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棋乐】“不爱吃棋”的围棋生涯

安徽摆渡

　（不爱吃棋/文）最早接触围棋大概是84，85年左右吧，那时正是聂卫平如日中天的时候，我还记得当时还有一部聂卫平的电视连续剧，后面的结果是怎么样我是想不起了，估计是以擂台赛结束的吧。记的一个镜头是聂卫平不让陈毅悔棋。现在看来自然是聂的年少无知，当时却在写作文时大大赞扬了一下聂的品格。

　　那时中日围棋擂台赛的连胜让举国兴起一股围棋热潮，每天的五六点都有半小时教围棋的节目，我认识围棋就是从这部连续剧与这个围棋节目开始的。如果从那时就算我的棋龄，那我的棋龄也着实不少了，到现在已有十七八年了。不过那时的我只是初会一些简单的围棋规则，离懂还差的远呢。

　　真正开始学下围棋是在初中时，那时对一切都好奇，加之当时的学业终究不如现在的学生那么紧张，空余时间就爱和两个好友琢磨一下棋类游戏。除了围棋外，我还学了国际象棋。我对国际象棋的无知更甚于围棋，仗着有点中国象棋的底子和一张写着简单规则的纸片，也就自以为会了。只是这样的学棋自然而然的容易误入岐途，有一条规则上记着吃过路兵是可以斜着吃的，于是我就一直以为兵是应该斜着走的，而且还乐此不疲地与朋友摆了好些天。直到数年后，我再一次摸国际象棋，第一着兵行象步，斜行两路，惊羡四座，数周内一直是朋友们津津乐道的美谈。

　　那时下的围棋有些记不清了，完全自学的我们根本不懂“大场”、“定式”，上来就是黑抢星白点三三，然后黑挡，白爬，黑扳二子头，白也扳，黑长，白长，黑再扳二子头，白断。然后开始进行中盘厮杀，这已经成为我们独有的定式。由于是刚刚学棋，最基本的死活我们也不懂，有次杀一块直三的棋，我深思半天，在中间点眼，然后颇有些得意的告诉同伴，我下出了一个双活，同伴见状，深以为然。过得数日，同伴不知受哪位高人指点，点我直三后，忽然又多送一子，我大惊失色，直叹原来围棋还有如此下法。如此笑话还有很多，比如收官时黑一线扳粘后，按理白方也该补一手，但我们却都不补，某天我突然想到，不补可以打吃两手然后罩住，于是手中就又多了一把飞刀。只是这样的飞刀只能用上一次而已。这样胡下数月，算路见长，棋力倒也大进，只不过围棋的阴阳调和抑扬顿挫在我们手中是全然谈不上了，摆出来的只是一股股蛮劲。

　　升上高中第一年，我迷上了中国象棋，当时同学会下的也多，每日里车来马去，棋乐无穷，早把围棋扔到脑后。如此潜心研究一年，象棋水平大有长进，渐渐学校中不再有什么敌手，也就开始意兴索然起来。直至有一天，忽然看到我的英语老师在和一个女同学摆着围棋，问一问还知那女同学竟有业余6级的水平。于是找了机会试了一盘，那盘棋并没下完，但我的感觉倒是很不错，自觉业余6级不过如斯。于是自信心大增，开始呼朋唤友，找起象棋的几个好朋友，又开始玩起围棋。对于初学者，我当然是一副上手面孔，信心胡乱指点，棋友也是点头哈腰，大加吹捧，一时间我倒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围棋之妙。

　　有一次，偶然在报上看到一次业余比赛，不由的驰想万里，心痒痒的，立刻就报了名。走入赛场，不由地觉得有点寒碜——这哪是业余比赛？纯粹一个小学生围棋赛！就那么三两个大人混在其中，我不幸就是那三两个大人中之一。比赛是单败淘汰制，我第一盘比赛就和一个业余1级的“小毛孩”分在一起。“小毛孩”是“小毛孩”，不过我却不敢有丝毫小觑之心，到底是1级，和6级可差上好几个子。果不其然，虽然我百分之二百的发挥了我的蛮劲，不过下到最后，我还是少一气被屠大龙，这盘棋竟是毫无机会。但我那时可不懂什么点目，只知道棋没完就得下下去，结果又下了百十手收小官子时，我偷偷紧对手一气，看似只是小官子，那“小毛孩”果然不识厉害，抢别的大官子去了，我手明眼快，立刻救活我那三十余子的大龙，还吃了他近二十子，立刻胜负逆转。只是到了最后一点子，我居然才赢六七子，真是够险。第二轮虽然还是完败给一个3级，不过我从此有了对朋友吹嘘的资本——业余1级也非我敌手。

