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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连载』 《篡清》 作者: 天使奥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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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1 02:31:28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七章 - 莺莺娇软

北京城的三月中下旬的日子里面儿,已经能看到了一丝春意。从四合院屋檐上面儿的嫩绿,从水关河边垂杨的新枝,还有不再扑面如刀的风,都能让人感觉着,光绪十九年的春天已经到来。

京城的空气,也随着春天的到来热烈起来。比起去年前年,京城那个慢悠悠死气儿沉沉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远。

从去年节前的公车上书,谭嗣同被驱逐开始,现下又是南洋出了这么个天大的事情。给京城的旗汉爷们儿,提供了多少谈资!现在京城里面,最热的也就是这两个人的名字。搞洋务,搞时务的,这些日子,也多卖了不少南洋的舆地图,只要是个识文断字儿的人,都想弄明白这个泗水在什么地方儿。连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这种冷门书籍,都卖了个干干净净。

前些日子,人们都悬心徐一凡徐大人的命运,还真别说。到了庙期斋期,很有一些人去庙里烧香还愿,让菩萨保佑这位敢和洋人挺腰把子的徐大人。

到了朝廷的邸报出来之后,徐一凡领布政使衔钦差交涉大臣,全权办理泗水炮案事宜!街头巷尾里面儿,都有着这样的议论:“朝廷这次可开了眼!”

徐一凡,一下子成了清季末世的明星人物。

当然背后也有着议论:“木秀于林,行特立独行于世,事务反常即为妖。倒要看看,这位徐大人的下场如何!?”

无论如何,徐一凡已经成为了大清异数之一了。现在已经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这升官地速度,着实让人眼晕。

在会友镖局里面儿,也有着一场关于徐一凡的小小悲欢离合在上演着。

陈洛施和陈德的老爹陈虎老头子。正合着红缨的大帽子,端坐在自己小屋当中。旁边坐着也是一脸严肃的王五。陈洛施小丫头跪在地上,正正对着她老爹。小脸满是严肃,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儿,说多认真就是多认真。她身上穿得整整齐齐,一副要出行地模样儿。那个准备私自逃家出走的紫花包袱皮放在一边儿,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陈虎咳嗽一声,看了王五一眼。清清嗓子。端着架势:“闺女,虽然还没有三媒六聘,可是当初咱们许下你是徐大人的人了,红口白牙说瞎话儿,头顶上还有天!现在徐大人在南洋给咱们大清朝争脸,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洋鬼子的地界儿,谁知道会受什么委屈不会。你有这个心思去和徐大人同甘共苦。我还能不赞成?缺点儿礼数,谁也不能说咱们老陈家的不是。都说是先为国尽忠,在为爹娘尽孝,当初岳爷爷不也是这样?你去了南洋,我老陈头。照样在镖局子里面顶天立地!”

人上了岁数,嘴就有些碎了,陈虎还坐得端正得继续朝下说:“你这一去,五爷算是替你娘家送亲,进了徐家门儿,就是徐家的人了。三从四德你得想着,徐大人是官家的人,就算规矩大。你也得忍着……别回家来哭门儿!要不然我打折了你地腿!”

他说一句,陈洛施就点一次头。看陈虎大有滔滔不绝的架势,王五赶紧拦着他:“师大哥,就这么着吧。反正都是从权,没那么多话儿要说。我知道闺女出门儿你舍不得,但是二丫的心早就飞过去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那兄弟也不会亏待二丫的……”

陈虎站了起来,递给洛施一个小木盒子,不知道怎么的。这个病中也一直火爆脾气不减地江湖汉子嗓子一下哽住。想撑下来,却没掌住。掉过头去对墙站着。陈洛施眨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自己爹爹。王五在一旁叹息一声儿:“这是师大嫂留下来的,她病倒的时候儿,临走那天跟我师大哥说的,你个子高,怕找不着好婆家,给你攒地一点儿嫁妆。过了门儿手里有钱,就少受点儿委屈……跟着徐大人不怕受穷了,可是师大嫂的心意……”

陈洛施的眼泪刷的流下,呜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膝行几步走到陈虎背后,拉着他的衣襟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陈虎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却用力朝后一摆:“放你跟着徐大人,我觉着咱们老陈家,值!就冲他炮打洋鬼子,你娘在天上,看着也是高兴!”

王五只是在旁边摇头,心里只是在自语:“兄弟啊兄弟,你要对不起二丫,那可就真是作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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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完全是贵方的责任!爪哇是荷兰王国威廉敏娜女皇陛下的领土。贵方用火炮悍然炮击,这是对文明国家巨大的侮辱。整个欧洲都为之激愤……其实,我觉得和阁下这个凶手交谈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一个侮辱!”

说话地是荷兰此次炮案的交涉公使,也就是荷兰驻清国的总领事范·瓦登西贝格子爵。他是一个三十多岁,高高瘦瘦。戴着普鲁士式单片眼镜儿。脸上干脆就写着傲慢和偏见这两个词的家伙。礼服里面的硬领竖得高高的,坐在爪哇当地的藤椅上面儿,翘着的二郎腿不停的左脚换到右脚,右脚换到左脚。对于和徐一凡这样交谈,他的确觉着无法忍耐到了极点。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鞑坦野蛮国家,居然在交涉处理上面来了这么一手!当时子爵先生在北京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是愤怒。认为这是对整个文明世界地侮辱。可是当他和整个公使团交换意见,希望文明国家采取统一行动,为白人争取面子的时候儿。没想到得到的待遇,却是让这个子爵先生同样气炸了肚子。

在欧洲,居于领导地位的英法等国,正在应对德国的崛起。他们迫切希望的是,破坏德俄两个君主国家的暗中结盟的地位。英法等国,希望让俄国的注意力回到欧洲,那么在中欧东欧,巴尔干地区。德俄的天然矛盾自然会爆发。这些地区,一向被视为泛日尔曼的地区,而俄国同样在这些地区有着太多的利益。

德国现在全力支撑俄国向亚洲扩张,对于英法来说,他们就希望亚洲有能够牵制俄国的力量,促使这支双头鹰转而西向。再说了,也顺便保护了英法等国在亚洲的巨大利益。俄国熊的胃口,实在是又贪婪又巨大。所以在这些年里面,他们一直没有怎么找大清国的麻烦,毕竟这个东方国家的块头在这儿,至少看上去,是抵御俄国在亚洲扩张的一个可以依靠的力量。这个时候为了在爪哇的一点儿小事,死了几百上千个土著暴徒,白人的财产受到一点损失……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联合起来再干涉一次,可以预见的后果就是俄国从中国的新疆和东北两面,正好趁机大举南下。一边为太平洋舰队获得一个不冻港,一边通过新疆阿富汗这些地区,威胁到大英帝国的根本,印度大陆的安全!

为了荷兰人干涉清国?还是摇头比较快一点。

普鲁士德意志帝国虽然兴致勃勃的,可惜这些日尔曼人,在亚洲事务上面,的确没有什么发言权。

各国卷起对清朝瓜分狂潮,西方列强转而扶植日本对抗俄国在远东的扩张。那是甲午之后,纸老虎被捅穿之后的事儿去了。

因为这些原因,憋了一肚子气儿的子爵公使大人。只有搭乘着最快地蒸汽班轮,在没有得到任何欧洲国家实质性支持的情况下,来和那个居然敢于骑在荷兰国头上撒尿的凶手来谈判。

当年的世界海上马车夫,现在当真是堕落了啊……奥兰冶骄傲的旗帜,被拖着辫子斜眼睛的家伙,一把给扯了下来!

子爵大人心目中已经用最恶毒地诅咒,希望他下地狱的那个凶手,正也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兴致勃勃的坐在他的对面儿,满脸堆笑的看着他。

徐一凡等到那家伙口水喷完,才笑吟吟的放下了手中茶杯。毕竟是老牌的殖民主义国家了,虽然已经过气了,谈判时候的面子还是要给地,他手中端着的,还是上好的春茶。

徐一凡笑问:“范爵爷……贵国姓范的可真是多着。我还是那几句话儿。既然鄙国派我当交涉钦差,就说明了解决事儿的诚意……可真是再诚恳也没有了。谁还能比我还要了解事情的首尾?骂来骂去,那都是浮云。解决问题,还是具体的条款不是?”

通译在那儿翻译着他地话儿,瓦登西贝格子爵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条款就是这么几条。第一,咱们这是在护侨。护嘛!您知道我的意思,这事儿还能说不对?咱们也是为着自己同胞心切……第二,毕竟开炮动枪的,也是有伤和气的事儿,再说了,炮弹也没长眼睛,要是对贵国公私财物有什么伤损。咱们没话儿说,肯定得赔不是?兄弟就在泗水,里里外外跑得可不老少,有什么伤损都看在眼睛里面。打坏了几百亩稻田,打平了几百亩橡胶林,还好,贵国子民,洋大人没有伤着半点儿……可是这稻田还有橡胶林。每年也要给贵国纳税不是?我核了一下,再折合贵国在爪哇的税率,我按十年赔给您!大概要你们荷兰出地立人洋钱一千八百五十元……这个绝对没有二话!

范大人瞧瞧,这样又有里子又有面子的谈判结果,到哪儿找去?咱们就这么着吧?”

瓦登西贝格子爵脸色铁青,一字一顿的道:“阁下,我们这是谈判,不是您耍无赖的场所。鄙国也绝对不会容忍您这样轻浮的举止,阁下一言一行,都已经记录在案。我们会向贵国朝廷转报提出抗议的……”

碰的一声。却是徐一凡重重的一顿茶杯,茶水四溅,洒在了他马蹄袖里面露出地雪白中衣上面。再看看他的脸色,也是面沉如水,如挂寒霜。

“我提请查勘现场,看看华人有多少伤损,你不去。要知道,咱们大清承认双重国籍,这都是我们大清的子民!这些百姓,没有一个对于你们殖民当局,提出放弃我们大清国籍的!

我希望共同缉拿凶手,惩罚暴徒,你又认为是废话。我一个外交人员,遭到伤害,我的随员,有的还生死不知。这种凶犯,贵国派人缉拿了么?官司这里扯不赢,咱们就慢慢扯下去,有本事,再派出百十条大兵船来。堵在大沽口,让朝廷派人追了我这钦差身份,锁拿我回去,当着您范爵爷的面,砍头出气!

只要我一天钦差身份还在,咱们就慢慢谈吧。不急,现在在泗水谈,回国咱们也能继续谈。总会谈出个结果出来。只是有一点,老子对你客客气气,你却少在老子面前端着你那臭架子!”

华语铿锵,掷地有声。做交涉笔录的书记员华洋各一。那个临时过来负责记录的泗水总领事馆参事,差点放下笔拍起巴掌来!

瓦登西贝格子爵拍案而起,徐一凡也毫不退让站直看着他。

自从徐一凡钦差大臣身份已定,荷兰殖民当局不得不解除了对他的封锁监视。徐一凡立即派出随员搜罗了一切能找到地洋人报纸资料。从各国报纸内容并不多的对这件事情的立场反应,他顿时就把握到了重点。这次西方列强最多只是对荷兰的态度报持同情,但是绝对不会为荷兰强出这个头!

要论起对这个世界的政治格局组成,时局变化走向。他是绝对不做第二人想!

这就是穿越而来的人的好处了,想到这点,徐大老爷有时候都忍不住有些得意洋洋。

所以他才对这位范爵爷毫不退让,这事儿,现在看来,多半是不了了之啦。现在与其花费吐沫和他扯皮,还不如早点儿回到领事馆办自己的事儿呢。

两人对视半晌,徐一凡才突然一笑:“范爵爷,咱们这第十次会谈,又没有取得共识。当真是遗憾得很哪……我很期待咱们第十一次会谈……告辞告辞。”

瓦登西贝格顿时拂袖转身,一秒钟也不想多看这个可恶的家伙。徐一凡也干脆的转身出门,再次一拍两散。虽然两位交涉大臣心思各异,但是有一点是一样儿的,都对这种没有结果的交涉一点兴趣也没有。瓦登西贝格是气受够了,徐一凡却是逗洋鬼子逗得烦了。

眼见得出了门,徐一凡直奔自己马车,就看见本来应该留在使馆,等着接待现在源源不绝而来的投效华侨青年,还有更多捐款的楚万里笑嘻嘻的站在自己马车旁边。看徐一凡过来,楚万里笑着打了一个千:“大人,您等的人,可从国内过来了。还有些同船而来的人,大人猜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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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的马车,轰隆隆的直驶回泗水总领事馆。一路经过,钦差大臣的团蟒节旗,都在呼啦拉的飘扬着。劫后的泗水,望旗而拜的华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等马车才停下来,徐一凡就忙不迭的钻出了马车,而领事馆门口,正有一人笑吟吟的等着他。那人穿着从五品的补服,戴着同知地青金石顶子。不是徐一凡临走的时候收的两大文人手下之一的唐绍仪唐少川又是谁?

徐一凡哈哈大笑着伸手前去:“少川。来得好快!”

唐绍仪微笑着前趋两步,一个千就打了下去:“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泗水炮案,已经名动国朝,又升布政使,已经是我朝专司方面大员。不过数月时间。大人扶摇直上,我等属员,能不闻召而来?”

徐一凡只是微笑着将他掺起。他也知道自己在南洋走得是步步惊心,估计那些才投效到自己麾下的属员们,当时都有鸡飞蛋打的心思。可是局势突然一变,自己不仅平安度过,而且又升一步。朝廷回护眷注,那是挡也挡不住。明眼人都知道一颗政治新星。正扶摇而起。唐绍仪这样热心仕宦之途地人物,还不赶紧看准风色?

话说回来,也是唐绍仪这等人才办事得力,将他交代的报馆事宜,聘请谭嗣同成为时报主笔办得妥妥帖帖,这次真是帮着了他好大的忙!徐一凡飞快的召他过来,一是离国日久。也要将得力手下拉到身边来恩结一下。二是唐绍仪是个极好的交涉替手,他精通外交事宜,也许能协助他早点把这个讨厌的事情办完了。三就是他要了解一下现在北洋的动向,回去之后,他毕竟是要挖北洋墙角来着的。练兵已经是势在必行,一些事情,已经要在他回国之前就要着手进行了。

两人对视一笑,当真有点默契于心地感觉。把着胳膊就步行穿过领事馆的院子,朝楼内走去。唐绍仪笑着继续拍马屁:“大人在泗水惊天动地的事儿且不说了,那是言语也夸赞不过来的,再没有人想到大人有此霹雳手段,一振我国朝颓风!就算是筹饷的事儿。我问了楚兄弟,说是南洋捐款,已经有二百六十余万两银子。现在还在源源不断而来,大马,泰国,菲律宾,星加坡都有人乘舟而来的。就连筹饷规模,也是如此阔大。大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办到的?我们这些属员,在大人手下,当真是凛凛惕惕。想有一得之愚,贡献点儿心力都是不成……”

徐一凡笑着拍拍他地手,这马屁当真拍得高级!不是大学问的人,不能拍得这么到心痒痒处。他笑道:“才二百六十万?少川,你且看着我的手段,下面的数字,还大得让你做梦都会笑醒呢!这次咱们把事情都漂亮的办完了,你们这些人,我都是要保举地……少川,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今儿晚上,你是别想睡了。国内那些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詹达仁又如何了?”

唐绍仪笑着又打了一个千谢了徐一凡的保举承诺。一边道:“大人,今儿晚上还是算了吧。宪姨太太来了,属下实在是不敢打扰。什么事情,明日属下奉教……”

“宪姨太太?”徐一凡脑袋上面差点冒出两个问号儿。正正走到了领事馆的门口,就看见从门内转出两人,当先一个粗壮结实,满脸络腮胡子。咧着一张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却正是王五!这北地大豪,怎么千里迢迢的到南洋来了?

徐一凡愕然之下,也只剩下欢喜了。王五对他的恩义,那是没话儿说的。要不是王五,他早变成蒙古草原上一堆狼粪了。当下就欢然大呼:“五哥,您怎么来了?”

王五嘻嘻一笑,却让开了身子。后面露出一人,个子高高,眼睛亮亮。除了陈洛施,还能有谁?小丫头成熟了一些儿,却有清减了一些儿。看着徐一凡,大眼睛先是委屈,然后就是亮晶晶的眼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雾气蒙蒙地。咬着嘴唇再也忍不住了,抽噎着就不管不顾的直冲徐一凡怀里扑来。

小丫头在北京守候数月,都没等到徐一凡来接亲。委屈也委屈够了,一路千里迢迢而来,从没出过远门儿的小丫头给船上洋人还吓得不敢从船舱里面出来。委屈加上晕船,还加上想家,甚至还有点儿情窦初开的相思苦楚。到了此刻就化作一扑。

徐一凡手里顿时就搂住了小女孩子高挑修美的身段,贴着自己的脸颊火热柔软,还有茁壮挺拔的少女胸脯顶着自己胸口。

莺莺娇软,这时的陈洛施,正如自己初抵这个时代那样,第一眼看到般的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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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 两处心思

有木堂李家,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秩序。已经是原来那副安静严整的模样儿。到处都是下人们在庭院里面奔忙来去,准备着宗祠牌子,牌楼,青架子,彩画。都在南洋宗堂总会准备着所有一切。

本来在泗水这个地方才经丧乱,绝对不可能召开这么一次宗堂总会来刺激殖民当局和当地土著。但是这次,却因为徐一凡这个钦差坐镇在这儿,这些被他保护下来的华人们,就以一种不管不顾的狂热操持起这一切。原来华人社会,联系还谈不上如此紧密,这种南洋宗堂总会,都还是地域性的。比如说爪哇南洋宗堂总会,就是李陈黄郑四大家。但是这次,却别开了生面,这些日子,都有华人南洋宗堂代表,源源不断的过来!

这些分布南洋各地的南洋大宗族,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揣着大额的本票,来意无非是为泗水的华社撑腰打气儿,顺便看看在南洋也已经成为传奇人物的徐一凡徐大人。

这次在李家,操持这一切的却不是李家长子李大仁,而是一向不怎么被带见的李大雄。大家都发现这位不戴十字架的爷,提着一根司迪克,东转转,西转转,板着脸指挥一切,俨然就是一位新的李老爷子。

怎么大变一场,千年的咸鱼也都翻身了?

变的还不仅仅是这个,比如李家那两位男女公子。那待遇也是完全不同了,李星还好一些儿。李璇可就彻底的不得了了,拨过来服侍她的高级老妈子还有丫鬟。就是论打地。她在养伤,身边二十四小时就不断伺候的人,每一班都是七八个人。伺候茶水的,伺候伤势的,伺候李大小姐消遣的……样样都不缺人。中医西医,都是有三四个人随时等着给李璇伤势做诊断。

放在过去。李璇别看美艳绝伦,在李家这个大家族可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这种二毛子混血小丫头,有些地位高一点儿的老妈子都敢对她撇嘴。所以才养成了李璇老是爱望外跑,和哥哥混在一块儿地习惯。

搁在现在。谁敢给李大小姐一点儿脸色看看试试?

李璇伤势说真的,并不算重。李大小姐给自己胸口来一刀,她明显没有学过人体解剖学,再加上当时混乱。无数只手朝她伸过来。一刀从胸口滑过,结果被自己肋骨挡住。流血的确不少,但是正好给徐一凡撞上,当时杜鹃包扎手法又是绝对一流,失血控制住了。在家里耽了十来天。已经差不多好了,就差收口。她天天躺在那儿,就看见自己身边气象完全不同了。那些伺候她的丫鬟老妈子,一副发自内心敬仰感激地表情看着她,背后聚在一块儿,还要窃窃私语议论一番。让她又是在屋子里面呆得气闷,又是不解。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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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吱呀一响,一个小丫鬟推门进来。就看见李璇靠在百叶窗台前面,出神的看着外面儿的绿浮动。窗台上面南洋最好的沉香木做地香炉,里面正焚着安神香。

她靠在雪白的床单上面。手指卷着她栗色的秀发,咬着嘴唇在那儿发呆。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得她雪白的肌肤有如透明一般。

丫鬟偷偷的抽了一口气儿,心里赞叹:“咱们李家小姐,真地是漂亮得像是画儿里出来的一样……”

丫鬟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里面是上好的南洋一个叫做富迭打地方出的咖啡。这种咖啡是还在树上生长的时候儿,就被一种肚子里面有香囊的山猫将这咖啡豆吞下,再排泄出来。这种咖啡豆被土人拾到,就有一种天然的奇幻香气。一颗咖啡豆,价格可以超过同等重量的黄金。李璇放在过去,连这咖啡地味道都别想闻着呀,现在却简直在供她当水喝。

不知道拾放下咖啡的声音,还是这奇幻地香气儿惊动了李璇李大小姐。她轻轻转过头来,瞧瞧这个丫鬟,出神儿的看着她。眼睛当中的波光转个不住,也不知道在转什么心思。

小丫鬟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就想离开。却听见李璇低声道:“站着!”

小丫鬟呆呆的站定,就看见李璇歪着头看着她:“对,就是你,我看着你在背后和老妈子偷偷议论的最多!站着别走!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什么时候变成李家的宝贝了?”

小丫鬟给李璇吓得动也不敢动,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只是为难的低头:“小姐,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太爷的安排。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李璇一掀铺在胸口的毯子,做势要坐起来,吓得那小丫鬟赶紧奔过来,扶住了李璇的身子。

“小姐,您就不要为难我了,您要是下来伤着哪儿?我要给打死的……”

李璇哼了一声儿:“我们家里还没有打死人的习惯……我也不要知道太爷安排的什么,我只是要知道你们背后议论什么!以前你们都不拿眼看着我的,现在怎么简直就拿我当老太爷那样伺候着了?”

看小丫鬟只是低头,李璇又重重的哼了一声:“我扯伤口的纱布了哦……我扯伤口的纱布了哦……”

小丫鬟普通一声跪了下来,差点儿快给李璇吓哭了。李璇要扯了纱布,只要流一点儿血,那她真是没法儿活了。百般无奈,只有低着头嘟嘟囔囔的解释:“小姐,咱们嘴欠,不该议论的……咱们听到的也是传闻,都说这次徐大人救咱们华人,都是看中了小姐。因为小姐受伤了,徐大人才冲冠一怒为红颜,才下令炮轰泗水的。徐大人现在是和洋人平起平坐的母国钦差大臣,咱们李家为了不要再遭这样的事儿,就要靠近徐大人。所以都说……都说……说徐大人和老太爷求亲了,老太爷也许了亲事,徐大人就要成为我们李家的女婿了……”

咣当一声,李璇的脑袋撞在了床的栏杆上面儿,然后捂着自己脑袋就跳了下来:“老娘不嫁!”

她气得眼泪汪汪的:“什么徐大人?用不着咱们这一房的时候儿,就拿咱们当草,现在要巴结别人了,才拿咱们当宝贝。我还想好好儿的谈一场恋爱呢!告诉那个姓徐的家伙,还有家里那位太爷,要娶我,先来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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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随着三声抬炮声音响亮,滴滴答答的铜号声音也响起了。就听见脚步声响动,李鸿章笑容满面的送人出来。

当得起李鸿章一送的,自然不是平凡人物。一群洋人们都穿着礼服,硬领竖得高高的。谈笑着跟着李鸿章出门儿。到了门口,都是和李鸿章一躬而别,有些交情好的,还拉拉手。等到洋人离开,李鸿章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和挂了一层霜仿佛。笔直的腰背这时也忍不住略微下来一些儿,只是在那里沉思着微微摇头。

从耳房那里,杨士骧悄悄的踱步走了过来,在李鸿章耳边轻声道:“中堂,这各国的意思如何?”

