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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连载』 《李敏回忆录》——抗联年纪最小女战士的峥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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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19 01:12:46 | 只看该作者
大旗杆战斗

吴玉光主任带领的队伍又要出发了,这支队伍将要去富锦县和宝清县之间一个叫“大旗杆”的地方去和六军一师代理师长陈邵宾会合。

1938年四月,六军一师师长马德山在战斗中以身殉国,北满临时省委任命陈邵宾为代理师长。

我的病还没好利索,身体非常虚弱,胸部总是在痛,咳漱不止。临走前,吴主任不让我随队了,他让我就留在这个密营养病。

听了吴主任的话,我的眼泪在眼圈里直转,说啥也要跟着队伍走,咋也忘不了那两天两夜离开队伍的日子。如今部队就是我的家,我不能做一个离开家的孩子。

自从到了部队,第一次不服从命令了。我和吴主任说:“就带我走吧,不要把我留在这里,我能跟上队伍,”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越哭越厉害,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朴英善厂长也在帮我说话:“吴主任,就把小李子带上吧,路上我来照顾她。”

吴主任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打了个咳声,就出去集合部队了。我赶紧收拾东西,拄个棍子站到了队伍里。

队伍钻出了山林,眼前是一望无边的大雪原,我们坐在了林子边,要等到天黑才能穿过这片雪原,因为这里没有一点可掩藏的地方。

天黑了,看不到月亮,满天的星斗,部队开始了急行军,耳边只听刷刷的脚步声和战士们呼呼的气喘声,我跟头把势的小跑着跟队,枪和背篼都是战友替我拿着。

这一夜,部队没有休息,走出了一百来里地。

队伍来到了一片湖泊,眼下正是十冬腊月,西北风扫净了湖面上的积雪。湖面冻得像一面镜子,人上去根本站不住脚。队伍上去后,咕咚、咕咚的直摔跟头。朴厂长拽着我,我们互相拉扯着,好不容易才走出了那片湖泊。

大旗杆这个地方很像梧桐河,也是沼泽地,一片一片的疙瘩林分布在沼泽地上,如今的沼泽地都变成了冰面。听说陈绍宾的营房就在这其中的一片疙瘩林子里。这时,天已放亮,我们接连找了三个疙瘩林,才找到陈绍宾部队的所在地。

陈绍宾部队的营房隐藏在疙瘩林子里,疙瘩林里长满柞树和榛材棵子。这是当地百姓盖的一栋草房,百姓们都搬走了。离草房不远是一条东南方向的冰河,草房前还有一台碾子(脱谷皮的工具)和一个大锅灶。在营房的四周,一道榛材棵子后面,离冰河不远的地方挖了一条半人深的战壕。

我们到了这里,发现陈绍宾师长并没有在这儿,原来他在离这里不太远的一座叫“青山老道庙”的地方养伤。接待我们的是张团长和白福厚团长,他们俩带着100多人的兵。

一夜的急行军战士们又饥又渴,又困又乏,坐下都起不来了。看到我们来了,张团长忙着张罗弄早饭。他这里也没有粮食了,原有的小米已经吃光,只剩下一些谷糠。只见几名战士换班推碾子把那些谷糠都碾成了细粉,炊事员又用大锅把细粉熬成汤。大锅咕嘟咕嘟的开了,战士们都咽着口水,米糠粥熬好后,每人分了一碗。

哎呀!这是什么粥啊,直扎嗓子眼,根本就咽不下去!张团长看到大伙难受的表情,抱歉地说:“同志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大家先将就着垫巴,垫巴,肚子里没食儿不行啊!”

听了张团长的话,我们都默默地把那碗米糠汤强咽了下去,尽管不顶饿,心里总算还热乎点。

就在这时,前哨忽然来报:“报告!南边有汽车开过来!”

听到报告声,张团长和白福厚团长立刻下令:“全体进战壕,准备战斗!”战士们听说来了敌人立刻精神了起来,马上带着武器跳进了战壕。

从战壕里望去,冰面上七、八辆汽车拉开距离,并行的向疙瘩林开来。大约在2000米处,敌人都从车上跳了下来。他们有七十人左右,大部分是伪军,也有日本的教导官。

我们趴在战壕里,机枪手杨凤鸣、王春和一个姓李的战士架起了一挺轻机枪。透过前面的榛材棵子我们看到,敌人正拉开了距离向前走,在200米左右距离时他们卧倒向前爬行。当敌人爬行到100米距离时张团长和白团长一声令下,战士们一起开火,密集的子弹向敌人射去。敌人也许没有料到这片林子里有抗联部队,并且已经有所准备,他们马上掉转头向后撤去。

敌人可能从新作了部署,第二次从三面包围了上来,在离我们200米远的一片榛材棵子里停了下来,看到敌人停了下来,我们开始演讲和唱歌了,这时天已经到了中午。

我们首先向他们宣讲了《告“亲日满军”官兵书》:

“伪军士兵们,现在已经是中华民族国家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了,你们应该掉转枪头,打日寇,救国自救。

你们再不要受日贼的欺骗,不要做那丧尽天良,堕落人格,中国同胞手足相残的勾当了。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不替日寇当炮灰,不打抗日军。

日贼今天利用你们,中国人杀中国人,明天以后挑起世界大战,你们就是前线的替死鬼,前途无穷黑暗。只有抗日救国,才是光明伟大。你们把枪口转向日贼抗日救国,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子孙后代求幸福吧。

从卢沟桥日贼挑动抗日大战后,被压迫开到前线去的一切满军都在关里举义反正抗日,你们怎么还在执迷不悟,观望徘徊,实在是自误。你们立刻团结起来,抗拒日贼,与抗日联军共同奋斗,抄日贼的后路。”

听到了我们的《告“亲日满军”官兵书》,对面榛材棵子里的伪军们都鸦雀无声。我们紧接着又唱起了《满洲士兵觉悟歌》:

雨洗山林一色新,我劝亲日军,你们快回心,别在梦中睡沉沉,现在日军尽是欺骗人,建立满洲国。同胞们快回心,哗变出来打日本,驱逐日寇都一心,将来都是抗日军。

……

风吹窗棂好美音,月影西沉沉,独坐自思寻,思想起来真伤心,二老离散妻儿难知音,不知生与死。兄弟们觉悟吧,为何替日杀中民,全是长官欺骗人,不如去当抗日军。

……

这首歌还没唱完,对面树林子里有了动静,我们听到一个日军的指挥官在那边“八嘎!八嘎!”的骂人。我们没有管这些,接着又唱起了《满军哗变歌》:

满洲军官、士兵们,再莫睡沉沉,日本是罪人,烧杀抢掠我东北,屠杀强奸 ,眼看将国亡,国亡在眼前。我同胞三千万,我民众四万万,世界文明我占先,我们武装在手边,为什么自相残,赶快全体来哗变,参加反日的战线。

……

满洲军官、士兵们,再莫睡沉沉,赶快打精神,调转枪口向日本,不打抗日救国联合军,勇敢杀敌人,收复回我中华,推翻傀儡“满洲国”,一切权利归人民,到那时你立功劳,冲锋杀敌我们高,民众英雄勋章耀,青史记载美名飘。

……

对面的日本指挥官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们“嗷嗷”叫着,挥舞着指挥刀,逼着伪军往上冲了。

就在唱歌的同时,我们这边调整了战略,白团长带着一个团还坚守在这里,张团长带着一个团跑向了战壕的那一头,两个团分散开以对付三面包围上来的敌人,我仍旧跟在白团长的队伍里。

敌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200米,100米,在日本指挥官的督战下,他们的机枪响个不停。战士们急着要打。白团长小声地说着:“别着急,别着急,听我指挥,准备好手榴弹。”

50米,敌人离我们50米了,白团长大喊一声:“手榴弹,机枪”。刹时,所有的手榴弹甩向了敌人,我们的机关枪也嘎嘎地响了起来。

敌人的机枪顿时哑了,机枪射手被我们给打死。他们惊慌失措地拽着尸体又撤了下去,机枪都不要了。

与此同时,张团长那边也打死了敌人的一个少佐。那边的敌人也拽着尸体败下阵去,只留下了一顶帽子。敌人再也不敢组织冲锋了,他们仓皇地上了汽车,把车开走了。

战斗胜利结束后,战士们都很兴奋。我们获得了一挺崭新的重机枪。那挺重机枪发着蓝幽幽的光亮,战士们都爱不释手。

这次战斗我们牺牲了两个人,张团长那边的毕副官在转换阵地时牺牲了。我们这边,一个小战士急着要大便,他不听命令,跑出了战壕,被敌人打死了。

战士们找了个雪沟,含泪掩埋了牺牲同志们的尸体,上面盖了好多的树枝。

战后,指战员们分析,为什么敌人会这么准确地知道我们的消息呢?一定是出了叛徒,由此联想到徐光海主任的牺牲,最后大家把目光聚集到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就是交通员陈罗锅。后来事实证明确实是陈罗锅叛变了革命,他先后带敌人围剿了徐光海队伍和跟踪吴玉光的队伍,所以,才有这次战斗。解放后,他隐蔽了下来,在伊春市被六军四师的战士朱学成在一列火车上认出,报告了组织,后被地方政府正法。

大旗杆这里不能久留,敌人会纠结大批的军队回来报复的。张团长和白团长,高喊着:“起队”,部队快速地转移了。

太阳还没落山,西北风嗷嗷地刮着,天地间一片灰蒙蒙。战士们还是早晨喝的那一碗谷糠粥,一个个冻得浑身瑟瑟地发抖。顶风冒雪的部队向东北方向转移,我们要去“青山老道苗”找陈绍宾师长。

从雁窝岛北侧绕了过去,后半夜我们来到了一座山前,越过山前的一条小河,半山腰有一座老道庙,陈绍宾师长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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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19 01:13:37 | 只看该作者
青山老道庙

后半夜我们来到了“青山老道庙”,靠河套有一个石头砌的灶台。老道庙里只能容纳十来个人,部队只好在野外露营了。赵军需官看了一眼我和朴英善厂长,就说女同志进屋里休息吧。朴英善厂长说:“我不进去了,小李子有病,让她进屋吧。”

赵军需官把庙门打开,屋里漆黑一片,我一脚迈了进去。这一下可不得了啦。也不知道拌到了什么,一下子就趴在了那里。耳边只听得有人在嚷嚷:“谁啊?真缺德,踩到我脑袋啦。”我嘴里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想爬起来,可到处都是人的胳膊和大腿,我咋也爬不起来,只听不断的有人喊:“大半夜的,谁啊?”

“我啊,我爬不起来了……”

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小声喊我:“往这来,往这来。”我顺着声音从人身上爬了过去,用手摸到了锅台和炕沿,我坐到了炕沿边。那个喊我的人又问我:

“你是谁啊,哪来的,是不是小凤啊?”

啊?在这碰上了熟人,我赶忙回答:“是我啊,你是谁啊?”

“哎呀!真是小凤啊,我是老苗啊,快,快过来。”

哦,我想起来了,是苗事务长,夏天在梧桐河开联军会议的时候,他随陈绍宾到过梧桐河,我们在一起联欢过,我还给他补过衣服,因为他和我哥哥李云峰在一起呆过,所以别人都喊我小李子,惟独他喊我小凤。

在这遇到了苗事务长,我俩都很高兴。他和我说:“你快爬上来,躺我这儿,我去熬饭。”说着话,他就起身下了地。谁知道,我刚想在他躺过的地方躺下,两边的人一翻身,就一点地方都没有了,我再也躺不下去。没办法,就只好坐在了炕沿边,把两只脚,搭在了灶台上。

我开始仔细地打量着这个黑屋子,忽然发现在墙旮旯有一闪一闪的微弱火光,一阵烧鸦片的香气隐隐传来。啊!这里怎么会有人抽大烟?

十一岁那年我割过大烟,也目睹过别人怎样吸大烟,还知道大烟的气味,可是想不到这里会有人抽这个。

过了一会那个火光熄灭了,老苗也拎着水和柴禾进了屋,外面的天蒙蒙亮了。

老苗往锅灶里加了水,点燃了柴禾,水开后他又咕咚,咕咚地往锅里倒些冰块样的东西。

哎呀!锅里是什么东西啊,怎么满屋子又腥又臭!