　　经此一役，我深觉围棋博大精深，下决心要好好研究一番。于是跑到家附近的图书馆，进入书库，我看到整整两书架的围棋书，不由傻了眼。对朋友说：“如能遍阅此间藏书，何愁九段不成”。这句话显然又露出我外行的本质来了，图书馆的书我早已全部翻看过两三遍，可至今我的棋力仍旧在业3上下。不过从此，我开始有了正规的学习与思考方法。

　　应该是95年吧，我学棋刚入佳境，对围棋兴趣也越来越大。就是遗憾我周围少有人下棋，原来有三两棋友，棋也要差我一截，那时也没网络，不可能象现在一样找棋友那么方便，光是看看棋书，这棋长到一定时怎么也长不上去了，还真是挺犯愁的。不知看哪本杂志介绍，长棋的一个秘诀是打谱，也正巧朋友赠了我一本94围棋年鉴，真是好厚的一本家伙。上面有94年全部中国比赛的对局以及许多日韩两国的对局，算下来少说也有三到四百局棋吧。于是我就开始照着这本年鉴打谱，那么厚本年鉴，被我打着打着，也不知打了多久，这本厚厚的年鉴竟然给我打完了。打完还不算，还整整打了两遍。以至一两年内，只要看到杂志摆出94年其中一盘棋的大致几步，我就可以想到这大概是谁和谁下的。现在想想，还是真挺佩服自己的，我向来学东西没长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想到居然能耐着性子把整整一本年鉴给打完两遍。后来我还想把这法子套用在学其它东西上去。试想，如果我学英语也能耐着性子一天看两三小时，不出一年，我的英语准不含糊。可偏偏我以后就再没这个耐心了，以至现在的英语还半生半熟，凑和着用吧。

　　打完年鉴，这个棋倒真的明显感觉不同了，中盘力量官子好象是没什么太大变化，布局感觉强了好多，对棋形的感觉也逐渐上来了，一些常用手筋也能一眼就看出来。最重要的，是对所有棋都见识过一遍了，不会再出现从前碰到陌生的下法就不知所措的感觉了。

　　打谱打上了瘾，就想一直打，但是对年鉴上的三言两语解释还是不满意，毕竟还是初学阶段，好多棋看不懂。于是跑到图书馆，千挑万选找了本吴清源的名局精解。那时我可不知道吴清源是谁，只是觉的里面的棋解释够详细，适合我看就借回来了。这本书一上手就有些放不下了，吴清源的棋和我以前打过所有棋手都不太一样，那种种无中生有的手段，繁复的手筋，卓越的大局看的我心旷神怡，我深信当时我看过所有的棋谱中，最能发挥每一粒棋子效率的人就是吴清源了。也是从那时起，吴清源的棋就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图书馆内凡是吴清源的棋谱莫不打过三五遍以上，直至如今，外面流传的吴清源的棋谱，我大都可以一眼分辩出。从此，我下棋就总爱模仿吴清源，能断的地方一定先断一手，还有满不在乎的弃子，都是我那时爱用的手段。不过那时对吴的棋风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棋也下意识的模仿，还没有真正的理解。吴清源的棋岂是好学的，他的棋非常紧凑，看上去无理，能断则断，但那都是有他背后极强的算路在支撑着的，我稀里胡涂的学，全然没什么算路，碰到下手还好，别人要被我欺负个够，碰到算路稍好一点的人，我的棋就会一下子崩了，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棋没有长，反而有些退步。不过我想这也是长棋前的一段必要的徘徊吧。