李鸿章一下转身,大步的就朝签押房走了回去,说话声音又低又沉:“那徐一凡福气是天授的,这次又给他闯过关了!”

杨士骧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洋人不管么?英吉利,法兰西那些国家,都是不管?”

李鸿章苦笑:“不管!大炮一轰,反而把洋人打客气了?他们都说,静观咱们的交涉结果,护侨也算是有道理的……”

杨士骧跌足长叹:“这次算是让朝廷把咱们北洋墙角挖着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是苦笑。

这次徐一凡弄出着泼天大事出来,北洋上下。当真吓得不浅。毕竟北洋水师两条兵船实打实的炮轰了泗水城!丁汝昌请罪的电报,当夜就到了北洋衙门。李鸿章也摔了杯子。

当时北洋高层,连夜密会。都认为这时最好地就是装糊涂,徐一凡铁定是要倒霉。而北洋怕不得也要推几个倒霉鬼出来,反正尽量把这件事情撇干净。先看看朝廷有什么意见出来,当初一点儿想要招揽徐一凡的心思。这个时候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结果事情变化得让人目不暇接,朝野清流开始同声一呼,全力的支持徐一凡的行动。在清季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虽然是绝对的中央集权。但是清流呼声地力量,却也是很大。不然怎么就能和实权督抚还有旗人中央鼎足而三?

光是清流,倒也问题不大。在北洋看来,反正再强也强不过洋人。只是最后惩治徐一凡的恶人。最后让谁来做罢了。北洋上下,当时的决定就是装傻,李鸿章装病。不发表任何意见,反正徐一凡也不归他们管。

但是让李鸿章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这次朝廷不知道为什么。跟徐一凡一起发疯,居然将徐一凡从钦差委员坐升钦差大臣!从道台又升布政使藩台。这几个月升官升得简直是触目惊心!

对泗水地事情李鸿章他们不想管,但是对朝廷心思,政治嗅觉却灵敏得很。杨士骧当时就拍掌认定,这是朝廷扶植徐一凡的开始!徐一凡虽然做出了胆大包天的事儿,但是这杀伐决断,曾经著书立说的学问,还有居然在短短时间内拉拢了北洋水师放出去兵船地能力。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任何地方督抚的私人,算是天恩简拔的能员。位置又在畿辅之地。朝廷是想利用他来分北洋之权!

牵涉到权利斗争,任何的温情脉脉都不再存在。徐一凡和北洋那点香火之情又早就烟消云散。北洋上下顿时就开始关心起这次交涉结果。对于他们来说。交涉结果如何,唯一重要地就是看洋人的态度如何。这些日子,李鸿章就忙着接待驻节北洋天津的洋人朋友,探探他们的口风,到了现在的结果,却只是失望。

徐一凡看来又要过关!等他负着名震天下的声望回到北洋,就再也不是寄人篱下,朝廷中枢也不闻不问的闲职道台。兵再一练,那还了得?北洋之地,早就是淮系盘根错节。让一个外人来分权,就算李鸿章有点宰相气量(李鸿章是协办大学士,清俗,军机和大学士,就被人目之为宰相)。底下这个早就形成的利益集团也绝对不可能答应!

两人在签押房里面坐下,巡捕官要送茶进来,给李鸿章轰了出去。两人对坐下来,都是脸色沉重。

“中堂,这……”

“莲房,你又有什么章程?”

杨士骧眼袋深深的,看来这些日子用得心思极深。沉吟了半晌,苦笑道:“这次,徐一凡压是压不下去地了,我看咱们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李鸿章敲着桌子问。

“釜底抽薪!”

“却又如何抽法儿?”

杨士骧沉沉的道:“把他推出北洋去!”

李鸿章冷笑一声儿:“天下督抚,谁现在还愿意接受这么一个二百五进他们的地盘儿?再说了,他练的是禁卫军!禁卫军不在畿辅之地,还能在什么地方?”

杨士骧也是冷笑:“畿辅也不仅仅就是北洋这一块儿,还有一个地方现成……那就是现在袁慰亭掌着的朝鲜!朝鲜屏藩之国,整个守着咱们北洋的大门口。水陆冲要之地,还守护着国朝龙兴之地……大人您想想,这还不算畿辅要津之地?”

李鸿章摸着胡子,眼神转动,却并不说话儿。

杨士骧顺着自己思路继续朝下说:“朝鲜这个地方,几方面势力掺杂在一处。最是难办不过,又是藩国。看徐一凡能折腾成什么样。而且朝鲜本来就是北洋手头的烫手山芋,交出去也没什么。他折腾好了,咱们北洋多了一个屏障,折腾坏了,也和咱们漠不相干。属下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就让这二百五去朝鲜闹去吧!”

李鸿章只是沉吟:“釜底抽薪……釜底抽薪……只是徐一凡能愿意去朝鲜么?他是够二愣子的,可是也不是傻子啊!”

杨士骧微笑:“咱们有东西送给他啊,袁慰亭的六营庆军。自从吴长庆故去之后,这六营兵本来按照规矩就可以散了的。但是中堂恩德,让袁慰亭接了这六营兵。咱们不如干脆就送给徐一凡了。他练禁卫军,手底下只有几十个学兵,要械没械,要人没人。想白手练出来,那要到什么时候儿去?一下子给他三千步骑兵,这是天大的礼物啊!我想徐一凡有六成可能上这个套儿……咱们再咬咬牙,答应给他供应三千人的饷械,中堂,您觉得他会不会去朝鲜?”

李鸿章已经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点着杨士骧笑道:“莲房啊莲房,你的心思还不止是将徐一凡推出去吧?”

杨士骧一副如遇明主样子的微笑:“中堂明见,这六营庆军是咱们淮系。袁慰亭也是朝鲜通商委员,剥夺了他的军权,可没解了他这个通商委员的衔头。袁慰亭和这些庆军恩义早结,放在朝鲜,还能不和徐一凡闹?再加上朝鲜上下和袁慰亭的关系。别看徐一凡有了三千人,可是他禁卫军,只怕三年也练不出来!那里局势本来就紧张,练不出兵来,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葬送了他。在中堂五指山中,徐一凡就是孙猴儿,还能翻到哪儿去?”

李鸿章看着杨士骧,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噗哧一乐。拍拍桌子:“成!今儿我就办折子,请调徐一凡朝鲜练兵,答应送出六营庆军给他!再给徐一凡去封私信,拍拍这个二百五的马屁……莲房,你看这样可成?”

杨士骧一拍巴掌,一副心舒意畅的模样儿:“中堂明见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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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海风浮动。

在泗水清国领事馆里面,徐一凡卧室门儿一响,却是唐绍仪走了出来。徐一凡送了一步,只是拍着他的肩膀。

唐绍仪笑道:“徐大人。留步吧。今儿耽搁大人休息时间了。洋人那里,这几天儿也松了下来,我看半月之内,就能收工。关于咱们自己留在天津的衙门,办了多少事儿,一时也说不清楚。明日卑职再上个详细的条陈。”

徐一凡只是微笑:“少川,你也不要太辛苦了,白天和洋人打嘴仗,晚上还要万里之外处理衙门的事情。再给我写条陈,还休息不休息了?这些也是急不来,就是詹达仁,你再催催他。我在泗水这么些日子。他一份电报没过来。他也是我得力手下啊!”

唐绍仪还是保持着无可挑剔地笑容,现在他已经是拿自己当徐一凡手下第一心腹来看待了。真是不明白徐一凡怎么看重詹天佑这个书呆子的。

当下也并不多说,只是和徐一凡打了一个躬,潇潇洒洒的下楼去了。碰到楼梯口值岗的一个学兵,还笑着点头招呼了一下儿。这些和徐一凡出生入死过的学兵。都是徐一凡这个团体将来的心腹嫡系,可不能太拿架子。

等到唐绍仪下楼,守在门口地徐一凡贼眉鼠眼的四下看了一眼。朝楼梯口那个学兵嘘嘘了两声儿,那个学兵转过头来,徐一凡用力的朝他比划了一下儿,让他下楼梯守着去。那学兵摸摸脑袋,慢慢的走下楼梯。没想明白,徐大人到底想干什么。

等到学兵下楼,就看见徐一凡悄悄摸摸地。朝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蹑手蹑脚的样子,什么威严气度都没有了。怪不得不想让自己手下看见。

要是谁能瞧着徐大人现在的模样儿,就只能用猥琐和淫荡这些词儿来形容。

老子实在憋得够久地啦!杜鹃儿一直跟在身边儿,毕竟少了点儿新鲜感。陈洛施抵达泗水,那青葱动人的少女胴体,让徐一凡简直是欲火勃发。而且陈洛施也比杜鹃态度上面儿要放得开一些,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儿,还会偷偷的迎合徐一凡的轻薄。

想想在床上怎么折腾这个高挑得让人眩目地少女,徐一凡顿时就硬得跟什么似的。

眼看就要摸过杜鹃的房门,才准备松一口大气儿的时候。就听见门支呀一响,杜鹃嘟着嘴巴已经出现在门口,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小衣。只是瞪着徐一凡。开口就是酸意冲天:“爷,您去哪儿?”

徐一凡顿时僵住,这个杜鹃啊……本来在北京的时候儿,杜鹃在陈洛施面前要低一头,跟着他出生入死一番。这次陈洛施过来,杜鹃的态度明显就觉着高了一头儿。徐一凡对陈洛施亲热一些儿,就酸溜溜的只是在旁边转。毕竟徐一凡还没先替她开了苞呢。

看着杜鹃俏生生的站在那儿,还刻意地挺着她饱满得惊人的胸脯。徐一凡想解释地声音噎在了喉咙里面……算了,既然给发现了,就先摸杜鹃的门儿也是一样。反正都是自己小妾,老子随便上哪个还不是一样……

正准备转身改变目标的时候儿。陈洛施那边的门也是一响,门打开的时候儿就看见陈洛施那一双眩目的长腿,没有穿袜子,露出的肌肤似乎都在散发着少女的魅力。这个高高的小美女头发也披了下来,垂在胸口,只穿着中衣,一副早就做好准备等待临幸模样儿。

她怒气冲冲的看着杜鹃,杜鹃也毫不示弱的对望着她。两个少女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战,似乎还有火花迸溅。小妾争夺战,现在就开始打响了。

“杜鹃,爷是准备到我屋子里面儿的,你就不能等下次?可是我先认识爷的!”

“你有跟着爷到泗水拼命么?一过来就在爷身边打转,朝爷身上蹭。我可不是瞎子!”

徐一凡伸出一只手止住了她们的争论。齐人之福,谁说好享来着?迟早有一天,得给自己内宅立个家规了。可是在这个时候儿,他只能怒气冲冲的低吼一声儿:“都别争了,在北京不还是好姐妹么?你们闹一天儿,我就一天不进你们的门!”

“爷,那你……”两个小丫头一脸天真的异口同声的问。

“老子回屋打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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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1 02:32:44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九章 - 价值一千万的红相公

泗水城,光绪十九年三月三十日。

在南洋当地,还保留着客家过朔望日的习惯。每月这两天,都要一家聚齐,认认真真的吃一场饭。而且这也是勤劳的华人们,每月唯一的两天休息时间。他们都很难想象,洋人每个月怎么要休息那么多日子的。

经过那一场大劫,劫后余生的华人们。不管怎么难,都要聚集在一起。庆祝一下,毕竟经历了那么许多,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当然,每个餐桌背后的香案,除了各种各样的神佛,也少不了徐一凡徐大人的长生牌位。

在这一天里,徐一凡也收到了一份请贴。洒花烫金香熏。正式得没法儿再正式了。

请贴是泗水有木堂李家送来的,上面也写得很简单。

“敬备菲酌,恭请徐大人过府一叙,聊表至诚。南洋万民,有开宗亲大会事宜,就便欲请大人恭临训育宣慰。种种事宜,先期达闻,书不尽情,于府遥拜。”

当时收到这个帖子,徐一凡的反应是狂喜!

终于给老子等到这么一个南洋宗亲大会了!在南洋华人当中,宗族力量是最为强大的。南洋宗亲大会,一向是不定期的举行。这种凝聚力和资源调度能力,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在他那个时代。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就是南洋宗亲大会,几个族长碰头商议一下。随随便便地就凑了七八亿的美元,开了一家亚细亚银行。这也仅仅是其中一个例子而已。直到六十年代之后,随着美国势力深入东南亚。当时美国那些七大选帝候对竹网龙堂的打压。在星加坡南洋中正中学,强行在最后一次南洋宗亲大会上搜捕了若干人物之后。这个南洋华人力量的凝聚器才彻底消失。

他到南洋来,一直指望最好的结果是说动南洋两三家世家顶天了。没想到,自己居然等到地是南洋宗亲大会!

可是,为什么李家要在这么一个家宴当中邀请他呢?

当时徐一凡挠了一会儿脑袋就丢过去不想。实在是有点儿给狂喜冲昏头脑了。

如果南洋势力真的可以结合起来支撑自己,那么将来这南洋庞大的资源,总要有个手下联络和协助管理,自己势力单薄得吓人。到底让谁来协调管理这一方面呢?

唐绍仪不成,他掌管国内未来洋务事宜就很可以了。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最后只有鸡飞蛋打,权势太重也不是驾驭手下之道。楚万里和李云纵就更不成啦,自己将来基础还是要建军队,这些都是重将。军事人才只有不够,没有多的。那还有谁能来管呢?总不能是陈洛施和杜鹃儿吧?

徐大人整个陷入了幸福的烦恼当中。连两个小妾争宠战搞得自己最近性苦闷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当中。

无论如何,南洋之行。眼看是要到尾声啦……一路行来,虽然步步惊心。可是却峰回路转。眼看将来。也许就是潜龙将跃出于渊!

徐一凡放下手中的帖子,走到了自己卧室的阳台上。脑子在一瞬间变得空空的。只是看着远处在月光下磷磷闪动的海上波光碎影。

海风吹来,神清气爽。

甚至……还有点志满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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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李家到了。”

在马车里地徐一凡听着车外楚万里的声音,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心思的他淡淡一笑。正正自己的冠帽,从车窗向外望去。

来到泗水李家,已经是第三次了。一次不欢而散,一次血火惊心。但是这次,却是最热闹的。

李家门口那个牌坊。已经是黄土垫地,洒水焚香。一大群人穿得袍乎套兮,在那里挤得人头涌涌的翘首期盼。还有一个戴红缨帽地赞礼官儿,站在人群最前面。大家脸上都是一副急切期盼的模样儿,要不是人群最前面都是各族地族长,早就乱了秩序。

看到他的车子到来,人群当中就是嗡的一声,简直都有些儿发狂的样子。不敢挤到前面的人,就奔到路边的稻田里。身上的新衣服沾了泥水也不管了。那时还没有拍巴掌欢迎的习惯,就是肃然的在泥水当中作揖。

赞礼官一声高唱。人群最前面地十几个老头子都躬身下去。每个人都穿着清朝的官服。看来都是捐得的,顶小的也是亮蓝的顶子。最前面的自然就是李远富。老头子今天刚严的老脸也硬是挤出了笑容。作揖也是最为端正。

噼里啪啦的,几万响的鞭炮响了起来,两只狮子,也在锣鼓鞭炮声中,摇头摆尾的舞动起来。当徐一凡地车子驶抵牌坊之下的时候,两只狮子已经斗绞咬尾而分。一只狮子采下青来,欢势万分地跳动。就等着徐一凡下车。

万众期待当中,就看见徐一凡笑吟吟的走了下来。站在车辕之上,还微笑着四下浅浅作揖。然后也不要楚万里和赶车的章渝来扶他,手脚麻利的自己跳了下来,将晃到胸前的假辫子潇洒之极的朝后一甩。在黑压压的人群当中又激起一片啧啧称赞的声音。

徐一凡在心里替自己补了一句。

这徐大人,太他妈的帅了!

他采站稳,那采着青的狮子已经奔了过来,将青献出,接着狮子口中吐出一个泥金竖幅。上面四个大字:“万家生佛!”

鞭炮声音越响越快,周围一边山呼海啸一般的徐大人的招呼声音。徐一凡只是报持住六颗白牙的标准微笑,四下还礼。不过心里也有些纳闷儿,这不是望日家宴么,怎么李家这么多人?按照他了解的情报,这里迎接他的不少老头子族长,还是从南洋其他地方赶过来的!

这李家,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来着?

李远富已经笑着迎了上来:“徐大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这里都是南洋宗亲,都是我们母国子民。今日都是过来瞻仰徐大人风采,不少族长,都下榻在鄙居。就等着几日后的南洋宗亲大会。今日徐大人身形一现,已经是大慰我南洋宗亲之心。不过大家也就是先引见一 下,今天望日,小老儿不恭,先有占徐大人,请设家宴。望大处说,是代表爪哇子民先感谢徐大人定难扶危,拯饥援溺,望小处说,是感谢徐大人在那日血火危机的时候儿,还在纷乱当中救了鄙家小孙女一命。所以才有这么一个家宴名目,在这里,还要多谢徐大人赏光。”

底下几个其他族的老头子交换了一下目光,有的大有深意,有的就是纯粹八卦的笑容。徐一凡的笑容僵了一下儿。就听见楚万里藏在他背后偷偷一笑。脑海当中顿时浮现出那个美艳绝伦的混血女孩子的模样儿。

这李远富单单提起她,又是什么意思?脑海当中几个念头一转,只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李远富这一生争强好胜的老头子,摆开这个阵仗,就是想宣示他和李家关系不一般来着。

当下他只是一笑,只有静观其变。本来只是想轻轻松松的做个风采展示的念头已经打消,悄悄儿的提起了精神。只是听着李远富一副主人模样儿地。介绍着各地来的族长。

果然,南洋各地华人大家族,几乎已经齐聚泗水。冠盖云集,诚南洋一时之盛。

介绍完这么多人,天色已经渐渐有些儿向晚。不用李远富招呼,一盏盏煤气马灯,已经从牌坊处,一直燃到了李家大得吓人得院子当中。从近而远,渐次亮起。一片星星点点,这世家气象,经如此劫难,仍未稍稍消磨!

人流跟着徐一凡向前涌动,南洋各地云集而来的华人子弟。跟在他们长辈后面。不敢涌在徐一凡身边,就朝徐一凡带着的随员涌去。楚万里身上到处都是手,人们都想触摸一下引为平生荣幸。这不长的一段路,竟然走了好些儿时候。直到李家内院入口,大队地人才渐渐散去。只有十几个族长还跟随着,也是和李远富一笑而别。身份地位和李远富可以稍稍抗衡的。还开着玩笑。

“李老哥,这次可是家门生辉了!”

“可惜可惜。我们怎么没有这么一个好孙女儿!”

徐一凡拿着精神,在李远富殷勤带领下,直入花厅。那花厅周围,都是南洋当地的奇花异草,在灯火幽幽之下,暗香浮动。月影洒下,从林木空隙投下,照在地上,就如一层水波在荡漾一般。

花厅是白色的华洋风格混合的小小精致建筑。一群盛装侍女,早就躬身在门前守候。入眼都是富贵,都是气派。加上月色灯火醉人。让人已经是心旷神怡。

花厅的垂帘一挑,就看见一个聘婷的身子,从内走了出来。容色比月色还要清艳,发育完美的身上穿了一件素雅的洋装,在月色下,女孩子身上地起伏显出了高高低低的阴影,更让人觉着不管是凸起还是凹陷,都那样的惊心动魄。混血女孩子看着徐一凡。只是浅浅一笑。显出了嘴角旁边一个小小的酒窝儿。也许是伤后,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朝着徐一凡行了一个生硬的中式蹲身礼节儿:“徐大人……”

惊艳。绝对地惊艳!不知道为什么,徐一凡脑海当中就浮现出了那一首很装B的诗。

“最是那一低头地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可是女孩子水蓝色的眼眸当中,怎么瞧着都觉着隐藏着一丝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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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这次家宴,人口非常简单。已经不见了李家长子李大仁的身影,只有李大雄父女,李远富,还有徐一凡四人。楚万里死乞白赖的跟了进来,一副忠诚卫士的模样儿站在徐一凡身后。目不斜视,不知道憋着想看什么好戏。

才一落座,寒暄两句,李远富和李大雄父子两个对望一眼。都举起手中酒杯:“徐大人,这是家宴,所以还请徐大人脱略一些儿……这第一杯,是感谢徐大人救了我泗水十万华社子民!”

第一杯酒敬得是义正词严,徐一凡淡淡一笑,举杯干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客气的。能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救了十万华人,还平安度过的。整个大清,也就他徐一凡一人而已!

看徐一凡干得爽快,李远富笑着又举起了杯子。不知道这老头子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药,始终笑得跟一朵花儿似地。也不怕累得慌。

“这第二杯,则是在家宴当中,感谢徐大人救了我们李家满门数百口。虽然徐大人不全是为的咱们李家,但是这恩情太深。这杯酒,也是略略表些敬意。咱们李家不是知恩不图报的,改日徐大人自然明白。请!”

就是憋着掏你们腰包里面的银子呢。徐一凡仍然笑得矜持,又爽快的将第二杯干了。他酒量很窄,当年也是喝一瓶啤酒就大了的人物。空着肚子两杯喝下去,又是极醇的黄酒,当时就觉着微微有点发晕。

三个大男人在那里喝酒,李璇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副高雅矜持大小姐的模样儿。咬着嘴唇,眼珠子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杯下肚,李远富和李大雄又对望一眼。还是李远富开口:“徐大人,这第三杯酒,却是感谢在一个人身上。阿璇是李家的宝贝孙女儿,这次难中,是徐大人亲手将她抱出来地。这才救了她一条小命。阿璇可是一直在念着徐大人的好处,这次也一定要敬徐大人一杯,还望徐大人赏脸。”

徐一凡一征,目光向李璇那里转过去。就看见李璇还端坐在那儿不动,李大雄脸色一变,不知道是不是在底下踢了李璇一下儿。

徐一凡淡淡一笑,朝李璇微微点头示意。难道李家打的是这个主意?难道李家还有统合南洋世家的雄心?如果真的如此,那自己还要真高看他们一眼了。李远富本来就是一个刚愎的老头子,一辈子走上风。虽然和李大雄只是道左倾谈了几句。这个黑黑瘦瘦的中年人,也是心中很有些志向的。

不怕他们没野心,只怕他们真是只想安稳度日子的乡绅!

如果真的是美人计,那也就顺水推舟也罢。反正和南洋世家结成一个稳定的同盟,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来吧,宝贝!

李璇也是浅浅一笑,拿起酒杯站了起来。居然绕过席面,走到了徐一凡身边儿。李远富暗暗点头,一副满意的模样儿。

徐一凡手也伸向酒杯,正在气氛融洽的时候儿。就听见李璇轻轻道:“徐大人,您家里有没有……那个小妾?”