这时,天也更亮了。我看到炕上挤了七、八个人,他们是七军的女战士金哲,她丈夫是和崔镛建一起创办松东模范学校的南老师,已经牺牲了,金哲同志带着八岁的儿子南阳住在这里。七军姜国臣团长和夫人刘淑清,七军女战士柳明玉,伤员李排长和护理员,还有一个人,五十多岁,大家喊他刘四爷。

地下横七竖八地也有十来个人,陈绍宾睡在墙角,身下铺着厚厚的蒿草。他的旁边是周云峰,就是夜间抽大烟的那个人。夏天五月份的时候,因为他抽大烟,带垮了队伍,张寿篯政委曾派王明贵去接收他的队伍,当时只带回了第七团。第八团被他留住了,当时让他停职反省。没想到他到现在大烟也没戒,手下的战士也都跑没了,不过大家还都喊他周主任,可能上级也没有明确下文件撤他的职吧。

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冬日晨光,我又一次看到了陈绍宾师长,这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个子不高的小老头,留着两撇小胡,穿着一套缴获日军的黄色旧军装,他用有些发尖的嗓音喊着大家:“都起来啦,都起来啦”。

大家起来后,开始分饭了。分的就是锅里炖的那又腥又臭的东西。

原来这里也断了粮,战士们上雁窝岛去捞鱼,天寒地冻没有工具,发现鱼亮子上有打鱼人堆的垃圾,垃圾堆里有秋天他们吃剩下的鱼头,鱼尾和鱼下水,几个战士给刨了回来。老苗往锅里倒的就是这东西,他还加了不少咸盐,说是去腥。

每个人分到了一碗臭鱼汤,这汤实在是太难吃了,鱼鳞咬在嘴里咯吱、咯吱地,有的人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可怜金哲带着的那个八岁男孩,也得吃这个。那个男孩长的很可爱,瘦瘦的,两只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非常机灵。

吃过饭以后,吴玉光主任,张团长,白福厚团长都进屋来开会了。

吴主任先发言叙述了徐光海和裴大姐他们牺牲的经过,大家听了心情都十分的沉痛。半晌没有人说话。

接下来讨论今后部队的去向问题。陈绍宾和周云峰的意见是,就在这一带活动,坚持游击战。

白富厚不同意他们的观点,他认为这一片是七军的地盘,我们在这里活动缺乏群众基础,再说这里是平原,不好隐藏,不如回宝清、双鸭山、集贤,那里山连山,适合游击战。

吴玉光基本赞成白福厚的观点,他认为实在不行就过松花江回汤原、萝北一带,那里是六军老区,群众基础好和省委联系也方便。

陈绍宾还是不愿意走,他又提出来,这里离苏联比较近,咱们先和七军联系一下,看他们是什么意见,咱们再做决定。他和吴玉光说:“七军军长崔石泉(崔庸建)是你的老师,你去找找他,看他怎么说。”

吴玉光想了想,同意了陈绍宾的建议,先去找七军,看看是否能联合行动。白福厚团长还是不太同意这一做法,最后的决定是,吴玉光带队先去找七军,等他回来后,再决定部队的行动方向。

吴玉光主任在这里碰见了下江特委书记黄成植,黄成植是我的好战友金碧荣的丈夫。吴玉光的妻子李桂兰,黄成植的妻子金碧荣,都在战斗中被俘,那天,我看见他俩坐在了一起,想起生死为卜的亲人,都留下了眼泪。黄成植还把我喊了过去,让我再给他讲讲小金子是怎样被抓去的,我又详细的给他叙述了一遍,我们大家的心情都十分的沉重。

黄成植同志曾是北满团省委书记,后到下江任特委书记,1937年去佳木斯视察工作,被敌人发现追击时负伤,受伤后,住在佳木斯市第一任市委书记董仙桥家里养伤,他伤的较重,又是枪伤,没办法留在佳木斯。后来,由董仙桥同志的夫人,把他打扮成个女人模样,然后赶着马车把他送出了佳木斯。出了佳木斯以后他找到了徐光海部队,徐光海将他护送到七军崔庸健那里,1937年冬去苏联治病,伤好回到七军,七军派姜国臣将他送到了“青山老道庙”。他准备重返下江,继续开展工作。

第二天,由姜国臣团长和警卫员带路,吴玉光和张团长各带一名警卫员,金哲同志要归队,她带着八岁的儿子,他们一行八人上了路。

几天后的下午,阴霾的天空飘着清雪。姜国臣团长带着警卫员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令人悲痛万分的消息,吴玉光主任、张团长、二名警卫员、金哲同志和她八岁的儿子全部壮烈牺牲了。

听到这一消息,我们全都震惊了。

据姜国臣讲,那天他们先到了饶河县境内的“十八垧地”,七军原先的驻地,扑了个空,又去了“暴马顶”,在那里遭遇敌人,除他带警卫员跑出来外,其他人员全部牺牲。

我们又失去了一名优秀的师级干部,吴玉光同志1909年生于朝鲜庆尚北道义城郡安平面。1917年全家迁居到吉林省桦甸县大荣沟,读过四年书,毕业后在珠河县(现在尚志市)三屯当小学教员,并参加反日活动。1930年冬全家又搬到萝北县种地。1933年末参加汤原反日游击队当班长。1936年初,东北人民革命军第六军成立,任四团政治部主任,9月任东北抗日联军第六军四师政治部主任。1937年7月负伤,最后在饶河县暴马顶战斗中以身殉国。

我们忘不了,不久前他还作歌悼念徐光海和裴成春,没过几天他自己也变成了烈士,而且连遗体都没处去找……

青山老道庙也不能再呆了,敌人随时能追踪到这里,部队又立刻转移。

太阳落山后,部队绕过了雁窝岛,这里离敌人的驻地大和镇不远,所以我们要快速通过一片冰雪地。冷风飕飕的刮着,人站在冰面上都能刮跑,飞雪像细沙一样扑打着人面,顶风冒雪的好不容易我们钻进了一片疙瘩林。

树林子里,风稍微的小一些,这时部队已经断了两天粮,再也挺不下去了。

陈绍宾师长有一匹马,人都没吃的,那马也饿的只剩皮包骨了,走路直打晃,重机枪都驮不动了。在这种情况下,白福厚团长提出杀马,陈绍宾也同意了。

战士们含着眼泪用战刀杀死了那匹瘦弱的战马。我们几个女同志和苗事务长、邓事务长一起给大家分马肉。

一百来号人分一匹瘦马,实际上分到手里的只有可怜的一小块。马的内脏和好一点的地方都分给了伤员。我们用三块石头架起了一个脸盆,底下点上柴禾,化了半盆的雪水,水开后,战士们把自己分到的那小块马肉放到开水里浸一浸,等不冒血水了,就捞出来放到自己的盐口袋里,一会啃一点点。

给指战员们分完马肉后,我们几个女战士、事务长和军需官已经没什么可分了。后来苗事务长给我们女战士每人鸡蛋那么大一块的疙瘩肉,一边把肉递到我们手里,嘴里一边嘀咕:“这是好地方,没骨头,给你们吃吧。”

最后还剩了四个马蹄子,赵军需官、苗事务长、邓事务长和一名警卫员各分一个。他们把那四个马蹄子在火上烧糊了,又放在开水里浸了浸,也都放到了盐口袋里,饿急眼了,用刺刀削一点,舍不得多吃。

部队就在这个疙瘩林子里露宿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和朴厂长到疙瘩林边的一条没封冻的小河边想洗把脸,风还在刮,雪还在下,迷茫的雪雾中我忽然发现远处有几个小黑点,我们跑回来报告了白团长,白团长立刻命令部队:“点数!”

经过人员查点,发现丛排长、李班长和一名战士不见了。大家明白,这三个人,是开小差走掉了。战士们都高喊着要去追,其实雪大风狂,又没有马,想追回来是不容易的。这时,站在旁边的黄成植书记说了:“让他们走吧,他们是秋天的落叶,要落就让他们落吧,我们是高山上的青松,天塌下来,我们顶着!”黄成植的话,鼓舞了士气。

1938年的冬天,严寒、饥饿,危险,考验着每一名抗联战士。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姓丛的排长,有一支崭新的马盖子步枪,带着三棱刺刀,真可惜,他把那支枪也带走了。

队伍开始分批出发了,有战斗力的指战员随陈绍宾师长和白福厚团长往东南方向奔完达山。杜指导员带着伤员,年纪大的和女同志去锅盔山,等他们打完仗与我们会合。

我们的队伍里有:杜指导员、黄成植书记、七军姜国臣团长、周云峰主任、苗事务长、伤员大个子李排长、伤员黄龙吉排长(他枪打的好,外号叫黄炮)、小个子李排长(外号李炮)、战士老温、小战士小刘和刘四爷,女战士有朴英善厂长、柳明玉、刘淑清和我。

我们这十几个人的小队伍向锅盔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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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19 01:25:10 | 只看该作者
缴获了敌人一辆汽车

湖面上刮起了大烟泡,风声像野兽一般的嚎叫,狂风卷着雪雾形成了一股一股的雪浪。刮得我们直转圈,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对面看不见人。

眼前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大小湖泊,没有一点能挡风的地方。冰湖光的像一面镜子,人上去站不住脚,一迈步就咕咚、咕咚的直摔跟头。大家的头都摔得嗡嗡直响,倒下去的时候还要尽量护着枪,怕把枪摔坏了。

好象是到年跟前了,天上没有月亮,冰湖泛着深蓝的微光。正是三九、四九打骂都不走的时令。天气那个冷啊,冷的心好象都要冻住,脸冻木了,手脚冻僵了,棉帽子上,眉毛上,都挂满了厚厚的白霜。

这里的冰湖,是从七星峰山上流下来的水形成的,当地叫做七星泡子。大大小小的泡子遍布在草原上,到了冬天就变成了一望无边连成了片的大冰湖。

队伍在风雪中艰难地行进着,战士老温和小刘是尖兵,走在队伍最前头,杜指导员带队走在队伍的中间,我们要照顾着几名伤员,走在后面。大个子李排长伤势最重,他伤在了腿部,寒冷的天气,缺医少粮,好人都顶不住了,更何况是伤员,出发前他又患上了重感冒,发着高烧,开裂的嘴唇上,一层厚厚的白皮。伤员黄龙吉排长子弹打在了腮帮子上,牙都打碎了,吃饭那个费劲啊,我们看着都心酸。小个子李排长伤在胳膊上,算轻伤员。其实杜指导员和黄成植也是伤口刚刚愈合。

我和伤员黄龙吉是老乡,都是朝鲜族,还是在梧桐河的时候就认识他。他那时已经成家了,他的妻子难产生下个男孩,可惜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后来他的妻子也病故了,黄龙吉同志是汤原游击队第一批上山的队员之一。

我们在冰面上走出不多远,大个子李排长的腿就不听使唤了,他倒在了冰面上,再也起不来。战士们这时也都十分的虚弱,李排长还是个大块头,谁都背不动他,同志们只好换班架着他走。李排长和同志们说:

“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你们不要管我了,就把我放这儿吧……”

同志们都说:“说什么呢?说啥也不能把你扔下,你挺着点,走过这片冰湖就没事啦。”

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溪,溪边长着一人高的柳树。战士们已经累的筋疲力尽,大个子李排长的腿更是一步也挪不动了,大家几乎是拖着他在冰面上滑。这时杜指导员说:“大家原地休息,来几个人跟我砍柳树,咱们扎个爬犁,拉着李排长走。”

大家一想,这真是个好主意。

战士们用刺刀砍了好多柳树条,又都解下了绑腿,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扎好了一架爬犁,我们在小溪边拔了一些蒿草垫在爬犁上,把李排长抬了上去。

现在轮到我们女同志来拉爬犁了,爬犁前面拴了两根绑腿,朴厂长、柳明玉、刘淑清,我们几个换着班拉。

这爬犁好沉啊,尽管风狂雪大,我们还是累得一身都是汗。李排长在爬犁上断断续续用微弱的声音和我们说:“求求你们,别拉着我了,就把我放这儿吧……”

我们几个安慰着他:“李排长,别着急,咱们快到家了。”接着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他不怎么发烧了,李排长听了我们的话,也再没言语。

小队来到了一片草甸子,爬犁拉散架了。这里可能离人家不远,草甸子上有老乡割的羊草,一捆捆的竖在那里,还没运走。

杜指导员安排大家休息,他又领着人去找树条了,我们发现李排长有一会没说话了,就又上前看看,怎么感觉不对劲啊,用手一摸,他浑身冰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

悲痛弥漫在寒冷的冬夜,又一位战友牺牲了,冰雪仿佛冻僵了人们的眼泪,大家默默无语,低头致哀,风还在吼,雪还在刮。

没有工具,没有柴禾,我们无法安葬李排长,大家抱来了一捆捆老乡存放在这里的羊草,在李排长的遗体上堆放成三角型的草垛,如果部队再能返回来,就当作是记号了,若是当地的老乡来拉草,看到了身穿抗联服装的战士,他们也会帮助安葬的。

终于走过了冰湖,我们踏上了草地。哎呀,这下可好了,脚下不滑了,腿也觉得轻快了好多。这时,杜指导员和大家说:“前面不远就是大山,咱们现在休息一会,准备爬山。”

听说休息,我把背包往上一掀,一下子倒在了雪地上,真是又累又困啊!感觉自己好象一忽悠就睡着了……。

一阵刺骨的寒风把我吹醒,我浑身冻的直打哆嗦,睁开眼睛向两边看了看,这一看直惊得目瞪口呆,我的旁边没有一个人影。同志们!同志们呢?

我扯开嗓子大喊:“朴厂长——,柳明玉——,刘淑清——,”

只有风在刮,听不到一点回音。我吓傻了,几乎要疯了,害怕得心咚咚直跳。我把枪大背上,分不清东南还是西北,我知道,队伍一直是往南走的,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北斗星,看到了北斗星,就找到了方向。我又低下头去看雪地上的脚印,顺着脚印我跑步去撵队伍了。

一边跑,我一边骂自己:“小凤,怎么就你没出息,谁让你睡觉啦?”我太害怕掉队了,那三天两夜孤零零一个人的日子,真是太可怕了!

就在我跑步追赶队伍的时候,队伍里的黄龙吉排长突然问大家:“哎,小李子呢?”因为他也是伤员,行进时,我们都走在一起。

听到他这一问,朴厂长他们都哎呀一声,“不好了,小李子一定是睡着了,没有听到口令。”这时,大家赶紧把我掉队的消息告诉了杜指导员,杜指导员忙喊:“前面的都停下,小李子掉队了。”

这时,黄龙吉说:“我回去找吧。”小刘说:“还是我去吧,我比你跑的快。”杜指导员说:“好,小刘去吧,注意安全,别迷路。”

小刘顺着原路向回走,一边走,一边喊:“小李子,你在哪——?”

由于我俩的方向都没错,终于他听到了我的喊声,我也听到了他的喊声。看到了小刘,我像看到了久别的亲人,我俩快步跑着撵上了在前面等我们的队伍。

赶上了队伍,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见到了领导还没等他们说我,我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看我这样他们也就没说什么,只说:“可不能掉队啊,这大黑天的,要是睡着了,不冻死也得让狼叼了去!”

我赶上来以后,队伍开始了急行军,杜指导员喊着:“大家跟住了,快进山了,谁都不许掉队!”

