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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神州奇侠》 温瑞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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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35:14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二胡·笛子·琴

  “秋色艳湖滨,桂花香满城。香风吹不断,冷露听无声。

  扑鼻心先醉,当义月更明。芙蓉千万朵:临水笑相迎。”

  这便是桂湖秋色,清美迷人,

  但桂湖又岂仅止于秋色?岂仅止于月色?

  古阳国志记截:“蜀以成都、广都、新都为三都,号名城。”

  新都的桂湖,浓绿艳红,柳暗花明,犹有小西湖之称。

  笛声清音,传自绿阴深处。

  萧秋水柱剑拾头,举日情潭如碧,红柱绿瓦,一片新喜的景意,雾气还氤盈在潭上,犹未散去,潭上荷叶清莲,新遇晨曦。

  只见桂湖上一道金红的桥道,直搭到湖心去,给人一种在阴凉花景中轻曼绚丽的感觉。

  萧秋水自幼长在成都,当然知道那就是“杭秋桥”。

  笛声就从“杭秋桥”那端悠悠传来。

  萧秋水只觉在烦躁中一片清凉,禁不住蹒跚着往“杭秋桥”走去。

  碧湖映潭,何其新翠。

  那湖上的水,深邃而宁静,像一面光滑的古镜,镜上没有鱼波。

  “杭秋桥”尽处是桂香柳影的“聆香阁”。

  这里水间旁的桂树,有六百多株,却有上五百多年的历史,还有:一株丹桂王。

  草亭如盖映清流。

  亭上有人,笛声扬起,悠悠袅袅,正是共长天一色,辽远方尽,那二胡却哀怨方新地接奏下去。

  啊,亲情、感情、远景、兄弟朋友,一一都也许哀伤地在乐音中点描着,让人深心地怆痛。

  萧秋水禁不住往“聆香阁”上走去。

  “聆香阁”中有三个人。

  萧秋水快要走近的时候,那二胡已愈低愈沉,终渺不见。

  然后那清婉铿锵的扬琴声又响起。

  铮淙宛若流水,激在石上;如将军上马时的环佩,系在鞍上。

  乐音中有清婉,亦有壮志豪情,要拔剑去闻鸡起舞。

  萧秋水听着,不觉热血盈胸。

  他本是性情中人,喜诗词,爱音乐,更嗜邀游天下,结交四方。

  现只见:阁中亭上,有三个人,两个男子,一个女子。

  女子正吹笛子,相貌平凡,手持一青绿得清澈的短笛,笛子很粗但笛孔很大,与一般笛子,很不相同。

  灰袍男子拉二胡,胡琴古旧,棱棱高瘦,肩膀低垂,看上去只不过二十来岁,但他的神情,如五六十岁的老人,已了无生机。

  正在弹奏的是一白袍男子,这男子稍为清俊,相貌亦觉稚嫩,膝上的扬琴又宽又长,所发出的乐音,却是高山流水,清奇无比。

  一曲已终,萧秋水忍不住拍手叫好,才发觉脸上已挂了两道长泪。

  白袍男于双手一收,姿势极是娴恬,举目笑道:“幸蒙尊驾雅赏,为何不移尊入阁一叙?”

  萧秋水笑道:“在下路过此地,能闻清音,实是万幸,不敢以俗步惊扰先生雅奏。”

  那女子忽然道:“见君眉字,听君言语,公子可是受人追杀,迫来此地?”

  萧秋水一怔,掷剑长叹道:“正是。在下走避仓皇,又与同行兄弟友济失散,内心悲苦,无复可喻。”

  灰袍男子缓缓道:“兄台既然身逢大难,又有缘得此相见,蒙兄赏听,吾辈当再奏一首,以解兄台内心积郁。”

  白衣男子与绿衣女子都点头说好,萧秋水见三人如此儒雅,且又投缘,更喜所奏之乐,心中很欣喜,当下道:“在下既将远行,难卜生死,能在阳关西出之前,再听三位仙乐,是在下之福也,盖所愿求,祈听雅奏。”

  绿笛女子敛衽道:“公子客气。”

  白衣男子净琼地调了两下弦,舒身道:“请兄指正。”

  萧秋水亦回礼恭敬道:“岂敢岂敢。”

  灰袍男子缓缓地提良二胡,置于腿间,缓缓道:“那我们开始了。”

  白衣男于与绿笛女子齐道:“好!”

  突然之间,自琴、自笛、自胡,抽出了三柄清亮的快剑,水溅一般刺到了萧秋水的咽喉!

  三柄锋锐的剑尖,犹如长线一点,都抵在萧秋水的咽喉上!

  萧秋水没有避,也来不及避!

  萧秋水连眼都没有眨,他惊愣,他诧异,但他没有害怕。

  萧秋水没有说话,他的剑还插在亭中地上。

  白袍男子肃然道:“好,好汉!”

  绿苗女子道:“你不怕死?”

  萧秋水道:“怕。我最怕就是死。”

  绿笛女子奇道:“为何你现在不怕?”

  萧秋水端然道:“怕还是会死。”

  绿笛女子道:“要是我们觉得你怕,就不杀你呢?”

  萧秋水道:“我萧某人要生要死,不须要别人来决定!”

  绿笛少女见他既无自负、亦无自卑的神情,忍不住道:“现在也是?”

  萧秋水道:“现在也是。”

  绿笛少女眼中抹过一丝迷茫的神色,喃喃道:“是……是……我也是……”

  白袍少年忽然接道:“我佩服你。”

  萧秋水正色道:“我也佩服你们。”

  白袍少年奇道:“为什么?”

  萧秋水笑道:“不是佩服你们的剑快,而是佩服你们的音乐好。”悠然了一会又接着道:“那还是很好很好,很好的音乐。为什么你们要个别吹奏,而不合奏?刚才一击,已足可见出你们出剑配合高妙,了无形迹,是绝对能合奏出更好的音乐的。”

  白袍少年与绿笛少女听了这一席话,眼里都绽放出炽热的光芒,连握剑的手也抖了一抖,只有灰袍男子还稳稳地握着剑,但也抬了一抬目。

  那目中的神采亦是奋烈的。

  白袍少年忍不住道:“你不怨我们?”

  萧秋水奇道:“怨你们什么?”