有,家里还有两个在争风吃醋呢。徐一凡手僵在那儿,差点就长叹出声儿。念头一转,就看着李璇的面容。女孩子湖蓝色的眸子正认真的看着他。波光就在他脸上绕来绕去。

李远富和李大雄脸色都是一变,没等两个人发声。徐一凡一笑:“有。现在俩。”

李璇咬着嘴唇:“徐大人,我是很感激您的。可是这次吃饭太古怪了,爷爷和爸爸,都想把我给卖出去。在家里,我本来是从来没有什么地位的。年底祭祖。都没有我的位置。也许是血统的原因吧……可是现在,我就成了他老人家最宝贝的孙女儿。我爸爸,他本来是信基督教的,可是却要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有小妾的男人。您觉得,我该嫁给你么?”

说罢,她举杯浅浅喝了一口儿。将杯子轻轻放下。转身就朝外走,李家两个男人,脸色都是铁青。李璇走到了花厅门口,突然就是回头浅浅一笑。妩媚动人到了极处:“就是要嫁给你,我才不要三杯酒就定下来,最没意思啦。”

等李璇的少女身影离开,徐一凡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只是瞧着门口。屋子里面安静到了极处,周围侍立的侍女。都大气儿都不敢出。看着李老爷子脸色青得都快发黑了。徐一凡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兴致盎然。

碰的一声,却是李远富重重的一拍桌子。接着就是噗哧一乐。却是从楚万里那里传来的。看过去之后,他又是一脸正色,标枪一般地站在徐一凡身后。

还没等李远富开口骂街,徐一凡就哈哈一笑。一点儿也没有被得罪的神色。看着李远富笑道:“老爷子,这顿饭,怕不就是为我相亲吧?”

老头子一脸尴尬,有点儿说不出话儿来,李大雄却是深有忧色。这次结亲,的确是父子两人合计出来的。李璇的美艳。整个泗水都是出名的。说是天姿国色毫不为过。偏偏又是徐一凡亲手救了她。现在既然借着泗水变乱召开了南洋宗亲大会。再笨地华社领袖,也该知道,要借着这个机会抱团组织起来。在整个南洋,华人只有这样才能立足下来!可是到底谁来当这个华社领袖就是有讲究的了。

李远富要强,李大雄有野心。爷俩一拍即合。决定送出李璇,结亲徐一凡。和这位南洋声望极高地徐大人结成同盟。全力辅助徐一凡在国内上位。而泗水李家,在南洋的地位也将不可限量了。

可是偏偏没有想到这一出儿,李璇在吩咐她的时候儿。答应得飞快,小脸严肃得跟什么似的,一副为家族豁出去了样子。没想到现在却是给徐一凡这么一个难堪!

两人对视不语。徐一凡也是拍掌微笑:“两位的心思,我都明白。南洋宗亲大会就在眼前。我有个南洋华社女婿的身份,怕也是好说话儿一些。两位的好意,我领着了!只是在南洋宗亲大会上面,各处事宜,多多拜托两位了!”

李远富这个时候才咳嗽一声儿,李大雄心思更沉一些,轻声问道:“徐大人说的各项事宜,到底指的是什么?”

跟自己老丈人,就没什么好客气地啦。徐一凡竖起一根手指:“一千万!我要从南洋宗亲大会筹集一千万两现银,多多益善。而且每年要保证至少两百万两的供应接济,同样是越多越好!”

李远富不等李大雄吭声,就已经大声道:“一言为定!”这个数字,按照李家的家底儿,都拿得出来。

徐一凡一笑收起了手指,李大雄却还在沉吟:“可是我这个女 儿……”

李远富大声道:“这还由得了她?”

徐一凡却是摆手:“老爷子,大雄先生。这个事情勉强了就太没趣儿了。阿璇说得很对,这个事情,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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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谈定之后,徐一凡微微有点醺然的离开了李家。上了马车,一直板着脸装忠勇的楚万里又是一乐。

徐一凡有点儿多了,瞪了他一眼:“笑什么?”

楚万里肩膀耸动,忍得很辛苦的模样儿:“属下不敢说。”

“有屁就放!”

楚万里一脸正色:“回大人的话儿,属下是想。都说北京的红相公贵,可是哪个相公,能如大人这样,能卖出一千多万两银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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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 枪炮玫瑰

光绪十九年四月三日。经过泗水上下,南洋各地的华人社团联合操持,南洋宗亲大会就要在明天召开了。

这次泗水大劫,真正惊醒了南洋的华人们。垂数十年来,从来未曾有如此明目张胆的洋人支撑的土著暴乱。已经藏入那些绵延百余年世家心中的惨痛记忆,在那一天又如此震惊的苏醒。

但是垂数十年来,也没有这么一个母国来的钦差大臣,以自己顶戴,以自己性命,以自己一腔血诚来拯救他们,保护他们。而且在后续的和洋人的谈判当中,还寸步不让,大涨他们华人的威风。

这些日子以来,华人们象癫狂一般操持着这场南洋宗亲大会。洋人气焰大减,也不敢加以太多的干涉,只是监视和要求备案而已。至于土著,这些记打不记吃的家伙。更是这些日子连泗水街道都不敢上了,不知道聚集在那个犄角旮旯,暗中诅咒这些扬眉吐气的黄皮肤游子们。

南洋宗亲大会,已经办得像是一场狂欢。操着客家人口音的南洋各地华人,在泗水四大家族联合祠堂周围来来去去。不管认识不认识,见面就是微笑作揖。同胞当中最深沉的血脉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徐一凡和致远地炮声唤醒。

很多华人并没有见过徐一凡。他们都互相约定,无论如何,也要在南洋宗亲大会上面,见见他们这些游子的恩人一面!

至于被南洋千万人所传颂,所感激,所怨恨,所诅咒的徐一凡。现在正舒舒服服的坐在泗水总领事馆里面儿。靠在贵妃椅上面儿,左手拿着一杯牛奶冰沙,右手一根南洋当地产的雪茄。伸一个懒腰,都觉着是分外地舒畅。杜鹃和陈洛施就在他的身边儿,象两只忙碌的小鸟一样转来转去。一会儿给他捏肩膀,一会儿又问:“爷,要洋人那个黑茶不要?”

徐一凡撂下脸子之后,两个小丫头再也不敢争风吃醋。两人本来感情就好。很快就又是言笑不禁了,就算憋着竞争的心思,也不在面子上面儿了。

这莺莺燕燕在身边穿花蝴蝶一般的伺候,还不是徐一凡心情好的主要原因,也不是为了南洋宗亲大会。而是他接到了李鸿章的私信!

信中吐露的意思,让徐一凡又惊又喜。连李鸿章背后到底是什么个意思都懒得揣摩了。他一点儿也不怕别人背后对付他,算计他。他只需要的是一个不受制约。可以尽情展布地空间!而朝鲜,就是一个合适的地方儿,更何况了,还有三千兵送给他!

朝廷和李鸿章的心思他大概都知道。仅仅在泗水炮案这件事情上面他们的举动就能了解。这也是穿越而来的人好处之一。知道他们在历史上面是着一个什么心态,他们行为的最终目地是什么。科技技术,还有熟悉历史上面会发生的事情,都是小者焉。

三千兵啊,三千兵!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要是回国把他高高架起来,才是他最担心地事情。甲午就在眼前。那自己那时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那场国运开始急剧衰落的惨剧发生!

历史,的确在因为他而缓慢改变着。至于什么时候儿才能到了疾风骤雨,一切都被他先掀起的激流巨浪卷动的时候,再看着吧。

门轻轻敲动了两下儿,杜鹃忙不迭的跑过去开门。一时没留神住陈洛施。陈洛施就跟做贼一样,本来在徐一凡背后替他捏着肩膀,弯下腰来就在徐一凡嘴上轻轻亲了一下。

抬眼望去,陈洛施脸上就是一丝晕红。眼睛里面水汪汪的,带着一点羞涩的勾引。

徐一凡心神一荡,还没来得及动手动脚。就看见唐绍仪在杜鹃地带领下走了进来。徐一凡跳起来笑道:“少川。来根雪茄?”

唐绍仪笑道:“自己来自己来!大人这个爱好,正对下官的胃口……大人。洋人那里,差不多已经谈定了。那位瓦登西贝格子爵,还有爪哇荷兰殖民当局。现在也真是没招儿了,南洋华人又群聚这里。他们真是巴不得想把我们这些瘟神送走。条件也不怎么提了,也不敢再逼迫了。现在可能只要面子敷衍得过去,我们就可以收功回国。论起来,这次劳绩和野战功勋也差不多少了,大人来个记名简放是没有问题的。属下先在这里恭喜大人……”

徐一凡笑着摆手:“别提洋人的事儿,倒胃口!咱们说说自己的,少川,你对朝鲜,对袁慰亭怎么看?”

唐绍仪正在拿着雪茄,晃燃洋火烤着。一听徐一凡问话,顿时就是一怔。他是心思极灵,打闪纫针,间不容发的人物。顿时就是下意识的反问:“大人回去,安置您的地方儿,是在朝鲜?李中堂是不想您在北洋腹心之地?让您和袁慰亭争去?那朝廷又是什么意思?”

四句反问,句句都到了点子上面。徐一凡欣赏的看着这个手下,微笑点头,淡淡的道:“李中堂怕是不愿意再在天津瞧着我生厌了,要把庆军六营送给我。作为编练禁卫军地张本,私信已经到了,中堂已经和朝廷正式上了折子。我估摸着,朝廷大概也是乐意这支禁卫军早点儿练起来吧。你说说,这六营庆军,还有袁慰亭我降服得住么?”

唐绍仪只是沉吟,下意识的敲打着雪茄。徐一凡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和袁世凯是有很深私交地。当初朝鲜壬午之变的时候,他和袁世凯联手定难。也是好大一场功业,两人就有了联络。这句问话,也是在考验唐绍仪的忠心来着。他这么精明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唐绍仪神色平静,将雪茄轻轻放下。

“大人,袁慰亭是人杰。庆军六营不足道矣,大人已经有骨干将备,这次都能保出个出身。插入庆军当中,只要再汰换一批人,还怕掌握不了这三千步骑?自从淮军宿将吴长庆死后,这六营人已经早就是无主之军了……大人要担心的,只有袁慰亭!此人气量宽广,待人接物有孟尝君之风,格局也很大……最重要的是,他功名心,豪杰气概也是极重!大人若不能得之……”

他脸上闪过一层青气儿,看了杜鹃和陈洛施一眼。轻声道:“不如杀之!”

叮当一声,却是陈洛施正端着的一碗洋人咖啡,摔在了地上。小丫头伴在徐一凡身边,正满心思的柔情蜜意。唐绍仪这投名状一般的话儿,一下将她吓着了。

而徐一凡,只是不动声色的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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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吃饭了……”

“不吃!”

三两个丫鬟,都围在李璇的床前,端着各种各样的补品。劝这位大小姐能吃喝一点儿。李璇却是咬着嘴唇一脸的懊恼。

女孩子以为在饭桌上面闹那么一场,按照老爷子和号称是钦差大臣徐一凡地脾气。还不马上翻了?谁脸上还挂得住?这事儿肯定就黄了,她已经豁出去挨上一顿打了。甚至还偷偷收拾小包袱,准备离家出走浪迹天涯去。

没想到接着两天,家里还跟宝贝一样宠着她!这软功夫上身,拘得女孩子觉着好像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面。难受得说不出来。

难道自己还非要嫁给那个徐一凡不可?那家伙长得是不难看。文文雅雅的。笑起来也很有一点儿亲和力。可是自己才十九岁呀!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应该高大帅气,再加上温柔浪漫。这家伙可是下令开炮打死了成百上千人的!

想想李璇身上就汗毛竖了起来。经历了那场生死劫难,女孩子对这些生死之间的事情,已经下意识地回避厌恶了起来。

走廊声脚步响起,却是三个人的声音。门轻轻被推开,丫鬟们都纷纷蹲下行礼:“二爷……”

李璇扭头一看,却是自己老爸李大雄,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李璇哼了一声儿,撅起嘴又扭头看向窗外。如果李远富那张铁板脸还让她有三分畏惧。自己老爸她可是从来不怕。

李大雄轻声道:“进来吧。”

夸夸的军靴声响起,这种陌生的声音。让李璇也忍不住又掉过头来,就看见两个一身军装的青年板着脸走了进来。重重落足,两个人都体形精悍。一个是张旭州,一个是楚万里。张旭州严肃得跟在操兵一样,楚万里那家伙却总是在绷着笑一样。

两人啪的又是一个平胸军礼。这种纯男性的帅气。让丫鬟们都是眼睛一亮。不知道哪个少女晚上会梦着他们了。

哗的又是一声儿,张旭州背在后面地手已经伸了出来。手中捧着的。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玟瑰花儿。两人以德国式的鹅步非常缓慢的踢着脚走向她的床前。军事上面儿地正步,当踢得非常非常缓慢的时候儿,自然有一种极度地庄严感觉。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李璇,都不自主的集中在了他们的举止上。

军服,高腰马靴,还有缓慢的鹅步,点缀着那一束粉色玫瑰花。那种戏剧性的张力,让人都有些透不过气儿来。

张旭州缓缓的将玫瑰花儿放在李璇床前。两人又是一个敬礼。慢动作似的转身,然后正步离开。

直到他们走出门外许久,李璇才从梦中惊醒一般,轻轻的吐出一口长气儿。将静静躺在床上,犹自带着晨露地玫瑰花儿捧起放在了手中。

这是十八朵粉色的玫瑰,洋人那里的花语,也没有十八朵这么一说。在花瓣上,还有着一张卡片。拿起一看,却是几行小字。

“我一个命令,可以让象送花人这样的勇士出生入死,而毫不退却。但是对于你,却只有送上一束花。枪炮在你面前,也只会发射出玟瑰。至于为什么是十八朵,因为我知道你是十九岁,另外一朵,我想就是你吧。徐一凡。”

李璇低低的啊了一声。

李大雄悄没声儿的做了一个手势,满屋子的丫鬟都悄悄儿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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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成么?”李大雄和楚万里还有张旭州鬼鬼祟祟的聚集在一处,探头探脑的向李璇地卧室看去。

张旭州擦着额头的汗,大声喘气:“我这一身白毛汗啊!没想到跟着大人,还要给派来干这个!”

楚万里要笑不笑,一脸全是看着了好戏地兴奋:“我说老张,这可是咱们将来主母候选人之一啊,帮大人送花儿,小意思。你又不是没在大营里面顿过,北洋营务处总办太太经过。咱们当兵的还要办差跪接跪送。你再受不了,别当兵了吧。”

张旭州脖子一梗:“除了我们大人,你让别人来使唤我干这个试试?这次泗水经过,我是对大人死心塌地儿了。因为只有咱们大人,才有这个气魄挽这末世!”

张旭州大嗓门一震,李大雄和楚万里都懒得跟他讨论了。明明在商议替徐一凡泡妞的,扯军国大事的话题太煞风景。

李大雄和楚万里眼神儿一对,两人都偷偷读过徐一凡那张卡片上的话儿。言词白话不说,怎么看着怎么就觉得身上很寒。这脸皮要多厚,要多事儿事儿的才说得出来这种话?徐一凡是从哪儿学来的,女孩子吃这套么?

不过,李璇读着卡片,眼波流动。似喜还羞的样子。

却是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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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寥廓,远处的夕阳渐渐没入海中。燃得西方海面,就是一片血红的颜色跳动。

邓世昌站在舰桥上面,任晚上的海风,将他的衣襟高高吹起。他眼神只是望向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条铁甲巡洋舰,拉出乌黑的烟气儿,钢铁的身躯沐浴着今天最后一道阳光。向海洋的深处驶去。

这两条军舰,才是真正的泗水华人的保护神。而邓世昌,在这次泗水炮案当中,也许是一个比徐一凡更加伟大的人物。

可是徐一凡现在风光无限,已经加了钦差大臣的衔头。而邓世昌的前途,却仍然是在莫测当中。

致远来远,在徐一凡交涉期间,仍然奉命在泗水外海游曳,一旦有警。暂时归徐一凡节制指挥。偶尔他们会靠上某处海岛补充淡水食物。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以最节省煤炭地经济航速。在绕着泗水周围转圈。

北洋水师,和北洋衙门发来的电报,语气都是平平淡淡,不疼不痒。但是只要是在淮系呆过的人,都知道这种背离团体命令。私自行事的举动,是犯了多大忌讳,未来的命运如何!

这段时间,没人敢打扰一直象山一样沉默地邓世昌。他只是一天连着一天的,带着他的爱犬太阳,在舰桥上面久久站立。

舰桥下面的钢体噔噔作响,却是致远管驾挎着望远镜快步走了上来。这些天下来,这位坚韧能干的副手也瘦了一圈儿。整天只是咬着腮帮子和自己较劲仿佛。他站到邓世昌身边,也向远处看去。淡淡的道:“军门,咱们淡水又要补充了?明天是不是靠港?”

邓世昌半晌才嗯了一声。两人又不言不动的站了良久。邓世昌才打破了沉默,低声道:“明天,那些华社据说要开什么南洋宗亲大会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重生的节日啊。”

陈金平苦笑道:“是,恨不能也侧身其中看看啊。”

邓世昌拍了拍栏杆。用劲很大,似乎拍出了金石之音。陈金平看着自己长官。低声道:“军门,您后悔么?”

邓世昌看他一眼,轻轻摇头。

陈金平一笑:“我也不。”

邓世昌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直记得在马尾海军学堂上课学到地第一句话儿,兵船,就是一个国家浮动的国土。是国家威严的象征。我也是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的,别忘了这个。这次,其实我很安慰。男儿能遂平生之志,带着兵船卫我同胞,扬我国威。还有何憾?只是有点舍不得这条船。舍不得这些我练出来的兵罢了……将我放在陆上,我想自己也就死了一半。纵然无事,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语气感慨,这些天里在心头憋着的话似乎在这一刻,就要痛痛快快儿地全部倒出来。

“……水师,水师!我孤心苦诣的带着致远,就是想给咱们水师留下一点大海地种子!我们没想着这片大海已经那么些年,只有带着兵船到了海上。才知道咱们错过了多少!洋人们靠着大海连同这么一个天下,到处都是飘扬着他们的旗帜。要国家强盛,只在这大海之上!

看着水师一天天朽败下去。我怕这一耽搁,又是一百年啊!金平。我真舍不得这条船!舍不得咱们水师!至于自己回到北洋是什么命运,我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会将致远这些将备都保下来,你留在水师,可不要忘记了我今天这番话儿。大海,关系着一个国家民族的百年气运啊!”

他双手握拳,搁在栏杆上面。头用力的碰在自己拳头上。浑身肌肉绷紧,似乎想大声喊叫,却又全力控制。到了后来,竟然是不受控制的猛烈颤抖了起来!

陈金平一下按住邓世昌的肩膀:“军门!军门!咱们回去求人,倾家荡产,也要把您保下来!我们去跪有权的大人,去拜门,去哭!我想这个国家,还是有些明白人的!那么王八蛋在位置上面,怎么就容不得一个能干的人?”

邓世昌缓缓地抬起头来,短暂的失控过后,他已经完全的恢复了平静。和他原本具备的那种钢铁一般的自制能力。朝陈金平点点头之后,转身就朝自己官舱走去。只留下陈金平失魂落魄一般的站在那儿,半晌之后才用力的一砸栏杆,咬着牙齿低声自语:“咱们给你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这个时候,要是你这个家伙不管……老子和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在光绪十九年四月三日的夜晚。

徐一凡在自己的卧室里面沉沉入睡,还打着轻微地鼾声。

李璇只是看着窗台上面的玫瑰花,眼波转来转去,没有半点倦意。

致远舰上,邓世昌中夜披衣而起,走上舰桥,只是看着南洋海面,夜色下地波光磷磷。

而明天,就是南洋宗亲大会。也将是徐一凡这次南洋之行的尾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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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1 02:34:59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一章 - 南洋宗族大会

通通通的一阵阵白烟舞动,直上泗水碧蓝的天空。艳阳高照,天气晴好,比阳光更加热烈的,却是布满有木堂李家宗祠内外一张张黄色面孔的热情!

一阵阵的抬炮喷打得李家宗祠内外全是白烟,加上几万响十几万响的鞭炮,更是将一切都笼罩在喜庆气氛当中。有着一个个堂口旗帜的狮队锣鼓队,在李家祠堂外面的平地上面争奇斗艳,摇头摆尾。泗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华人聚集在一起,也从来未曾看到过这些谨小慎微的华人们如此扬眉吐气,如此兴高采烈!

这一切,都是因为徐一凡。

李家祠堂并不是很大,不过才能容纳百把人的光景。李远富李大雄都一身长袍马褂的站着门口,满脸都是热汗,但是都笑得嘴都合不拢。只是拱手作揖,将一个个来自南洋各处的贵客迎接进祠堂内。在祠堂外的坝子上,李家更是摆开了五六百桌的流水席,各种菜系的厨师煎炒炸烹,忙得不可开交。上好的黄酒一坛坛的打开了,象水一样被很快消耗。

这的确是南洋华人的一个崭新的节日。这次南洋华人的聚会,从人口数量分析。他们代表了南洋主要几个西方殖民地至少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数量。从经济数字来分析,他们至少代表了南洋百分之七十有形无形地财富!每个西方殖民当局。都密切的关注这次宗亲大会。一边是忌惮,一边同样是提防。他们甚至向爪哇的荷兰殖民当局施加压力。让他们赶紧答应徐一凡一些谈判条件,将这个可恶的家伙赶离南洋!南洋华人的民气,如果进一步发扬起来,是对他们殖民统治地巨大威胁!各个西方国家。也正是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这个东方古老鞑靼帝国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至少各国的殖民事务大臣,他们的案头,已经堆起了关于徐一凡的报告。

至于将来,那还远不可见呢。

迎进来那么多有影响的南洋世家宗族之后,李远富老爷子的脸都笑僵了。再看看自己新重视起来的这个儿子,发现他也好不了多少。但是老爷子兴奋得很,每个南洋世家过来,都对老爷子带着三分崇敬。熟悉一点的,甚至会很神秘地打听。老爷子家里的喜事到底什么时候办?他们可要包一个大大的红包来着!有的人甚至还问:“太爷,徐大人回去,是不是要进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专门管咱们南洋的事儿?”

李远富一概以他矜持的微笑回应。这种面子,到哪儿找去?他老爷子隐隐就是南洋各宗族地领袖来着!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李大雄。和他年轻时候一样深沉,也许还一样顽固自信。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这个信洋教的儿子好来着?最主要地是。他生了一个好女儿!看看徐一凡追求孙女儿那个派头……唉,李家南洋的气运。怕是又要延续百年吧。

他咳嗽了一声儿,问李大雄:“徐大人人呢?现在应该到了吧?”李大雄看看了钢壳怀表:“十点三刻,徐大人十一点准到!爹,您就放心吧。今儿是咱们李家大有光彩的好日子!”

李远富摸摸胡子想笑,还是矜持的收住了。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阿璇现在怎么样?给徐大人什么回复了么?”