我们开始爬山了,翻过了这座山是一片矮树林,前面的尖兵传来了信号:“注意,前面有公路”我们把信号又传到了后面,果然,穿出了树林,一条公路横在了面前,我们快速地跑了过去,钻进了公路对面的柞树林子。

进了树林有一百米左右,队伍开始休息,大家都饿得走不动了。我们从装盐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小块马肉,几个女同志的一边吃一边问苗事务长,你给我们的是啥地方的肉啊,像筋头似的,一点都嚼不动。

苗事务长嘀咕着说:“啥地方,那是马鞭。”我们几个朝鲜族女兵都听不明白,只有汉族战士刘淑清听懂了,她“啊!”了一声,就吃吃地在那笑起来了,小战士小刘也不懂,他问老苗,“啥好地方啊?咋不给我呢?”

老苗说:“你不用,你自己有。”大家全都“轰”的笑了起来。

这时,东边的岗哨李炮跑过来报告:“报告,远处有响动还有光亮!”

杜指导员忙喊:“大家不许说话,就地卧倒!”我们透过树林能看到公路,不大一会,七、八辆卡车轰隆隆地开了过来。看到了卡车,战士们都急着要打。

杜指导员说:“不能打,咱们火力不够。”

汽车走远了,老苗和小刘打着“咳”声:“咳,送到眼前的粮食放走了。”

正在这时,东边的岗哨又来报告:“报告,后面还有一辆车!”

估计这辆车,是路上出了故障,所以拉后了。这次可不能再放走了,小队的人员马上作了部署。我们分成了六伙。

这条路是从一个小山包穿过的,山包被劈成了两半,姜国臣、老温和小刘迅速地跑到了两侧的山包上,杜指导员带着李炮和周云峰在公路的左侧,黄成植带着黄炮、老苗在公路右侧,我和朴厂长在车前面,柳明玉、刘淑清和刘四爷在车后面。

汽车亮着车灯,远远地开了过来,我们都埋伏在道路的两边。就在汽车开过山口的一刹那,姜国臣、老温、小刘猛地从山包上跳上了汽车,他们把枪支在了车窗上,高喊着:“不许动!快停车!”

汽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战士们从四面包围了上去。车上的三名伪军举着手,乖乖地走下车来,我们立刻下了他们的枪。

车上装的是成箱的手榴弹、子弹还有帆布帐篷。虽然没有吃的,但手榴弹和子弹也都是好东西,我们指挥着俘虏把手榴弹和子弹都扛到了一座山脚下,对那三个伪军进行了教育,告戒他们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不许残害老百姓。他们点头哈腰说着是,我们就把他们放了,并让他们向相反的方向走。

伪军们走后,我们把手榴弹和子弹作了小转移,放到了一个山沟里,用树枝盖好。我们每个人都尽量多装上几颗手榴弹,因为它比口粮还重要。此时,天已开始放亮,怕敌人来搜捕,急匆匆地队伍又出发了。

队伍又翻过了一座山,山下是一条大沟,沟里长满了刺梅树,刺梅果是夏天开花,结了的果红红的挂在枝头,在雪地的映衬下十分的艳丽。同志们看见了刺梅果兴奋的不行了,一把一把地摘下来往嘴里填。刺梅果已经没有浆了,里面还带着毛,一下子的籽,酸酸的,有点甜,有点涩。这种果吃多了,人干燥。

同志们一边吃一边摘,准备带走。老苗拎着一个铁桶,招呼着大家,都放这里,我给你们拎着。

杜指导员看看吃的差不多了,就喊大家:“同志们别摘了,敌人随时能追过来,抓紧转移!”

在杜指导员的连续催促下,同志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个山沟。

又翻过了几道山,太阳没有落山时,下起了大雪。尖兵小刘爬上了一座山顶,他高兴地回过身来向我们欢呼:“有房子啦——找到房子啦——”

奔波了一天一夜的队伍回到了六军一师被服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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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19 01:25:52 | 只看该作者
过春节

六军一师被服厂的地窨子在我们走后被敌人烧毁了,房盖没有了,但是框架还在,地窨子里面灌了满满一下子的雪,泥墙上挂满了厚厚的白霜。

同志们清除了里面的积雪,砍来些树枝搭上了房盖,点起了篝火。

终于有一个背风的窝了,泥墙上的白霜开始化成水流顺墙淌了下来,战士们已经好久没有进屋睡一宿好觉了。

我们在地窨子里住了两天,吃光了仅有的一点马肉,苗司务长每天领人去砍桦树,然后劈成小块放到桶里,架到火上给我们熬桦树汤喝。

两天后的晚上,北风呼啸。小刘高兴地说:“嗨,真不错,这鬼天气,要是在冰面上还不把咱们都刮跑了啊,住上房子真好啊,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只见苗事务长左手握成拳,用右手在左手的拳头上查数。忽然他“哎呀”了一声:“今儿啊,今天是三十啊!”同志们都“哇”的一下喊了起来:“哈哈,过年啦!”

小刘又说了:“怪不得我们今天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年三十应该吃饺子啊,咱们吃啥啊?”大家都不言语了。

这时,只见小刘扭头把自己屁股上缝的一块羊皮扯了下来。

“嗨,同志们,咱们烧羊皮吃吧,咋说也是荤腥啊!”

原来,小刘的年纪小,也就十六、七岁吧,特别地顽皮,每当下山时,他总爱坐在雪地上出溜下去,棉裤后屁股的地方早就刮碎了,大家帮他找了块羊皮,大针小线地又帮他缝上。

看到他把羊皮扯了下来,苗事务长逗他:“哎,我说小刘,你把羊皮扯下来,不怕大风把你小鸡鸡冻掉啊?”大家“哗”地都笑了。

小刘顽皮地说:“不怕,这么多女同志呢,不会让我露屁股的。”

羊皮扯下来了,我们每个人分了一小块,又出去掰了一些树枝,把树枝的前头用刀劈开,把分到的羊皮夹在劈开的缝上,放在火堆上烤。

烤羊皮发出了一股糊巴膻味,羊毛烧得像苞米花一样卷曲着贴在羊皮上,大家都饿急眼了,趁热赶忙往自己的嘴里填。小刘一边吃一边说:“香,真香。”

杜指导员看到这个情景,又从背篼里,掏出了一双牛皮靰鞡鞋交给苗事务长:

“把这个也给同志们煮煮吃吧。”

火上架起了一个小铁桶,桶里装满了雪,我们把那双靰鞡鞋在雪地上蹭了蹭,就放到桶里炖了起来。

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大家这个着急啊,一会用树枝去捅捅,可那双鞋还是硬邦邦地躺在桶里。

就在大家等着吃靰鞡的时候,杜指导员说了:“同志们,咱们开个会吧,主要讨论苗事务长和小李子入党的问题。”

同志们立刻都静了下来,杜指导员说:“老苗同志的工作大家都看到了,他一直是吃苦在前,和我们一样地行军打仗,还要管大家吃饭,每天最早起来,最晚休息,他申请了多次要求入党,这阵子,咱们连个窝都没有,就没讨论他入党的事儿,今天有这么个地方,大家说说,有什么想法?”

同志们都十分的敬重老苗同志,他对战士们也特别地好,有一口吃的,也得分给大家,宁愿自己挨饿。党员和群众都发了言,一致同意他成为一名党员。

接着杜指导员又提到了我,他说:“小李子到部队已经快三年了,已经是一名共青团员了,她挺勇敢,能吃苦,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从来不要什么特殊的照顾,还能主动的帮助战友和伤员,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把她由团员转为共产党员。”

当时的共青团员,可直接转为党员。大家又一致通过我转为党员。同志们都热烈鼓掌向我和老苗表示祝贺。

没想到幸福来得这样突然,我高兴地都发晕了,我是一名党员了吗?我是和裴大姐、李在德姐姐一样的党员了吗?想什么办法把我入党的消息告诉爸爸和哥哥呢?他们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高兴啊!

正当我沉浸在喜悦之中时,杜指导员的语调变得沉重了起来:“同志们,还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其实这个消息早就应该告诉小李同志了。小李同志如今已经是一名共产党员,我希望她能坚强一些。她的父亲,六军一师后勤处处长李石远同志为了给我们筹集粮食已经在八月份就牺牲了。”

好象是晴天响起了一声霹雳,我被震惊了,一时缓不过神来,大喜和大悲都来得这样突然。片刻以后,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爸爸,爸爸,女儿从上山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你了,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吗?你在我的心里一直是无所不能,顶天立地的英雄。为什么不等女儿看你一眼再走啊?爸爸,女儿已经没有了妈妈,怎么能够再失去你啊?

朴大姐把我搂在了怀里,自从裴大姐牺牲后,她又像妈妈,又像姐姐一样地照顾着我。这时,她也流下了眼泪,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我的头上。朴大姐和我的父亲曾在地方上一同工作过,她们也是战友。杜指导员接着向同志们讲述了我父亲牺牲的经过。

就在我随抗日宣传队演出时被敌人冲散,在板场子屯跟李升爷爷上山后不久,刘忠民书记决定,我的父亲李石远同志也由地方转入部队,被任命为六军一师后勤处处长。他带着几个人以窦家围子为中心点,从附近的李京围子、杨荣围子、柳树围子等几个敌人“归屯并户”的村庄为部队筹集粮食和咸盐。这是一项十分危险的工作,日寇为了掐断抗联和老百姓的血肉联系,在“‘归屯并户”的围子里,采取了集团部落似的管理,实行保甲连坐,多少人都死在了筹粮和送粮的路上。

1938年8月,父亲李石远,曹副官,还有六军一师被服厂的老王(参军前是猎民),在一次运粮中被敌人追捕,老王一人跑了出来带回来消息,李石远和曹副官都壮烈牺牲了。敌人把父亲和曹副官的尸体扔进了七星泡子,多天以后,尸体肿胀浮出了水面。

同志们听了杜指导员的讲述都义愤填膺,振臂高呼:“我们一定为小李子的父亲报仇!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黄成植书记看到这些情景,站起来对大家说:“同志们,我刚从苏联回来,在那边看到了报纸,我们的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要带领红军来到热河,很快就会打到沈阳,把日寇赶出中国,抗战胜利的一天就快到来了,今天是年三十,大家化悲痛为力量吧,我写了一首歌曲《何日熄烽何日还乡》,现在我把这首歌教给大家”黄成植书记站了起来,打着拍子,一字一句地教着我们,大家围着篝火,在歌声中度过了传统的春节。

“大雪山啊千里冰封,将士们啊露宿在野外,
雪泊风餐篝火取暖,篝火团结送旧迎新啊,
哎咳哎咳哟,篝火团结送旧迎新啊。

征人那,转战呀,英勇冲锋在疆场啊,
野草充饥,树皮御寒,为救祖国虽苦我甘心啊,
哎咳,哎咳哟,为救祖国虽苦我甘心啊,

壮士们啊登高山呀,遥望家乡啊,
遥望家乡烟雾茫茫,松江饮恨黑水泣啊,
哎咳哎咳哟,男儿心中仇恨满腔。

将士啊腾云呀,鏖战疆场啊,
鏖战疆场气宇高昂,光复中华红旗飞扬,
哎咳哎咳哟,何日熄烽何日还乡。”

当时的抗战歌曲,就是精神食粮,每当有新歌,同志们都争先恐后地学唱,歌声为我们增添了勇气和力量。我流着眼泪学会了这首歌,爸爸,我一定要和战友们光复中华,让红旗飞扬,等到熄烽还乡的那一天,女儿再回去祭奠你的英灵……。

夜深了,连日的行军,没等靰鞡鞋炖烂,同志们就挤在一起睡着了。苗事务长一边看着炖靰鞡,一边带岗,凌晨四、五点钟,他把我喊醒了。

“小李子,小李子,该你上岗啦——”我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爬起来我首先想到了那双靰鞡鞋,又去看了眼桶里的靰鞡,靰鞡鞋已经涨了起来,胖乎乎地了,我用根树条去捅了捅,捅了个窟窿,靰鞡鞋烂了,可以吃啦。

苗事务长小声地和我说:“小凤,我先给你割一块吃吧。”我说:“不用,等和大家一起吃吧。”

迎着刺骨的寒风,我去接岗了,岗哨的位置是在地窨子上方的一个山崖上,站上一班岗的是小刘。以前人多的时候,女同志上岗可以安排二个人,如今人少伤员多,就一个人站了。小刘伸手把我拽上了山崖,自己蹦下去,一跑一颠地回地窨子去了。

黎明前的夜,格外地黑,黑沉沉的夜空布满了星星,风吹树枝刷刷地响。忽然,我听到远远的山下有咯吱、咯吱,脚踩树枝的声音,我摘下帽子,又仔细地听,咯吱、咯吱的声音更响了,而且不是一个人踏雪的声音。

是我们的大部队回来了吗?我使出浑身的劲,冲山下大喊了一声:“口令!”

没有人回答我,脚步声更响了,不好!敌人摸上来了。我拉开枪栓,咔!咔!咔!连放三枪。

枪声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枪声迎来了大年初一的一场战斗。

小刘下岗,刚进了地窨子,听到枪声,他第一个冲了出来。这小子跑的飞快,不一会就来到了我的身边,敌人的脚步声更近了,小刘和我说:“别害怕,听我指挥。”

他冲着山下敌人爬上来的方向,大声地喊着:“一连抢占南山,二连抢占东山,机枪赶紧架上。”这时,杜指导员领着同志们也都跑了上来,我们迅速地抢占了山头。

忽然,苗事务长“哎呀!”了一声:“糟了,靰鞡忘拎上来了。”他返身就往回跑,大家喊他:

“别去,快回来!”