  白袍少年道:“你是被我们用计而擒,现在只要我手上一送,你就——”

  萧秋水但然笑道:“有什么好怨!你们是用音乐吸引我,也就是用音乐击败我,败就是败,有什么好怨!”顿了一顿,喘然道:

  “可惜,可惜我身上还有任务未了……”

  白袍男子难过地道:“但我们还是骗了你,”低下头去。咬着嘴唇,道:“而且是要杀死你。”

  萧秋水默然一阵,道:“我知道。”

  白袍男子忍不住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吗?”

  萧秋水苦笑道:“不知道——不过,我想,你们一定有你们的理由的。”

  白袍男子黯然道:“因为……因为……因为我们就是三绝神剑的三名同门,笛剑江秀音,琴剑温艳阳,胡剑登雕梁。”

  萧秋水失声道:“你们……你们就是‘三才剑客’!”

  白袍男子点头,道:“三剑联手,江湖莫敌!”

  灰袍男于突然说话了,一说就是喝道:“收剑!”

  三柄剑又神奇般消失了,消失在他们的琴下、胡琴里、笛子中。

  萧秋水摸摸咽喉,抱拳道:“既是孔扬秦同门,敢问因何不杀?”

  灰袍男子沉声道:“因为我们看得出来,你是条汉子,而且也是知音人,对知音人,我们要给他一个公道,但是掌门之命难违,还是要杀!”

  萧秋水一怔道:“那是——?”

  灰袍男子道:“拔你的剑。”

  萧秋水缓缓把剑拔出,灰袍男子目光收缩,道:“扁诸神剑?”

  萧秋水道:“正是。”

  灰袍男子脱口道:“好剑!”

  萧秋水道:“你们是权力帮中的?”

  灰袍男子道:“不是。我们自小无父无母,加入了三绝剑派一门,所以掌门要我们做什么,便得做什么。”

  萧秋水道:“闻三位琴音笛韵,当非匪患之辈,难道孔扬秦所作所为,不是权力帮傀儡?!难道权力帮向来所作所为,三位充耳不闻?!”

  灰袍男子沉默良久,终于道:“吾等非冷血之徒,然恩深如海,不能相忘。”

  萧秋水长叹一声道:“哦。”

  灰袍男子道:“我知你心中不服,但二十二年前,若无孔掌门人,我们又岂有今日?身不由己啊,身不由己!”

  萧秋水静静听完了之后,忽然道:“你们的心情,我很了解。只是音乐如溪流,自见格韵,若清浊不分,既无仁心,又清韶何来呢?”

  灰袍男子进了一步,忽然厉声道:“多说无异!我们练剑,向以三人合击,这是我最后提醒兄台之事!”

  萧秋水爽然道:“承兄抬爱点醒,在我未死之前,还是要劝三位,摧陷廓清,存正维义,方为音乐之道,三人合奏,如剑合击,更有奇境。”

  语锋一挫,抱拳道:“三位联手,在下当知非所能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请各位手下不必容情,若在下不幸战败,乃艺不如人,绝不怨恕三位!”

  语锋一落,提剑虚刺!

  剑指灰衣人,灰衣人身形往后一长,铮地自二胡中抽出长剑。

  萧秋水一招虚刺,也不追击,抱一归元。灰衣人长剑抽出,也不变招,一弹,剑势直走萧秋水胁下要害!

  萧秋水剑身一黏,一招“移花劫玉”,以浣花剑派的轻巧,带过灰衣人洒落的一剑!

  没料他的剑方才黏上去,灰衣人的剑忽然变成了三柄。三柄长剑若水无骨,飕飕飕飕几声,萧秋水情知压力太大,剑招太锐,即收剑飞退,但胸腹之间的衣衫,已被剑气杀得片片破碎。

  灰衣人冷冷一句:“得罪!”挺剑又游身而上,另外绿笛少女江秀音,白衣少年温艳阳的剑,也同时自其他两个角度刺到!

  萧秋水抖擞神威,焕花剑派以招式繁复精奇为主,一连刺、戮、点、捺、掣、拦、划、割,刺出了八招二十六剑!

  三才剑客挡了二十七剑,还了三剑。

  这是第一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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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合就不同了。

  主动攻击还是萧秋水,他攻出了五招十九剑,对方还了十一剑!

  第三回合就更糟了。

  萧秋水攻了三招十剑,对方反击了十三剑!

  到了第四个回合,萧秋水接了二十一剑,才还了六剑。

  第五回合,萧秋水只反攻过一剑。

  第五回合之后,萧秋水就完全落于下风,连反击的机会也没有。

  第七回合、第八回合、第九回合、第十回合……萧秋水额上已渗出了汗水,所有的伤口,都在作痛,周遭的剑尖,都在他剑身的左招右架上形成一种“叮叮叮叮叮叮叮叮”连响之声。

  萧秋水的剑愈弹愈快,对方三人的剑也愈刺愈快,就像三只不同颜色的蜻蜓,把水上点得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涟滴。

  不可恋战。

  萧秋水猛地一剑横扫,带过三柄长剑,一连“叮叮”之声响了三十一次,原来这一带之下,对方三人已刺出三十一剑,都刺在萧秋水的剑身上,犹如音乐一样,煞是好听。

  萧秋水长身而起,如飞鹞一般,正要掠出长亭!

  但三点剑尖半空追刺,分成三个角度,却自同一方向刺来!

  萧秋水人在半空,本避无可避,但浣花剑派的武功,确有其独到之处,萧秋水一招“花落无凭”,忽然身子脱力,犹如海天一线,平平跌落下来!

  那三柄剑就在他眼前、鼻尖、胸襟“嗤嗤嗤”地闪过。

  “飞花无凭”乃萧栖梧观落花时随风起,时随风落,如人生去来,无常无依,所以创出这一套身法,突如风吹,起伏无栖。三才剑客虽剑法自琴、胡、苗中悟理,但变化上却与浣花剑派的剑招各有擅长,以悟性及气质论,以一战一,萧秋水可稳胜三人中任何一人,纵二人合击亦可应付,但以三人力战萧秋水一人,萧秋水就远非所敌了。

  这三剑一起疾点,萧秋水即刻一落平跌,但在同时间,三点剑尖立时往下刺到!

  三支剑锋划空“飓飓”之声,萧秋水足尖才告沾地,三剑已在他眼、鼻、胸三寸之遥!

  萧秋水甚至无法等到足跟着地,他的“铁板桥”已倒弯过去,后脑沾地,三剑险险刺空!