李大雄想着自己女儿,有点挠头:“她倒是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没什么小性子了。今儿据说,还让李星给徐大人回信了?我想看看是什么,她就是不让。这也没法子……”

李远富重重哼了一声。对自己这个越看越顺眼的儿子还有不满:“你也是洋鬼子气息还不脱!自己儿女打都打得,他们的东西,你还不要看?要是阿璇对徐大人说了什么难听的,怎么办?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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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带着淡淡香气的信笺,正静静地躺在徐一凡的手中。信笺雪白,折叠成了一个三角封。最外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徐大人见信亲拆。”

在徐一凡的屋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李星一脸恭谨还带着兴奋的站在徐一凡正面前。他伤势基本都消退了。刚才借着给妹子送信,就求徐一凡收录他的投效。这种送上门的人才徐一凡自然是袋袋平安。可惜这个傻小子还得意得不行呢。自以为就是徐一凡麾下那三十九个虎贲一流的人物了。

杜鹃和陈洛施都在帮徐大老爷穿靴带帽,两个女孩子的眼睛都不时飘过那封信笺。眼神里面地醋意,藏也藏不住。看着对方的时候儿,却有多了一份同仇敌忾之意。过去那些日子地明争暗斗。在这一刻早就浮云了。

徐一凡对面正坐的王五,这位送亲的五爷。这些日子看着徐一凡官威十足的和洋人打交道,宣慰华人,再实地听听徐一凡在南洋的光辉事迹。对自己这个义弟简直佩服得了不得。对于徐一凡的安全当真担上了心思。这位名震四九城的大刀王五,白天夜里,都在巡查徐一凡左近的关防。自居侍卫大队长一流的人物。今儿这个南洋宗亲大会的意义,徐一凡也细细的和自己五哥解说了。如果说这个世界徐一凡有什么人不会用心思去提防,也就只有王五一人而已。看着徐一凡在杜鹃和陈洛施手里渐渐的给摆弄得周吴郑王的。咧着嘴只是发自内心的替徐一凡高兴。再想想今儿还要见到那么多南洋豪杰,王五简直连这里闷热的天气,不习惯的食物都忘记了。

徐一凡看了一会儿手中的信笺,淡淡一笑,就收进了怀里。并没有在这里打开。门外响起了两声整齐的脚步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就看见楚万里和李云纵并肩走了进来。

李云纵脸上伤痕犹自未曾消退,脸色苍白。但是身姿仍然笔挺而不稍弯。庄严的敦请上官出发的正步,仍然跺得是掷地有声!

徐一凡啊的一声惊喜的站了起来:“云纵,你伤好得能走路了?”

李云纵啪的一个平胸军礼,抿着嘴唇并不说话。仿佛就是用自己笔挺的身姿在告诉徐一凡:“这一点小伤,怎么能让我躺倒得连如此仪式都不参加?”

只要经历了那次泗水炮案的人都知道,那次李云纵伤势沉重到了何等地步,大伤小伤不计其数。现在他居然能这样军姿标准。这个年轻军人的神经意志身体,和铁打的差不了多少!

徐一凡自然明白,看李云纵不说话,也只是走过去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李云纵哼也不哼的吃住了力道。

“属下还想多为大人效死几次!这点伤,只是开始!”

徐一凡一笑,满意的看着自己两个属下,摆摆手:“走!咱们给自己南洋之行,画上一个完美句话。回到国内,有你们效死的地方儿!这日子,还长着呢!”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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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的身体,还是你的英雄事业?”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个愿望,自己从未来带到现在。经过血火磨砺,却越发的清晰。这是一场英雄事业,怎么又少得了美人点缀?

那场胶林夜会,就是惊艳。也许自己不会主动去寻觅什么,但是因为和李家联姻,合众南洋的因素,所以不得不和李璇结缘。如此艳绝天下的女孩子,自己又怎么会放过?

英雄事业,和如此国色,自己都想要。

徐一凡坐在马车上面,静静的看着信笺上面的字迹,这是李璇对他提出的问题。

外面是龙骧虎贲。发誓为自己效死地手下。即将等着自己的,是南洋百万华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而统合在一起的一场大会。而在未来,有着更加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女孩子幽幽地心情,正如泗水晴空万里中。一朵袅娜变幻的浮云,在大地上掠过的影子。

“你是英雄么?我只是点缀,还是值得你认真珍惜对待的女孩子?”

自己做的正是英雄事业,至于是不是英雄,还要百年后,等待别人来评定吧。这条路,无论如何,都是要走到山重水复的深处的。想想未来的无限可能性。在马车中的自己,都会激动得发抖。那种颤动。是来自内心最深处地。

至于李璇,除了美丽。那种自尊和慧黠,无疑也是打动徐一凡的一个因素。杜鹃和陈洛施都是太传统了,无论外表如何,还有出身如何。说起来有些不公平,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认真珍惜对待。自己恐怕没有那么多美国时间。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不过这也就是你的命运了,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就是如此啦。也许等到风定云闲的时候,再拥着李璇慢慢地谈恋爱吧。

“你会给我多大的自由?你的小妾我已经是没有法子的了。但是你会给我自己一个天地么?这次联姻,就算我答应,也是家族的因素。看着父亲精力充沛的样子,还有母亲扬眉吐气的脸庞,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的神色再黯淡下来。所以,我没有选择。但是你会尊重我,给我时间爱上你么?”

很小孩子气。可是偏偏又很懂事的话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让徐一凡拿着信笺,都有些痴了。在这个时代,遇上这么一个女孩子,也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也许还有更多波诡云黠地未来,等着自己哪。

这个时代,的确有无限的可能。

这个小女孩子这点小小的心愿,自己也就成全了吧。让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爱上自己,在未来也许是一件挺有挑战的事情来着。

篡清这么艰难的心愿,自己都决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了。这点事情,不值一提。

马车晃动。还在一直向前。转过路口,眼前已经是李家有木堂的牌坊。欢呼声似乎突然以下就爆发了出来。接地连天。惊天动地!这不知道是多少人聚集在一起,才能发出这么巨大的欢呼声音!训练有素地马匹都被惊动了,不安的跳跃着。徐一凡手里还握着信笺,就掀开马车门谈出头去。入眼之处,竟然是人山人海!

这些都是华人,将视线所及地地方都挤得密密麻麻。每个人脸上都是最单纯的感激崇敬,扯开了嗓门的大声的欢呼。向着军服整齐的年轻军官,向着钦差大臣的团蟒节旗,向着才从马车里钻出来的那个年轻的徐一凡欢呼!

到处都是自发设立的香案,供着徐一凡的长生牌位。周围的水稻田都已经被完全踩平。泥水里也都是华人们的人头涌动。年轻人在扯开嗓门舞动着胳膊,自发的在徐一凡前进的道路上面维持着秩序。而年纪大的人就在香案后面穿着华人的礼服庄重的行礼。

整个泗水的华人,似乎都集中到了这里!

队伍前面的楚万里和李云纵都回头看了过来,就连一贯嬉皮笑脸的楚万里,神色里面都是对徐一凡纯然的尊重。他们更清楚徐一凡是如何赤手空拳来到南洋,又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换来这样欢迎的场面!

徐一凡站在马车门口,只是扬起了手。

这是自己开创的大场面,也是一切的起步开始!

自己已经留在了历史上面,在这一刻,这种感觉是分外的清晰。他手里还是李璇的那封带着香气的信笺,周围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那种热情,似乎能将海水卷起波涛!

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儿却涌上心头。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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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声音已经响得分不出了个数,人们簇拥着徐一凡,向着有木堂门口涌动。

周围全是人、人、人、人、人。一双双手伸出来。甚至不是为了触碰徐一凡,就是想碰一下徐一凡身边的那些英武的卫士军官。在这一刻,这些徐一凡亲自挑选出来的年轻种子,一个个也是脸色严肃到了极处。摆出了最威严的军资。南洋的年轻人们,满头大汗的拉成人线,维持着已经热烈到了极处的秩序。但是大家还都是一边儿用力,一边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个在人群当中不住向四处点头微笑,高高抱拳作揖的徐一凡。

来自祖国的一点关怀,激起的就是南洋游子百倍的热情!

有木堂口,数十名南洋各宗族大佬肃然站立,帽子簪花,身批绶带。只是肃然作揖等候。他们前面是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杯水酒。徐一凡快步走过去,那些大佬们都是默不作声的一让。徐一凡微笑不减,轻轻拿起酒杯,先向天扬,再缓缓沥地。最后一杯向各位大佬一让,向北而献。天地祖都已经献过,才是三牲献,乌鸡白犬献。最后拈了三柱香,对着堂口默然行礼少倾。人们才最后一揖而罢。

南洋祭祖礼节,徐一凡做得丝毫不错。李远富从人群当中走出来,肃然伸手:“徐大人,南洋四十七宗族,连支派一百五十余大姓。在此召开南洋宗族大会,恭请大人入内!”

徐一凡按住他的手,笑道:“难道这周围不都是徐某人的南洋宗亲么?有些话儿,我这个家乡来的后生晚辈,想在这里告诉大家!”

他一语既出,周围的人潮,就像浪头一样,由近及远的飞快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徐一凡。

徐一凡沉默一下,抬头就是满脸的灿烂微笑:“各位父老!小子幸不辱命!泗水炮案,咱们同甘共苦,从前到后,咱们都是共同经历!南洋同胞之苦,南洋同胞血泪。历历皆在小子心中。这场事件下来,小子唯一所幸,就是能为我南洋父老尽一些心力!今日小子随员,已经在爪哇总督府和荷兰交涉大臣签订善后条约!

一则爪哇华人伤亡,公私财物损失,都会抚恤赔偿。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不管如何艰难,小子一直都在所力争。洋人终于让步了!”

底下静默得都有点失声,他们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多少年来。华人的损失伤害都自己认了,从来没有抚恤赔偿这么一个话儿说。这次天幸有一个徐大人,能让他们地损失减低到最小的限度。让洋人赔偿,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儿。但是现在却从徐一凡的口中说了出来!

看人们还在震惊,徐一凡的微笑却是越发地迷人。缓缓道:“二则就是这次泗水炮案的起因。我们南洋同胞百年来在所必争的华校开设事宜。洋人终于答应,对于华校开设,不再加以过多干涉,也答应增加华校的开设数目。此事全须全尾终于收工,小子差堪告慰各位父老。没有让我南洋青年的血白流,没有辜负南洋父老的拳拳期望!”

底下仍然是一片沉默,谁都不敢相信,徐一凡居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其实说起来,徐一凡也是借了这个南洋宗亲大会的势头。南洋华人如此聚集。民气如此沸腾,让爪哇殖民当局真真是如坐针毡。紧张得了不得,再打压华人这个势头吧。徐一凡坐镇在这儿,难道再来一次泗水炮案?他一天赖在这里办交涉不走,一天就是不好处置善后。荷兰国内已经指示爪哇殖民当局,做尽可能的让步。赶紧将这个瘟神送走!

两个条件,其实细细考察起来。都不过是面子上面的事儿。抚恤赔偿。荷兰人可以加税,不管是特别税还是长期税,总之不会让他们自己掏腰包。还是南洋经济主力华社自己消化了。华校开设事宜,事情都闹成这样了,难道还想挡着不成?至少在近期之内,爪哇土著已经落胆,再不敢闹事了。这次在华校数目让步,还有别地办法,照样可以管制干涉。

自从这次泗水炮案发生。清朝态度强硬。而列强并不表支持之后。荷兰殖民当局走到这一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徐一凡送走,一切都好说。而且徐一凡在这里还玩了一个小小的花样儿。他指示唐绍仪,将急着要达成协议的荷兰人那里拖着。直到南洋宗亲大会召开当天,徐一凡才让唐绍仪和荷兰人达成协议。这个时候当众将消息传出来,南洋华人的情绪,又将如何?

短暂的惊讶沉默之后,接着地果然是更大的爆发。那种欢呼,那种热情,那种热泪横飞。让徐一凡简直觉得自己整个要被淹没!

华人们癫狂了。轰动了,失态了。除了扯开嗓门。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们地情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片呜咽声中。徐一凡高高伸起的手才安定下来了秩序。刚才那一阵,维持秩序的华人青年和徐一凡的贴身卫队,都已经盔歪甲斜。连张旭州那种壮汉都浑身脱力,刚才人潮涌动的力度,真是比海啸还要强大!

每个人都看着徐一凡,这个时候恐怕徐一凡一声令下,要这些华人造反去占领荷兰人的总督府。给群众癫狂的情绪鼓动点燃的人们,就毫不犹豫的跟着他去了。

徐一凡收敛了笑容,大声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我们不会忘记。没有祖国的支持,没有这些军人,没有海面上的兵船大炮,纵然是我有心,又怎样能做到这一步?父老们,我只是在这里告诉你们。你们的根,你们的依靠,只是在那片祖宗神灵所居的土地上面!我们需要更强的国家,需要更多的兵船,需要更多的军队。而我回国之后,着手进行的就是这么一件事情,大家如果相信我,就请拿出你们最好地子弟加入我这个变革的举动当中。这次南洋宗族大会,不是大家来感激我地仪式。而是我徐一凡,最诚恳庄重的,希望父老们,不要忘记你们先祖庐墓所在的故土!支持我,帮助我!”

话毕,他正正头上冠帽。慢慢的,但是笔直的跪了下来,双手肃然,高高合起。就是一个大礼。

周围的人们,在这一刻,无老无少。全部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青年人脸上,浮现出来的就是决心。

到了此等地步,那些南洋宗族大佬,又怎么还能站在那里?

一场一向由大宗族主导的南洋宗亲大会,现在却已经脱离了轨道。或者说,随着徐一凡的意志,在起舞了。

光绪十九年四月五日,荷兰和清国签订泗水炮案善后条约。条款之优厚,被世人称为道光以后国朝绝无。

同日,徐一凡在南洋宗族大会,筹款一千四百四十九万关平两白银。投效南洋知识青年九百余人。其中一千万两,是泗水李家独力提供。同时李家小女李璇,跟着徐一凡,悄然返国。不过这些,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了。

同日,李鸿章正式上书朝廷,请徐一凡练禁卫军于朝鲜。庆军六营,将拨给徐一凡统带。

清朝上下,只是关注着徐一凡能给满朝上下,带来什么样的变数。他又会怎样应对和朝廷北洋之间的关系?至于徐一凡筹了多少银子,并不是他们所关心,也难以想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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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在朝鲜

第一章 - 时局如棋

春意在北京城也渐渐浓郁了起来。原来一向干冷的天气也渐渐变得略微有点湿润温暖。猫冬的人们也脱掉的皮子的大坎肩。北京城善捕营和库丁的爷们儿,更是利落的穿着一身小棉袄就在街头招摇过市了。茶馆酒肆,也有了春季才开了口的鸟儿婉转的啼叫声音。西山健锐营那些最守着老满洲风俗的旗兵们也一定选了化冻的日子,跳他们的萨满舞、除了春季固定要起的风沙,一切都已经有了春天的气象。

甚至这个春天,北京城的活力还比往日要更足实一些儿。街头巷尾,人们仍然议论的是徐一凡在南洋的所作所为,他才签订的那个条约啦,李鸿章奏调他去朝鲜练兵顺便镇守屏藩之国啦,种种桩桩,各个阶层的人们都议论不休。谭嗣同主笔的大清时报更是在四九城里卖得风生水起的。大清自从中法战争以来死气沉沉十余年,当年的风云人物又是渐渐凋谢。大家都隐约觉着这个国家一定出了一点儿什么问题,可是偏偏又不能有条有理的说出来。老百姓哪里有那么一个见识!大家就只是模糊觉得,该出一个什么中兴名臣来延续大清的气数了。徐一凡这么高调的跃起,还登鼻子上脸的摧折了洋人一把。不管统治阶层是什么想法,在老百姓心目中,那个威望地位可还了得?

“喝!徐大人醉酒草书惊蛮夷。指着洋人教训:‘还敢欺负咱们百姓不敢?还敢我再调兵船来打你!,吓得洋鬼子连连画招。然后乘坐大兵船傲然返国,要向老佛爷万寿报吉祥的……这进了京城,不是紫禁城骑马。也该是赏紫缰了吧?顶小顶小,大人现在是布政使的衔头,赏个头品顶戴还是手拿把攥。爷们儿,您说呢?”

“赏什么都该!难道赏李鬼子?当初在广西,要是徐大人和当时李鬼子换个位置,咱们越南还能丢?现在还好李鬼子识趣儿,奏请徐大人去守朝鲜屏藩。这是替天子守国门来着!”

“李鬼子有什么好心?他是怕徐大人去他北洋参乎,李鬼子精着呢!现在就盼着菩萨保佑,让徐大人在朝鲜能练一支神兵出来。将来朝廷出奸臣,还是洋鬼子上门。能杀回来勤王!”

“小声儿点,国朝能出什么奸臣?没听见莫谈国事么?”

市井民间如此。公卿百官也无不各怀心思。如果说当初徐一凡在搅动京华烟云地时候儿,还是在满清这个深不可测的官场里面只是试了一下水而已。那么这次从南洋载誉回来。那么就是正式要在这个官场角力沉浮了。那是要牵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位置,甚至还有立场问题。朝廷扶植徐一凡分北洋权的意图瞎子也看得出来,北洋势力倒也是有攻有守。祭出了让徐一凡去朝鲜的法宝,大家都明白,朝廷是万不可能不答应的。将来如何,还真是要走着看呢。这个时候正是默默观察,竖起耳朵打量的时候儿。再说了。徐一凡另起了一个局面的话,不是又多出了许多位置出来?多少候补得当尽卖绝还要强撑场面的官儿,打着去那儿补缺补差使的心思呢。

啪地一声儿,棋子轻轻的落在了棋盘上面儿。一副棋局,正到了纠缠不清地时候儿。中腹两条大龙翻翻滚滚的绞杀在一起,四下却是落子疏寥。边角却是大有余地可抓。

棋盘上面局面奇怪。执黑子地奕欣,明明现在还握着一先,却绝不考虑脱先去四下投子。仍然死死的盯着中腹混沌的棋局。老爷子好像很有点当局者迷的样子。想到深处。一张扁脸是越想越白,捂住手绢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和他对弈的还是秀格格,她也许是为了应这个春景儿,换了嫩黄色的头绳。给清秀地面容增加了几分灵动。看着老爷子咳嗽,她只是使了一个眼色。一直乖乖立在那儿的那对双胞小萝莉,就忙不迭的去给老爷子轻轻捶背。

奕欣好容易止了咳嗽,苦笑道:“老啦,都一把骨头了。每年到春天,都他妈的跟过关儿似的。老天爷早点收了我这个鬼子六也就得了,省得留着糟蹋粮食。”

秀宁浅浅一笑,语调里面竟然有点难得的撒娇声音:“六爷爷,您是咱们宗室里地镇山法宝呢,指不定什么时候,老佛爷还会祭出你来一下儿。留着您辟邪呢!”

奕欣失笑:“我成门神了?”他神色淡淡的,似乎又把精神放在了棋局上面儿:“今儿你进宫见着老佛爷了?口风如何?”

秀宁微笑:“六爷爷,我才不探口风哪。老佛爷要的是荣养,什么事儿,现在都是撇得远远儿地才好……”

奕欣一拍大腿:“那是老佛爷答应让徐一凡去朝鲜了?再远还能远到哪里去?世老四他们,这下可是得偿心愿了,给一个新出道的汉人,求点儿兵权有多难,咱们都知道。但是为了在畿辅之地,形成鼎足之势。我这个快死的老头子也说不得要贡献一点儿心力。老佛爷答应下来,秀丫头,是不是你求的?”

让奕欣没法子的是,秀宁却从来不承认她在慈禧面前的影响力。慈禧面前谁都知道,两个年轻女孩子她最相信,最听得进去话儿。一个是大太监李莲英的妹子大姑娘,一个就是一直为慈禧忠心耿耿效力,最后还在三海工程中鞠躬尽瘁的醇贤亲王的这个聪明孙女儿。

本来李鸿章奏调徐一凡去朝鲜,光绪受帝党那些人包围,也是最反感李鸿章不过。这种能分化李鸿章势力,又是他提出来的事情,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一下子就从淮军当中抠出了六营人马来了耶!满清八旗最后一点儿武力都给曾格林沁败得精打光。现在这六营人,只要经营得法。谁说不是将来满清地禁卫主力?

可是这事儿到了慈禧那里就耽搁着。这个老太太绝对属于不学有术,政治上的敏感天生。对汉臣掌军权天生反感。曾胡左李这些汉人军阀出来那是没法子,但是不时还敲打。再多出来一个汉臣,掌握最紧要的禁卫军名义的部队。老太太就有些儿不乐意了。李鸿章反正她驾驭得住,光绪他们来分他权,分给旗人倒也罢了,偏偏还是一个汉人。这怎么能觉着舒服?简直是脱裤子放屁么!

本来耽搁得军机处和一个宗室焦躁得上窜下跳,却不知道秀宁在其中转了什么腰子。居然转动了慈禧老太太的口风,让她松了钢牙。偏偏这丫头就是不承认!

奕欣偏过头去,和小自己五十岁的孙女辈开始有点儿赌气。秀宁只是浅笑。凑了过去:“好啦,六爷爷。反正老佛爷开了金口。您就别管是什么啦……告诉翁老爷子。我这对小丫头,要一副上好的头面。叫他拿过来就成。谁也没有白跑腿的不是?”

奕欣一笑:“我去敲老翁。你就擎好儿吧……老佛爷是全部批红?给徐一凡禁卫军布政使衔练兵大臣的名义?”

秀宁缓缓摇头:“汉人没有挂禁卫军练兵大臣衔的道理,肯定还是哪个王爷遥领。六爷爷,您当真要好好儿挑挑。找个能做事儿地王爷出来,再象海军衙门那样,将北洋水师练成李鸿章私军,没咱们旗人什么事儿,那成什么事体?咱们为的可不是徐一凡。为地是咱们旗人哪!”

奕欣一摆手:“这事儿和我说不着,老佛爷面我都见不着。你和世老四他们说去,他是首席军机。”

秀宁只是轻笑:“六爷爷,有件事儿您可推不了了吧,您是宗室第一王爷。小辈谁不看您的面子?谁敢不听您地话儿?你得号召一下,不能让徐一凡光在朝鲜练汉兵来着。宗室里面。除了一个挑头儿的王爷。您还得找些小辈,别老在四九城提笼架鸟儿的溜达。什么神机营虎枪营一天两晌的瞎混。挑些有出息的得塞到徐一凡那里啊!咱们旗人得知兵!得抓兵!不然来日大难,咱们就得现眼!”

她容色清冷。但是语调平稳:“以前是没这个机会,淮军也好,新的练军也好。都是几十年的传承了,当初打仗打出来地,针扎不透水泼不进。徐一凡这个可是新军哪!咱们可是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还能轻轻放过?”

