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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20 10:5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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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不过,李安本的能力确实没话说,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想。不仅收发报样样娴熟,而且机务上也有一套。电台出个小毛病,他捣鼓几下就能捣鼓好。据我父亲说,后来他们团与江北联系上了,军部几个老报务员都说,你们哪来的这个高手,年轻点的报务员根本接不了他的招。据说,一般好的报务员每分钟发报一百二十码,收报一百四十码,但李安本每分钟发报达到一百八十码,收报达到二百码以上,而且手法娴熟,干巴利脆,点划清楚。像比较容易混淆四和六,还有英文的L和C,都拍发得极为准确。总部报务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飞锤。年轻的报务员一听飞锤上机,都很紧张,因为稍微慢一点,他就要求换手。“他的手法太快了!”有个报务员后来对我父亲说,“每次收他的报都要收出一身汗。有些年轻的顶不住了,只好找老的来替换。”
李安本哪来这么好的技术,而且对军用电台也如此熟悉?起先大家并没在意,包括团长在内。当时,大家最关心的是尽快和上级取得联系。第三团从繁昌突围后,电台虽然被打坏了,但密码本却由杜参谋带了出来。当晚,顾团长便起草了一份致师部的电稿,由杜参谋转译加密后交由李安本发送。
“0K,”李安本当时便打保票说,“我保证发出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发出去后你们得放我回去。”
“这个当然。”我父亲不假思索地回答。当天夜里,第一次发报开始了。团长、参谋长、杜参谋和我父亲全都围在电台旁,看着李安本发报,大家的心情既兴奋又急迫。李安本戴上耳机,熟练地调试了一下发报机,接过杜参谋递上来的加密电码,说行了,把呼号给我吧。“呼号?”杜参谋一愣,“啥呼号?”
李安本金鱼眼向上一鼓:“呼号就是呼号,你说啥呼号?”
杜参谋说,这个他还不清楚,报务员牺牲时也没说。“那就发不了了。”李安本把耳机一摘,转身出了窝棚。我父亲连忙追了出来,问他怎么了,他说你们不相信我,还找我来干什么?我父亲说没有啊,“那为何不把呼号给我?”他说。
原来,他是误解了。经过解释,他才明白呼号只有报务员掌握,而其他人确实不知道。李安本听了神情有所好转,但他告诉我父亲,发报必须有呼号。“就像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字他解释说,“每部电台也有一个名字。它是用来识别身份的,这个名字就是呼号,而且这个呼号是不重复的,所以你才能在茫茫天际数以万计的电磁波中找到它。”
“没有不行吗?”
“你说呢?”他的眼睛又是一鼓。
我父亲把李安本带到团长面前,听了他的详述,顾团长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李安本摇了摇头。
参谋长老杨有些泄气,说忙活了半天白忙了。顾团长显然也有些沮丧,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他对李安本说,老乡让你辛苦了,现在时间不早了,你抓紧休息一下,明天就派人送你下山。说着,把自己休息的窝棚让给了李安本。老彭这时走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碗,碗里有两个煮鸡蛋。“你小子面子大了!”他说,“这是团长犒劳你的。”
李安本伸手抓过鸡蛋一那鸡蛋还热乎着——在地上一叩,便剥了蛋壳塞进嘴里。晚上的野菜粥难以下咽,他没吃几口,肚子早饿了,见到鸡蛋便狼吞虎咽起来。“好吃。”他连声说着,由于吃得太猛,一下嘻住了,我父亲把水壶递过去让他慢慢吃,没人和他抢。他喝了两口水,脸憋得通红,等到一口气刚喘上来,又忙不迭地剥起第二个鸡蛋往嘴里塞。“你们怎不吃?”他一边吃,一边抬头来看着我父亲和老彭。“我们可没这个福分,”老彭说,“这可是山上剩下来的最后两个鸡蛋了,连伤员都没捞到吃,倒便宜你了。”
李安本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他看着我父亲,那眼神似乎在求证。我父亲说,快吃吧,吃了好睡觉。
第二天一早,李安本起来后,对我父亲说,我想见团长。“什么事?”我父亲问。“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他说。
“什么办法?”
