻人的节拍。

平心而论，对局的结果并不令人意外。新的时代已经降临，老的王者终要谢幕。李世乭誓死捍卫自己的围棋理念，试图以一己之力抗衡时代的洪流，注定是悲壮的徒劳，旧时代最后的残影渐渐消散。其实赛前也不是不能够预料到，这一场对决会完全的倒向年轻人。如果希望看到火花四溅的对局，主办方断然不会邀请李世乭。无论是朴廷桓还是申真諝参赛，对局的质量都会大大提高。这样的选择，更多的是对传奇的致敬。

但是无论如何，感情上依然很难接受李世乭无力的一败涂地。上一次见到李世乭如此的不堪一击，还是2015年的三星杯半决赛，风头正劲的柯洁在棋盘上犹如闲庭信步。但是两个月之后的梦百合杯决赛，李世乭杀气凛然，让柯洁尽情品尝了大起大落。但是这一次，李世乭恐怕再无回天之力。

或许，无法接受的根源，还是因为一年前的李世乭依然斗志未泯。两盘绝望之局，两招鬼魅之舞。

李世石对连笑（左）以及柯洁（右）的对局

这两手棋虽然并没有立即帮助黑棋渡过危机，却都是制造混乱的好手。出其不意的打击，读秒声的催促，连笑与柯洁无一例外陷入了慌乱。连笑应对失误，李世乭倚仗精确的计算，一举拿下白棋下方大龙。而柯洁则是没有判断清楚局势，在左上继续开劫，让白棋逐渐陷入泥沼。劣势下的冷静与敏锐如巅峰时期一般，这是属于李世乭独一无二的逆转手法。

然而这两局棋，宛如壮阔的超新星爆发，是恒星在路途终点前的最后的闪耀。李世乭燃尽了最后的斗魂，点亮了王朝最后的余晖。当光芒逐渐散尽，余烬在星际中隐匿。正如李世乭自己所言，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很疲倦了”。

传奇会铸造历史。不论当下状态多么不堪，不论未来作出何种选择，李世乭的高光时刻都已铭刻。

李世乭的神之一挖

李世乭的十四冠是通往神之一挖的入场券。人类的骄傲，人类的倔强，冰冷的机器露出了破绽。如果没有AlphaGo难以置信的崩溃，很难说还有没有后面Master与Zero的故事，当下围棋的AI世界将会截然不同。可以豪不夸张的说，AI带给现今整个围棋界的福音，全部始于李世乭的这一手挖。这宝贵的一手，李世乭表示用任何其他的东西都不会交换。无论经历多少岁月，无论多少棋手的名字随风飘散，李世乭与这一手棋也绝不可能会被遗忘。

李世乭就要给棋手的生涯划上休止符了。两轮时间的奋战，李世乭理当无憾。抛开所获的荣誉，李世乭的经历谈得上万千气象。李世乭改变了升段规则，开创低段夺冠的先河，段位的传统在韩国率先颠覆。李世乭我行我素，巅峰时期休职一年，引发韩国围棋的地震。李世乭有棋逢对手的一生之敌，三次相遇世界大赛决赛，十番棋的残酷，五十一局双方战平。

李世乭对洪章植的活征名局

除此之外，还有李世乭弈出的那些不朽名局。现在，这一切都成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传说。感谢你，李世乭。

传奇即将落幕，传奇永不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