　　自己练了一段日子后，棋力突飞猛进，于是第一次去参加了级位比赛。上海的无级棋手可以以七级水平报名，于是我就以七级的身份参加了我的第一次级位之战。这次级位之战我本身倒没什么说的，只是一路杀上去，六战六胜，最后一盘免下，连升两级，成为了真正的业余五级。倒是我在下棋时看到一桩趣事，值的一提。有一盘棋我早早获得优势，就看了看身边两个小孩子的棋，两个小孩子倒是很可爱，可是这棋倒把我看的大惊失色。原来双方各有一块棋互相纠缠包围，双方的棋都已经处在无气状态。可能有人没听明白，就是两块双活的棋，双方把共活的气都给填了。按理是要提掉一方的棋子，但是双方都无动于衷，这两块棋都仍然摆在棋盘上，在别的地方纠缠不清。这棋居然如此下到了最后，最后点子时以双活处理掉了。相信裁判点子时看着这两个小孩子也是一脸无奈吧。

　　第二次参加级位赛，我有过一次最刻骨铭心的输棋，虽然那盘棋事后看对结果不重要，因为我还是以七战六胜跳进了三级，但是那种后悔的感觉至今仍然是我记忆犹新的。那盘棋本是我很不错的局面，但是突然的一步随手，让我的棋处在崩溃边缘，我可以说进行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大长考，估计有半个多小时，可最后还是没有发现好的手段。输棋后，我仍念念不忘，晚上躺在床上时还是在想着白天的棋，忽然想到一步好手，可以立刻置对方于死地。顿时后悔的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这种后悔的感觉可能每个棋迷都有过吧。

　　那一次我在七局棋中挑了一盘自认为比较满意的棋谱，寄到新民围棋，两月后，在新民围棋中刊登了，最后并认为我业2的实力，这是我的作品第一次变成铅字，当时那一期的新民围棋买了好几期，纷纷送给棋友，自己只留下一本。巧的是半年后的又一次级位赛中，我居然再次碰到那张棋谱的另一个主人，居然我们还互相认出了，互相问候了一次后，隔天我又把我留下唯一的一本新民围棋送了他，自己跑到好友家中把原来他的那本据为已有。这盘棋后来被我足足吹了好几年，不过在半年前的一次大扫除中，这本书也随我所有的杂志一道给送进了废品站。

　　棋有了长进，我好高鹜远的毛病又犯了，总觉的自己的实力怎么着都不该算差，只要下的认真点，没准砍一两个4，5段也不在话下。可不是，职业棋手的棋谱我打打也不过如此罢了，虽然不能跟吴清源比，但要砍砍业余棋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就这样，我平生第一次走进了一家棋馆。那棋馆倒也是我路过时正好遇见的，外表看上去破旧不堪，里面倒是人声鼎沸。我初初一踏进去，倒也有些忐忑不安。毕竟从没来过，也不敢随意找人挑战，只是先站在那里慢慢的看棋。看了一会，旁边倒有一人忍不住了，直接邀我下一盘，我自然是欣然允诺。可刚一坐下，那人问我一句，怎么下？我倒有些傻了，暗自琢磨不会是问我怎么下围棋吧，一时期期艾艾倒答不上来了。还是旁边有人明白，提醒了一句，这是学生，学生怎么会有钱。于是那人与我一起恍然大悟。

　　知道是下彩棋，我就有些忐忑不安。我这人索来胆小，对赌钱这事从不敢招惹，赢了钱固好，可是要输了钱，那可能就是我好几天的饭钱，输不起。一时心下就有些打退堂鼓，好在那人倒也识趣，虽然从我这捞不到什么油水，心下有些悔意，但也大大方方的就此开局了。棋份是让我一先，我心下颇有些不服，还从来还没人让过我棋呢。可不是，我周围的朋友棋力都差我好几子，每回都是我让别人子，今天倒第一次我被让棋了。不服归不服，手下倒是越发稳健了。没落几子，我就有些放宽心了，这布的什么局呀，他连下好几手威胁要吃我一个大角，我偌大的一个铁角，还会怕他吃干净？连连脱先抢大场，局势迅速领先。可一布好局，进入中盘我就吃到苦头了。这哪叫围棋呀，只见他四处挑畔，以弱攻强，与我书本上学倒的棋全然不同。倒是与我刚学棋时的那段蛮劲相当，只是我之野蛮与之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了。未过百手，我的棋已是被冲的七零八落，块块要苦苦求活，只得投子认负。