他好象没有听见一样,飞快地跑回了地窨子。这时,我们和敌人已经接上了火,两边的火力都很猛。

苗事务长拎着个铁桶向我们跑来,桶上还冒着热气。大家开枪掩护着他,子弹嗖嗖地从他身边飞过,一颗子弹打中了他手中的铁桶,桶里的水冒着热气,从子弹洞里流了出来。二米、一米,老苗终于跑到了我们跟前,大家赶紧伸出手来把他往山崖上拉。就在这时,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后背。

老苗脸色苍白地倒在山崖上,手中还紧紧地攥着那个铁桶的提梁。我喊了一声:“老苗!”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苗司务长用微弱的声音说:“小凤,别哭,你们将来去看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别忘了带上我啊……”我一边哭着一边点着头。

“还有,还有,我两个孩子……孩子……”苗司务长话没有说完就停止了呼吸,我悲痛地呼喊着:“苗司务长,苗司务长……”他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同志们高喊着:“给苗司务长报仇啊!”愤怒的子弹射向了敌人。

敌人离的更近了,能看到走在前面的伪军和跟在后面的日本指挥官。我们开始撇手榴弹了,多亏转移途中截获了敌人汽车上的手榴弹和子弹,一排手榴弹打下去,敌人往下撤了一截。

过了一会敌人又组织了第二轮的进攻,又一排手榴弹扔了下去,他们又撤了回去。如此反复了几次,我们的手榴弹撇差不多了。

许是敌人在研究怎么进攻吧,这时他们没有发起新一轮的进攻,趁着这个当口,黄成植同志领着我们唱起了《劝亲日士兵反正歌》:

亲日士兵兄弟们眼看立了春,大家提精神 ,何不反正杀敌人,你们别在梦中睡沉沉。日本是敌人,占满洲杀黎民,用苛捐剥削人,夺取政权他为尊,敲咱劳苦兄弟们。日本人心太狠,烧杀抢夺带奸淫,处处欺压中国人,亡国仇恨似海深,亡国仇恨似海深。

亲日士兵兄弟们眼看立了夏,自己打算盘,思想起来犯了难,有心报国无有好路线,恐怕还像先。哪知道新路线,军民合作团结坚,不能绑票不强捐,一心救国把民安。兄弟们要听言,秘密组织全体哗变不枉人生在世间,为国杀敌在人先,为国杀敌在人先。

亲日士兵兄弟们眼看立了秋,自己犯忧愁,日本子指使在外头,游击作战不知何日休,终日心担忧。枪无怨弹无仇,一时间观不周,打在身上性命休,不能青史把名留。日本人好狠心,机枪督战在后头有心不打不能走,死后也把骂名留,死后也把骂名留。

亲日士兵兄弟们眼看立了冬,自己打心横,日本巧使一年了,解除武装还要撵出营,他们算战功。成立了满洲国,无主权傀儡同,康德皇帝顶虚名,日本掌权是命令。要反日也不中,手无寸铁怎么冲锋那时你后悔也不中,去当牛马一类人,去当牛马一类人。

唱完了这首又唱了《抽丁叹》:

抽丁编练满洲军,“讨伐”在外边,忽然想起家园,妻年少子又小二老在年高,不能执掌事,度日真艰难,一人来挣钱,何人执掌家园,在此当兵每月薪饷六元八角钱。

抽丁编练满洲军,春风阵阵高,亲日好心焦,在家中挑走了二老见不着,贤妻难见面,儿女泪滔滔,弟兄不相逢,姊妹泪盈盈,父母兄弟妻子离别叫人好伤情。

抽丁编练满洲军,夏日断了风,亲日好伤情,在营中受压迫教官不留情,说话不随便,好似鸟入笼,思想故乡里,心中好悲痛,有心请假挂号回家万想也不能。

抽丁编练满洲军,秋风阵阵吹,亲日好伤悲,家中事依靠谁有事谁来解围,儿在外边哭,二老盼儿归,有心难尽孝,梦里常相随,不由一阵叫人两眼泪珠腮边垂。

抽丁编练满洲军,冬天大雪飘,亲日苦难遭,同胞血染战袍敌人用巧计,不论风与雪,“讨伐”我同胞,请君快苏醒,反正把敌扫,杀尽倭奴各自回家度日乐逍遥。

山下顿时鸦雀无声,半天再没发起进攻,我们的歌声打动了山下伪军们的心。后来据一位哗变过来伪军士兵杨清海说:“你们的歌声比那大炮、机枪都厉害,把我们的心都给打透了,我们回去合计合计就把日本军官杀掉,投奔你们来了。”

这时,日本的指挥官不干了,他们虽然听不懂歌词,但也明白了什么意思,他们挥舞着战刀,督促着伪军继续往上冲。

我们的手里已经没有手榴弹,子弹也没多少了,看到敌人又冲了上来,黄成植书记领着我们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前进,前进,进!

雄壮的歌声,让大家热血沸腾,歌声中好象感觉到毛主席和朱总司令来到了我们的身边,我们的锅盔山就是万里长城的一角,一种视死如归的豪气充满了胸膛。即使我们牺牲了,有毛主席、有党中央,我们的抗日斗争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战士们知道最后的时刻来到了,我们上好了刺刀,准备和敌人决一死战!

这时,小刘突然发现了对面的山上出现了一面红旗,他激动地喊:“大家快看,红旗!红旗!”

我们向对面的山上望去,啊!真的是红旗,在白雪和白桦林的映衬下,十分的鲜艳,看到了红旗,我们看到了希望,感觉到好像有千军万马向我们走来。

同志们欢呼了起来:“我们的队伍,我们的队伍来了!”

这时对面的山上响起了枪声,敌人发现自己的后路被人抄了,拽着尸体,架着伤员往南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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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19 01:26:20 | 只看该作者
大叶子沟部队休整

红旗招展,杀声阵阵,我们的大部队过来了。

空旷的大山里,白福厚团长他们打老远就听到了地窨子这边传过去的枪声,知道我们这边的战斗力很薄弱,白福厚团长指挥着部队,赶紧抢占了对面的山头,并打起了红旗,为的是先震慑住敌人,为我们小队解围。

看到了大部队来了,黄成植、小刘、李排长和黄排长都从山崖上跳了下去,这时,后面的敌人已经往南撤了,前面的敌人不知道咋回事,还在嗷嗷叫着:“捉活的啊——”往上冲,小刘迎面碰上了一个拿着战刀的日本军官,这时这个日本军官才发现自己的队伍已经撤走了,他双手捧着战刀说:“我的货币大大的有,死啦死啦地不要……”小刘想起牺牲了的苗司务长,举起刺刀就刺向了鬼子的心脏,一边刺一边说:“你看看我这个大货币吧!”其余的敌人吓的扭头就往回跑。

战斗结束了,同志们含着眼泪把苗事务长的遗体抬下了山崖,山崖下有一个山窝,我们把他放在了那里,又从附近捡来了石头,垒了一座石头坟。

老苗原是东北军的战士,家住沈阳附近,家中有妻子和两个孩子。后来他碾转来到黑龙江省找到了抗联部队,因年纪偏大,作了一名事务长。苗司务长眼睛不好,常年做饭烟熏火燎,两只眼睛总是红红的淌着眼泪,他还患有严重的雪盲症,到了冬天疼痛难忍,他嘴里总是念叨着失散的两个孩子,据老乡讲,他的妻子早就不知去向了,两个孩子也流落街头……

老苗同志,你没有完成的抗日救国大业由我们来完成,我们一定要为你报仇,你就在这大山里安息吧。等将来革命成功了,我们一定回来给你立碑。

部队会师后,我们转移到一个山沟里露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赵军需官带领着大家先去背粮,粮仓的地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一听说背粮去,大家都高兴地不行了,原来我们还有粮食啊?

翻过了一座山,赵军需官领着我们来到了一座山脚下,这里的粮仓也像四师被服厂的粮仓一样,是用石头垫了起来,依山而建的,粮仓上面盖了不少树皮和树枝,野兽勾不到,人不到跟前也很难发现。

粮仓里存放了四百多斤的小米和半袋子咸盐,100来号人,每人分到了三、四斤的小米和一捧子盐,大家都宝贝似的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就在大家分粮的时候,赵军需说了:“同志们,大家千万不要忘了,这里的粮食是李石远处长和曹副官用命换来的啊!”

啊?原来这里的粮食是爸爸他们弄来的啊!我心里一阵酸楚,泪水一滴一滴地洒落在捧在手中的小米上……。

盐分没了,邓司务长又宝贝似地把装盐的麻袋折起来,用绳子捆好背在了肩上。行军打仗,爬山涉水,每个人都嫌自己的背包太重,多背一根针都觉得是负担。同志们都问邓司务长:“那个破麻袋死沉死沉的,你背它弄么?”邓司务长呵呵笑着说:“你们知道啥?这个破麻袋煮一煮,熬一熬能出好多盐呢,等没盐吃的时候你们就知道找我了。”

真是这么回事,当时,咸盐有的时候比粮食都金贵。伤员们要用它洗伤口,我们断粮时,嘴里含一粒盐,补充点钾,就又能顶一阵子了。

我父亲当时以窦家围子为中心点,曾经冒险赶着大车去佳木斯买回来一袋咸盐,分给了当地老百姓半袋,给部队送去半袋。由于买的量大,怕暴露目标,后来就发动当地老乡去佳木斯少量购买,再从老乡手中用双倍的价钱收购回来。

分粮时,我突然发现,杜指导员、小刘和白团长还有好多人怎么不见了呢?他们去哪里了呢?部队是有纪律的,我也没敢打听。

有了粮食,我们终于吃了一顿小米饭,我还是年三十晚上吃的那块烧羊皮呢,我的胃已经饿得没有知觉了。

吃了顿饱饭,战士们都有了精神,部队开始往西向双鸭山七星峰方向转移。这一天,按苗司务长推算应该是大年初二了。

踏着没膝深的积雪,迎着料峭的春寒,走啊,走啊,走了一天一夜,我们来到了一个叫大叶沟的地方。

这里,两山夹一沟,山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柞树,风雪把大片的柞树叶扫落在山冈上,人走上去,厚厚的暄暄的,落叶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橡子。在这里我们找到了抗联四军的密营,木刻楞的营房挺宽敞,有挖好的战壕和现成的锅灶,部队准备要在这里休整了。

我们住下的第二天,杜指导员、小刘、白团长带着好些战士也赶到了这里,原来,他们是去取我们在公路上缴获的那辆汽车上的弹药去了。由于行动是保密的,直到他们回来,我们才知道。看到背回来这么多的手榴弹和子弹,全体将士都兴高采烈。

自打从青山老道庙出发,部队就没进屋子睡过一夜安稳觉,如今住进屋子里,破了的衣服,该缝的缝,该补的补。女战士的头发都赶了毡,长满了虱子和虮子,我们烧了一锅热水,用草木灰过滤后的碱水洗了头发。男战士们也在篝火旁脱掉棉衣服,在火上一阵抖落,抖落掉的虱子,在火上发出劈啪劈啪的响声。

李排长(李炮)、黄龙吉排长(黄炮)和付炮(赫哲族)带领一些战士去打野猪了。炮手们真是厉害,两三天的工夫吧,他们打回来七、八头野猪。原来这里满地都是橡子,野猪在冬天不好找食儿,就都聚集在这里。

看到打回来这么多口野猪,大家急的直流口水。这时,意见又不统一了,嘴馋的人要把猪皮也一起吃掉,白团长、杜指导员和孙国栋等人不同意这一做法,他们主张把猪皮都做成靰鞡鞋,经研究,最后的决定还是得做鞋。

邓司务长、白风林司务长领着大家剥下了整张的野猪皮。女兵们又找来了桦树皮,裁成了鞋样子。靰鞡鞋的制作过程是,把剥下来的猪皮用木头楔子钉到地上,趁着猪皮还软的时候,就要用鞋样子比照着裁出来,一张猪皮也就能裁四、五双鞋吧,剩下的边角料也要拼起来。裁好的猪皮趁软还得赶紧缝制,风干了就没法做了。缝好的鞋要用羊胡子草楦起来,还要用一根结实的树枝前后支撑住。鞋做好了,谁需要就发给谁自己背着,我领到了一双小号的。

邓司务长在煳野猪肉,每口锅里都放了一块带盐的麻袋片,邓司务长背着的麻袋片终于派上了用场。野猪肉煳熟了,大森林里飘荡着野猪肉的香气,连汤带肉的每人分到了一碗。大家吃的非常开心。

当夜幕降临时,红红的篝火点了起来。战士们围着一堆堆的篝火团团而坐。这时,看见朴大姐在向我招手,让坐到她身边去,我毛毛楞楞地站起来,就向她身边跑,正巧地上有一支枪,我一着急就从那支枪上迈了过去。这下子可惹祸了,只见付炮急眼了,他汉语说的不是很好,但是意思我还明白,他脖子粗脸红地问我,为什么从他的枪上迈过。我弄不明白他是咋回事,别人不是也从他的枪上迈过去吗?原来他是一名赫哲族的战士,是一名神枪手,百发百中,他的枪不允许女人碰,今天我从他的枪上迈过去,他认为不吉利。明白了咋回事,我赶紧给他赔不是。他虽然不和我吵了,可嘴里一直嘀咕着:“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嗨,这个付炮,也太迷信了。

篝火晚会开始了,大家首先合唱了《救亡进行曲》,紧接着金指导员、黄龙吉排长和赵军需官齐唱了鲜族歌曲《那嘎扎,那嘎扎》!