  这一下“铁板桥”,弯成如一道拱桥,应变之急,姿态之妙,世所难见;但三才剑客剑势突分,三人忽然前倾,向前俯身,居然剑越萧秋水头顶,三剑反刺萧秋水背心,三人的姿势,与萧秋水平胸而立,只是一向后弯,一向前倾,姿采之妙,从远远带着水光雾气望过去,红亭中的四人斗剑好不美妙,只是杀着却尽在里头。

  萧秋水退无退地,进无进处,这三剑反刺,未着前忽然三剑剑身交错一起,发出了一声三种乐音的剑击之声,三剑一分,如一剑三刃,以三道死角,击杀萧秋水。

  萧秋水足跟未着地,剑路已被对方三个身子封死,背后三道剑路,又无可抵御,除一死外,别无可能!

  就在这时,忽听“呛廊嘟嘟呛”一阵连响,黑影顿清,旭日重现,萧秋水忽觉得眼前一亮,剑气突去,猛吸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未,只见澄湖碧水,人影熟捻,忍不住欢愉无限,长啸起来,一身污血,化为清明!

  笛剑江秀音的剑锋,就连在笛身上。

  所以她每一剑划出,笛孔破空,因而都带笛韵!

  但是眼看她的剑刃就要刺中萧秋水命门死穴上时,她不禁暗自悠悠一声哀叹。

  她喜欢这个潇洒,然而豪侠精悍的青年人。

  可是她突然发觉了一件事!

  她的笛韵忽然换成了杀声!

  一柄雪亮如尖片的剑,在她以为不可能的情形,一振间攻出一十六剑!

  她能在一振间刺出十三剑,可以说是三才剑客中最快的。

  可是对方比她还多攻四剑!

  “呛嘟哪啷呛”的声音,就是二人互拼剑锋,交击下响起来的!

  可是对方多了四剑,而且突如其来,第一剑震飞了绿笛,第二剑刺伤了手腕,第三剑封死了退路,第四剑剑尖突然止住:

  而剑尖就停在她的咽喉上。

  江秀音闭起双眼,却发现对方毫无动静,缓缓睁开双目,只见一白衣、长袖、骄傲、无情的年轻人,手上稳如磐石,长剑平指,剑尖指在她咽喉上,眼睛不眨,望定了她。

  江秀音也不知为什么,竟然脸上一热,猛掠过一人的名字,吃惊道:“海南剑派,邓玉平?!”

  那年轻人眼角似有了笑意,已不如开始时那么无情,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邓玉平,是邓玉函。”

  邓玉平,邓玉函。

  人说海南剑派掌门年轻俊秀,风流倜傥,年方二十七,已是一派掌门,海南剑派到了他手上,不但发扬光大,而且长袖善舞,从远霸外岛,到侵占中原,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

  邓玉平的身边充满了令人心动的传说。

  然而邓玉平也有个出名的弟弟,就是邓玉函。

  年轻的人都听过他们兄弟的传说,年轻的少女尤是。

  江秀音当然听说过邓玉平,亦听说过邓玉函,而今站在她眼前,打落了她的剑,用剑指住她咽喉的快剑者,脸容冷峻、倨做,但又十分无邪,眉字问略带微愁的人,就是邓玉函,这消息令她震住,且也怔住。

  ……邓玉函?

  白袍少年的剑招最好,因为三人中,他最有悟性,而且最骄傲。

  骄傲的人都较注重杀着与花式,剑法多走偏锋、繁复或怪异。

  可惜他撞上的不是邓玉函。

  邓玉函也是个骄傲的人。

  邓玉函一生中只服两个人。

  一个是哥哥邓玉平。

  一个是兄长萧秋水。

  白袍少年温艳阳眼看一剑要命中萧秋水时,他心中亦有惋惜之情,这惋惜之情使他剑法缓了缓,剑劲也稍松了松。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长剑剑尖被人双指所挟!

  他立即反转剑尖,这一着能把对方二指割断!

  但就在他变招的刹那,那人的手已改搭在他的剑身!

  他一扭之力,如嵌在磐石中央,丝毫未动!

  他心里一凛,连忙抽剑,但对方已搭上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立时如被铁箍扣住!

  他此惊非同小可,抬头一望,萧秋水已不见,换来一个又高又瘦、看来懒洋洋的散慢汉子!

  但于一瞥之间,那人另一只手已搭上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立时酸了,剑锵然落地。

  但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已扬起扬琴,往来人天灵盖拍打下去!

  不过他的手才扬起,那人另一只手又扣住他的脉门!

  原先那只手已从他手臂改成捏住他肩膊关节!

  温艳阳惊惧莫已,那人还是懒懒散散的,但刹那间已从“太极擒拿手”改换成“八卦擒拿掌”,换了七八种擒拿方式,摸钳拿住他全身十六道大小要穴,温艳阳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有苦笑道:“你是谁?”

  那懒汉懒洋洋道:

  “我……的……名……字……很……长……我……叫……左、丘、超、然……”

  复姓左丘,名为超然。

  左丘超然是个懒人,所以萧秋水、邓玉函、唐柔、铁星月、邱南顾、康劫生等人戏称他为“散骨大仙”。

  左丘超然懒起来,连吃饭都懒。

  甚至连睡觉都懒。

  但是左丘超然是天下擒拿第一手项释儒与鹰爪王雷锋唯一嫡传徒门,他七岁练起,十三岁时一双手,连秃鹰爪于都抓之不伤,十五岁就把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铁环扣”龚振北双手拗断,十六岁时在“鹰爪门”中,仍属最年轻的一代,但门中高手,见之无不尊为“小师叔”,十九岁时认识萧秋水,结为莫逆之交。

  无论谁双手沾上他,都要倒霉。

  当日之时,若不是左丘超然一双手扣住铁腕神魔傅天义双手,萧秋水还真未必能成功地刺杀了他。

  三人中武功最高,内力最厚,应变最快,智谋最得者,其实是胡剑登雕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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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雕梁也较为无情。

  也许他年岁也比较大,身份也较为高,也许是因为阅历与责任之故,他虽然也惜重萧秋水,但下手却绝不容情!

  但在突然之间,他听到一声叱喝:

  “着!”

  一道白光闪来,他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声清叱是出自女子口音时,白芒已没入他的胸襟!