奕欣缓缓点头,没有说话儿。

秀宁转过头去,啪的一声将白字拍在东北边角处,一子既出。东北零散的白子连成一处。不仅自成局面,还隐隐对中腹混战形成呼应攻逼之势。

“时局如棋啊……六爷爷,我好恨自己不是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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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平缓,缓缓流过。也许是春雨下来了,横贯朝鲜中部的那条汉江水位也开始涨了起来,卷动着翻腾着一直朝海流去。

在江的北岸,一个穿着同知补服的矮胖子,正带着一群大清武官模样地壮年在江边散步。后面更是簇拥着大队的侍卫。汉江两岸都是葱绿的稻田,朝鲜农人都戴着斗笠在田中插秧,赶着春雨前后地节气。看着清朝上国的官儿们经过。这些矮矮的,又晒得漆黑的农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们经过之地,无论男女,都趴伏在稻田的泥水当中。当兵的跟在官儿的后面,也不知道这个大人们在汉城住的舒舒服服的,到江边来发什么闲情雅致到处乱转。眼神只是在那些不穿上衣,露出乳房的朝鲜农家妇女身上乱转。

那矮胖子,正是清朝在朝鲜的钦差通商委员,受北洋节制的另一位清末的政治新星。从自己伯父手中继承了六营庆军的河南世家子弟袁世凯袁慰亭了。

他在江边缓缓而行,低头背手若有所思。江水溅湿了他的袍褂,他也浑然不觉的模样儿。偶尔还会捡起一块石头。向远处掷去,呆呆地看着石块溅起的水花。

一名营官模样的中年武官凑到他身边,低声道:“袁大人,不早了,该回了吧。院君今晚还要宴请大人,和大人商议什么呢。”

袁世凯冷笑:“还要商议什么?无非就是那个从天而降的徐一凡罢了。我袁某人孤心苦诣的在这藩国维持。我大清,朝鲜,日本好容易才能在这里相安无事。他一过来,朝鲜那些人还不是心中忐忑?我袁某人尊重他们,徐某人可未必!我袁某人有北洋的饷。可以不用掏这些棒子的荷包儿,徐某人攥着两个拳头过来。还能对他们客气?日本人更加的担心,那姓徐的据说在日本一行。对头山满很不客气,在爪哇还炮轰了荷兰人。日本在朝鲜是有利益的,他们能放心那个二百五过来瞎闹?我袁某人在地时候儿想不到咱的好,这时我就要不在了,他们这时候急着上房救火,有个屁用!”

那营官只是尴尬一笑,半晌才道:“大人。您看看是不是发动朝鲜藩国,还有日本鸟居大使他们,联名给朝廷上个公呈?一旦只要变成交涉,朝廷还敢动大人地位置么?我们都是愿意为大人效死的人物,也的确不愿换个上司。这二百五真要过来,属下是打算回家种田的。让他玩儿去。朝廷不知道大人在朝鲜的地位牵系着朝廷东北面的安危,可是朝鲜和日本知道啊!您看看……”

袁世凯斜睨着这个营官,淡淡道:“庆恩。我对你如何?对弟兄们如何?”

那营官姓吴,是庆军老帅吴长庆的族中子弟,早就被袁世凯恩威并用手段收复了的。这个大人是有些儿刻薄,但是绝不寡恩,手面极大。他们这些营官在朝鲜早就肥丢丢的了,加上又是上国武官,作威作福得也舒服之极。袁世凯也不甚拘束他们。听到朝廷要换马,他们这些武人倒是地确和袁世凯有同仇敌忾的心思。当下就是一副慷慨激昂状:“属下当愿为大人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庆军上下三千弟兄,无不抱着这个心思!”

这话儿其实说得有点心虚,庆军上下,一千五百人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袁世凯沉沉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当兵吃粮,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徐一凡还没来,来了你们就问他要饷,看他拿不拿得出来。庆军驻藩国。双粮双饷那是惯例,家眷还有安家费用。历年操兵还有往来的公费银子,本来都是我垫的。这次我把账本提出来,就当是你们营官垫出来地,要摊还。这点儿要求不过分吧?”

“大人要咱们闹饷?”吴庆恩容色有些犹豫,闹饷这点儿事情,对这些营混子的确是小事一桩,也不是杀头的罪过。了不起插箭游营,他们这些营官连功名都不大会坏。可是清季以来,闹饷能逼得上官离位地,还没有这个例子。袁世凯当真以为这样就能将徐一凡逼走?听到江湖传闻,这个二百五大臣,是真有股子硬劲儿的。

看着他神色犹豫,袁世凯眼神儿冷冷的。吴庆恩一下灵醒了过来,就在庆军当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袁世凯安插的心腹呢!到时候这个饷,就算他不想闹,也得闹起来。当即就拍了胸脯:“大人,小事一桩!包在弟兄们身上!”

袁世凯哈了一声,似乎就吐了一点儿胸中郁气出来。只是眼神当中那点凉意,怎么也消退不掉。吴庆恩低头想想,还是吞吞吐吐的插了半句话儿:“大人,这闹饷……当真有用?”

要是袁世凯当真挤不走徐一凡,他们还想混混日子哪!

袁世凯招手让戈什哈牵来马匹,淡淡一笑:“单指望你们,当然不成,这只是个由头罢了!”

就连这句话儿一出口,袁世凯都觉着自己说多了的样子,板着脸抿嘴翻身上马,加了一鞭子。健马顿时哗啦啦的就撒蹄子冲了出去。后面的戈什哈都是骑兵,如龙一般的簇拥跟上。卷起了好大烟尘,朝鲜农人纷纷走避,谁也不敢挡在上国军队面前。不少人还伏地头也不敢抬的跪送。

此等掌控一国。万人俯首的局面,大好男儿,谁又甘心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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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朝鲜国内,是分为东学派和西学派地。东学一派,是一意内附,心向国朝。壬午之变的时候儿,也是一心平乱的。闵妃父亲,就是东学派的大佬。西学就是看洋人势盛,日本也有崛起的架势。瞧咱们国朝不上,想另外报上一个粗腿的。闵妃一系。多是这个主意。更有一个得力干将金玉均的,是判朝鲜兵曹的。一心想脱离我国朝。最是顽劣不过。洋鬼子实在太远,朝鲜又穷。他们就靠上了日本,朝鲜新练的那个奇兵营,就是全是日本人在训练,浪人一堆一堆的,我看没安着什么好心思……”

唐绍仪一脸苍白地在船舱里面,很尽职的和徐一凡解说着朝鲜局势。他在朝鲜十余年。当真称得上是朝鲜通。但是徐一凡还是听得有点无趣,关于朝鲜地事情,甲午战争研究的书籍资料,在他那个年代不知道有多少。唐绍仪这个朝鲜通,估计还真地不如他了解全面。但是看着唐绍仪忍着晕船,还在尽责充当幕僚的角色。他也只有一脸严肃的听着。

其实他心思早就飞回了国内。此次南洋之行,方方面面的收获,都可以称得上完美。超过了他最好的预料。筹饷数字惊人。还有南洋近千青年精英追随。又在国内风生水起,名声大震。远在万里之外,就捞到了庆军六营三千马步。

但是崛起越速,他根基不稳的缺陷就更明显。局面都是要靠实力支撑。除了兵之外,还要有自己的产业支撑新军。清季洋务和练兵本来就是不分家,互为表里地。唐绍仪自从跟随到了南洋,就对这些幕后的阴谋博弈非常感兴趣,倒是忘记了他本来托付给他经营洋务的事业。回国之后,倒要好好儿的再敲打他一下。

机器局,回国之后一定要设立的。悬军海外,也必须要有自己的海上运输力量支撑,否则就是得处处受制于北洋。等于自己要重设一个轮船招商局。部队地武装,军官的训练,士兵的招募操整……都是事情。三千马步,就算没有空额,也派不上大用场啊!这些权力,都要在自己回国之后力争。想想自己浑身是铁,才能捻几根钉子?再想想甲午不远,还要做那么多事情,有时都想偷懒放弃篡清地大业算了。

还好,这些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

轮船在海上已经飘了十来天,和南洋大陆都音问不通。致远和来远两船,在合约达成之后,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先期回国。想和来时一样,一路和北洋水师军官拉拉关系都没有什么机会。这时间流逝浪费得真是心痛。

除了公事,私事也就那么回事儿。杜鹃和陈洛施两个北地姑娘出海就再度晕船。加上对于他携李璇返国那醋真是吃大发了。摸门儿都没有机会。李璇带着一大堆仆役丫鬟跟着他上船,也矜持得很。不许自己手下称呼她宪太太,只许叫小姐。说感情还没有培养完毕。虽然他们包了一条荷兰班轮尾部的几个大头等舱,南海风光也是极为迷人,晚上更是月白风清。可是徐大老爷回到这个时代半年的时间当中,还是处男一条。

算算日程,也快到国内了吧。这些日子,海水已经由南海的碧蓝,变成了渤海的苍黑。

正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儿,船尾头等舱的回廊甲板上面,突然响起了李璇的欢呼声音。她身边伺候的人定然不少,就听到一片惊呼赞叹吸气儿的声音。

徐一凡站起来,推门就走出船舱,唐绍仪看见他举动,也只有无奈的跟在后面。

李璇正站在甲板尾部回廊上面,穿着一身洋装长裙,栗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到处舞动。精美的小脸,只是出神的看着西面远处。

向西看去,苍黑色的渤海海水一浪一浪的涌动。天上是海鸟高远的鸣叫声音。这海浪拍击的远处,有一条隐约的白线,在天际尽头,只看见大陆岸线的影子。从南到北,无有尽头。在目力所不及处,更不知有多少高山大河,壮阔景象。

跟着李璇伺候的那些下人们,都是在南洋土生土长的华侨。只是伸长了脖子呆呆的看着这片土地,这片只是在长辈口中口口相传,祖宗神灵的居所。比起南洋秀丽的岛国风光,这里博大,这里苍凉,这里深远悠久得难以想象。

李璇不顾自己给海风吹得浑身冰冷,只是看着这截然不通的景象,看着那白浪拍击的远方大陆。这片土地,才是孕育了南洋无数华人的地方么?在这片土地上面生活,到底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

“欢迎回家……”

李璇呆呆的一回头,就看见徐一凡握着栏杆,正站在她的身边。眉峰紧锁,似乎比她还要出神的看着远处大陆。

汽笛呜呜鸣动,李璇偷偷儿的朝旁边让了半步。没法子,这个徐一凡还是让少女觉得很陌生嘛!看着徐一凡一脸沉重,李璇有些不解。回家了应该很开心嘛!

她轻声问:“你……你想些什么啊?”

徐一凡淡淡一笑:“我想的东西,你不明白。”他顿了一下,看着她点点头,目光里面有着一丝热切,却不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女而发。

“我向你担保,你将要看到很精彩,很壮丽的事情发生。这也算是我打动你的方法吧……在这片土地上面下棋,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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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3 02:04:13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 进京

光绪十九年四月十九,北京水关门口,已经聚集了一起袍褂整齐的人物。接官亭和彩画牌坊都已经按照规制搭建了起来。按照满清祖制,钦差衔头大臣返京,原来都是从京西路桥驿返回都门,按照钦差大臣等级都有迎接体制。如果是皇子等宗亲或者封疆重臣军机大臣加钦差衔头的,那仪仗至少是皇子亲迎。当年年羹尧西征归来,更是雍正亲自为这位钦差大将军节帅解战袍。但是随着时势日移,现在钦差大臣放洋归来,多是从天津改火轮船,到京城水关抵岸,路桥驿的陈例,已经不废亦废了。迎接的仪仗,随着宗室凋零,也渐渐松减下来。天朝上国气象,已经衰颓。

但是这次迎接钦差大臣返京,气象却是十年来所不同的。从拂晓开始,就是满满的京城步兵衙门的官兵们赶来维持秩序,过了一些时候儿,居然虎枪营也来了十几个旗兵大爷,执着虎旗给仪式充当场面。日头渐渐升起,不断的官车官轿过来。旗人闲汉们抄着手远远儿的看着。这些旗人大爷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人头精熟。不一会儿就开始互相慨叹。

“瞧瞧,瞧瞧!翁中堂到了嘿!老爷子今儿还在笑,不容易!接哪位大人物这是?”

“额老中堂也来了,他老爷子下值就是什么客人也不见的。我家姑太太还算他的远房侄女儿,那次晚半晌地去求见老爷子,洋人钟表不过才打六点。老爷子就睡了!这次居然也到了?”

“世老四!世老四!军机领班也到了嘿!几大军机齐集,李鬼子要过来?等会儿有没有王爷要来?真的好好瞅着!”

“就是世老四到了也了不得,他是王爷都不放在眼眶子里面的,瞧见他身边伺候的太监没有?都是老佛爷比照王爷例子赏的数目。世老四这辈子还接过谁来着?”

旗人和步兵统领衙门的营兵没有谈头,想方设法的凑到了虎枪营那里拉交情,低声动问:“这是迎接哪位爷?”

虎枪营的旗兵也神神秘秘的:“了得!这次是接大破荷兰红毛鬼的徐大钦差返京,几大军机亲接,皇上还有老佛爷召见!”

动问地闲汉都瞪大了眼睛,两个大拇指挑得高高儿的:“好汉子好汉子!等会儿当真得好好瞅瞅!”

水光码头上几个军机都谨守着宰相地雍容气度,瞅也不朝西面儿瞅一眼。只是矜持的互相低声谈论。迎接钦差,不能坐马扎子等候。几个戈什哈都扶着几位老头子。虽然气度俨然,但是几个人谈地话儿却是七零八落。不知道在谈些什么。大家心里都转着各种各样的心思。

几大军机迎接这个布政使衔,年纪不过二十余,绝对不是正途出身的徐一凡,的确是破格了。但是谁让这个徐一凡又牵扯着中枢想重新抓兵权的大局呢?几个军机和拿权的王爷们都商议过了,还进宫里反复请示过了。最后拿定主意,想用徐一凡,必须得收服得了徐一凡。就必须要恩威并施。恩嘛。徐一凡的官儿已经升得骇人听闻了,还要留点作为将来进步地余地。钱几位大爷也比不上李鸿章一送送一个宅院的手笔,京官清苦哇!只好在这个仪式上面给徐一凡一点儿体面。连额勒和布老中堂都拼着老骨头过来了。赏紫缰,赏仪仗,巴图鲁勇号儿都是现成的。

威呢,就是要让他看到中枢威权。徐一凡当初在京,不过是个道员。还没怎么看着天家威严,这次老佛爷亲自接见他。再好好的摆着一个排场给他看看!这次泗水,鲁莽灭裂的行事,当面也要好好斥责他。这样才能畏威怀德不是?现在各王爷都在挑选精干的旗人后辈,等着塞给徐一凡。这又是牵制一法儿,据说老佛爷还在圣心默运,挑选真正地钦差练兵大臣,特别是能干又能降伏住徐一凡的!

各位军机心里都转着这样心思,寒暄的话儿,说到后来干脆就收口。互相只是微笑,心里也在微微发急:“这徐一凡怎么还没到?春天地风骨子里还硬,大家都七老八老了,吹得冒了风,可不是玩儿的!国家大事重要,自己的身子骨,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足轻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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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轮船呜呜响动,拖带着一条彩画官船逶迤向东而行,在天津到北京的砖河水道上激起一道道白浪,钦差团蟒节旗,就在春风里猎猎飘动。

砖河两岸,绿野如画。

徐一凡从天津上岸,并没有在津门多做停留。李鸿章在他抵津前两天托病,闭门不想见徐一凡的心思分明。徐一凡也懒得去拜门,一是自己钦差体制所约束,不能擅见疆臣。他已经不是奏派的钦差委员了,是直属中枢的钦差大臣!二也的确懒得去,自己时间无多,酬酢应酬能免得免。结果就是在宅子里面安顿了一下家眷,衙门去了一趟,捎上也是才返津门,和自己在南洋时候儿音问不通,不知道在忙些儿什么的詹天佑,就直奔北京而去。

时不我待啊……甲午,可就在眼前了呢。

他这时就坐在官舱里面,敲着茶盏,静静的瞧着詹天佑。

说起这个手下,詹天佑还真有点后世搞技术的那些人的愣劲儿。上了他的船也没有寒暄禀见,只是说要整理自己这些日子奔走的心得。关在舱房里面一天多,这时才两眼红红的站在他面前,手上是老厚一叠折子。看来都是他的心血了。

徐一凡看着詹天佑地样子,突然一声没奈何的苦笑:“达仁啊达仁,快到了北京了才整理出来,我怎么有时间看这么老厚一叠?你择要说说吧,我既然说了这技术工厂装备的事情都托付给你,那就没有话儿说,你怎么说,我怎么办!”

为了招揽人才,收服他们的心思,这大度形象。扮得徐一凡都有些儿想吐了。

詹天佑果然露出了一点感激的神色,闷声行了一个礼:“属下这些日子。都在考察从南到北,那些洋务大臣所办工厂的利弊。然后才接到大人转任朝鲜练兵的消息。属下思量了很久。要另立局面,强军不可少,兵工厂不可少,原料也要保证!朝鲜有煤,铁也有些儿,不过都在北朝鲜。属下认为咱们要想没有掣肘,干脆就把咱们的兵工基地设在平壤!水路可通。运输方便,煤铁都补给得上。工人咱们可以招募,可以自己设学校培训。可以当骨干的人物,属下都已经为大人物色了……”

平壤?徐一凡心里已经在冒出问号。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是甲午,在平壤设厂,能不能保得住?不过面上还是静静地听着。既然詹天佑说可以在那里设,必然是考虑到了平壤的优良态势。想想当初日本在朝鲜地殖民统治,也是在朝鲜北部。利用那里丰富的煤铁资源。本来东北是他想象地最好基地,但是现在自己的手,是万万伸不到东北去的。光是想想和那里的旗人将军打交道,他就觉着头大。

在朝鲜北部还有一点优势就是,满清原来在朝鲜的经营,主要是在汉城和龙口,这朝鲜的蜂腰部一带。朝鲜属国的统治重心,也在南不在北。在平壤背靠祖国,大有自己独断独行地余地。

也许,先通过在朝鲜平壤这里小规模的经营,先锻练一批人才骨干也不错?只要钱物接济得上,只要自己地位不倒。只要有一批通洋务的人才和经过锻练的工人队伍,在哪里也可以重建起来!

再说了,自己未必就保不住平壤!

他想得深了一些儿,詹天佑絮絮叨叨的分析着在平壤设立初步额工业基地的步骤,还有看中地人才,他就没怎么听得进去。这些细务,他也懒得去管。现在方方面面的事儿,已经让他头大如斗,再揽细务在身上,只怕自己要星落五丈原啦。精神回过来,只听到了詹天佑后面几句话话儿:“……大人,属下估算,在朝鲜设这一揽子事务,非五百万两白银莫办。要见成效,也得三年之后。最要紧一点,是得请大人给属下全权!咱们那些洋务办坏了,我看就是各洋务大臣,任用私人,把办厂子来当办衙门才搞糟糕了的!咱们这些洋务办起来,千万不要设官衔!一开始最好附点私股,董事会理事会一应俱全,什么事情,就按照洋人办企业地法子来做!”

徐一凡扑哧一声儿想乐,他以前在发改委就搞的这个工作。他那个时代,光一个企业制度,就不知道变了多少次,真是什么花样儿都用尽了。没想到詹天佑在这里也给他叫起来了企业制度改革。

他赶紧收敛了笑容,严肃的点头:“都依你,反正大权在你手上,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五百万两,我给你。”

詹天佑看了徐一凡一眼,瞪圆了眼睛。他开口五百万,不过是要价,私底下以为,有一百万的开办费就不错了。他再想法子招募一点商股。这位徐大人口气如此之大,到底是财神爷还是怎么?再说了,让洋务厂子不设官衔,也是大犯忌讳的事情。他虽然愣点儿,但是又不傻,响当当的留美学童。让洋务企业自成一套,不受节制,这不是等于掏上司权力的墙角么?这两个条件,也未尝没有等徐一凡翻脸,他收拾包袱回去重新修他大桥铁路的意思。凭直觉也能感觉到,跟着这位搅风搅雨的大人,水只怕太深,不能安心搞技术呢……

没想到,徐一凡竟然是一口答应!

饶是詹天佑,也忍不住心头一热。

他讷讷的只是看着徐一凡,后面话儿一时僵住。只听见外面汽笛声音呜呜的响动。

徐一凡只是微笑地看着他:“达仁。我想的不仅仅是自成一套,我想的更多!想让你把咱们的工业体系建立起来!现在,不过是开头而已,既然信你,我就会让你放手施为!”

工业体系?工业体系!

这不就是他詹达仁的梦想?一个国家真正要强盛起来,权谋机变,不过是过眼烟云。纵横裨阖,也是无本之木。真正作为一个国家国力支撑的,还是全面工业化!但是在这个老大帝国,完成这个梦想有多么艰难。再有理想的人,想想现状。都觉着心灰意冷。这是一场全面而且巨大的变革!而不是靠面前这个年轻,有时候还笑得很淫荡的大人轻描淡写的一说!

但是为什么从他口中听到这四个字。自己还会觉着眼眶发热?

唯有梦想,才是不变,才最纯粹。

他赶紧低下了头,一会儿又抬起,语调平静:“大人,这些太远。咱们慢慢儿地看吧。不过为大人计,立足朝鲜。无非是手中要有一支迅速成立的强军。练兵地事情我不懂,但是武器多少还懂一些儿。最近也考察了世界上现在最新的武器发展。属下认为,现在军中利器,除了洋枪洋炮,更有一种速射地利器,叫做马克沁式连发洋枪。转瞬就是数百发弹丸喷射出去。可以发射一两千米达之远!洋人操兵,我也看过,都是队形密集严整。这种利器一旦装备,也许就是克敌制胜的好法子!洋人不知道怎么,也没怎么装备太多这样的神兵利器,属下却托洋行先购了十架,也在和几个技师共同研究此武器。大人练兵,一定要装备此等武器!属下给您担保,一年之内,我们可以仿制出来,源源接济大人军中!”

徐一凡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詹天佑果然还憋着宝呢!他不是为马克沁机关枪激动。他再没常识,也知道这种步兵重武器诞生始末和在这个年代的遭遇。一直要到1905年日俄战争的时候才被人真正认识,大规模装备之后一直要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发生之后,成为步兵密集进攻的噩梦。

他真正激动地,是自己挑选的手下居然有这样超前的意识,而且詹天佑实实在在的在为他成军的事情在考虑一切!得到人才归心,在这个时候儿,比任何事情都能让他更开心一些!

斯大林大帅提出,又被毛老人家发扬到了极致的一句话儿不就是说,干部才能决定一切么?自己到底是哪句话儿打动了詹天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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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琴声怎么不稳?”

双胞小萝莉俏丫头当中一个,露出左边嘴角地小小梨涡,歪着头看着对她们小姊妹就像大姐姐一样的秀宁格格。

秀宁只是静悄悄的瞧着琴弦,犹自在仙翁仙翁地颤动。她伸出纤纤五指,按住了琴弦。眼神只是向水光方向望去。

“那个徐一凡,现在该到京城了吧。”

小丫头不解的又将头向另外一边歪去,满北京城谁不知道秀宁格格眼高于顶!慈禧老佛爷喜欢这个晚辈也到了命里面去,赏赐一拨儿接着一拨儿。连她们两个小丫头,都有内宫发下的荷包儿挂着。可从来没有见过秀宁格格这么老把一个男人挂在嘴上!

她想开自己主子一句玩笑话儿,但是又不敢。秀宁疼她们小姐妹,似姐如母。可是却很庄重,也从来不和她们说什么心里话儿。最后酒窝小萝莉只好一笑:“格格,明日再弹琴吧……”

正说话儿的时候,就听见楼下有个混不吝的嗓门在嚷嚷:“起开!起开!我见自己姐姐还要通传还是怎么?想溥四爷赏你们两个脆的还是怎么?”

话音未落,就看见双胞小萝莉当中的另一个象受惊的小鹿一样咚咚咚的跑上来,裘皮坎肩托着的精致小脸儿红通通的。小巧的胸脯起起伏伏:“格格,溥四爷要上来啦!”

秀宁一笑:“是我让他来地,这是我嫡亲弟弟。不过过继给了别家,你们怎么拦着?”

那小萝莉嘟起了嘴,嘴唇未涂也是娇艳欲滴:“格格,您又没和我们说!”