这是一支战歌也是一支舞曲,伴着他们的歌声,战士们跳起了集体舞,这个舞蹈是沈英信(沈泰山的姐姐)教给我们的。地上的落叶随着舞步飞旋,刷刷刷,刷刷刷的响声在为我们伴奏。

女兵们又起头唱起了一支抒情的歌曲《红叶锦秋》:

枫叶树叶乱流,
红树青山一片秋,
战友们来牵着我的手,
深山里头慢慢走。

白桦树过如秋,
红松香味最清幽,
松柏的香味实在使人醉,
我们的友情永世存。

这支歌曲调优美,歌声中,大家手牵着手,一直跳到了深夜……。

野猪肉吃的差不多了,大锅里整天咕嘟,咕嘟地熬着骨头汤,骨头汤熬了一锅又一锅,直到把骨头熬成了清水,一点油星都没有了,才不要了,即使这样,有的战士还把骨头捞出来,咋巴碎了,吃进肚子里。

邓司务长整天琢磨着吃喝,他又发动同志们漫山遍野的去拣橡子,那东西虽然不怎么好吃,又苦又涩,可关键时候也能充饥啊。
通过了七、八天的休整,部队恢复了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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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19 01:26:49 | 只看该作者
攻打双鸭山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阳光透过树空把星星点点的金光照射在我们身上,部队疾步穿行在林海雪原上,我们要去攻打双鸭山了,双鸭山在七星峰的东北侧。

双鸭山因有两座远看像鸭子一样的高山而得名。这里有着丰富的地下煤炭,日本人在这里建立了大大小小的煤矿和煤窑,他们从关内和关外抓来了大批的百姓进行人工开采,他们不仅疯狂野蛮地掠夺着我们的资源,还残暴地虐待和镇压着矿工们,矿工们都过着暗无天日的悲惨生活。

去往双鸭山的路,山高坡陡,雪深路滑,我们走了两天一夜,天大黑时,才来到了双鸭山地界一个叫尖山子的煤矿。

到了这里,部队兵分三路。第一队由白福厚团长和孙国栋副官、刘副官(外号刘寡妇)、徐副官(外号徐镐头)带队,李炮、黄炮、付炮和有战斗力的战士都在那边,他们去攻打并封锁敌人的讨伐队。

第二队由赵相奎军需官带着白凤林司务长、邓司务长、战士朱学成、周云峰主任等人去找给养。

第三队由杜景堂指导员、黄成植书记和赵指导员带着朴英善、柳明玉、小金子和我,还有几名轻伤员。朴英善同志打着一面“东北抗日联军第六军一师”的大旗。

这一天好象是正月的十六,大大的月亮又圆又亮,尖山子煤矿的景物都看得一清二楚。因为提前派了侦察员,各队很顺利的进入了目标点。

我们的任务是到煤矿工人居住的工棚进行抗日救国的宣传和教育,利用这种形式来稳定局面,让矿工们安心,为其他队伍的行动赢得时间。

明晃晃的月光下,我们看到这个工棚挺大,是顺着一座大山搭建而成的,里面住着一百多名矿工。当我们推门进去时,他们已经躺下了。看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突然闯了进来,都惊慌失措地坐了起来。

杜指导员赶忙招呼大家:“矿工兄弟们,我们是抗日联军六军一师的队伍,是打日本救穷人的队伍。今天到这里来看看你们,慰问你们,大家不要紧张。”

听了杜指导员的开场白,矿工们都安静了下来,有的人知道抗联部队是咋回事,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工棚里很快点起了蜡烛和马蹄灯。

为了这次行动,我们每个人都戴上了平日里舍不得戴的袖标,军帽上的红五星也在烛光里闪着红光,没有红五星的也遵着张寿篯政委的规定,用桦树皮剪了五星。

接下来,杜指导员说:“大家把衣服都穿好,别冻着,下面我们先给大家唱几首抗日歌曲。”杜指导员的话音刚落,外面忽然枪声大作,机枪声和步枪声响成了一片。

听到枪声有的人又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黄成植赶忙说:“大家不要害怕,这是我们的大部队在打日军讨伐队。”紧接着他就指挥我们唱起了《全东北工农兵学联合起来呀》(东北抗日联军歌曲选16页):

全东北的工农兵学联合起来呀,
联合起来跑到火线拼命去作战,
南京政府国民党出卖东北啦,
可恨日本帝国主义强占满洲啦。

工人失业农民破产还要遭惨杀,
从此我们永远没有出头的一天,
只有我们一起去干反日革命战,
这才能够驱逐日寇大家活得了。

激昂的歌声稳定了矿工们的情绪,他们都睁大了惊奇的眼睛,静静地听我们唱歌,歌声结束后,叫好声和掌声响成了一片,没有人再去理会外面的枪声了。

这支歌唱完后,黄成植同志又开始了演讲:“矿工兄弟们,我们都是中国人,小日本欺压我们,不把我们当人待,我们能甘心当亡国奴吗?我们能眼瞅着大好的河山被小日本糟蹋吗?”听到这话,有的矿工喊了起来,“不能!”

“对!不能!怎么办?只要我们全体同胞团结起来,就一定能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去!现如今,朱总司令和毛主席已经到了热河,马上就要到沈阳,我们胜利的一天不远了,矿工兄弟们准备迎接胜利吧!”

黄成植的话音刚落,我们紧接着又唱起了《九•一八事变》和《归屯并户》等歌曲。听了这几首歌,不少矿工都流下了眼泪。他们说:“你们的歌,真是唱到我们的心里去了,从来也没听过这样的歌呀,没见过这么好的兵啊……”
接着我们又唱起了《战争开始了》:

“看那工人们,战争开始了,
抛弃你们的锤头到战场上去,喂哟。
勇敢努力作战,拥护苏维埃,
万众抛头颅拼一场,奋斗不顾身。

看那农民们,战争开始了,
抛弃你们的镰刀到战场上去,喂哟。
勇敢努力作战,拥护苏维埃,
万众抛头颅拼一场,奋斗不顾身。

看那学生们,战争开始了,
放下你们的书包到战场上去,喂哟。
勇敢努力作战,拥护苏维埃,
万众抛头颅拼一场,奋斗不顾身。

看那士兵们,战争开始了,
掉转你们的枪头到战场上去,喂哟。
勇敢努力作战,拥护苏维埃,
万众抛头颅拼一场,奋斗不顾身。

工农商学兵都是中国人,
国亡而心不亡,一致打日本,喂哟。
勇敢努力作战,拥护苏维埃,
万众抛头颅拼一场,奋斗不顾身。”

听了这首歌,不少矿工当时就报名参加抗日军,不能当时走的也忙着打听过后上哪里去找我们。有的矿工看到我们脚上的靰鞡鞋都坏了,就把自己的鞋往我们手里塞。

要求参军的矿工都说:“再也不能给小日本卖命啦,看看人家小姑娘都出来抗日,咱们大老爷们说啥也得扛枪去打鬼子!”

“对啊!走!参军去,打鬼子去!”

屋里的情绪越来越高,这时,白凤林过来报告杜指导员,说他们那边给养已经弄好了。

原来就在我们唱歌、演讲的时候,赵军需官他们打开了敌人的一个仓库,库里面有成袋子的冻馒头,他们又从马棚里牵出了两匹好马,把馒头等物品都放到了马背上。

有个工人耳朵尖,听说我们只找到了馒头,就告诉我们,还有一个仓库,他自告奋勇地领我们去启那个仓库。白凤林说:“没东西装了。”一名矿工当时就拽出来一条印花床单扔给了我们,旁边还有一个工人打趣他说:“咋把你老婆给你的花被单都捐出去啦?”那个工人说:“人家打鬼子命都豁出去了,一条床单算个啥?”

第二个仓库打开了,里面装的是冻豆腐和大酱,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东西用花床单包了起来。

这时,传令兵过来通知我们撤退,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矿工们,愿意参军的就和我们一起上队了。

出了工棚往西南是一条大沟,过了沟就开始爬山了,我们抬头向山上望去,第一批驮馒头的队伍已经到了山顶。大部队还在掩护着我们,他们边打边撤,枪声一直没断。

不知道前面哪个面袋子没扎住,山坡上滚下来不少馒头,我们一边走一边拣,拣到的馒头都冻得硬邦邦地,大家把拣到的馒头赶紧往嘴里送,馒头一啃一道白印,我们把啃下的馒头渣含在嘴里,好久没有尝到白面味了,那个香啊……。

东方露出了一抹白光,天放亮了,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既解决了给养,又宣传了抗日,而且没有人员伤亡,驮着胜利品,迎着初升的太阳,我们走向新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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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19 01:27:29 | 只看该作者
柳木营战斗

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向阳坡地的积雪开始融化了,可一早一晚还是寒气袭人。山坡上融化下来的雪水,凉澈肌骨,我们的双脚每天都泡在冰水里。 部队一直在往西南运动,过了七星峰,进入了勃力、七台河地界。

我们六军在这里的群众基础比较薄弱,百姓的生活也都很贫困。七台河地区仅有几家小煤窑,规模都不大,给养很难解决。这里的群众都不太知道六军一师的部队,这里是五军、八军的游击区,百姓们都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们,他们大门紧闭,看来在这里很难开展工作。

我们在茄子河北,泥鳅河一带转了有一个多月,就又返回了双鸭山。这时已经到了农历三月初,扑面而来的风变的潮呼呼地了,绿草开始泛青,小河水带着冰凌哗啦啦地流淌着。

上一次缴获的食品早已吃光,部队决定二打双鸭山。可是,这一次由于侦察工作没作好,战斗失利了。

漆黑、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从南面的山上下去,饶过兵营,悄悄地向工棚摸去,战斗前定的暗号是吹口哨就冲进去。可没等到跟前,敌人的枪声就响了,噼噼啪啪的枪声从不同的方向射向了我们。看来敌人这次是早有防备,密集的子弹下,诸指导员、白凤林事务长、机枪手杨凤鸣和战士小曲都负了伤。看到敌人火力挺猛,部队只好边打边撤。敌人此时不知道我们的底细,这么黑的夜,也没有追出来。

我们没敢停脚,架着伤员走了一宿,天放亮时,才在一个老林子里歇了下来。

双鸭山是不能再去了,部队决定转向窦家围子,窦家围子是我们的根据地。

雨不停气地在下,哗哗哗,哗哗哗,战士们从里到外淋得透心凉。日本人在窦家围子正在修警备路,没修好的路泥泞不堪,每个人的脚上都粘着一大坨子的泥,遇到泥水深的地方,两条腿陷进去后,脚拔出来了,鞋留在了泥里。野猪皮做的靰鞡鞋都泡软了,不少战士把鞋脱掉扔了,宁可光着脚走,邓司务长跟在后边不停地拣,一边拣一边说:“等天晴了,晒一晒还能穿啊,没粮食还能当饭吃,这么好的东西哪能说扔就扔。”就这样我们一呲一滑地走到天大黑,才进了窦家围子。

队伍到了窦家围子以后,我们进了地下联络站窦掌柜的家,他家有三间房子,房子都挺大,正房是南北大炕,地下有两口大锅灶。窦掌柜看到部队来了,紧张罗着,给我们做了小米干饭,粉条炖豆腐。

窦掌柜是我们的地下联络员,部队收缴的大烟,装在黑坛子里埋在他家的地下,那时,大烟可以当货币流通,他用大烟给我们收粮食。部队还可以在他家用伤马换好马,病伤的马,他找人给医治。

趁着做饭的功夫,我们各家各户的去进行了抗日宣传。

饭菜做好了,香气飘散在屋中。战士们好多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了,闻着饭菜的香气。急得直咽口水。

正当大家准备开饭的当口,东边围子突然传来了啪啪的枪声。枪声就是命令,大家赶紧提枪冲了出去。

经过了解,原来是这个围子的伪保甲长孟光春,给东边围子的讨伐队打了电话,把敌人引来的,我们立刻把孟光春抓了起来。孟光春,四十左右的年岁,皮肤挺光滑,不像个农村人,穿得也挺齐整,一套藏蓝士林布的裤褂干干净净,一顶黑缎子的瓜皮帽扣在头上,帽子上还有个红疙瘩。

部队和敌人接上了火,天黑雨大,敌人也不敢贸然进村,就在围子边上进行着拉锯战,战士们开始换班回来吃饭了。

战士朱学成一脚迈进了屋子,一看菜热得吃不进嘴里,就摸起一个柳条大笊篱,捞了一笊篱菜,放到了水缸里,菜顿时就凉了,他也不用碗,就着笊篱淅沥呼噜的都划拉进肚子里。一边吃还一边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想吃,就都和我学。”三口两口吃完后,又跑了出去换别的战士回来吃。

战斗一直进行到了后半夜,害怕天亮敌人的部队增援,我们押着伪保甲长孟光春撤出了窦家围子。临行前,我们告诉孟光春的家人,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准备好粮食来交换人。

连阴的天,连阴的雨,下个不停。已经十多天了,孟光春的家人还没有送来粮食。部队准备攻打柳毛沟村了,也有人把那地方叫柳木围子。

我们三个女同志,还有周云峰,年纪比较大的石副官和被炮声震聋耳朵的战士杨聋子留下看管孟光春,做饭的家什也都留在我们这里,几个司务长都上了前线。司务长上前线,主要负责解决口粮的缴获、运输和保管。

早上,攻打柳木营子的队伍还没撤回来,这时,我们三个女的在割草,准备搭个遮雨的棚子,周云峰、石副官和战士杨聋子在砍树,想拢一堆火。孟光春跟在我们身边,他和我们几个说要去解手。我们三个女人跟着也不方便,就说:“那你去吧,别走远了。”他嘴里答应着 ,就在离我们十几步远的地方蹲了下去。半天没看见他站起来,朴厂长说:“不好,这家伙是不是跑了?”我们几个抬眼一看,果然远处的树丛上露出了他的瓜皮帽,还在一窜一窜地向前跑。

我们大声喊着:“站住!不站住开枪啦!”他没听吆喝,还是一直没命地在跑,我们赶紧开枪,由于有树丛掩护,只打掉了他的瓜皮帽,人还是跑掉了。

我们几个人都十分地懊恼,跑了人犯我们犯了大错误,更可怕的是,他会领来敌人,暴露我们的目标。正在这时,攻打柳木营的队伍撤回来了,我们赶紧背上做饭的家什,跟部队会合后向山顶冲去。

那天,部队是半夜发起进攻的,雨还在下个不停。

柳木营修有工事,村子外面是一人多高的护城河。连日下雨,护城河里灌满了雨水。战士们趟水过了护城河后,在城墙边上搭人梯翻了过去,因为是雨天,敌人的哨兵也放松了警惕,翻进墙的战士用刺刀结果了他。