  他仅及时闪了闪,但一柄七寸飞刀,已没人了他的臂膀里。

  他脸色惨白,长剑一松,左手抚臂血渗灰衣。

  但他哼也不哼一声。

  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女,若不是伊穿着劲装,谁也料不到能使这样迅速及准确的暗器者居然是个女子。

  这女子清明的眼睛望着他。

  登雕梁抚臂恨声道:“唐家?”

  这女子点点头,道:“唐方。”

  “唐方!”忍不住过去要握她的手。

  唐方也情不自禁伸出手来让他握,旭日已成晨曦,水气满散,日暖水清,红桥媛媛,他们的情感自然得就像青天白日,水映亭云。

  萧秋水还是忍不住叫道:“二弟!三弟!你们都来了呵!你们都来了呵!”

  左丘超然道:“只要不死,自然都来了。”

  邓玉函也笑道:“来得还算及时。”

  唐方忽然道:“这三人,杀还是不杀?”

  萧秋水怔了,道:“当然不杀。”

  唐方笑道:“为何不杀?”

  萧秋水搔搔头道:“好像……好像是因为……因为刚才他们也没有杀我……不,不不不不,我太高兴了,高兴得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连理由都不知道了……”

  唐方笑道:“我知道了……”又向登雕梁道:“你走吧!”

  萧秋水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真的放了他?”唐方回眸道:“你说不杀,我就不杀。”

  然后她忽然脸飞红了起来,那红彩就如晨晕一般自然,自然得像绿,漂亮得像红,处处皆是风景。

  唐方悠悠又道:“其实要不是登兄专注出剑要杀萧兄,我还绝对不能出手就伤得了登兄。”

  登雕梁郝然道:“唐姑娘,你这一刀我也许接得下,但登某也知接不下你下一刀。”

  左丘超然也笑道:“温老弟,我的擒拿手要不是先发制人,先钳制住你长剑,恐怕胜负迄今尚未分哩。”

  温艳阳脸红了一红,道:“以一对一,我非你之敌。”

  邓玉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收了剑,向江秀音长揖了一下。

  江秀音回头就走。

  萧秋水忙道:“承蒙三位适才不杀之恩,今后两不相欠。三位亦知,我两位拜弟及唐姑娘已经到来,三位要杀我等绝无希望。三位器识、胸襟、品格,都属上乘,为何要附蛆到底,而不弃暗投明?大义灭亲,乃大侠之勇!惟举世浊流,君等何不仗仙乐清耳,亦清人世?此次别后,或再追狙,在下等亦无怨态。然三位恩怨分明,胜败不狎,乃真君子也,为何不扬名立世,替江湖上清出一条坦荡之道:何苦甘心附丽权魔,自败身名于百世?!”

  温艳阳听得这番话,年轻的目中一片茫然;登雕梁却长揖到地,也不打话,返身便行,终在远处消失。

  他们又重逢了!

  阳光满地,风动叶摇,红亭绿瓦,简直像婉丽的国画一般。

  你想他们该有多高兴?

  可是他们不能光只是高兴,前路茫茫,还在等着他们四人去披荆斩棘。

  所以他们欢笑、互问、畅谈,然后:

  继续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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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笑饮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五月十六。

  六龙生气,大明天恩。

  忌:出行动土安葬。

  初七己亥木危制亢。

  宜:结网取鱼。

  游祸天地横天朱雀。

  冲煞二十六西。

  穿过四川省,即进入贵州。

  到了贵州,他们意欲取道黄果飞瀑,渡乌江,不久即可进入广西省。

  入广西,就可以到桂林。

  抵桂林,就可以见着孟相逢、萧易人、萧开雁、唐朋、唐刚、邓玉平……可是真的那般顺利么?桂林的淙花分舵,真的有这般平静么?

  ……

  这日,他们来到了贵州甲秀楼。

  一路平安,但心中,却是惴惴不安。

  所幸他们是天性乐观的人,何况,他们又在一起,虽然心急如焚,但心里还是很快乐,就算天塌下来,也一样当作被盖取暖。

  水从碧玉环中出,

  人在青莲瓣里行。

  南明河上,就是名闻天下的甲秀楼。

  甲秀楼,真是甲秀天下,横跨河上还有一道霁虹桥,登楼眺望,前临芳杜洲,北接浮玉桥,南临万佛寺、翠微阁,菁华汇集,美不胜收。

  他们一行四人,就在甲秀楼充饥,因事急如燃眉,也无心赏景,只偶尔开几句玩笑罢了。

  霁虹桥上,可以看见光采夺目的甲秀楼,亦可以俯望南明河的浅浅清流。

  他们四人走过。

  邓玉函说:“我饿了。”

  左丘超然笑道:“人家的传奇里,侠客们都是高来高去,银两花不尽,肚子不会饿,可是我们……”

  “嘿……肚子吱咕叫,银两又在突围时掉光了,哈!哈!”说到无奈,只好干笑几声。

  萧秋水淡淡地道:“难怪我们的遭遇,不会被录在传记里了。”

  唐方忽然激动地道:“不,你们一定会被记下来,”一大家站住,错愕地望着她:“你们少年时就敢惹权力帮,冲出剑庐求援,对三才剑客饶而不杀,身上连一个钱也没有,还上甲秀楼大吃……”唐方眼神里充满着光采,炽烈地道:“你们这些虽然不像故事中的大侠、侠女,但是你们更亲切、更真实、更人间………

  大家都怔住了。邓玉函忍不住道:“唐方,难得你相处时短,却这般了解我们……江湖上却有不少人说我们是无行浪子哩。”

  萧秋水却柔声道:“唐方,我们被记下,那你也将被记下。”

  唐方抿嘴一笑,终于忍不住要笑个痛快,就像一朵花绽放,尽是芳心可可。

  左丘超然接道:“好。从今以后,我们都不叫唐姑娘了,要直呼你唐方罗!”

  唐方笑道:“这当然。嗯,听说除康劫生外,你们另外的好兄弟,铁星月与邱南顾也要来吗?”

  邓下函道:“正是。可是他们向不失约,而今未至,很可能是遭了权力帮的……”

  左丘超然接道:“不。我在放走劫生前有一条件,就是问明老铁和小邱的下落。据说是他们三次想自外攻人,但皆被挡了下来,之后生死不明了……”

  萧秋水长叹道:“老铁莽直冲动,但愿小邱能制住他的野性。”

  左丘超然却摇首道:“可惜小邱也是疯疯癫癫的。”

  唐方侧旨问道:“听说你们对铁星月及邱南顾的感情,似乎比劫生要好?”