楼梯又传来了大摇大摆的脚步声音,然后就看见和徐一凡结过梁子的那位溥四贝子溥仰上得楼来,先狠狠儿的瞧了那对小姐妹一眼,又扎手扎脚的和秀宁行礼:“老姐姐,我可来瞧你啦,什么事儿?今儿我和别人约了斗鹌鹑,您可别说太久。我脑仁儿疼!”

秀宁淡淡一笑,示意小姐妹上茶。又瞧着自己那个弟弟。溥仰今天好歹没穿破烂衣服,只是系着的黄带子还是破烂流丢的。坐下后二郎腿还抖着,眼神只是不离小姐妹左右。两个小姐妹好像也挺忌惮他,躲躲闪闪的。

“老四,你就这么晃荡一辈子?不想做点事情?”

“咱们旗人铁杆的庄稼,我还是黄带子!做事儿,又什么事儿好做?汉人乐意做,让他们做好了!”

秀宁咬着嘴唇清冷的一笑。凤眼波光一动:“咱们都是醇贤亲王府出来地,老子死了也就死了。还不是靠自己?我还享了两天福,你呢?从小被过继,还是个黑王爷。你那帮黄带子哥们儿,没少瞧不起你吧?溥四爷,好大的威风!”

溥仰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张口就想骂,但是硬生生地收住了:“姐。要不是你从小疼我,今儿我就要骂街!”

秀宁轻轻摇头:“你从小给抱出去,就象丢出门一样,我不疼你,还有谁疼你?谁都知道,那份家当,你也继承不了。背后还有人指你脊梁骨,说你躲在我裙子底下活着……我们旗人姑奶奶,活过四十的不多,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溥仰颓丧地坐了下来:“我能怎么办?姐,谁不想当条汉子?可是我那一宗黑得不能再黑,和宗室在一块儿,谁也瞧不着你。有的人过来攀交情,却是在打你的主意。我都打跑那些王八蛋,现在可好,却说起你是个女兔子,怎么老了还不嫁……还有更难听的!老子……我能怎么办?干脆和混混们在一起,我也就是一个混混了……姐,咱们命都不强!”

听到溥仰转述的难听话儿,秀宁面容如雪,死死的抠住了琴弦,两个小丫头担心的看着她,生怕小姐发怒。

到了最后,秀宁只是淡淡一笑:“没关系,咱们自己争气就成了。姐给你找了一个差使,你要去干,而且干好!”

“什么差使?”

秀宁神色郑重:“去朝鲜,徐一凡麾下,跟着练咱们旗人禁卫军!”

“徐一凡?”溥仰眼珠子一转,然后一下跳了起来:“我不干!我和这小子有仇!”

秀宁微微一怔,又收敛容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得溥仰一肚子气都发不出来,最后蔫头搭脑的坐了下来。

“好,你不去,继续在北京城胡混。继续让别人戳你脊梁骨,说你姐姐的坏话儿。你只能装孙子忍着……混混儿还想着将来找场子,你就只能当一辈子的软蛋。姐姐还等着你今后来保护我呢!”

一席话娓娓道来,溥仰是直肠子,顿时也是动容。只是看着他姐姐眼圈儿一红,又扭开了头去。

“姐,我去就是了……不过我说,姐,你也不是光想着替我找出身吧?”

秀宁看着自己这个老弟弟,微微点头。溥仰在宗室小辈当中,虽然胡混,但是却聪明绝顶。只是过继错了门户,才干脆当混混儿。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弟弟!她看着溥仰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咱们这次旗人参加练禁卫军,就是要将禁卫军变成咱们旗人真正地武力!你去了还有一个用处,徐一凡有什么一举一动,我信不过别人,只信得过你。你都要全部告诉我!今后你想想,带着数千兵回到京城,别人又会怎么看你?”

溥仰一拍巴掌:“四爷干了!姐,什么时候奏调过去,你言语一声儿,我溥仰也是胳膊上面跑得马的汉子!”

他倒也是干脆,答应了就告辞下楼,晃着那条黄带子飘飘洒洒的去了。

秀宁转身又按着琴弦,久久地动也不动。两个小丫头大气儿也不敢出的站在她的背后垂首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轰的一声响动,那口价值千金的古琴一下被秀宁推倒!琴弦崩裂,嗡嗡儿乱颤,两个小丫头居然被吓得下意识的就跪了下来!

琴声乱颤当中,就听见秀宁语调幽幽:“我为什么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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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齐鸣,鼓乐大作,徐一凡的官船终于抵达了水关码头。几个军机大臣对望一眼,都整整袍褂,肃容上前。就看见官船上面乐手又细吹细打起来,然后在丝竹声中,徐一凡弯腰踏步出来,看着几位军机在那儿等候,顿时忙不迭的吩咐赶快放跳板。

几位军机都是毛六十七十的人物了,看着徐一凡戴着红顶子,头上飘着钦差节旗。人却年轻得实在有些扎眼,心下都有些突如其来的不舒服。

这个徐一凡,的确是大清异术,可是他们偏偏还要笼络着他!岸上人山人海,不知道是从哪儿汇聚来的看热闹的人,大家都看到了徐一凡,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阵喝彩声音。

“徐大人扬威绝域!”

“徐大人是我大清柱石!”

“徐大人,再多帮咱们教训教训洋人!”

徐一凡满脸堆笑,只是不断拱手儿,等到跳板放好。他快步从上面走了下来,翁同禾和他算是有交情,多迎了一步,拱手笑道:“钦差大人一路辛苦!此次南洋归来,正是保住了国朝体面,徐大人前程不可限量啊!”

徐一凡哪里有一点钦差架子,不住的打千,笑得牙都快飞了:“各位大人托福,托福!要不是各位大人在中枢维持,我徐一凡哪有今天?从南洋也带回来一点小小土仪,他日分送各位大人府上,这个面子,一定要赏!”

几个老头子对望一眼,徐一凡懂事!正一团和气的准备再寒暄一下,再到接官亭喝被下马酒,就听见马蹄声得得,挤着看热闹的闲汉们浪头一般向两边分开。徐一凡抬眼看去,就看见穿着宫内侍卫服色,外罩黄马褂的三位骑士飞也似的赶来。到了面前也不下马,昂然就在马上高声道:“传圣母太后老佛爷懿旨,传司员徐一凡即刻引见,不得延误!”

几位中堂顿时面面相觑,只有徐一凡一脸镇定的跪拜舞蹈:“谢圣母皇太后老佛爷恩典!”

徐一凡才抵京师,就要紧急召见,还是慈禧亲面!这也是国朝十年未有的异数!

翁同禾站在旁边听着,心头突然一紧:“难道老佛爷,也看中了徐一凡这点将来的武力,他和光绪商议的徐徐图之,一定要将这点实力掌握手中的计划,又不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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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3 02:04:53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 施恩

颐和园再来之后,风景如旧,但是等待引见的徐一凡,心态却是大大不同了。

在这个时代,他一个永远绕不过去的人物,就是大清末年,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了。

在三海之前,垂柳依依,烟波致爽。那条亚洲最长的长廊里面,宫女太监穿梭不息。在外围,还可以看见有地方仍然在开工扩建。三海工程,眼看到了快收尾的时候儿,投入反而加倍的巨大了起来。

徐一凡在侍卫的引领下,不知道穿越了几重门户,才晕头转向的来到一处大的宅院之前。宅院门口,却是三两个清秀的小太监挺胸凸肚的在那里站着。门口还有几个侍卫,看那些侍卫,都已经是二等虾的顶子了,却凑在那些小太监身边涎着脸笑。一副巴结讨好儿的样子。

徐一凡一路过来,先马后轿,颐和园门口下轿,又是提着衣襟从万寿山,佛香阁,排云殿这山上山下的跑了一溜够儿。早累得腿软心跳,这时候定定神,分辨了一下儿。眼前宅子气象俨然,却既不是颐和园中会见大臣的仁寿殿,也不是慈禧居亭乐寿堂。到底这些侍卫把自个儿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引见他的侍卫本来是一个一等虾,还系着红带子,带着徐一凡一路过来,嘴角撇着。本来说不出的骄横模样儿。看着这几个小太监却马上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弯着腰就凑了过去:“几位公公!太后传的徐司员,兄弟几个已经带过来了。几位公公是不是受点儿累……”

一个小太监正在磕瓜子儿,爱搭不理地看了那侍卫一眼,笑骂道:“去你妈的,你是替我忙?有白受累的么?”

那侍卫一呵腰儿陪笑着就退了下来,转脸对徐一凡就变了脸色:“你也是司员了,这门包的规矩都不知道?咱们替你白当差?”

徐一凡也变了脸色,他来到清季,一直打交道的,官儿比他大的也听过他的名声,官儿比他小的就不用说了。大家至少面上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没想到,却要在这几个浑身尿骚味儿的阉人身上受辱!

想想那么多官位比他高的大臣来到这里引见。多是一样遭遇。国家大事,被这些阴微小人当作儿戏……在这里。简直能嗅出裹尸布地味道!这些事情,就算曾经在书上读到,当亲身经历的时候儿,还是觉着悲哀。

他吸了一口气,面上笑容却丝毫都没有减。摸摸袖子里面,徐大人一向仰慕先贤鹿鼎公韦爵爷教化,袖子里面也揣着不少银票准备砸人。更别说这次进京。就是准备撒点银子结个善缘地……可怜都是在南洋,冒着性命危险募化而来的!

他抠了一会儿,再掏出来地时候儿,已经是五六张二百五十两的四恒银票。清例记载,引见门包也就是这么一个规模了。转手递给那个一等虾侍卫,那侍卫瞅瞅。再数数人数,正好对上了带着他的侍卫和门口的小太监,再看看四恒的天头地尾章。顿时就笑开了:“徐大人,你晓事!”

那些小太监接过银票,态度也顿时不同,都笑道:“徐大人,请!总管候着呢!”

徐一凡一怔:“不是见老佛爷么?”

一个小太监嗤的一笑:“不经过总管,怎么见老佛爷?王爷也漫不过咱们总管啊!徐大人,拜见咱们总管,喝一杯茶,这谢茶的心意,可要准备好了。咱们总管虽然脾气好,但是这规矩还是规矩不是?”

说来说去,又是钱倒霉。徐一凡已经放弃地不去想了,早点见完慈禧,看看他们到底耍什么花样,就赶紧奔朝鲜而去吧!在北京城,从踏足水关开始,就只剩下压抑!

当下也不多说话儿,在几个小太监的带领下,提着前襟又奔里面而去,弯弯曲曲的一直走到内院,眼睛打量一下儿,到处都是伺候的人穿梭来往。庭堂摆设,无不是富贵雍容气象,侍卫们在各个庭院入口站得笔直的。徐一凡心下有数,他第一个见的,就是慈禧手下第一得宠地太监,被称为内相,在这个奇异的年代,以一个太监身份,对国事对慈禧有着绝大影响力的李莲英李总管太监!

带路地小太监到了内堂入口的时候儿,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弯着腰就走到垂帘门口,朝徐一凡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才呵着腰儿,朝里面低声道:“总管爷,徐司员求见……”

徐一凡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寻思,这位李总管,不知道是在高卧呢,还是在干嘛干嘛。不管如何骄横,反正老子忍了就是,去朝鲜的大局,不能败坏!

没想到小太监轻轻的禀报声才落,帘子一掀。一个戴着珊瑚起花顶子,穿着总管太监服色,中等身材,面黑无须,眼角下垂的人物已经走了出去。小太监扑通一声儿跪倒一片,那人物眼光一扫,就看到徐一凡站在那里,当下只是微笑招呼:“徐大人,请,里面坐!”

这就是李莲英?

看着李莲英还微笑着替他挑起了帘子,伸手做出了肃客的姿势。这权倾天下的大太监,这个时候却表现得如此平易近人!

徐一凡想想,打打马蹄袖就要拜倒行礼。李莲英却快步过来,一把架住他。太监的手湿冷湿冷的,徐一凡想甩,没敢。

“咱们佩服的就是英雄好汉,关二爷,岳少保都是。徐大人不也是我国朝的好汉子?行礼就免了,待会儿老佛爷面前有你磕头的,咱们这里就不用,你再磕头。是不是要我磕回去?”

徐一凡只是苦笑:“不敢,不敢!”

说着李莲英就将徐一凡让进了自己内堂里面,引见他的小太监看见李莲英对徐一凡这么客气,站在旁边脸都吓白了。

两人进了屋子,李莲英就要拉炕。徐一凡这下死也不肯,最后才是李莲英在炕上坐了,徐一凡在对面椅子沾了一点儿屁股,袖着手扬脸等着李莲英说话。

脚步声轻响,却是一个小宫女送上两盏香茶,青绿地茶叶在盏中起起伏伏。散发出幽幽香气。

李莲英拨弄着茶盏,微笑道:“徐大人。老佛爷对你这次练兵朝鲜,可担上了心思。你回话儿的时候。多留意一下,国事咱们是不懂的,这个不过白嘱咐一句。”

徐一凡只是应了一声:“喳!”再恭谨也没有了。

李莲英似乎对徐一凡的态度很满意,笑容不减:“现在老佛爷归政荣养了,也不管国事,反正尽着他们弄吧。可是这禁卫军,可是旗人根本!老佛爷就算不垂帘了。也还是旗人啊!所以多关心一下,也是尽尽心力。咱们都知道军机那些大臣,你上个折子言事情吧,他们就推来推去,谁敢负责任?一个个都是油浸泥鳅,只会碰头。不会说话儿。你带着几千兵在朝鲜,又要募又要练,还要和藩国洋人打交道。什么事情交到他们手上,那就是完了。老佛爷呢,准备多担待一点儿,以后徐大人有什么折子,有什么事情,直接封匣子,交到我手里,我转呈老佛爷可好?咱们自家兄弟,就不说两家话儿了。”

徐一凡心里冷笑,这果然是京城之行躲不过去的场面!自己以数十孤军,能在南洋极边之地,炮震泗水,压服洋人。谁都认为他是出色军事洋务人才,原本对禁卫军没指望的人,也开始觉着在他手里,也许能练出来。这可是数十年未有的,旗人重建的可用武力!光绪和慈禧,当然都想抓在手里,自己到底傍哪边儿呢?

心思电转,口中却是慷慨:“总管说哪里话?下官自当谨尊老佛爷吩咐,老佛爷怎么说,下官就怎么做。没有二话!这次回京,那下官连军机那里也不去拜了,领了关防,即刻上路!”

李莲英满脸堆笑,从炕上站起拍拍他肩膀:“好小子,等着升官发财吧!走,咱这就带你去见老佛爷!”

徐一凡也笑着站起来,手从袖子里面掏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张万两的龙头大票:“谢总管茶……”

李莲英脸一板,硬给他塞了回去:“自家兄弟,还闹这个?这次带到这儿见你,也是少进几个门子,让你少送点儿门包,宫里规矩咱废不了,但是咱自己不要,你还能强塞?……来人啊!”

话音方落,一个小太监已经快步进来,垂首落肩地等候。李莲英提高了嗓门儿吩咐:“今后徐大人的手下短不了跑到咱这里来送奏事匣子,一路不许问人家要门包儿,随到随见,该有地常例,咱补给你们!”

听到小太监喳的一声离开,徐一凡淡笑着将银票塞回袖子。他们想下本钱,就让他们下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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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召见徐一凡地场所,很正式的摆在了仁寿殿。李莲英将他一路带过来,还破格的用了肩舆的礼遇,在仁寿殿门口下轿,殿门口已经是侍卫太监林立。全都躬身控背的站着,一副森严景象。

春日阳光从树荫中洒下,照在殿门口猪猴两石上面,光影斑驳。

李莲英当先入内通传,就留下徐一凡躬身站在那里。徐一凡放松了心情,只是打量着殿门口那一猪一猴两块石头。让猪八戒和孙悟空来守门儿,当政秉国的这位老太太的水准,也可想一斑了。侍卫太监们没人敢说话儿,都是用眼光偷偷地打量着徐一凡,徐一凡也只是微笑以对。

在等候慈禧接见的时候儿,他半分紧张的心思都没有。他们这些人的心思计较,他全部都能掌握。这些人地水准不过如此。既然他们都已经不能适合于这个时代,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他们的?皇家威风,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笑话儿而已。

也许下次自己再回京城,就不用看任何人地脸色了了吧。

仁寿殿内,突然传来了传唤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传钦差大臣,布政使衔,禁卫军帮办练兵大臣,徐一凡觐见!”

徐一凡整整衣襟。迈步进了仁寿殿内。一进光线不是很好的空旷大殿之内,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才适应了里面地光线。才恢复过来。就看见须弥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个面如满月。脸上搽着厚厚宫粉的老太太,坐在那里,满头珠翠,气度安详。除了慈禧老佛爷,还能是谁?

在她的下首旁边,居然坐着的是有着一面之缘,面无血色。瘦弱得跟一个豆芽菜仿佛的光绪皇帝!他没穿朝服,只戴了一顶有红帽结地六合小帽儿,眼神只是闪烁的看着高高在上地慈禧老人家。

慈禧的目光投了过来,和徐一凡地目光一碰。不知道怎么的,只是觉着阴冷。

这对母子档一同召见,自己面子可不小啊!

念头偷偷转过。徐一凡已经山呼舞拜:“臣徐一凡,叩见圣母皇太后老佛爷,皇上万福金安!”

砰砰砰的三跪九叩。徐一凡还真有股狠劲儿,真把自己脑袋碰的掷地有声儿的!

老子还是在拜死人!

拜完之后,他趴在地上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慈禧的声音:“起来吧……碰得这么用力,怪可怜见儿的。你是功臣,咱们大清不能屈待了功臣,赏个位置坐下来吧。”

徐一凡又是一声高声谢恩,爬起来在旁边座位,挨了一点儿屁股坐下来。目光向上面投去,和光绪一碰,这个皇上却悄悄地扭了过去。

慈禧态度仿佛在说家常闲话儿一般:“南洋的差使,办得可顺手?”

徐一凡躬身回话,再恭谨也没有了:“托老佛爷和皇上鸿福,虽然有泗水炮案发生,但是还算顺手,海外义民,踊跃捐资。除了开办禁卫军的一百万两经费,大家还报晓了老佛爷万寿大典的五十万两银子,臣一并携来。老佛爷和皇上天恩普及海外,义民涓滴报效心意,还望老佛爷和皇上垂怜收纳。”

李莲英站在慈禧背后,悄悄的和徐一凡挑了一下大姆哥儿,好奏对!这徐一凡还真是当官的料儿!

慈禧一笑,看看光绪:“这孩子不大岁数,还真能办事不是?饷也给他筹来了,还教训了洋人,你瞧瞧那些督抚军机,比得上地不多吧?皇上,这给咱们旗人练兵的事儿,户部能拨多少银子出来?”

光绪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讷讷道:“徐司是极能干地,至于禁卫军练兵的饷,北洋李鸿章已经答应了,先期三千人的兵饷,由他们先发。禁卫军再扩大,户部再筹银子……”

慈禧嗤了一声儿轻笑:“皇上啊,不是我说你,军机那些人能商议出什么事情来?禁卫军可是咱们旗人练兵的根本!就是前面三千人,由李鸿章拨饷,有这个道理没有?这事儿耽搁不得!要不是这孩子从南洋筹了一百万,军机是不是就准备抓瞎?当初说练禁卫军最起劲儿的还是他们,尽着这孩子去碰的还是他们。挑个王爷去当练兵大臣,全都推三阻四的,我是荣养了,你们也不能尽烦着我不是?”

光绪只是垂首:“老佛爷说得是。”

慈禧轻轻的摆了摆手:“旗人的根本大事儿,我瞧着不能让北洋管,也不能让军机管。还是咱们自己管起来吧!天津津海关那儿,每年指拨点银子出来,不能瞧着他们尽饿着,李鸿章那儿,你不好说,我和他打擂台去。你瞧着如何?”

光绪还是老话儿:“老佛爷说得是……”

慈禧笑笑,转头又看着坐得笔直的徐一凡,声音温和:“就这么着吧,以后禁卫军的饷,我想法子替你解决啦,再给你挑个好的顶头上司。你们好好儿地把差使都办下来……至于那些海外义民报效的款子……莲英哪,咱们三海大工,还缺银子不缺?”

李莲英一呵腰儿:“回老佛爷的话,三海大概也不缺这五十万两吧。”

慈禧点点头:“海外义民,看能赏他们点什么衔头就赏下去吧,你南洋宣慰钦差大臣的衔头,我看也不用解了,你就办这个事儿吧。五十万两,就当我收了,再当作内币。拨给禁卫军练兵用的……徐一凡,你准备练多少兵出来?”

徐一凡离座儿又扑通一声跪下:“谢老佛爷和皇上恩典!海外义民。也感恩戴德!臣准备先练两万兵出来,马上就开始招募士兵入营。至于将备官弁。一个是自己练,一个是向朝廷奏派,一定给朝廷练出一支虎狼之师出来!”

“两万?”慈禧和光绪都惊讶了一声儿,两万兵一年得多少钱啊!对于慈禧来说,她下这么大心力,其实一半是冲着光绪撒的。兵权这事儿,只要她老太太还在。就不容光绪染指!至于禁卫军真的练成什么样儿,说实在的,老太太还真没在意。要她对近现代军事有点印象,还真难为了她。一支掌握在她手中,能分北洋之权,顺便震慑光绪的禁卫军才是她想要的。

可是徐一凡开口就是两万兵要练出来!

徐一凡跪在地上侃侃而谈:“回老佛爷和皇上地话。这两万兵,起的作用是拱卫我大清龙兴之地,和北洋淮军分居形胜之地。交叉护卫住大沽口要害。日本国现在有六个师团,八万经过洋人训练地强兵,对朝鲜是虎视眈眈。而在朝鲜和畿辅,咱们能战之兵不过百多个营,五万将士。在北面,还有罗刹国远东洋兵四五万,也是垂涎咱们龙兴之地。大沽口,更是津门和京师门户!臣先练两万兵,已经是极少极少。但是只要臣能练出来,誓死也要捍卫我大清门户!而且是我国族子弟的禁卫军哪!兵越多,我大清社稷越安!”

慈禧和光绪都不说话儿,认真地听着。

徐一凡偷眼瞧瞧他们的脸色,继续说下去:“臣也知道朝廷财政蹶竭万难,老佛爷万寿大典,更是我国朝气象所系。所以禁卫军之兵饷,臣尽力去自筹。南洋海外义民聚集之所在,请老佛爷和皇上恩准臣在南洋设立常设筹饷的衙门,则臣可保每年都有百万之数,为我练禁卫军之所用!臣一点血诚,望老佛爷和皇上垂纳!”

光绪没敢说话儿,但是胸口起伏。他外表嬴弱,其实内心最操切不过,也很容易被说动。但是却不敢抢在慈禧面前发表意见,只是看着徐一凡。

这样的人才,怎样才能为自己所用?

慈禧却不动声色,轻轻点头:“……你有这个天良,自然最好。南洋设个筹饷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南洋钦差宣慰大臣衔头,就有这个权,尽管办去。兵怎么练,怎么编,都上个折子,皇上和我,都会细细的瞧着。总准了你地就是……”

话音未落,徐一凡又重重碰头:“老佛爷和皇上天恩高厚!”