部队摸到了讨伐队的营房,他们正在里面睡觉。我们用机枪封锁住大门,喊他们出来投降。敌人在屋内死命地顽抗,就是不出来,他们也支上了机枪,从窗户里还伸出了不少步枪,两边的机枪“嘎嘎嘎”地响个不停。由于我们这边没有掩护物,战斗中,徐副官(外号徐寡妇)牺牲了。

敌人还是不投降,白福厚团长下令让几名战士跳上房去,往房子上泼了一桶汽油,点上了火,天上下着雨,火势也不旺。敌人算是和我们靠上了,就是不肯出来。天马上就要亮了,部队只好撤了下来。

撤出来的队伍刚到西山头,发现敌人从三面包围了上来,部队就地和敌人又接上了火。

这是一场硬仗,从早晨一直打到晚上。这场战斗中老付头(赫哲族),也叫付炮的战士立了不小的功,他的枪法好,百发百中。只见他瞄准了敌人,一枪一个。可是,打着打着就听他嘴里念叨着:“不行了,不行了……”

这几天老付头一直发烧,肚子里又没有一点食儿,难怪他顶不住了。这时,白团长急中生智给他揪了一块大烟,老付头吞进肚子里不一会就来了精神,他嘴里又嘟哝着:“好啦,好啦,看我的吧……”枪声下,又有敌兵倒了下去。

敌人来了两架飞机,飞机个头不大,看情形好象是侦察机,它在我们的头上一遍一遍地转圈。

由于部队抢先抢占了有利的地形,敌人一直攻不上来。我们倒是打死了不少敌人,还打死了一名机枪射手,缴获了一挺机关枪。这边也有几名战士负伤,机枪手杨凤鸣旧伤没好,又添了新伤。

太阳偏西时,敌人不敢恋战,他们把尸体装上马车撤退了。

看到敌人撤退了,部队也赶紧转移。我们顺着七星河往南走,钻进了一片老瞎塘。老瞎塘里的小树十分密集,敌人的马队钻不进来,就是人到了里面也不好走。塘里面根本没有路,上面的树枝刮脸,下面的树枝拌腿。磕磕绊绊地我们走了一宿,天放亮我们来到了一个河边,部队才传令休息。

两宿一天没合眼了,战士们又困又累又饿,一宣布休息,立刻东倒西歪地睡着了,我枕着背包也睡了过去。

睡梦中,忽然听到好象有敌人的一群马队跑了过来。呱嗒呱嗒呱嗒,马蹄脚踏落叶的响声十分震耳,这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响。我一骨碌爬了起来,同志们也都惊醒了,把枪抓在了手里。我一想,完了,这个时候敌人的马队上来了,我是说啥也跑不动了,干脆不跑拼了吧!

声音更近了,突然出现的一群动物把大家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是二三十成群的马鹿穿林而过,马鹿个个肥壮,它们比马小点,比驴还大点。

几个炮手赶忙架枪射击,就在马鹿穿行疾跑的瞬间,三匹肥壮的马鹿被击毙了。整个部队立刻欢腾了起来,:“有肉吃啦!有肉吃啦!”

几个司务长赶忙剥皮剔肉,把肉卸成小块分给大家。这时,指战员们分析,马鹿很可能是受了什么惊扰,才纷纷逃窜,也许敌人就在附近,我们必须立刻转移,战士们背上马鹿肉,顾不得疲劳和饥饿,又向西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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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家围子的消息

部队进入了桦南县地界,这时,柞树叶子已经巴掌大了,田野一片青纱帐。

出发前,机枪手杨凤鸣、司务长白凤林都转移到锅盔山后方医院去了。

我们先在孟家岗、小五站一带转悠,后来又进入到桦川县,来到了申家围子。

申家围子的保甲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小老头,留着两撇小胡子。他的家境也不错,有三间大草房。这个保甲长多少有些文化,知道很多事情。他给我们讲了八军军长谢文东1938年的秋冬下山了,九军的李华堂部队也下了山。特别令人震惊的是第八军政治部主任刘曙华同志被他们残忍地杀害了。

所谓的下山就是叛变投敌,当时的百姓把叛变投敌的部队称之为下山。以下是东北抗日联军史料记载。

东北抗日联军第八军: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战斗在黑龙江省牡丹江中下游地区的一支抗日武装。它的前身是1934年土龙山(原吉林省依兰县,今黑龙江省桦南县)农民暴动组织起来的民众救国军,后来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帮助下,走上联合抗日的道路。1936年9月改编为抗日联军第八军,全军达2000余人,游击区扩展到依兰、方正、延寿、勃利、富锦等县,为东北抗日游击战争做出一定贡献。1938年以后,东北抗日斗争进入艰苦时期,在日伪的军事“讨伐”和政治分化的双重压力之下,谢文东等人思想动摇,先后叛变投敌致使全军瓦解。

抗联第八军成立以来,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部队迅速发展。在第八军中的共产党员、政工干部及广大爱国士兵,为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解放,在与日伪军、汉奸、特务和叛徒的斗争中,坚贞不屈,坚苦卓绝,许多人献出宝贵的生命,表现了共产党员的高尚气节,他们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抗日斗争的光辉篇章。第八军1936年9月正式成立,到1938年底至1939年初全军溃散。第八军所以在这样短时间既全军瓦解,主要原因:一是队伍成分复杂。第八军的前身虽然是农民暴动为基础,以农民为主的队伍,但在谢文东的带领下,到1935年春几乎瓦解。1936年脱离联合抗日道路之后谢文东为发展个人势力,收编了不少地主武装,自卫团人员以至小股土匪、流寇,改变了这支队伍的成分。改编为抗联第八军后1937年发展较快,又编入了不少义勇军、山林队、反正的伪军,有的师、团为扩充自己实力,不择手段地到处拉人,混进了不少坏人使这支队伍的成分越发复杂。其中尤其是第八军军、师的主要领导人,很少有工、农出身的基本群众。如军长谢文东本人就是土匪出身,后来发展成为地主,并当上了保董和自卫团长,副军长腾松柏出身于旧军官、赫武奎出身伪军。其他一些师一级主要领导也绝大部分都是出身于地主、土匪、伪军、旧军官、山林队的头目,有的是作恶多端罪行累累的坏份子。因此,在这个队伍中腐朽的思想、作风占据着统治地位。军、师上层主要领导人的成分、素质决定了这支队伍在抗日斗争中的软弱性,他们虽有抗日要求又不肯走上坚决彻底的抗日道路,以至为个人的得失不顾抗日的大局。他们对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抗日武装始终存有疑虑和戒心,当他们走投无路时,想依靠共产党保全自己、发展实力;当他们个人实力有了发展时又害怕共产党影响其扩大势力,便抵制共产党的领导。因此,他们不可能用正确思想教育部队,克服部队在思想、纪律、作风上存在的一些弊端,引导部队走上真正抗日道路,相反却唆使纵容下级领导人员和部队充当他们谋取私利的工具。最终,把部队引上了毁灭的道路。二是共产党领导力量薄弱。在第八军建立后,中共吉东省委和北满临时省委为加强对这支部队的领导,把它改造成人民的抗日队伍,曾向第八军派进了以军政治部主任刘曙华为首的一批政工干部和共产党员。他们在刘曙华的领导下,为改造这支部队做了大量工作,发展了30余名党员,成立了6个党支部。但这对一个具有2000余人的部队来说,仍然是杯水车薪,力量有限。部队的主要领导权没有掌握在共产党人手里。有的人(如谢文东),后来虽然加入了共产党,但旧的思想并没有得到彻底改造,流寇与军阀思想和土匪的作风在部队中仍占据统治地位。加上部队发展较快、战斗频繁、条件艰苦、队伍分散,更加助长了这些陈腐思想的发展和蔓延。以至后来发展到公开抵制共产党的指示,残害政工干部,导致部队瓦解。三是缺乏骨干队伍。第八军前身虽是土龙山农民暴动后组织起来的农民武装,后来由于几次挫折,多次改编,部队中已没有一支基础较纯,思想和纪律较好的骨干队伍。刘曙华到部队担任政治部主任以后,在军内曾建立起一支约70余人的教导队,由刘曙华亲自指挥。他本想以此为基础,建立起在共产党领导下具有进步思想和良好作风的骨干力量,成为第八军部队的典范和支柱。并以次为基地,培养优秀人才,输送给全军其他各师、团,带动和影响整个部队。但时间不长,还没有发挥它的应有作用,1938年秋,谢文东为消灭异己令军警卫营在五道河子将教导队全部缴械。第八军中唯一共产党控制下的一支骨干队伍也彻底丧失了,致使第八军其它队伍更加肆无忌惮的顺着错误的道路越滑越远,直到消亡。

抗日联军第九军,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战斗在北满地区的抗日武装,它的前身是自卫军李华堂支队。它是一支以原东北军为主体,联合一些小股山林队及部分农民组成的队伍。后来在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感召下,走上了与人民抗日武装联合抗日道路,活动在牡丹江下游地区。1937年初,在共产党的帮助下,改编为东北抗日联军第9军,转战在依兰、方正、通河、汤原、勃利、宝清等地。1938年后,东北抗日斗争进入艰苦时期,在残酷斗争中李华堂思想动摇投降日军,全军大部溃散。第9军一部在第2师师长共产党员郭铁坚等人率领下继续坚持抗日。抗联第9军曾与日伪军作战百余次,歼灭日伪军千余人,为东北抗日战争胜利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由于1938年后北满抗日斗争形势急剧恶化,抗联第9军的部分人员经不起艰苦环境的考验,思想动摇,以至叛离抗联队伍。不久,李华堂本人也失去抗日信心,情绪颓丧,最终在日军的威胁利诱下,叛变投降,充当日伪特务。李华堂沦为中华民族的罪人,却抹杀不了第9军指战员在长期抗日斗争中,为中华民族解放事业所作出的贡献,第9军无数指战员在十几年抗日斗争中坚苦卓绝,前赴后继,创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业绩,谱写了抗联第9军历史上的壮丽篇章。

(摘自东北抗日联军一书)

关于刘曙华同志《东北抗日联军将领传》上记载:1938年,东北人民的抗日斗争进入了更加艰苦的时期,日伪军在伪三江地区实行残暴的法西斯统治。我军的给养供应出现了极度的困难,东北党组织和抗日联军面临着十分严重的局面。在艰苦的斗争中,在凶恶的敌人面前,“软骨头”动摇退却了。原来就存在着动摇投降倾向,抱着政治野心和个人目的参加抗日的,这时又分裂出去投降敌人。特别是像第八军这样改编的部队,军中不断发生枪杀政治工作干部和叛变的事件。在严酷的斗争面前,刘曙华毫不畏惧,他作好了为民族解放献出自己一切的思想准备,站在了斗争的最前列。他一面在教导队积极向战士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对部队进行巩固整顿;一面积极与各师联系,号召大家坚持抗日到底。

1938年6月,刘曙华率领29名战士在桦川县七星砬子与第八军三师师长王子孚率领的部队会合。他发现了王子孚策动叛变的阴谋,同王子孚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利用各种机会向三师的干部战士宣传抗日,讲解我党的抗日政策,他说:“中国人不应甘做亡国奴,中华民族只有抗战到底才是出路。”叛徒王子孚认为刘曙华是他们投敌的障碍,就把他绑了起来,妄图胁迫他一起投降。途中他大骂王子孚是民族的败类,大讲抗日救国的道理。8月22日他们走到勃利县通天沟时,一些战士在他的感召下犹豫了。王子孚看到有投敌不成的趋势,就把刘曙华绑在大树上,惨无人道地割下了他的舌头。殷红的鲜血顺着英雄的嘴角淌了下来,染红了他的衣服。刘曙华威武不屈,挺立在大树下,他虽然不能说话了,但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无限深情地凝视着他曾经战斗过的祖国大好河山。过了一会,他高高地抬起头,怒视着王子孚这伙无耻的叛徒,表示他誓死不投降的决心。最后这伙穷凶极恶的家伙,竟用刀子一点一点地割下刘曙华的皮肉,直到把他割死,形状之惨令人目不忍睹。

解放后,党和人民抓住了当年杀害刘曙华、策动叛变的叛徒王子孚,处以枪决,民族的败类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摘自东北抗日联军将领传、抗联烈士传)

我们听了申家围子保甲长的讲诉后,震惊、气愤和悲伤充满了胸膛,刘曙华烈士是受周保中派遣到八军担负重要工作的,他是我们党优秀的干部之一,没想到,他没有牺牲在日本人枪口下,却死在了叛徒们的刀下。

这时,陈绍宾在不住地唉声叹气,部队的情绪有些紧张和低落。黄成植和白福厚团长站了起来:“同志们,我们要为死去的烈士报仇,谢文东和李华堂都是民族的败类,他们不抗日,我们抗日!我们坚决不做亡国奴!”战士们的情绪又激昂了起来:“对!我们抗日,给刘曙华主任报仇!”