　　下完后，对方显然觉的我不配与之交手，又另外招来一人，自称是棋馆下的最差的一个。我怒火中烧，刚刚一盘我输了也罢了，毕竟确实实力不如人。但这个最臭的我也下不过？于是一腔怒火中我又披挂上阵。那人棋力是差，如果平时再有三五个，我也能轻松砍下了，可那天不知怎么的，可能是火气烧的，这棋就是怎么输怎么下，该抢的没抢到，该杀的没杀着，最后又输了。输了这一盘，我再没脸面呆在棋馆中了，赶紧夹紧尾巴溜之大吉。逃出棋馆后还隐隐听的那人得意的向同伴吹嘘自己难得风光了一回。

　　自此后，我又明白了一个词——书房棋。我明白了围棋的精髓在于他的计算，高手们任何判断与着法都是基于计算的结果，我想当然的摆一手与高手们精过计算下的每一手棋，可能看似一样，可内涵是完全不同的。只有培养好计算力才是成为高手的先决条件。

　　我有一个表哥，围棋下的挺不错，在他的那个县城里也称的上是赫赫有名。每次我返乡，总是要和他切磋两局。但实力不济，总是铩羽而归，还不明白输在哪里，老觉得这棋力应该也差不多，可不知怎么就是赢不下来。每回返乡一次，自觉棋力比上次大有长进，该有些胜机，却又每每讨不了一丝便宜。

　　也不知是哪一年，那时我棋力应该也不错了，大概是强2弱3的实力，又一次返乡。依然是老规矩，我前往表哥家拜访了一次。可巧，当时县里另一位排名前三甲的高手也在。三个棋迷在一起，自然是不说话只下棋，以棋会友。那天我状态奇好，先是快胜表哥一局，接下来又完胜那高手一局。能够打败我一直以来的苦手，心下自是美滋滋的，连回家路上都是边走边笑，手上还一边做着摆棋的姿式，引的路人不停的侧目。却不知，我这赢了两盘棋，倒在县里引起了一阵哗然大波。第二天，我刚起床，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一开门，喝，吓我一跳，原来是县里的三大高手与我表哥一起登门拜访来了。我也无暇顾及怎么消息走的那么快，摆开棋桌就开始与他们厮杀起来。

　　那天上来的是一个外号“刘昌赫”的棋手，这棋手是有名的实战派，下棋野蛮凶狠，攻击力强，不能以常法度之。如今听说跑到深圳去了，依靠他那一股蛮力，在深圳也闯下了不小的名头，现在已是业6的棋，早已超越我辈，每月在棋馆里下彩棋也有一万多元的收入，令我不胜羡慕。言归正传，那日我刚与他一交上手就感到极大的压力，非常强力的直线攻击，让我一开局就频频长考。但那一天，我的状态依然不错，与他贴身肉搏中，手筋妙手层出不穷，或弃或取，招法精彩异常，几个局部的攻防战，竟是大占优势，旁观众人个个都是识货的，纷纷称赞有加。不出70手，我已领先对手两子有余。旁观者已是一致认定我已胜定。可是也许是前半盘长考过多，体力有些不支，没想到到了后半盘，我竟开始变的不会下棋了，这棋又慢慢的输回去了。原来大伙已经散去看电视了，只等这盘结束换人，没想等大家再次回来一看时，竟已是天下大乱。最后下着下着我竟是中盘脆败。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前后半局的棋竟相差如此之大。

　　第二局则是外号“李昌镐”的棋手，这一上手，果然又是另一种感受，一副棋很快变成铺地板的格局，这种棋我登时不会下了。一布完局，就茫然不知该如何入手，局面又毫无发力之处，他倒是不紧不慢，慢慢盘剥，加上我先丢一盘好局，锐气已失，很快又再败下阵来。

　　经此一役，大家都有些泄气，本当我是个不错的高手，没想到也不过尔尔，我也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只是从此以后倒也交上了这些朋友，每回见面大家总会互相切磋切磋。再说起往事时，别人告诉我，那时看了我的前半局，还在想只怕县里没人能与我一争胜负，却没想我只是银枪蜡杆头。哈哈，能唬住这么多高手倒真是一大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