慈禧一笑,转头看向光绪:“正事儿说完,皇上,看该怎么赏这次他这次在南洋立的功?给禁卫军筹了开办的饷,教训了洋人,维护了国朝体面,咱们不能不赏啊!这是朝廷的事儿,我管不着。皇上,你瞧着办吧。”

光绪咳嗽一声儿,看着徐一凡温言道:“徐大人,有功必赏,那是朝廷的章程。但是你太年轻,要给你留着点儿异日进步报效的余地。这次给你实授了布政使衔,就是我朝正式地三品大员了,顶戴那是虚的,头品也跑不了你的。再加赏双眼花翎,挑个好地巴图鲁勇号给你。赏紫缰,紫禁城骑马……这是寻常督抚也巴结不到的体面,好好做,朝廷对你有厚望……”

慈禧静静听着,突然插话儿:“皇上上次不是说,他也算是野战功勋了么?赏个子爵吧,有了世衔,才好和咱们大清同始统终不是?”

光绪一下噎住,刚才他正无比诚挚的徐一凡拉着关系,拼命在散发着王霸之气儿。这些封赏,都是慈禧点头了的。他就想用态度来感化徐一凡对皇帝老子的那一点血勇。没想到慈禧在旁边轻轻一句话儿,施恩就又超过了他这个皇上!

“……尊老佛爷的懿旨,赏徐一凡三等子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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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和园门口,徐一凡的随员们都在等候,唐绍仪,詹天佑,楚万里,李云纵都朝服整齐,济济一堂。慈禧匆忙传召,他们都替徐一凡担心。谁都知道宫里的水有多深沉,一个没准备,没顶的机会大大的有。

听见里面脚步声响亮,徐一凡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被恭送出来,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儿。纷纷迎了上去,将徐一凡捧凤凰一般的接上了轿子。

唐绍仪站在徐一凡轿杠旁边,低声的问道:“如何?”

徐一凡冷笑,淡淡的瞟了万寿山一眼:“都在抢着对咱们施恩呢,咱们行情不错啊,老爷我都是三等子爵了……练兵的条陈一上去就批,然后咱们就动身,去朝鲜!”

唐绍仪声色不动:“老佛爷,还是皇上?”

徐一凡看看他,只是淡淡一笑:“咱们就靠自己,难道不成么?”说罢就合上轿帘,用力一跺轿底板:“起轿!”

在乐寿堂内,一直安详朝内午睡的慈禧突然翻了一个身,一直在榻前弯腰等着伺候的李莲英趋前一步,一瞧慈禧,这老太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点睡意也无。

李莲英低声问道:“老佛爷,怎么了?”

慈禧喃喃自语:“两万兵啊……饷又是他自己筹的……莲英,查查,荣禄从西安回来,到了没有?这个马尔佳氏,连我也顶过,管得了徐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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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3 02:05:33 | 只看该作者
第四章 - 纳妾

王五这些日子心情不错,但是也有一些儿烦恼。

原来他不过是个走镖的,有的都是江湖上面儿的名声。现在走在北京城三街九市,旗汉爷们儿,谁见着他遛弯儿不尊称一声五爷?甚至还有一些读书人时不时的来拜访,说要交交这个义气满天下的大豪,跟他学学武艺。不过这些读书人,没一个比得上他的徐兄弟和谭兄弟。

他给二丫送亲过去,溜达了一趟南洋,只觉着兄弟做的事儿,说的话儿,他都没法子帮忙。天气也不不适应,热得人抓墙挠心的。他自己也认命,自己是个大老粗,在国家大事上面帮不了自己兄弟,但是到斩头沥血的时候儿,就能看出他王五的好处来了!徐兄弟做的是大事儿,现在他只能拾遗补缺,帮帮兄弟想不到,他又能出把气力的忙。

徐兄弟多念旧啊,现在这么大的官儿了,钦差大臣,朝鲜练兵!在北京城也没有打公馆,这些日子在等关防的时候儿,还住在他会友镖局的老院子里面。整天应酬个没完,但是他想想不对,兄弟这么忙,身边缺照顾的人啊!南洋那位二串子大家小姐他不好说话,但是二丫和杜鹃,兄弟现在留她们在天津,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熬。欠人家一个名分啊!二丫是他看着长大的,杜鹃也跟着兄弟出生入死,就算纳妾,也要办了事情不是?

陈家老头子还整天在他耳边念叨这个事情呢。

还好不错,他转弯抹脚的和兄弟一提,徐兄弟表情古怪的寻思了半晌。最后还是点头:“要办就办了吧,那我把她们从天津接过来?这仪注地事儿我满不懂,五哥您多操操心?”

王五当时就拍了胸脯:“我去接!你在我会友住着,忙你的大事儿,什么媒啊定的,接亲送亲,五哥都全包了!”

所以他现在风尘仆仆,正在赶往天津的道路上。

他带着几个伙计,三个时辰就赶了一百大几十里的路出来!

眼看人马都累得直喘气儿,王五在马背上面还坐得直直的。四虎忽哨了一声儿:“五爷。歇歇吧!晚半晌咱们准定能到卫里,现在再不打个尖。新娘子没接到,接亲的人倒先得办白事儿了!”

几个伙计轰然一声笑。连王五也给逗乐了,勒住马笑骂:“就你这家伙嘎!愣头愣脑的,当年和二德子是一对儿,现在瞧瞧人家二德子,说话做事都稳重了不少,你怎么不改改?好,咱们歇歇!”

几个伙计都跳下马来。摘水葫芦拿干粮袋,顺便替马松松肚带。四虎嘴还不闲着:“二德子,他是拿自己当钦差大臣小舅子看了!据说还在学识字儿?五爷您瞅吧,徐大人练兵朝鲜,二德子准得投效!就连陈虎老爷子,现在最爱的事情就是在左右窜门儿。整天说他闺女长得高那是贵相,一般人不懂……”

王五想起陈虎老爷子那个扬眉吐气的样子,心里一笑。问道:“你们不打算去投军?我可不拦着。”

四虎耸耸肩膀:“给旗人练地禁卫军,谁他妈乐意去?要是徐大人自己练兵,咱们早奔过去了。二百多年,旗人大爷的气还没受够?”

王五呵斥了一声儿,让四虎住口。他卷着手里地缰绳,也搁上了心思。听兄弟在南洋说话做事儿,都是口口声声,华夏子孙,炎黄之胄,他是要保国保种的。还有一个新词儿叫什么民族主义,那给旗人练兵,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个兄弟,从蒙古草原上拣到他开始,就看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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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强兵,莫过于幽燕山陕,勤劳朴实,结实敢战,咱们要招兵,时间不多,还是就在这幽燕之地招吧,一月之内,我要八千士兵,谁能领这个任务?”

徐一凡在桌子上面敲了敲,给手下哼哈二将布置了任务。

这次清朝朝廷效率出奇地高,他的封赏差使已经明发天下,实授布政使衔,记名简放,遇缺即补,赏三等子爵世职。勇毅巴图鲁,赏紫缰,火石,团龙马褂,荷包,卧龙袋,哈达呢衣料这些锦上添花的玩意儿更是无数。最重要的还是差使,他现在身兼两个钦差大臣头衔!一个南洋宣慰钦差大臣,一个禁卫军帮办练兵钦差大臣!在世人眼中,简直是红得发紫,耀眼得让人不敢正视。谁想到他在短短半年前,还是一个白身书生?有清以来,气数之奇,他也排得上前三了。

底下几个手下的保举,也是全数照准,李云纵和楚万里,都是从原来北洋武备学堂的千总衔武官,一跃而成为副将衔实授游击。其他学兵,至少也是都司守备。清朝武将官衔,副将就是副总兵,名正言顺的开营领翼。

唐绍仪已经跳过知府班次,升了道员,詹天佑也是知府衔头。其他地也赏赐有差。跟在徐一凡手下,在京师天下人看来,竟然成了一个升官儿的终南捷径!

他关防早就领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暂时还未曾让他陛辞出京。但是徐一凡什么事情都先做在头里,既然有了关防,他就可以开始行文招兵,可以开始筹设自己的基地洋务事宜了!唐绍仪和詹天佑第一时间就给他派了出去,马不停蹄的回天津到上海去募人定机器买军火。朝廷银子暂时没下来,反正徐一凡也没指望。楚万里和李云纵,就摊上这么一个招兵的任务。

徐一凡先是说的两万兵,考量考量手中资源。第一批还是一万为好。半年之后,再招一万入营。这个时候军官培训和士兵训练,毕竟不如后世那么严整复杂,甲午之前,只要一切顺利,他可以有两万嫡系军队!

第一批八千,加上庆军他估计能挑选出一千人出来——对于当时清军他实在没信心得很。九千人,正好是当时一个师地完整力量,后面再招一万两三千人,除了编一个新师。其他的是后勤、补充、勤务等人员。在当时,这已经是很可观的一支力量啦。

听到徐一凡任务布置下来。楚万里一笑,后退了一步:“这事儿还是云纵去吧。我这人不大耐烦,细务办得不成。还是跟大人去朝鲜地好,跟别人耍耍心眼儿,我还有两下散手。”

李云纵点点头:“大人,给我十个人,一月之内,属下还您八千!”

徐一凡微笑点头。这事儿,还是李云纵那个认真的性子去办最是妥当。

正商议的时候儿,就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他的管家章渝捧着号簿和一大堆礼单探头探脑的进来,脸上一如既往,还是阴沉平静得很。这位管家。在南洋出了大力,但是平时绝对不会在徐一凡面前乱晃,一旦招呼一声。眨眼就出现在他面前。好用得很,低调得有时徐一凡连对他身份的猜测怀疑都给忘记了。

此时就看见他恭谨地道:“大人,又是送礼的来了,都是恭贺大人要在京城纳小星地……大人是不是要过目一下?”

徐一凡翻了一个白眼,天知道京城这些人怎么钻头觅缝,知道他要在京城逗留期间,顺便给洛施和杜鹃一个名分的!

当时王五开口他就觉着有点儿怪异,未娶妻先纳妾,在清朝这个时代,说起来也不大好听。当年曾国藩嫁女儿,嫁了一个未娶妻先纳妾地,真是天下涌涌啊。但是想想洛施和杜鹃一路追随,他也就心软了。也有点自傲,走自己的路,说别人去吧!

谁知道这个世道,世风早就糜烂,捧红踏黑,却是天性。他都红得跟紫头大萝卜一样儿了,不仅京城没有说风凉话的,还忙不迭的,每天都有大把大把送礼的人来到!除了礼单,还往往附有履历手本,求他收录为随员,去朝鲜练兵的!

那些穷候补京官们,也亏他们借债办礼物的了。

当下徐一凡就摆摆手:“不看!我娶媳妇儿又不是他们娶媳妇儿,这么上劲干什么?以后再送礼,一概赶回去!”

章渝淡淡应声,腰背笔直地转身就退了出去。屋子里面三个人都摸着下巴看他的背影。安静了好一会儿,李云纵才淡淡的道:“大人,章管很不简单。”

徐一凡笑笑,翘起二郎腿坐好:“我明白。”

旁边楚万里却扑哧一乐,徐一凡朝他那边斜眼看过去。就听见楚万里笑道:“明天两位准宪姨太太到京城,下媒下定,一个院子就都办了,雇杠房,糊彩棚,找四全送亲太太一天就得,恭喜大人。后天就是纳小星之喜,大人再不用象南洋一样,晚上不知道进哪个房才好……却又不知道,这次李小姐会不会跟过来?”

徐一凡脸上登时挂不住,在南洋时候住在领事馆那个小楼里面,自己那点儿秘密,全给他们知道了!刚要发作两声儿,就听见楚万里又是冷冷一笑。

“现在送礼的,恭贺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人物,大人尽可以不理。但是正到了大人大喜地时候儿,只怕京城里面暗中叫劲的各方,都会对大人有所表示,到时候儿,大人该怎么安排,怎么应对?现在大人一举一动,都被人注意,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误解为倒向何处……咱们现在,正是蓄势待发的时候儿,这起步阶段,最怕哪方牵制干扰扯后腿打闷棍……大人您可要好好地细细思量一下!”

一句话说得徐一凡闷住,他苦恼的揉起了额头。京师的水实在太他妈的深了!慈禧那边不用说得罪不得,但是帝党,也不是没有势力。引见的时候儿可以泛泛而谈。但是真到人家上门,可真地马虎不得!

怎么老子娶个媳妇儿,可以终于告别处男的大好日子,还要烦心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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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九年四月二十四日,宜嫁娶,宜动迁,福神在东,喜神在南。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动,会友镖局左近,人头涌涌。大家都挤在大门口朝里面喜气洋洋的瞅着嫁新媳妇儿。而且娶媳妇儿还是朝廷的钦差大老爷!这里都是北京城贫苦居民聚居的地方。什么时候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小孩子在鞭炮雨里钻来钻去,大声笑闹。会友的镖师爷们儿还有趟子手小伙子。全都换了簇新的衣服,同样也是喜气洋洋的在那里维持着秩序。

虽然这次徐一凡纳小星有点仓促。但是这场面丝毫也不见得小了。彩画地棚子竖在会友练武场的空地上面,四边全是摆满了糖供红枣花生地箩筐,地上也铺了簇新的红毡毯条子。乐手呜哩哇啦地吹着,赞礼官儿穿戴整齐,腰包里面也揣得鼓鼓囊囊的。这些人物本来都是跑大门户,伺候达官贵人的,这辈子也没替穷老百姓门户吹打过。现在在这儿,却一个个卖力无比。

戏台子也搭了起来,现在先是坐科学戏的同福班那些小孩子在上面唱着满床笏,北京城出名的大老板还没登台,躺在烟床上还在过瘾呢。饶是如此,已经吸引了一群接亲太太们挤在台下看得张大了嘴巴。

这些接亲太太们。都是在会友镖局里面挑出来的,要父母全,子女全。夫家全的四全人物才能担当,和送亲太太一样。不过说起来,接亲送亲,都是会友包办就是了。

杜鹃和洛施回到北京,按照规矩不许和徐一凡见面,媒定地程序走完,到了今天嫁人的时候儿,两顶轿子店的头水轿子就把她们抬走,到了时辰再绕回来。两个小丫头不用说,兴奋得一个个心头小鹿乱撞也似。羞喜得差点连盖头都戴不稳了。

陈虎站在门口,带着红缨大帽子,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笑呵呵的不住和人作揖点头。陈德却是要陪妹子送亲的。杜鹃没有亲眷在这儿,她地长辈,就由陈家包办了。

一切都是北京城最正常的红事仪式,只除了一个栗色头发的美艳女孩子,穿着一身洋装长裙,带着一堆肤色有点深地下人侍女,比比划划的在架着一个有着三角架子的木头盒子。一会儿手里拿着的东西就是扑哧一闪,冒出一股白烟儿。有见识的人都知道,现在东交民巷的洋鬼子也有用这玩意儿的了,据说是印影子的机器。那个美艳的女孩子自然是李璇,她跟着到了北京,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还不拍个够本?

满场子的人指指点点,倒有一多半是冲着她的。关于她的衣服,她的栗色头发,还有混血儿的相貌。会友镖局有些人知道底细,晓得这女孩子是南洋大户的女儿,这次徐一凡筹的一百多万银子,多半是她们家拿出来的。这次跟着徐一凡返国,很有可能是要当宪太太的。心下都是不平,这半洋人的南洋丫头,难道就要骑在咱们会友出去的二丫——不,洛施头上了?

徐一凡这个时候儿却守在自己的院子里面,纳妾不像娶妻,不用和女孩子行平礼,然后再引进来。大老爷只要守着就成了,等着小妾进来给大老爷行进门礼。他的院子也稍稍的彩画了一下,到处也都披上了红。他就翘着二郎腿在里面等着。手下人进去出来禀事,都觉得诧异,怎么徐大人一个人还能笑得那么淫荡?

殊不知徐一凡这个时候儿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3P!3P!”

憋了老子半年啊……

外面吹打声一阵紧似一阵,新娘子却还没有到。正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儿,就看见章渝一溜烟的跑进来:“大人,有人递手本来拜贺!”

徐一凡看看章渝,有点不耐烦,这两天他都在会友门口竖了牌子。“本爵钦命大臣寓于京中。偶纳小星。新知旧雨,知我爱我,当不以此时簧缘而伤本爵钦命大臣官誉。诸君有求于鄙人,而鄙人愧无以回报。纳小星区区小事,当谢诸君之步,诸君来拜,本爵钦命大臣绝不回拜,知我谅我,全在此方寸之间。”

牌子一出,果然钻营的人就开始想其他法子了。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拜?这个章渝。怎么这么不晓事,居然还来通报?

他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说话儿。章渝已经垂手补了一句:“是宫里当差的公公。”

徐一凡一惊,一下从椅子上面跳起来。伸手就从章渝手中接过拜帖。拜帖大红。上面只有三个大字,李莲英!

他忙不迭地提起袍子就冲出去,李莲英到了?他还没有那么大面子吧?当太监的,对别人娶媳妇儿这么感兴趣,不怕触景伤情?

等冲出院子,出了彩画棚子,就看见乐手们喇叭唢呐也停了。人群让开一个圈子。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旁,四个穿着黄马褂的侍卫,簇拥着一个穿着七品服色的太监,看看样貌,不是李莲英。当下却也不敢怠慢,至少李莲英帖子到了。对于李莲英来说,已经是给人天大的面子了!

他趋前问候:“这位公公上下怎么称呼?投帖来拜,实在不敢当。不知道李总管有什么吩咐?”

那太监一笑。扯开了公鸭嗓门,未说话先拱手:“咱叫寇得禄,是御膳房的。奉李总管的命来给大人贺喜。总管还有礼单奉上,望大人一定要赏收。总管太忙,今儿不得容身,不能亲到,要咱向大人转告一声抱歉。”

幸亏周围围着的都是一些百姓,要是放着京官们在旁边,还不得倒抽一口凉气儿?什么时候看李莲英对人这么客气了?

徐一凡忙不迭的称谢,又接过了礼单。上面林林总总地,写了好些礼物在上面。贵人送礼,礼单只是个名目,最后总有一行小字儿,折茶(或者折酒)多少多少两银子,拿着帖子,随时可以到对方帐房去支取的。李莲英这份礼单,也有五百两银子上下。对于李莲英来说,已经是十二分地折节下交了。

徐一凡大声招呼章渝:“给寇公公和几位侍卫兄弟拿二千两谢步来!区区一点,不成敬意……”

今儿这几位侍卫和这寇公公都是分外的客气,只是笑着点头。正一团和气地时候儿,又听见外面有人通传的声音:“领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翁中堂来拜!”

翁同禾那个道学来贺他娶小妾?徐一凡心里苦笑,还真给楚万里说着了!章渝在旁边比他灵醒,一边招呼下人拿银子,一边自己出去挡驾说经不起一个拜字儿。徐一凡站在那儿,就觉着寇得禄的目光在身上转来转去。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微笑的走到门口。

守在门口的陈虎老爷子,早就给这些富贵人物的名头吓得溜到了墙根儿去了。

人潮分开的甬道当中,果然看见翁同禾那半新不旧地轿子过来,在他面前停下。老头子笑吟吟的钻出了轿子,和徐一凡就是一个平礼。正抬身的时候儿,就听见蓬的一响,白烟冒起。把老头子吓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旁边的管家忙不迭的将他扶住。徐一凡回头一望,就看见李璇小脸一副兴奋地模样,还举着镁热的闪光灯呢。看见徐一凡皱眉瞧她,只伸了伸舌头,扮了一个可爱的鬼脸。

“这是舍表妹,舍表妹!欧游十年,兄弟先回国,她倒是学了一身洋鬼子地习气,也才归国。兄弟今后一定好好教诲,翁中堂,没有受惊吧?”

翁同禾皱着眉头狠狠的扫了李璇一眼,李璇就差在鼻子里面哼出声音出来了。翁同禾平了平气,挤出笑脸回了礼,和徐一凡并肩进来。

“大人纳小星,也是喜事。听说是会友的闺女?好歹出身清白,不忘旧交,也是君子之风。家事安了,才能尽心国事嘛!老头子有点小小礼物,大人纳小星,连皇上也知道了。陛辞的时候。一定还有赏赐。老头子过来,不算恶客吧?”

两人进来,翁同禾的目光正正和寇公公地目光撞上。两人脸色都有些儿难看。徐一凡夹在中间反而放开不想了,什么酬酢,都是虚的,到时候还不是要看实力说话?反正自己现在无意京城,他们想借着自己纳妾暗斗,爱谁谁吧。

他笑着看两人目光交锋,外面的通传声音却是一声连着一声儿。帝党后党,各位重臣或者亲到。或者派了心腹来投帖恭贺。有的是为了拉拢,还有的旗人宗室王爷。是因为自己子弟在奏派禁卫军练兵的名单当中,联络一下徐一凡。也好拉拉感情,给自己子弟谋个好位置。不多一会儿,会友门口的百姓给赶得干干净净。路上塞满了车子轿子,到处都是仆役护卫随员等候。会友院子里面,翎顶辉煌,冠带整齐。济济一堂,仿佛朝廷给般到了这里!各人在场中。少不了寒暄热闹的场面,徐一凡纳妾的地方,似乎就改成了朝会!

他左右不住的应酬着,心里却只是叹气儿。老子只是想娶媳妇儿而已啦!

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明白,他早已不是才抵京门那个无足轻重地家伙了。现在的他,隐隐就牵动着这潮流地变化翻腾。

如果说从光绪十八年岁末而起。朝局动荡变化,完全是因他而起,一点也不夸张!

正热闹着的时候儿。外面又响起了通传地声音:“恭亲王府,醇贤亲王府来拜!”

嗡嗡议论的人们顿时一下安静,目光都向门外望去。恭亲王和醇贤亲王是都是宗室极清贵的王府。鬼子六不用说了,宗室王爷第一。醇贤亲王才死一年,在的时候儿就是慈禧最信重的王爷。现在还加恩不断,要知道,光绪皇帝,也是老醇贤亲王的儿子!

现在居然两家王府一起来拜?

徐一凡自然也是知道,他心头一紧,忙不迭的迎出了门口,就看见一辆小小车马,清漆绿窗竹帘,由两匹纯白地儿马牵着,在一个老苍头驾驭下,飘飘而来。满路的骏马朱车,豪奴簇拥,富贵气象,都一时间给这马车比下去了。

马车到了门口,车前竹帘一掀,就看见一对明珠美玉般的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抿着嘴唇钻了出来。走到了张大嘴的徐一凡面前,两个小女孩都是一笑,露出了颊边酒窝儿。那种天然娇媚和少女的羞涩纯情柔和在一起,满院子都是吸气儿的声音。

两个小女孩子对望一眼,插烛一般地盈盈拜下:“奴婢奉主子的示,代为投帖,恭贺徐大人纳小星之典。恭祝徐大人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蓬的一声儿,却是李璇又按动了照相机。她还在那里赞叹:“好漂亮地一对瓷娃娃!”

自从徐一凡在恭亲王府闹过那场笑话儿之后,谁还不知道这对双胞胎?现下亲见,不少老头子骨头都酥了。徐一凡那场笑话儿闹得不冤!但是谁敢打她们的主意?她们的主子是宗室第一才女秀宁格格,老醇贤亲王的嫡出女儿,光绪的亲妹子。慈禧最宠爱的宗室小辈,又认了恭亲王当干爷爷。怪不得刚才能代表醇贤亲王府和恭亲王府联合来拜。

只是这两个王府一直低调,从来不搅和在帝党和后党之间,秀宁格格来拜,又打着什么主意?