  萧秋水、左丘超然、邓玉函三人几乎异口同声道:“要好多了!”

  左丘超然笑道:“老铁最喜欢放屁……”

  邓玉函笑道:“小邱什么都好,却是怕鬼……”

  萧秋水忍不住也笑道:“他们俩,真是一对活宝。有他们在的地方,天下大乱!”

  他们谈笑着走进甲秀楼,叫了几道小菜,大嚼起来。

  甲秀楼本是名楼,是风景而不是饭店,但有钱有势的人却把它买了下来,换上个招牌,在这儿吃东西,自然都会贵一些,他们没有钱,但唐方从发上摘下了一枚金钗,这金钗价值不菲,何况金钗上还刻有一个小小的“唐”字。

  唐家的东西都是值得人信赖的。

  奇怪的是这家店子的招牌竟空白无一字。

  萧秋水、唐方、左丘超然、邓玉函四人走迸了甲秀楼,叫过了菜,菜送上来的时候,萧秋水就要起筷,然而唐方却阻止了他,做了一件事。

  就是摘取发上的银针,在每道菜里沾了一沾。

  唐方的发上饰有银针金钗。金钗可以作暗器,银针则探毒。

  菜里没有毒。

  萧秋水道:“唐姑娘真是心细如发,三才剑客既截击我于桂湖,这一路上去桂林,绝不可能平静无波的,真的还是小心点儿好。”

  左丘超然慢条斯理道:“百毒神魔的嫡传弟子与一洞神魔座下的四个宝贝,只怕也会跟上来。”

  邓玉函冷笑道:“不怕他不来,要是南宫松篁来,说什么我也把他诛之于剑下!”

  唐方悠然道:“这些人还不怎样,要是康出渔、沙千灯等来了。倒是不易应付。”

  萧秋水道:“不过要是他们追来了,也等于是替浣花派引开了部分强敌。”

  四人吃吃谈谈,日正午阳,恬静如画。

  这时一位伙计走了近来,脚下似给痰盂绊了绊,身子砰地撞在萧秋水等人的台角上,手也立时砰地按在桌子上!

  萧秋水眼尖,喝道:“此人易容!”

  那人长身而起,倒窜出去!

  他倒窜的身形恰好闪过萧秋水一剑!

  可是却闪不过左丘超然的手。

  左丘超然一手揪住他的衣领,虎爪抓脸!

  那人竭力一闪,一张脸皮竟被抓了下来,跟着“嘶”地一声,那人衣领撕破,翻身而出,正要抢出窗外。

  窗外是南明河!

  萧秋水的母亲是孙慧珊。

  孙惫珊家学渊源,父亲是当今十字剑派之老掌门十字慧剑孙天庭,母亲则是天下易容大家“慕容、上官、费”中排行第三的费宫娥。

  孙慧珊虽是女子,但却喜弄枪玩刀,对十字慧剑练得直追孙夭庭,然对母亲之易容术,却不感兴趣。

  孙天庭自是高兴得笑呵呵,费宫娥却无可奈何,虽则如此,萧夫人孙慧珊的易容木,亦有她母亲的二三成本领,这二三成本领,在江湖上已是了不得、不得了的了,至少可以把“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康出渔、沙千灯、孔扬秦也骗倒,以为阴阳剑张临意复活了。

  萧秋水是磊落男子,不喜易容,易容本领,根本没学,对浣花派的剑法,却自有悟性,也自创一格。

  他自幼聪颖,性格好奇,且耳儒目染下,对易容术也颇晓些微,虽只有母亲的一二成本领,但天下三大易容高手的子弟,还会差到哪里去?他这一下本领,至少必远在一般宵小易容术之上。

  所以那伙计行来时,他本不甚觉意,但待那人一摔,他立时警觉。立时瞥见此人耳角有一道黏痕,便叫了起来,要大家小心,那人一逃,即作贼心虚,他便立时出剑!

  原来一般不精之易容术,耳际颈边总留一道缝痕,萧秋水懂得易容,自然一看就给他看出来了。

  萧秋水一出手,第二个出手的就是左丘超然。

  擒拿手本就要求反应快,快得像自然一般,因为擒拿的时候,要制胜于人,则必须比意识还快,不但运用到潜意识,甚至要无意识的十尹也一样可以制人于死地才算到家。

  所以练擒拿手的人,一招一式,无不练习千百遍,但这点在左丘超然来说,每招每式,从小到大,莫不练过十万遍以上。

  甚至一个细节、一根指头、一个姿态,也是要苦学,因为擒拿手看来握拿之间便能制人,但如遇到高手,你不通变化,只求一招一式硬使,那等于是送上前去挨揍而已。

  来人虽扯破衣衫,脱身而逃,但脸上易容,也给撕了下来,这人翻身就要出去,这时扑面阳光,湖清水明,只听邓玉函叫道:“南宫松篁!”

  南宫松篁!

  百毒神魔华孤坟的嫡传弟子:南宫松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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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37:57 | 只看该作者
       华孤坟被唐门唐大所杀,但唐大因一时大意,为毒所制,却死于康出渔和辛虎丘的暗杀,也可以说是间接死于华孤坟之手的。

  唐大倒下后,邓玉函曾与南宫松篁对峙过,差一些就着了南宫松篁的道儿。

  想起那一场对峙,邓玉函犹有余悸,对南宫松篁,却是化了灰也识得他!

  在认出来的同时,邓五函就出了剑!

  南宫松篁一旦被认出来,立即就逃,连毒也不及施放!

  他避过萧秋水一剑,挣脱左丘超然的双手,立即掠出窗外。

  长空幻起一道血箭。

  南宫松篁显然已中剑。

  南宫松篁要落到霁虹桥上,然而却失足坠入河中。

  清澈的流水,立即冒上一股红泉。

  然后唐方就出手了。

  唐家的女子素来不会妇人之仁到放虎归山的。

  唐方如燕于一般,掠过蓝天,自上而下,打出了几点一闪而没的黑点,射人了河中,然而巧妙地一侧,如燕子剪翅一般。又飞回甲秀楼中。

  河里冒出的不是一道血泉,而是五六股殷红涌上。

  谁都知道,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没有南宫松篁这个人了。

  唐方轻盈地坐了下来,萧秋水叹了一声,道:“我现在才真正感受到‘笑饮一杯酒,杀人都市中’的滋味。以前以为这是豪迈行止,后来想及被杀者的心情,却又是另一般滋味,死者的悲落却造成了杀人者的意气风发。唉!”