“盲发。”
“肓发?”
“是的。”
我父亲把他带到团长面前,李安本把盲发的原理向团长做了简要的说明。他说,这是一种特殊或紧急情况使用的通信手段。“如果有呼号,”他进一步解释说,“电台与电台之间是点对点发送,而盲发则是把自己电码公开播送出去,所有的电台都可以收到,包括敌人
“你是说,这可能使我们暴露?”团长说。“对。”李安本说。
“那我们的上级一定能收到吗?”
李安本说,这要看你们上级的电台是不是一直在监听。“如果是的话,”他说,“肯定会收到。”
团长听后沉吟了一下,李安本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虽然敌台也能收到,”他进一步解释说,“不过他们并不一定能破译电报的内容,除非他们掌握了你们密码。”
“我明白了。”团长听后一挥手,令人马上找来参谋长。两人稍作商量便做出了决定。“发吧,”他说,“这个险可以冒一冒。”随后便重新拟了一个简单的电稿,内容大意是:“第三团呼叫师部,请回复。详情等恢复联系后再详报。”电稿用密码转译后,立即交由李安本发送。此后,整整一天,窝棚里嘀嘀嗒嗒的电报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大家都知道,这声音就是希望,就是盼头,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李安本显得很卖力,每隔一段时间就发送一次,并随时监听。连吃饭时都戴着耳机,生怕误了接收。团长看他辛苦,下令炊事班搞好伙食。当时山上条件艰苦,官兵们主要以野菜为主,每顿饭只放很少的粮食,而且一天只吃两顿饭,包括团领导在内。但炊事班按照团长的指示,保证李安本一日三餐顿顿净米饭,还有野兔或野鸡供其佐餐。这些野味都是团长让人打来的。团长还动员警卫员把他保存的一条烟也拿出来送给李安本。这烟是警卫员专为团长和参谋长留的。
从白天到深夜,十几个小时过去了,李安本一直不停地发报、监听,但却没有上级的半点回音。到了半夜,实在顶不住了,这才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他又继续拍发、监听。电池用完了,便用手摇发电机充电。在他的指导下,团里专门派了两个战士负责此事。应该说,李安本表现得相当卖力。当然,他这样做也有私心。“我想早点交差,早点回家。”李伯后来对我说。然而,一天又过去了,仍然没有上级的任何回音。李安本也有些泄气了,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他敢肯定,问题不是出在他这边。“这个我有把握。”他说。他还告诉我父亲他们,他在报头上加了三个A,表示万万火急,如果你们上级收到的话,会第一时间回复,绝不可能耽搁。至于问题出在何处,他也闹不明白。
虽然与上级的联系没有成功,令我父亲他们感到很失望,但失望之余却有意外收获。那就是两天来李安本在监听中居然获得了不少敌伪军电台之间相互联络的信息。“这太重要了!”我父亲告诉我,当时敌人并未发现我们已有电台(赤沙镇之战后,炮楼被炸毁,敌人并未意识到电台已落人我军之手),通报相当大意,密码也简单,尤其是伪军,有时为了图省事干脆用明码联络。从敌伪军的通讯中,我们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那就是赤沙镇之战后,敌伪军调集了大批部队,从芜湖、繁昌增派了一个中队的日军和两个团的伪军,加上青城原有的兵力,总数达到九千余人,打算近期对白马山区进行清剿’彻底消灭第三团。更让人震惊的是,驻扎老爷岭、仙女峰的国民党驻军居然也与敌伪军有电报来往。这意味着我军将两边受敌。
获知这一情报后,团长立即采取应对措施。为了粉碎敌伪军的清剿计划,他决定把全团化整为零,以营为单位,分散活动。与此同时,让杜参谋和我父亲督促李安本继续与上级联络,并随时监听敌台的动向。
然而,就在这当口,李安本却说什么也不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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