徐一凡只是从双胞胎小萝莉手中接过了拜帖,转头就招呼李璇:“妹……妹子,替我招呼一下她们。去内院儿吧,这里多有不便。”李璇答应一声儿,兴高采烈的跑过来,一手牵了一个,看不够似的领着她们去内院儿了。就想看到一对心爱的娃娃一样。少了李璇在这里抛头露面的搅和,徐一凡也松了一口大气。在满院的目光聚焦下,他打开拜帖。上面有娟秀的几个字儿,秀宁拜。大字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儿。

“君南洋之行,诚国朝英杰。今日美人于归,琴瑟和鸣。更为英雄事业添彩。不知温柔乡中,君之气概,可曾消磨?今诚胡文忠公所言之三千年未有之大乱局也,君之一向作为,非扶危定难而若何?纵是深闺弱女,也有所闻……君此去朝鲜,把剑顾于东海,碣石之后,尚有新篇?望我国朝始终,而君亦功在当代。英雄事业,自有我等女儿记述。

望君,幸勿自误。”

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位秀宁格格,我和你很熟么?拿着这封拜帖,徐一凡闻着上面儿的淡淡香气。有点迷惘。

正茫然的时候儿,外面唢呐吹打声音又响了起来,越来越近。人群涌涌的从街头那边过来,顶马上面骑着的一身簇新的陈德,后面送亲的人簇拥着两顶小轿子。看着满街的轿子车马,大家都是一怔。但是人群还是惯性的涌了过来,在街中乱成了一团。

徐一凡翻了个白眼,洛施和杜鹃到了!自己这妾纳得,可是真有水准。

这边乱着,街那一头又是马蹄声响,转眼间就看见一群骑士鲜衣怒马的赶到。这些骑士在马上个个剽悍,胯下也都是河曲的健马。马刺铮铮作响。面上风尘之色也未消。就这样策马一直过来,满街的那些豪奴哪个是省油的灯,当下就和他们骂了起来。热闹劲儿那叫一个锦上添花。

徐一凡呆滞的看着眼前一切,这就是梦想中的3P之夜么?老子不过就是纳个妾而已!

就看见骑士中跳下一人,还披着大麾。中等身材,面白微须,四五十岁年纪。举止气度,却是相当不凡,只听见他笑骂道:“你们这帮兔崽子,还不客气着点儿?下马!咱们是来恭贺徐大人的喜事儿的!”

骑士们纷纷下马,仔细一看,他们脸上都有长在高原上晒出的两团红晕。他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那领头的人脱掉大麾,大步的朝徐一凡走来,远远的就拱手:“恭喜恭喜!”

徐一凡也下意识的拱手:“阁下是……”

那人摸摸唇上胡须微笑:“我是荣禄,满洲老姓是瓜尔佳氏。前些日子还是西安将军,现下是禁卫军练兵总办大臣!徐大人,咱们可是正牌子的同僚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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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去国

荣禄,满清正白旗人,瓜尔佳氏老姓。作为满洲世家,早早就出来当差,却因为行为不检,给当时咸丰时期权臣肃顺抓到了把柄,几乎砍头。倾家荡产的钻营了鬼子六的路线,又以捐班道员复起,在咸丰还在的时候儿,这家伙就又已经做到了内务府大臣的位置。眼看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结果在光绪五年的时候,因为偏向清流,并且有钻营东宫慈安太后的倾向。慈禧如何能容得了手下人的背叛?哪怕荣禄曾经协助过她扳倒肃顺拿权也一样儿。结果又给他安了一个贪污纳贿的罪名,远远儿的打发了出去。

这家伙,比历史上面要提早回到权力中心啊……

昨天徐一凡纳妾之典,荣禄盛气而来,在上谕未发的时候就敢于大声武气的宣称他是钦定的禁卫军练兵总办大臣,徐一凡的顶头上司!徐一凡前生后世,不管深浅,都在政治漩涡里面打转,太明白一个道理。身为政治人,从来就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举动!

纳妾典礼,经过这些各有怀抱的人物一搅扰,几乎就是草草而终。徐一凡在接受自己这对如花美妾敬茶的时候儿,都很是心不在焉。心里头只是在盘旋,这个顶头上司,看来是慈禧替自己找好的了,他到底抱持着什么样儿的一个目的?自己该如何应付他?种种桩桩,纠缠在一处,让他只是皱眉沉思。

外面的客人已经渐渐离去,堂屋内红烛高烧。以徐一凡的身份地位,哪里有人敢听他地墙根。徐一凡危坐在屋子主座上面,一手扶着脑门,一手只是下意识的敲着桌子。

荣禄其人,被废黜贬斥之前,只能说浪荡无行,一心钻营,又有点睚眦必报的狠劲儿。按照历史上记载,在他返回中枢之后,一心钻营不改。但是却多了一些儿看风色的老道。这次回来,按照徐一凡自己想。因为满清宗室当中,知兵的人实在没有。比如当年海军衙门。挑了王爷拿权,结果还是给养成了李鸿章的私军。他们也没那个心思,没那个能力和汉臣斗去,都忙着保富贵,过着闲散的京师旗人生活来着。旗人宗室,可以说是旗人腐化无能的最典型的样板。

至于荣禄,他可就是不同了。第一是在西安当满洲将军当了十来年。要知道在湘淮军兴起之前。满清布兵天下最重之处,除了京师就是陕甘绿营之所在!那里的战事,从清朝创立,几乎绵延不绝到了清朝灭亡,少有几年和平。陕甘连接蒙古和新疆回部所在之地,这里屯驻地十数万大军。两路出击,为满人王朝拼杀了两百多年,从王屏藩到准葛尔一路打下来。就在数十年前,还打了一场空前惨烈的平定回乱,收服新疆地战役。荣禄在西安当了十几年将军,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算是看过猪走路了。扳着指头算,也就是算他最是知兵!

第二也就是,荣禄毕竟在辛酉清除肃党的时候儿,就算是慈禧地心腹嫡系之一了。虽然后来被贬黜,但是敲打了十来年,估计也该明白过来了。这个时候他被慈禧提拔回了中枢,报恩心思最切,钻营往上爬的心思最烈。让他来当这个禁卫军练兵总办大臣,可以说是最肯卖气力,最能监视好徐一凡的动向!慈禧这个老女人虽然没有学术,但是对于权力平衡斗争,实在是有着天生的敏感……

的确,在历史上,终荣禄所在的时候儿,在他手底下练兵的袁世凯,连翅膀都不敢炸一下儿。在荣禄地全面监视下,说是什么袁世凯答应了谭嗣同的兵变计划,最后再告密背叛。实在是有些儿高看了袁世凯的胆子。

自己到底该怎么应付他呢?原来的打算,都是准备用来应付旗人亲贵王爷当他的顶头上司的!

徐一凡想得太深,浑没注意自己那一对新鲜出炉地小妾在喜娘的扶持下,已经换了装束,低着头羞答答的给引领了过来。

饶是徐一凡满腹心思,听着脚步声轻响,都忍不住抬起了头。只看见陈洛施和杜鹃都穿着大红嫁衣,杂色裙门,低着头一步步蹭过来。两人地头发都高高挽着,露出洁白修长的颈项,一身喜服,掩去了她们贫家女儿本色,在这个时候儿,别有一番雍容美艳的味道。

喜娘大声的唱着喜歌,陈洛施和杜鹃紧张得浑身乱颤,可怜巴巴的抬起了头。两个女孩子都知道自己身份,嫁过来就是妾。以后大房面前,还要做小伏低的。以后一生幸福,就全系在坐在那儿的大老爷身上啦!

徐一凡从烛火下看去,两张清秀小脸,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羞怯,全都汪上了一层泪花,雾蒙蒙的看着自己。两个女孩子今天都精心妆点了,要知道给她们化妆的喜娘,也是专跑王府的行家里手。

当真是如花似玉,我见犹怜。自己以后,真的要负担起这两个女孩子,而她们的所依,也就是自己了?

对于在前世,女朋友都谈一个崩一个的徐一凡,现在心情当真是很奇怪很奇怪。爱怜,开心,男人的满足感和成就感糅合在一块儿,让他一时都说不出话儿来。

喜娘在背后捅了两女一下,杜鹃最是害羞,现在估计身上都红了。还是陈洛施大胆一点儿,抖着声音就道:“老……老爷,宽衣休息了吧。今夜……是……是妾身伺候老爷第一次,蒲柳之姿,还望老爷垂怜……”

话儿文绉绉的,不知道这个大字儿不识的高妹背了多长时间。徐一凡心头一动,在这个应该兽性大发的当口儿,却想起另外一番话。

“……当主官的就是大老爷。咱们当属员地就是妾,讲究个色笑承欢。上司说什么,咱们就得干什么,上司在笑,哪怕你死了娘老子也得笑。上司哭,哪怕你正是洞房花烛夜,人生小登科也得哭……”

记不得是清末的哪本笔记小说说的当官要诀了,徐一凡心情顿时大坏。他现在就多了这么一个顶头上司,难道老子也要给他当妾!

一股傲气却在这个时候儿油然而起,就凭慈禧和荣禄就想制约住自己?那也太小瞧自己了吧?穿越而来。自己准备作战的,可是整个满清的官僚体系!

哪怕与天下为敌。这清,自己也篡定了!

他霍地站了起来。吓了洛施杜鹃一跳。徐一凡背手向喜娘招呼:“扶两位姨太太去睡房安歇……章渝,章渝呢?”

果然话音才落,章渝已经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大人,何事?”

“传楚万里来,我在书房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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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楚万里恭谨的引进了徐一凡的书房之后,章渝就守在门口儿。里面传出来徐一凡的声音:“不要在这里守着了!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章渝,你在外面儿替我盯紧着一些!”

章渝答应了一声,垂手退了出去,四下看看,院子里面两处新房都是红烛高烧,不知道两个女孩子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呢。新婚第一夜看来就是要独守空床。再看看书房那里。也是灯火通明,不知道徐一凡在和楚万里商议着些什么。能抛开美妾而漏夜谈论地事情,绝对小不了。

章渝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顺着墙角暗影悄悄的退向后院,眼神始终地在四下警惕着。看他走路的姿势,脚后跟始终提着,已经提上了形意拳地功夫。要是这个时候儿有人突然冒出来招呼他一下子,说不定等来的就是章渝这个国术大师的雷霆一击!

转眼间他就退到了墙根,微微一吸,身子就贴上了墙。静静等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那是沙土撒在墙头的声音。章渝微微提气,也没见他怎么踮步拧身,后手就已经够上了墙檐,一用劲,悄没声息的鬼影子一般翻了出去。

他身影才消,另一边的阴影里,王五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这个时候,才能看出王五这大豪的本事出来,平时全是走的外家工架,都让人浑忘记了他是练内家功夫八卦掌出身的。在章渝这个形意大师面前,他居然能藏匿住自己身形!

可就是王五这么一个内外双修的大豪,这个时候摸着胡子满脸也是诧异的神色:“神变?居然真地有人能把形意练到这个程度?”

章渝功夫到了此种境地,连王五也没把握能跟着翻墙出去而不被他发现!

从王五到南洋开始,徐一凡就秘密交给自己五哥这么一个任务,盯住章渝的一举一动!可是今儿,王五是实在没法子跟出去了。

他懊恼的摇摇头,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兄弟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喜地日子,也不和二丫同房?就算和杜鹃这小丫头也好啊?当官的心思,当真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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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夜里,各怀心思的人多了去了。

荣禄舒舒服服的伸腿伸腰的坐在太师椅子上面,靴子扒了,两条精赤的大毛腿搁在木盆里面。一个戈什哈正在提着铁壶望里面倒热水,烫得荣禄差点一个爽字就叫出口。另外两个戈什哈,满脸媚笑的正在替他搓脚丫子。这些跟着他从西北过来的汉子,骑在马上还有些马如龙人如虎的精神架子,在徐一凡纳妾仪式上面炫耀了个够。私底下,却还是当时大清军人的本色,媚于上,勇于内,更怯于外。

一个戈什哈笑道:“今儿大人可是给了徐一凡一个难看,看这小子还朝哪里得意去?什么双钦差,还不是大人面前一盘菜?”

荣禄闭着眼睛很爽的骂了一句脏话:“荣老子就没拿眼皮夹过这小子!”马上他又睁开了眼睛。那点兵痞习气一下就收得干干净净,郑重的道:“咱们这次是回了京城,你们这些兔崽子,这次咱们是奉旨立威地。其他时候儿,你们可要把在西安那个横行霸道的劲儿给老子收拾干净!明白没有?”

戈什哈一连声的喳字答应。荣禄捻着自己眉心,他其实长得相当清秀,有点儿象读书人。今天在徐一凡府上那个丘八味道,是刻意拿出来的。这也是揣摩了好久的上意。提拔他回来的是慈禧老佛爷,看看这半年来有关徐一凡的朝廷邸报,再打探打探京城的消息。还有引见慈禧时领的训,他已经明白。其实在徐一凡升官当差这一路走过来。慈禧都是被动。

他出京练兵,那是要在清流和李鸿章当中取得平衡。南洋炮案出来。升用徐一凡,是因为需要他去顶缸,处理这件棘手的交涉事情,也有卸磨杀驴地心思。徐一凡菩萨保佑,从南洋平安无事的挣扎回来了。为了不让他倒向帝党,不得不重用他去朝鲜练兵!

慈禧万寿在即,只想平平安安地守着她的荣华富贵。到时候眼睛一闭。管她身后洪水滔天。徐一凡因势利导,窜起如此之速,其实已经影响了满清这个摇摇摆摆大厦地内部平衡。但是他偏偏又能在几方势力当中游走,就没做过亏本买卖。

天知道这小子怎么有这么灵敏官场嗅觉的!

慈禧动用他来,就是为了压制徐一凡,其实内心想的。是让徐一凡办不成这个练兵的事情!管它什么屏藩重地,管它什么军国大事,都没有让这条破船继续浮在水面上要紧。

所以他今儿才一副粗鲁样子的闯进了徐一凡大喜的场合。好好儿的嬉笑怒骂地一番。

但是光对付一个徐一凡,就是他这次千辛万苦,挣扎回京的全部目的么?

正想着的时候,他脑袋后面一痛,回头就想骂人。看见的却是自己那个最俊秀的贴身戈什哈,身上还喷了香油,扭扭捏捏地拿着一根白头发笑道:“爷,您有白头发了。”

荣禄骂声变成了笑声:“小兔崽子,拔老子白头发也不招呼一声儿,晚上进屋子来伺候!”

底下几个戈什哈都在闷笑,谁不知道这个一鸟相公,是荣禄身边儿最得宠的?荣禄从那兔子亲兵手里接过来白头发,不知道触动哪根情肠,不说话了。

从京城贬黜,一去西安就是十四年啊……少壮也变成老头子了。人生有几个十四年?西安宦囊所积,几乎都填了李莲英那个无底洞。回到京城,压制徐一凡是一方面,但是那种苦日子,也再不要过了!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想办法再爬回去!

办好朝鲜的差使,三分气力也就够了,在朝鲜,不是还有一个袁世凯可以助力么?互相牵制,正是驾驭手下地无上妙法。七分的精神气力,还是要用在京师!用朝鲜之物力,来结太后老佛爷的欢心!守在汉城,把交通北洋的饷道卡着了,不给徐一凡钱,他能拉银子出来不成?

跟着徐一凡去餐风饮露的练兵?荣老子才不犯那个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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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不进汉城,摆出低姿态,只守着平壤一带的北朝鲜,万里,你觉着如何?”

徐一凡摆出了朝鲜地图,一点儿也没有当新郎官的自觉,目光炯炯的一巴掌拍在地图上面。

楚万里哈欠连天,明显是被章渝从被窝儿里面掏出来的。努力睁大眼睛跟着徐一凡看地图。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朝鲜山川地理,兵要地志,他们这些从学兵出身的军官心目当中,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徐一凡将基地设在北朝鲜,本来就是既定的战略。但是他当初从来没有说过放弃在汉城的经营。这里毕竟是联络北洋和国内最便捷的途径,补给朝鲜驻军地饷道也是经过这里。经营汉城,也便利和北洋水师水陆合防。连成一气儿稳固渤海门户。

但是徐一凡现在这个打算,却是想将汉城丢给老根据地在那里的袁世凯,还有新鲜出炉的顶头上司荣禄了!

他的脑筋顿时飞快的跟着徐一凡的思路转了起来。徐一凡目光炯炯,刚才胸口郁气,似乎在这个决定当中就已经吐尽。神采俯仰之间,宛然又是那个在南洋数万暴民当中,带领他们冲杀的徐大人。

屋子里面一片安静,只听见楚万里手指无意识的敲打桌子的声音。

“庆军呢?庆军大人要将他们拉出来么?”

“我还能给他们留下兵?当然拉出来,我名正言顺,有这个权力!”

“饷呢?说实话。咱们钱是不缺。哪怕他们在汉城卡着我们该得的一点饷银也不怕。但是米粮,小菜。军装,还有物资长夫。按照惯例,都是要拿这个朝廷拨发地饷钱在北洋采购。然后再船运到朝鲜。大人将饷道拱手让出,我们就算自己拿钱去北洋采购这些物资,再运回来,不就是将咱们一直保密的财源,公诸天下了么?手握几万兵,年又数百万银饷流入。只怕被忌惮得更加厉害!”

楚万里缓缓地说出他的担心,只是看着徐一凡。他那点睡意,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徐一凡冷冷一笑,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地话,似乎就带着金石的声音:“咱们在南洋,几十个人就敢开炮打死数千土著。现在马上手握上万雄兵。整个北朝鲜,还不是让我们为所欲为?吃他们的!穿他们的!拿他们的!军火机器我找南洋运,其他的就地解决!让北朝鲜。都变成咱们的势力范围!让荣禄和袁世凯,在汉城守着一年克扣下来地几十万银子乐去吧。最要紧的是,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有没有跟着我破釜沉舟的决心?”

风声掠过,语调肃杀。这真的不像新婚之夜,新郎官儿说出来的话。

楚万里却是浑身发热。

这才是他冒死给徐一凡上请诛旗人虏首,布武天下的折子后,想在自己主公口中听到地话!

满清为了表示对藩属国的羁縻,虽然在朝鲜驻军,但是一丝一线供应,都取之于国内。而徐一凡却是要抛开成例,将整个北朝鲜,变成他的供应基地!

这个时候,楚万里只有默默点头,从他口里说出地,却是李云纵曾经说过的话:“属下愿为大人效死!”

徐一凡冷冷的一点头:“这为的都是我们民族利益,你要记明白了这点。只有民族意识勃发的军队,才是真正的近代军队。在南洋,你们已经上了第一课,在朝鲜,你们用手中刺刀,再好好复习这些吧……”

楚万里重重点头,这个民族利益,绝对不是为了旗人的民族利益!

徐一凡的目光只是集中在了那副朝鲜地图上面汉城方向,这个拱手让出汉城饷道,示弱于荣禄的计划,还有一点,是楚万里没有发现的,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想说。

庆军不管如何腐化,都是朝鲜的定海神针,朝鲜壬午之变,就是庆军平息的。自己如果将庆军拉走,那么汉城一带,就彻底空虚了。

他淡淡一笑,神色当中带了一丝疲倦。如果荣禄和袁世凯有心于此,而不是只想整他徐一凡,就算他提出勒兵北朝鲜的时候,他们就应该留他在汉城,饷道在他和荣禄共掌当中。当真好好的练兵,如果荣禄真的能高于这个时代官吏们的平均水准。就算他在北朝鲜练兵,他就应该北上和他一起同甘共苦……他可以给荣禄和袁世凯这么一个机会选择。但是荣禄和袁世凯会放弃独掌汉城饷道,一年几十万的收益,顺便笑看他徐一凡垮台的机会么?

虽然事情还没发生,但徐一凡已经如有定论。无他,因为他对这个时代太了解了。

袁世凯和荣禄绝对不是不知道汉城空虚的威胁,如果他们真的不在意这个,而只是想着私斗地话。那么他也绝不在乎以不义对不仁一次!

去国吧。去练兵吧。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北京城,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是他都如沉在水底,看着水面外朦朦胧胧的天空。只觉得无法呼吸。

来到这里,就是和天下为敌。

从朝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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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扇对望的窗户,里面都是亮堂堂的,窗子外面都贴着喜字儿。

偶尔窗户里面光线一黯,就是一根红烛,又烧到了头。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只是在窗户里面。痴痴的瞅着书房方向亮起的灯火。

吱呀一声儿,一扇窗户偷偷的推开了。探出了杜鹃的脑袋。这边才有响动。那边窗户几乎同时推开了,陈洛施也探出头来。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着害羞。好像等男人等得睡不着觉一样。尴尬地互相笑笑,两个小丫头又同时开口:“老爷他……”

陈洛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个高个子地漂亮女孩子,也越来越有女人味道了。

“老爷也真是,咱们女孩子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偏偏还要去书房谈什么话。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忙?”

杜鹃托着下巴。先开始维护起徐一凡的地位。他们曾经共同出生入死过,自觉情分不同。

“老爷是忙大事地人物,我体谅着呢。你没看到在南洋的时候儿,对着数万个凶霸霸的土著猴子,老爷那个威风帅气……这次又是去朝鲜,要练几万人的大兵!这得多少事情啊?就你不懂事。老想着烦老爷!”

陈洛施语塞,没和徐一凡在南洋同甘共苦过来,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杜鹃一提起来。就觉着矮了她半头儿似的。杜鹃和徐一凡是面对的几万人,他们一起对付过地上千马贼,就有点不值一提了。可是输人也不能输阵:“这次我怎么也要跟着老爷去朝鲜!一起跟着他出生入死,就你有福气能陪着?呸!”

两个小丫头斗鸡似的互相瞧着,这种赌气,反而更增可爱。最后还是杜鹃先泄了气:“我们争什么争?你拿二十两月例,我也二十两。大家都一样……那个从南洋接回来的二串子,将来不知道要怎么在咱们头上撒威风呢?”

陈洛施听到这个,也象斗败了的鸡,托着下巴不说话儿。

杜鹃眼睛转转,未语先脸红。

“喂!”

“怎么啦?”

“今儿喜娘跟我说,当妾的要有手段固宠,你知道是什么手段?”

“我和你一样,嫁人都是第一次,我怎么知道?”

“呸!你才嫁两次呢!听喜娘说……说……是在什么床……床上……”

“床上?”

“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事啦!”

“你不知羞!”

“你以前不是说你冒充过男人,去偷偷瞧过你哥逛过地窑子。我这才问你,你才不知道羞!”

两个小丫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开始为了这点事情开始斗嘴。新婚第一夜就是闺中寂寞,这也算是调剂派遣的法子吧。

徐一凡地世界,她们不懂。而小女孩子的小小世界,也不是这个时候的徐一凡能放下心思能去了解的。

李璇这个时候却在洁净的客房高卧,她翻了一个身。踏床边上的丫鬟就一下惊醒,忙不迭的悄悄立起,看看小姐是不是夜里醒了,要茶要水的。却只听见李璇在梦里皱着鼻子,像是在和谁撒娇一样。

“我也要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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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朝廷明发上谕,荣禄升用朝鲜钦差练兵总办大臣。和徐一凡同时陛辞出京,去国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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