  邓玉函沉默了一会,道:“不过南宫松篁这种人,确实该死。”

  左丘超然道:“快快吃吧,吃饱了好赶路,早日到桂林,早日好。”

  唐方摇首笑道:“你们吃吧,我已饱了。”

  三人又吃了一些,冷听一人笑道:“吃吧,吃吧,再吃多一些,黄泉路,路不远,宁作饱死,不做俄鬼。”

  萧秋水等人吃一惊,只见对面桌上,坐了一位彪形大汉,足有七尺高,一身肌肉隆起,瞪目虬髯,却正在冷笑着,一面拿出了两根细针。

  原来萧秋水等人,一进来就已看见此人,此人虽牛高马大,但在真正的武林中人眼中,体积的庞大是毫不足道的,越是高手,容态反而越是平凡。

  而今这大汉并不使萧秋水等人吃惊,吃惊的是他取出两根细针,分左右手握着,显然就是他的武器。

  一个这般彪形大汉的武器居然是一双绣花针,这就不平凡了。

  唐方思想起一人,失声道:“‘不见天日’柳有孔:柳双洞?”

  大汉暴笑道:“不见天日,就是本人,哈哈哈哈……我这双绣花针,不绣鸳鸯不绣花,只刺瞎子两个洞,好姑娘,我把他们几个刺成瞎子后,再来跟你抵死缠绵……”

  唐方脸色怒白,双肩一牵,立即就要发出暗器,但背后陡然响起一阵巨大的风声,其中夹杂着一丝尖锐的厉声,狂袭而来!

  萧秋水没有出手。

  邓玉函也没有出手。

  连左丘超然也不动手。

  为什么?!

  唐方来不及施放暗器,前有桌子,后有暗袭,飞身而起,柳双洞的双根针闪电般在她“环跳”、“四白”二穴刺了一下,唐方就摔倒下去。

  唐方跌在地上,秀发如云,铺在地上,柳双洞竟看得痴了。唐方倒下去才看见背后暗算她的人。

  一个商贾打扮的胖子,拿着一根长棍,奇怪的是长棍起端比一般的棍于都粗,如碗口股大,但棍子很长,愈到尖端愈细,到最后细如牛毛一般。

  这根棒子可以使出棍法,但亦可以当作剑使。

  拿这种武器的人,武林中只有一个人,就是“咽喉穿洞”钟无离:钟一窟!

  柳有孔、钟无离是“一洞神魔”左常生座下两员大将。

  左常生是肚子一个大洞,他以这点残缺来杀人,所以外号称作“一洞神魔”。

  然而他手边这两员哼哈二将,柳有孔与钟无离,都是要人穿侗,眼睛穿洞及咽喉破洞,所以又名柳双洞与钟一窟,都是武林中极其可怕的辣手人物。

  唐方料不到还有权力帮的人在店里,是因为她料不到权力帮的人竟眼看南宫松篁被杀而袖手不救。

  以唐方的武功,纵受暗算,两方夹击,也不致于败于顷刻,这更是因为她料不到萧秋水、左丘超然、邓玉函等,竟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牵制住这两个恶客!

  为什么他们不出手?

  唐方知道时已经迟了。

  因为她也看见了萧秋水、左丘超然、邓玉函他们。

  他们已倒了下去,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但眼神是急切的、焦虑的。

  为什么他们会倒下去呢?

  一想到这点,唐方就明白了。

  那一拍,南宫松篁迫近桌子时假装摔倒前的一拍。

  这一拍,已在菜肴中布下了毒。

  却惟独唐方未吃,其他吃的人都中了毒。

  唐方这时气得简直要哭了,但她紧咬着唇,咬得下唇都白了,就是不哭。

  多年唐家的教育告诉她:要坚强,不能在敌人面前哭。

  所以她不哭。

  钟无离的第一句话是得意非凡、狂妄自大的,但确也解了唐方心中的疑团。

  “你们虽杀得了南宫松篁,却不料他一拍间下了毒,他料不到我们见死不救,却造成我们的得手,因你们中毒!哈哈哈哈……”

  柳有孔也妄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其实没什么!就是软麻散,你们现在,嘿,有脚,不能走,有手,不能打,有口,不能言。越轻的毒越易下,凭南宫松篁那死鬼,一拍间也不能下什么重毒!嘿,嘿,嘿!”

  钟无离也笑得意十分:“而且这种毒啊,药力只盏茶的时间,就消失了,但我们呢?哪——”一俯身,一探手,转眼间封了萧秋水“哑穴”、“渊液穴”、“京门穴”、“大椎穴”,再回头,照板照眼地也点了左丘超然的穴道,那边的柳有孔也点了邓玉函的穴道,接道:

  “眼看你们功力恢复,但又被我们点了穴道,还是不能动、不能打、不能叫、不能生、不能死,哈哈哈哈……”

  笑声一敛,又道:“其实你们怎样都逃不出我们手掌的,就算逃得过这一关,下一关我们帮里的神君出手,你们怎逃得了!哈!哈哈!”

  钟无离扬扬铁杵,又加了一句:“而我们要你们怎样,你们就得怎样,哈哈哈……”

  柳有孔一双怪眼,打量着唐方,眯眼笑道:“尤其是这位如花似雪的大姑娘嘛——”忽见唐方脸色煞白,一双清水分明的眼睛大现杀机,美丽得让人动心中竟隐透俏杀,不禁一噎,竟说不下去,却侧首见萧秋水望来,嘴唇溢血的,显然因怒极而齿噬及唇,以致沾出血来,柳有孔勃然大怒:“好!你这臭小子敢看我不顺眼,我就要挖你双眼!”

  说着一步过去,提针便刺!

  这一刺,就要把萧秋水刺成一个脸上有两个血洞的瞎子!

  忽听楼下有人大声道:“我们一直攻不进去,真他妈的憋气死了!”

  另一人声音甚是尖锐,道:“死了死了,又不见得你真的死了!”