参军后我第一次感到革命队伍里出了叛徒的可怕,我们这支队伍的前途会是什么样呢?我想,我们这支队伍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因为六军的队伍里工人和农民比较多,基础好,战士们们觉悟高。

部队在申家围子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这里,告别保甲长的时候,他把装在炕琴里(一种放在炕上的柜子)的小米全部送给了我们,每个人分了有两斤多吧。

离申家围子不远,有一条小河,过了河是一片草甸子,淌过了草甸子,我们爬上了一座秃顶子山,到了山上我们向申家围子望去,这一望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我们看到敌人的马队从围子里出来,正向草甸子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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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峰突围

天刚麻麻亮,晨雾弥漫着山岗。我们从秃顶子山上,顺着山脊一直在往北走。从山上向山下望去,日寇讨伐队的马队,人和马显得都很小,我们的枪够不上打他们,他们也打不到我们。部队这时不敢下山,只能在山上走,这样我们就占据着有利的地形。

顺着山脊,我们从秃顶子山一直走到了七星峰,这时,天已接近了晌午,大大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我们,大家跑的浑身是汗。

七星峰险峻陡峭,大大小小的山峰像是一把把利剑直指青天。到了这里我们无路可走了,只能依靠这里的天险来阻击敌人。

在家的时候,我在王海屯出门就能远远地望到七星峰,七星峰上有好多的神话和传说,传说中,这里是七仙女落脚的地方,山顶上常年飘动的七彩云雾,就是她们的衣裳和飘带。日本入侵东北后,我还听说这里是抗联的六军,三军、四军、五军、七军、十一军的后方基地,爸爸他们曾经往六军和三军送过粮食。当时,三军师长周树范、四军军长李延录、李延平、五军军长周保中、柴世荣、六军马德山师长、徐光海主任、吴玉光主任、七军王效明军长、姜信泰、十一军军长祁致中、政委金政国等人曾率部在这一带活动。在这里还建立过军政学校、军政教导队,后方医院、被服厂,兵工厂等。当时抗日斗争的烽火燃遍了东北大地,我是多么的向往这里啊,幻想着有一天我也能战斗在这里。没有想到,今天我们竟然被敌人追上了七星峰。

部队上了七星峰,峰顶上数不清的石砬子高矮错落,参差不齐,石砬子缝隙间山泉水淙淙的流淌。这座山的北面现在属于双鸭山,南边属勃利、桦南。我们站在高处向山下望去,看到山根底下有条河,河边有敌人修的警备路。这时,敌人从南边和西边,兵分两路紧追了上来,北面的情形看不清楚,北面有座高山遮住了我们的视线。公路上有马队和马车跑来跑去,他们在河边支起了帐篷。

天黑了,敌人只是部署,没什么动静。到了第二天,他们还是围而不攻,这时北边也发现了敌人,北边的敌人是从西边过来的。

第三天了,敌人开始试探性地进攻了。这是一个响晴天,万里无云,我们都隐藏在石砬子后面,上面传令,敌人不到跟前,不许开枪。

敌人开始爬山了,前面是伪军,后面跟着日本关东军。敌人越来越近,能听到脚踩石头和落叶发出来的咔咔、刷刷的声音。女战士柳明玉离我不远,她用手在向我比划,示意准备开枪,我已经能看到一个伪军了,他穿着一身黄衣服,脖子上围着一条白毛巾。

就在这时,我和柳明玉的手枪同时响了起来,敌人哀嚎了一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我的四周也响起了噼劈啪啪的枪声,冲上来的敌人被我们撂倒了不少。剩下的敌人拽着尸体掉头就跑。

就这样,敌人每天两三次向山上发起进攻,但是,都没有攻上来,我们靠着有利的地形和敌人顽强地对抗着。他们好象也不急着进攻,像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从申家围子带出来的小米吃光了,这光突突的山上什么都没有,饿急眼了,也只能灌一肚子山泉水。

敌人的包围圈在逐渐地缩小,赖以生存的山泉水也被他们占领了。夜间,前哨站岗的地方都能听到敌人打呼噜声。而我们又不能出去打击他们,情况变得越来越危急。

第五天,上午还是又大又圆的太阳烧烤着山岩。头顶上太阳照着,身边山石烤着,大家的嗓子直冒烟。我们隐藏在石砬子后面警惕地注视着山下,由于肚子里没食儿,太阳底下眼前乱冒金星。到了下午,东边的天上忽然飘来了云彩,云彩翻卷奔涌着,越来越密。

没过一刻钟的工夫黑云滚滚,惊雷阵阵,瓢泼般的大雨从天而降。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雨,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响的雷。闪电咔啦啦的撞击在山岩上,发出耀眼的红光,雷声就暴响在我们的头顶,轰隆隆,轰隆隆,好象要把整座大山炸碎。

雨不停地在下,山洪咆哮着顺着山石滚滚的流淌。天黑了,传来了压低声音的口令:“准备,撤退。”口令一个一个地传了下去。

撤退开始了,我们从东南往西撤,敌人是三面包围,西面那个方向没有敌人。

石头砬子在雨水的冲刷下溜溜滑,一迈步直摔跟头。没走出几步,一个像刀剁斧劈般的山石裂缝横在了面前。白福厚团长率先一个箭步跳了过去,身高腿长的徐排长紧随其后也蹦了过去。他的后面是身材矮小的安班长,迈步前他脚滑了一下,这一滑,他没能跳过裂缝,只听“啊——”的一声,他从山石的裂缝处滚落了下去,哗啦啦——,山石和他滚落的声音持续了好久,山下敌人的枪声顿时响了起来,大家惊得浑身一战。

白福厚团长马上发出命令:“停止前进,停止前进!”走在大后边的战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打听:“咋得啦?咋的啦?”

这时,白福厚团长,在石缝那边摸到一棵碗口粗的小桦树,小树因为长在山岩的缝隙处,根没有多深,白团长和徐排长两个人同时撼动,不一会就连根拔了起来,他俩把那棵小树搭在了裂缝上,同志们陆续的过了去。轮到我了,我听到徐排长在那边喊:“迈左腿,迈左腿。”我战战兢兢地迈出了左腿,就在我左腿迈上小树,刚抬起右腿的时候,对面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拽住了我,原来是白福厚团长和徐排长在那边一个一个地接着我们。

我的身后又过来几名战士,哗琅琅——,又一阵响声传了过来,像是有什么铁器,撞击山岩,响声持续了好久,一直响到山脚下,敌人的枪声更猛烈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是邓司务长栓在背包带上的铁桶绳子开了,就在他在山岩上跳跃的时候,铁桶顺着山夹缝滚落了下去。

这个时候大家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有天大的事情也不顾了。

部队开始下山,山太陡了,人很难站住脚,大家几乎是叽里咕噜地在往下滚。雨还在不停地下,连泥带水的,每个人都骨碌得像个泥猴。

终于来到了山脚下,一条湍急的河水又横在了面前。有人说这条河是八虎力河,有人说是小虎力河,不管是哪条河,最后都流入到下游的倭肯河。山上的洪水带着泥石不停地像万马奔腾一样冲入河中,激起巨大的浪花。水流太急了,人下去根本站不住脚。这时,白团长和孙国栋副官领着大家砍倒了两棵树,岸上大家拽住树的一头,几个人把着树走到河心,再把另一棵树送到河对岸,他们在河中间死死地抓住这两棵树,我们再依次下河,扶着树干趟过河去。

过了河有人带路,开始向东南方向转移,就这样没停气地走了大半宿。天亮了,雨也停了,我们拐进了一个山口,在两座山的夹空里穿行。走出了十多里地后,眼前豁然开朗,我们走出了山口。一条清澈透明的小河,出现在面前,河里的石头和水草看的清清楚楚,一大片一尺来高的燕子尾草长在了河两岸。

看见了河水和燕子尾草,大家好象饥饿的羔羊遇见了大草原,什么都顾不得了,赶紧趴在河边咕咚咕咚的喝水,掠下大把大把的燕子尾草,往嘴里填。燕子尾草刚长出来的时候,略带兰色,像小燕子的尾巴,长大了以后像大菠菜,这种草不苦,有点清香味,人可以吃。

看到战士们如此的饥饿不堪,白福厚团长说:“各班拢堆火,用水扎一扎再吃吧,如果发生情况就到后面的山顶集合。”

大家也实在累得不行了,听了白团长的话,就各班拢火,准备连休息带扎燕子草吃。

这时,金指导员的侄子小金子忽然瞪大了眼睛喊着:“敌,敌人来了……”他的话音还未落,大家发现敌人马上就要到跟前了,一个日本军官已经冲到河边,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敌人的机枪“嘎嘎嘎”地响了起来,枪声中立刻倒下了好几名 战士,大家也顾不得去拿盆子,赶紧就地卧倒,有的奔河套子里的小树林,以树木为掩护进行还击。

徐排长就在我的身边,我看见他一个趔趄倒在了草地上,膝盖处不停地往外冒血,我赶紧爬过去扯块衬衣布给他包扎,他连说着:“别包了,别包了,我的腿拿不动了,我掩护你,你快撤。”这时,他爬起来跪在草地上,不停地向敌人开枪,又一颗子弹飞了过来,打中了他的胸膛,徐排长倒在血泊中牺牲了。这个时候白福厚团长端着机枪也跑了过来,看来机枪手也牺牲了。他端着机枪边扫射边跑,掩护着大家。他喊我:“小李子,怎么还不撤退,快跑!”我顾不得悲痛,赶紧拽几把草,给徐排长盖在脸上,转身向山上跑去,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子弹声。

好高的山啊,我已经跑不动了,跑不动也得跑啊,我咬着牙坚持着,快到山顶的时候看见了地上的草有被踩过的痕迹,我想方向没错,就继续往上爬。终于到了山顶了,啊!同志们都在山顶上了。

大家看到了我,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啊!小李子,你没死啊?”

“没有啊,谁说我死啦?”

“我们看见你倒在草地上了,以为你牺牲了呢。”

他们这一说,我想起了牺牲了的徐排长,泪水立刻流了出来,我哭着说:“不是我,是徐排长牺牲了。”大家的头都垂了下去。

这时,白团长提着机枪也爬上山来,他一直在掩护大家,最后才上山。我们的白团长从来都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

这次战斗牺牲了好几名同志,这时,陈绍宾师长坐在山坡上一直唉声叹气。看到白团长上来了,他开始说话了:“人也回来的差不多了,我就和你们说说吧,我这个师长是不能干了!你们都走吧,去自谋生路吧,愿带枪走的可以带枪走,带枪走还能混碗饭吃。我这里还有点钱,可以每个人给你们两元钱(伪满币)。”说完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行了,不行了,我这个师长不能当了,你们都走吧……”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解开了上衣,我们看到在他的上衣里面有一个像子弹袋一样的钱袋子,里面一格一格的装着钱。那时候,部队的经费都是由最高领导保存的。

听了他的话,全部都惊呆了,战士们的脸上立刻表现出吃惊和紧张的神色,这是一个师长说的话吗?我们立刻联想到不久前下山叛变投敌的谢文东和李华堂,我们要去缴械的陈云升,还有被叛徒残酷杀害的刘曙华烈士。大家都把手放到了自己枪上,互相都用猜疑的目光巡视,看看究竟事态如何发展。

我一听到陈绍宾要解散部队的话,顿时象是一片乌云压在了头顶,像似一个惊雷爆响在了耳边,头皮簌簌地发麻,大脑一片空白。等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后,我沉不住气了,放声大哭:“我们是奔着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队伍来抗日救国的,现在咋能让我们走呢?我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啦,我没有家啦,我哪儿都不去,哪儿都不去,我就是死在战场上也不走啦!”我边说边泣不成声……

好多小战士也哭了,林占才、王德、王玉春(机枪手)、柳明玉等人也哭着说:“我们没有家呀,归屯并户,家都烧没啦……”马云峰也说:“这叫啥事儿啊?……”

就在这紧要关头,白福厚团长站出来向大家高喊道:“不怕死的站出来,跟我走!我领你们去找张政委(李兆麟)冯省委(六军政委冯仲云),!”谁愿意继续抗日救国的站出来跟我走!咱们中国人剩下一个人也要抗战到底!决不向敌人投降!白团长的这一番话,让我感到太阳一下子出来了,我头上的乌云散了,有人带路了!

白团长的话音刚落,孙国栋副官、杜景堂指导员、黄成植、赵军需官等人“唰”的一下站起来走到白福厚团长的左侧自觉地排上了队,共产党员站出来了,共青团员站出来了,革命战士站出来了,就连陈绍宾的警卫员杜宝祥都站了出来,杜宝祥的父亲是七军的战士,已经牺牲了。

大家站好队后,白团长宣布:“同志们,我们前面虽然困难和危险重重,但我们要团结一致,排除万难到西荒(黑嫩地区的统称)找省委和军部,现在马上下山过江。”

陈绍宾看大家都随白团长走,他也无可奈何地站到队伍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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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7-19 01:29:07 | 只看该作者
黑鱼泡脱险

正在这时,西边山顶上的岗哨下来报告:“报告团长,北边警备路方向又开来十几辆汽车,车上的敌人正分散开往这边走。”

白福厚团长思索了一下说:“同志们,敌人这是实行的拉网战术,咱们怎么办?”大家一起高喊:“拼了!咱们和他们拼了!”

白团长摇了摇头说:“不行,咱们人少,他们人多,再说 ,咱们的子弹也不多了,硬拼咱们吃亏,他们实行拉网战术,咱们给他来个漏网战术.”。

“漏网战术?怎么漏啊?”。战士们问了。

“听我指挥,一连、二连往西走,三连、四连往东走,大家赶紧分散开,能隐蔽的隐蔽,能撤退的撤退,等敌人过去了,大家去张家窑的平顶山集合。”

敌人就快上来了,我决定先猫起来再说。一棵横七竖八长满枝叶的大树下,有一团乱蓬蓬的蒿草,我身子贴地爬了进去。

等啊,等啊,四周鸦雀无声,二十分钟左右的工夫吧,敌人过来了,他们都是拉开距离,横向走着的。离我最近的伪军走路“刷拉、刷拉”的响声听的一清二楚。就在走到离我几步远的时候,听到远处一个伪军在喊话:“哎——咋样啦?看到什么了没有?”

这边的伪军回答:“没有啊——。”这时,一个日本关东军发话了:“说话地不要,说话地不行。”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的心里好象揣着一个小兔子,耳朵都能听到“蹦蹦蹦” 的心跳声。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终于,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敌人过了去。我忙从草棵子里爬了出来,慢慢试探地走了几步,没有什么动静,我撒开腿就往树密的“老瞎塘”里跑。跟头把势地好不容易钻出了这片树林。出了树林一看,朴厂长和柳明玉正在这转悠,她们看到我忙说:“哎呀,我们到处找你,你猫哪了?”