  这两声对话语音宛若破锣,人仍在霁虹桥上,但语音如在楼上,简直像打钟敲鼓一般,钟无离、柳有孔二人对望一眼,迅速地行动起来,一连拖了七八面桌布,然后把萧、左丘、邓、唐四人踢到一张桌底下,用桌布盖了起来,又压放几张凳子之类的东西,就像这间茶楼上摆置贮物的地方。

  钟无离压低声道:“你们暂且待着,我们看清楚对方来路后,做掉他们,再与你们乐。”

  四人在桌底下挤在一起,心中无限凄苦。唐方恰巧头枕在萧秋水胸前,发丝如雪,幽香若兰,萧秋水心中一荡,忙敛定心神,暗骂自己:这是生死关头,岂可如此轻薄!顿感无限报然。

  这时楼下的人又说话了:“咦,这里有座茶楼。”

  另一人没好气道:“瞎的呀你!这偌大座楼,现在才看到!”

  原先那声音粗重的人道:“嘿!我也是早看到了呀!只是故意就说话给你听罢了!我还知道这楼叫做什么呢!叫做甲秀楼!”

  第二个声音尖锐的人怪叫道:“当然知道叫什么楼了!大大个‘甲秀楼’写在上面,三里以外也看见啦!叫做甲秀楼!”

  那粗声大汉怒道:“我又不是说给你听!”

  那尖声大汉反驳:“那这里又没有别人,你是说给鬼听了!”

  粗声大汉道:“那边有条狗,我是说给狗听!”

  尖声大汉道:“哦!你会讲狗话,一定是狗了!”

  大声粗声道:“我现在就对着狗讲话!”

  大尖声道:“这狗话跟人话倒蛮像的嘛!”

  粗声大汉怒道:“放屁!”

  尖声大汉也叱道:“你放狗屁!”

  粗声大汉不可抑:“狗放屁!”

  尖声大汉怒极:“你屁放狗!”

  忽然一阵静默,粗声大汉竟抢天呼地地笑了起来,一笑不可抑,大家都觉纳闷,只听那尖声大汉没好气地道:“他妈的!笑什么笑!笑你没有嘴巴啊?!”

  那粗声大汉像笑得接不上气,边喘边道:“哈……你……你输了……哈哈哈……”

  尖声大汉忍无可忍,怒喝一声,这声音把远在楼上,但因穴道被封,无法运功的四人,震得跳了一跳,可见这大汉内功之精深。

  “我有什么输?!你说!你说!!你快给我他妈的说!”

  那粗声大汉在尖声大汉喝时,依然笑得死去活来,把对方喝问,置之囹圄,此刻忍笑喘道:“哈……屁……屁那里可以放……放狗……你说错话了。我们说过……哈哈哈…骂架可以,但无理不可以……你……你刚才就全无道理……哈……所以你输了……哈哈……”

  尖声大汉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天惊动地,连楼上的柳双洞,钟一窟也变了脸色。

  这次轮到粗声大汉笑不出了,怔怔地望了一会,跺足怒道:“你知什么?!”尖声大汉径自在笑,粗声大汉忽然怒喝一声,呼地打出一拳,尖声大汉声音陡止,也呼地打出一拳,人听“蓬”地一声。两人一时都笑不出。

  这下楼上的钟、柳二人,相觑了一眼,手上的兵器不禁都紧了紧,从刚才两名大汉对打一拳的拳风中,可以得知这两人拳势之霸道,真可说是无坚不摧!

  只听尖声大汉怒道:“我为什么不可以笑!”

  粗声大汉暴躁地道:“因为你没有理由笑,我笑就可以!”

  尖声大汉诧而问道:“为什么你笑就可以?”

  粗声大汉嘿嘿笑道:“因为我有理由笑啊,蠢材!”

  尖声大汉怒道:“我当然也有理由笑啊!”

  粗声大汉奇道:“你已经输了,哪里有理由可笑?!”

  尖声大汉哼声道:“谁说的?!屁明明可以放狗,不信,我放给你看!”

  粗声大汉嘿声道:“屁哪里可以看的!又不是脱裤子放屁!”

  尖声大汉怪声道:“那你不着,可以听啊,请君为我倾耳听,听好了啊——?”

  说到这里,忽然“蓬”地一声,然而这声音又有点像“汪”地一声,像一只睡着的狗忽被人脚一踢起,闷曝起来一般,然后声音之大,他们人还在霁虹桥端,甲秀楼上却清晰可闻。

  唐方虽身在险境,听来都不觉好笑,这两人怎么如此憨直,说放就放,相隔如此之远,犹闻巨声,如在面前,那还得了?她游目可以看见萧秋水、左丘超然、邓玉函几人,虽无法语言,亦无法动弹,却看见萧、左丘、邓等人目中,却有一种很奇怪的神色。

  这眼神似有笑意,又有欣慰,既发神采,又是焦急,更像有莫大的喜悦,要告诉她什么,但偏偏又就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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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38:25 | 只看该作者
       唐方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无法询问,但见三人似十分留意楼下那两个莽汉的对话。

  唐方不禁也留神地听下去。

  只听那粗声大汉怪叫一一声,捏着鼻子直嚷嚷道:“好臭,真他妈好臭!”

  那尖声大汉笑道:“岂敢,岂敢,天下放屁第一臭者,是屁王,不是我。”

  粗声大汉一呆,问道:“谁是屁王?”

  尖声大汉笑道:“屁王铁星月,就是阁下你啊。”

  那粗声大汉不怒反而笑道:“这还差不多,铁咀鸡邱南顾。斗口你还可以,但要论放屁,你还不是我对手。”

  尖声大汉笑道:“这点当然。”

  唐方心中一亮。

  她现在终于了解萧秋水等人的眼神要告诉些什么了。

  原来楼下的两人,就是。

  铁星月!

  邱南顾!

  萧秋水的好兄弟!

  萧秋水等人从唐方恍悟的眼神,也知道她了解了,所以眼色更是欣悦。

  可是更令他们担心的是:

  这鲁莽的铁星月与憨直的邱南顾,好像还不知道他们被擒在这里,然而钟一柳双二人在此以暗欺明,会不会使他们二人也同遭毒手呢?

  只听邱南顾嘻笑道:“论放屁你可以称王,但论口才,则是我霸口邱南顾!……不过嘛,我放屁虽不如你,但却能放屁放出狗的声音来这点你该认了吧?”