我告诉她们自己猫在了一棵大树下。朴厂长一连声的说:“躲过去就好,躲过去就好,咱们快走吧,我认识路。”

朴厂长带着我们翻过了几个山头,我们已经累得一步都不想走了,枪也扛不动了,两条腿发软,像面条一样,一条小树枝都能把我们拌倒,一阵风过来也能把我们吹倒。

我们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张家窑附近的平顶子山。山上已经有不少战士陆续地来到了这里。我们互相对望着,大家的脸都浮肿的变了形,脸上透着绿色。一个个有气无力的,眼睛无神地往上翻着。

这时,机枪手王玉春正拖着机枪往山上爬,看来他连扛机枪的力气都没有了。王玉春是个年青的小伙子,两只大大的眼睛,这个时候,我们看到他的眼睛已经肿的成了一条缝。他走一步歇两步,眼睛向上翻着,好象随时都会倒下去。我和柳明玉在山上嘀咕:“机枪手好象是不行了。”“恩,部队要是没有机枪可咋办啊,咱们得想想办法。”一边说着,我俩一边跑了下去。

我俩连拖带拽地把王玉春拉上了山,他一下子就躺在了山上,我忙着在盐口袋里翻着,看能找到什么吃的东西。嗨,真是不错,我竟然翻出来了大拇指一般大的一块肉,我赶紧把肉撕成细丝,送到王玉春的嘴里,他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使劲地吃着,一块肉下了肚,不大一会睁开了眼睛,王玉春坐了起来,他十分感激地和我说:“哎呀,哎呀,心口窝憋的慌,现在好点了,小李子,太谢谢你了,你这一块肉把可我救了,我都不行了……。”

柳明玉也在盐袋子里翻,她翻出来上次苗司务长分给我们的那块“马鞭”,马云峰一把抢了过去扔进了嘴里,一遍嚼着他还一边嘀咕:“哎……多亏你们还留点东西。”大家都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我们大家寻思,这一小块肉顶不了多大的事儿,兴许是肉里的咸盐起作用了吧?我们用手摸着自己的心口,胃都饿得缩成了一个小包,在摸摸肚子,一根根的肠子好象都能数的清。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开始点名,有三个战士没有答应,大家估计一是他们跑了,再就是倒了下去爬不起来了。部队从青山老道庙出发时有一百多人,现在连五十人都不到,如果再没有粮食,这支小部队也要垮掉了。

这时,白团长安排金指导员带着战士小萧(徐光海警卫员)和战士小王去附近的炭窑,想办法买点粮食。安排黄炮(黄龙吉)和李炮(李排长)出去转转,想办法打点野兽回来。其他的人员就地休息、等待。

我们心急火燎地等待着,心里想着,哪怕是有一伙人能弄来吃的也好啊,我们等着,等着,过了大约两个时辰,金指导员吁吁带喘地跑了回来,他脸上直冒虚汗,嘴上起了厚厚的一层白皮,大家急得忙问:“咋的啦?咋的啦?”

“哎呀,哎呀,别提了,他们两个把我给缴械了,他们两个带着枪跑啦……。”

“啊——”

原来是小萧和小王,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把金指导员的枪给缴了。金指导员带着一支大枪和一支手枪,他们把手枪缴了去,把大枪里的子弹退了出来又还给了金指导员,临走时,他们和金指导员说:“金指导员,对不起啦,你别怪我们,陈师长不是说让自谋生路吗?我们实在饿的受不了啦……。”

听到这一情况,大家都十分的紧张,我们处在敌人的包围圈之中,如果这两个人投奔了敌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时,陈绍宾又说了:“咳,走就走吧,好歹能出去混碗饭吃。”听了他的话,大家的脸色更加恐惧和难看。

白团长当机立断,不能等李炮和黄炮了,部队得赶紧转移。他高喊着:“部队集合,起队!”

我们又连续地翻了几个山头,最后一座山不太高,长满了柞树。到了山顶上一看柞树下面长了好些叫“山老荤”的野菜。看见这种野菜战士们啥都顾不得了,嗨,终于又有吃的啦。

“山老荤”长的既像葱又像蒜,吃起来也是葱蒜味,有黏液,还有些辣。大家拼命的吃啊,吃啊,吃得胃都生疼,直往上返酸水,受不了啦,就再含一粒咸盐,盐真是个好东西。

趁着大家吃野菜的时候队伍里的领导开了一个会,讨论这支队伍要往何处去。

师长陈绍宾和周云峰的意见是往东燕窝岛方向走,返回大旗杆,队伍进行休整。他俩说:“咱们掏鸟蛋收大烟税也够吃够花的啦,再不用这么挨饿受累的了”。

白福厚团长、孙国栋副官,杜指导员和黄成植的意见是过松花江到汤原、萝北一带去。

两种意见争得脖子粗脸红。白团长提出了三点:

一是往大旗杆去,没有我们的根据地,那里是七军的地盘,我们应该去找六军的领导,张寿篯政委、冯仲云省委和北满省委书记金策同志也在那里。

二是现在是夏季,大旗杆那里一片汪洋,没有船过不去。再说,七星泡子和七星河一带到处都是日本讨伐队的兵营,空中是敌人的飞机,半路上就会被敌人给消灭了。

三是如果往北走,绥滨、汤原、萝北都有我们的根据地,有地方关系,便于活动,兴安岭里面还有我们多处的后方密营和林业工人。

最后少数服从多数,部队决定往北走,过松花江。这时,战士们已经吃了不少的“山老荤”,吃不了的就装进了背包,部队又开始出发了。

漆黑漆黑的夜晚,没有月亮。下山后,我们走进了一片大水泡子。这个水泡子太大了,像是一片汪洋大海。水泡子里的水有深有浅,我们不知深浅地走了进去。据说这个地方叫“黑鱼泡。”忽然听到有人喊:“不好了!有人掉进去啦。”

原来这种湖泽地,上面的水草和底下的树根纠结在一起形成了草毡子,草毡子像毯子一样覆盖在水面上,人踩了上去,站不住脚,掉下去就上不来了。

两名战士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牺牲了。口令从前面传了过来:“停止前进,往回走”。我们掉转身又往回走,这时,孙国栋副官小声指挥着我们:“贴边走,踩硬实地。”

早上,天麻麻亮,星星还没退去,我们行走在沼泽地的边缘。前面的尖兵传来了口令:“注意,前面有警备路。”不大一会,口令又传了过来:“敌人的汽车过来了,就地卧倒。”

我们顿时都趴在了水里,白团长小声地嘱咐大家:“都藏到水里,不要露脑袋。”我在水草里找到了一棵“老山芹”含在了嘴里,身子和头也都埋在了水中。“老山芹”的颈是空的,人含在嘴里能喘气。

这时,赵军需官悄悄地摆手,把孙副官招到了跟前贴着耳朵说:“你过去看着老头(陈绍宾),别让他暴露目标。”孙国栋副官心领神会地爬到了陈绍宾的旁边。

不一会敌人的汽车“呜呜呜”地开了过来,车前面开着大灯,侥幸的是,敌人没有发现我们。

汽车过去了好一会,我们才从草丛中逐个的走出来,这时天已放亮,我们不敢在这里久留,赶紧钻进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冈,小山冈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柞树和榛材树丛。

太阳升起来了,照在人身上暖洋洋地,我们已经两宿一天没合眼了,太阳底下,大家都昏昏沉沉地在树林子里睡了过去。

午后,三、四点钟的样子,白团长和杜指导员要出去搞吃的了。临走时,白团长把队伍交代给孙国栋副官说:“我们去整点吃的,队伍有事你负责指挥。”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太阳已经偏西。白团长他们还没有回来,我们开始担心了。担心着他们的安全,千万别碰上敌人啊!我们这个队伍不能没有白团长和杜指导员这样的干部啊,只有他们才能领着我们继续前进。

看到大家焦急不安的样子,陈绍宾又说话了:“白福厚、杜景堂他们两个把你们扔在这里就走了,不管你们啦,你们还傻等什么?”

这一下子,大家更紧张了。赵军需官沉着地说:“不可能,他俩是老党员了。”

陈绍宾用鼻子哼了一声:“哼,老党员,老党员也得吃饭啊。”

孙国栋副官这时挺身站了出来:“大家放心,我担保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赵军需官和孙国栋的话,将大家的情绪稳住了点,但依旧心事重重。

太阳落山了,但天还没有黑,远远地我们看到了三个戴着草帽的人的身影。怎么回来了三个人?正在我们纳闷的时候,他们来到了我们跟前。白团长高兴地喊着大家:“快,快准备去吃饭,吃小米饭!”

一听说吃小米饭,大家都“嗷”地一声高兴地喊了起来,刚才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白团长领着附近修警备路的老乡来接我们了。大家过了警备路往北走,也就是两里来路吧,我们看到了草甸子上有两间草房。门口的大锅灶里,飘出了小米饭的浓香。

邓司务长给我们分饭了,每人分到一小碗,大家三口两口地就划拉进了肚。怎么办?没吃饱啊。白团长看到老乡还有半袋子亚麻籽,可能是准备下种的种子。就商量着买来分给大家。老乡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每人又分了一碗亚麻籽。

老乡们都不富裕,三天才能上关东军那里领一次粮,这次老乡们把粮食都给我们吃了。分完亚麻籽后,白团长向陈绍宾说:“我们今晚吃的小米饭和买的亚麻籽钱得给老乡。”

不料,陈绍宾脱口而出:“你买的,你给他们钱吧,我没有钱!”白团长气愤地对陈绍宾说:“今天这顿饭钱和亚麻籽钱必须得给,我们的钱都归你保管,你怎么没有钱?”孙国栋副官、赵军需官接着说:“你昨天还说,每人可发路费回家嘛。”这么一说,陈绍宾自知理亏,才从他军衣里挎着的黑绒布挎袋子里取出几张钞票(伪满币)交给了农民。

老乡们都很高兴,没见过当兵的吃饭还给钱,这时,他发现了我们几个女兵,就拉着白团长的手说:“你看看,妇道人家都出来抗日了,俺还有个儿子,让他跟你们上部队去打小日本吧,这里的伪军三天两头地来抓兵,俺可不能让他拿枪去打中国人啊。”

白团长说:“好啊,下次来,我们一定带上他走,这次我们有任务急着转移。”杜指导员也讲了话:“老乡们,我们共产党领导的抗联部队,一定能把小鬼子赶出中国去,谢谢老乡们对我们的支持,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

天大黑了,部队又出发了,一碗小米饭根本没够吃,大家一边走一边又把那碗亚麻籽吃进了肚,吃完了又喝了不少的凉水,这下不好了,到了半夜,我们都一个一个的蹲了下去,大家开始拉肚子了。

拉肚子也得走,这次走的是草地,寂静的夜晚,战士们趟草的声音唰唰的响。

天亮了,我们来到了松花江边的一个围子。围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人烟,成群的老鸹盘旋在上空,呱呱、呱呱地叫着。进了围子,到处都是烧毁的房屋和蒿草,房前屋后的蒿草里夹杂着韭菜和大葱。这时部队宣布休息,战士们急着拔韭菜和大葱充饥。

老鸹还在天上“呱呱”地叫着,这时,战士朱学成发现,围子里有好多的杨树,树上有不少的老鸹窝,出壳不久的小老鸹,张着黄黄的嘴丫子,在等着大鸟来喂它们。看见了这一现象,战士们都乐了,他们纷纷地往树上爬,去掏老鸹窝。掏下来的小老鸹还没长毛,浑身像个肉蛋蛋。大家开始拢火,准备烧着吃,这时,成群的大老鸹在天上凄惨地鸣叫着,一圈一圈地飞着,往下俯冲,不肯离去。

战士们都不忍心了,他们对着大鸟说:“咳,为了抗日只有牺牲你们了,我们是实在饿得不行了,要不也不会吃你们的孩子……”我可是一只都没敢吃,宁愿吃韭菜和大葱。多少天以后,做梦还能梦到那些鸟儿在空中哀叫着,盘旋着……。

正热闹的时候,杜指导员过来宣布站队、集合。他说:“咱们先不过江,我领你们去个地方。”

杜指导员带着我们奔村西头而去,来到了一个大院子前,院子里的房子挺大,没有门,房盖和房框子都烧毁了,院子里长着没膝深的蒿草。

我们进了屋,顿时,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呈现在了面前。

只见十几付烧焦的尸骨躺在地上,尸骨的锁骨上还栓着铁丝。最小的一付骨架看样子像是五、六岁的孩子。一付付头骨上黑洞洞的眼眶面对着我们,嘴上的黑洞好象是在向我们哭诉。

大家的心里一阵颤栗,这是我们的同胞啊,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杜指导员开始讲话了:“同志们,这就是日本人归屯并户,把我们的同胞都残忍地杀害了,中国人当前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同志们,没有国家,哪来的个人家啊?如果我们要回家,就是这个遭遇,就是这个下场,所以我们不能下山,我们一定要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去!为死难的乡亲们报仇!”

这时,黄成植带头领我们唱起了《日本强盗凶似狼》:

日本强盗凶似狼,强占我地方,
抢夺屠杀后,再烧我村庄,
可怜我同胞们千万民遭殃,
不打倒日本强盗国家要灭亡,
兵和民不要分齐心打敌人,
联友军杀仇人,仇和友认清,
穿枪林冒弹雨不怕水火深,
弟兄们向前进冲破敌中心,
不后退不投降,敌军火虽猛强,
我们心坚强。
震山河守四方,雪国耻复边疆,
万古把名扬。
前军仆后军上,攻上前交一仗,
任把碧血洒光,任把碧血洒光,
拼一死在战场,夺回我失地方,
为民族自强。
杀!!!

歌声一遍遍地在空空荡荡地围子里回响,战士们怒火在胸中燃烧,热泪在眼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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