  铁星月怒道:“我承认你的确是屁放狗叫,但我也一样可以呀!我不但可以放出狗叫,还有猫叫、猪叫、鳄鱼叫、老鼠叫……你要不要听听?”

  唐方只听得啼笑皆非,怎么这两人如此空话穷烦,幸好下面邱南顾已怪叫道:“别别别别……我最怕你放屁的了,这样好了,你对一半,呃,我对一半,一人一半,两不吃亏,好吧?”

  铁星月不情愿似地沉吟了一会儿,终于道:“好吧……”忽发现狗爬树地的叫了起来,道:“喀,这楼原来是饭馆,怎么招牌是空白的?”

  唐方一听,心中一喜,知道铁、邱二人,已经进入甲秀楼内了。

  只听邱南顾却道:“空白招牌,不行,让我上去摘下来看看……”只听一阵衣袂之声,又落到地上,落地十分沉重,但起落间足有四五丈,居然如此迅捷,邱南顾轻功之快急亦可想而知,柳双洞、钟一窟二人脸色又变了变:

  只听铁星月直着嗓子念:“……力……什么……欢……又不是欢……什么力……什么居……”

  邱南顾怒道:“什么‘欢力居’,这个是‘权’字!‘权’字都不认得!”

  铁星月抗声道:“岂有此理,谁叫他的楷书写得那么乱,不会写字!”

  邱南顾反问道:“谁说是楷书了?”

  铁星月怪叫道:“哈!不是楷书是什么?四书啊?篆书啊?经书啊?”

  邱南顾道:“放屁!是草书!”

  铁星月反问道:“谁说放屁是草书?屁是屁,书是书,你只能放屁,难道能放书?这次你放屁能放出一本四书五经来,我就服了你。”

  这二人夹缠不清,强词夺理,听得柳有孔、钟无离二人头晕,萧秋水等人若不是穴道被制早已笑得满地滚,但回心一想:自己来时,确也会看见空白的招牌,却不似铁星月、邱南顾二人真的扯下来察看,若他们先看见招牌背面有字,而且是“权力帮”,当然会有所戒备,不致遭了暗算。

  能把甲秀楼买下来开茶楼食馆的人,除了“权力帮”的钱多势盛外,有谁能够呢?

  秋水等直痛恨自己的疏忽大意,然而听来铁星月、邱南顾两个宝贝好象完全觉察不出什么,还大摇大摆地上了楼。

  说话如雷,放屁巨响,出手如电,轻功如鸟,这四件事,早已令钟无离、柳有孔下了杀心。

  萧秋水等人是塞在桌底,上面压满了凳子、桌布,甚至还有扫帚与垃圾斗,但在底下的一个缝隙里,依然可以望出去,看见钟、柳二人的双脚,以及那把楼梯踏得咯登作响,大步上来的两个人。

  首先出现的是头。

  唐方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两颗很奇怪的人头。

  一是彪形大汉,却有一颗很小的头,像瓜子一样,贴在脖子上。

  一是较瘦小却精悍的汉子,牙齿却突了出来,他却尽力抿嘴,就像鸟咏一般。

  彪形大汉是说话粗声的汉子,大头人是尖声的,两人一面兴高采烈地骂着架,一面大步踏了上来。

  这只是短短一瞥,也是给唐方的第一印象,这两人已经上了楼梯,从桌布缝隙望过去,楼上远处多了两双脚,两双鞋子,还破了一个洞,露出只脚趾头,脚趾头也破了个洞,唐方哪有见过这样的怪人,定睛看去,却见那脚趾头竟向自己转了转,招了招,唐方哪里见过此等怪事,真是给唬住了。

  如鸟啄的彪形大汉是铁星月。

  头大大的瘦小汉子是邱甫顾。

  这点唐方也记住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牢牢记住萧秋水结义兄弟们的名字。

  她自己也没有觉察到个中因由。

  只听铁星月没好气地道:“嗯?怎么有楼没有人?有菜没伙计的?’

  邱南顾却喜道:“哪哪哪,那儿不是有两个人吗?”

  这时只见钟、柳二人的脚步移上去,钟一窟笑道:“这儿客人通常来的不多,今天尤其少,客官要吃什么?我是掌柜的,伙计不在,我也可以代弄几道好吃的。”

  铁星月道:“我是饿扁了,总之有好吃的,全部拿来!”

  钟无离恭卑地道:“是是是。”

  邱南顾却道:“喂,掌柜的,旁边是你的伙计吗?”

  钟无离却道:“不是不是,这是我弟弟……”

  邱南顾道:“赫!怎么他这么凶神恶煞!”

  钟无离道:“唉呀客官有所不知,我弟弟他是个白痴……”

  邱南顾道:“白痴?”

  钟无离叹道:“是呀。他小时也喜欢弄枪舞棍,有次遇到个武林高手,就把他打成了白痴,傻里巴巴的,简直成了人头猪脑,哎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啊,饭倒是吃不少哦。”

  邱南顾奇道:“打成白痴?好高的武功!”

  铁星月不屑道:“那有什么了不起,我有一次与人交手,把那人打成一口猪!”

  邱南顾道:“一口猪!哪里会把一个人打成一口猪!”

  铁星月洋洋得意道:“好简单哦!打到他满地爬,满街叫,当场拉屎,不是猪是什么?是邱铁口么?!”

  邱南顾虎地吼了回去:“你真他妈的老子又没惹你,你干吗骂人是猪!”

  铁星月胜了一着,倒是不理他,向钟无离道:“打他的人是谁?”

  钟无离答道:“我也不知道。但那人是用指凿,打在我弟弟的眼盖上,他……他就这样子了。”

  铁星月嘀咕道:“打在眼皮子上?那怎会这样子的呢?”

  萧秋水听到这里,猛地想起一事,心中暗叫不妙,十分焦急,无奈又叫不出、动不得。

  钟无离会不会故意引铁星月、邱南顾去检查柳有孔的眼睛,而柳有孔的双针——

  柳有孔的双针!

  眼睛!

  萧秋水急得额上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唐方见了,也感觉出生死一发;

  徒呼奈何!


       这时只听铁星月那莽夫果然道:“怎么会这样子?让我看看!”

  只见那破鞋子走两步,贴另一双鞋子而立,两人相距之近,真是“鼻可相触,萧秋水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口腔。

  忽听邱南顾道:“为什么要让你看,你以为你是大夫啊?让我看……去!……来,眼皮子翻翻……”

  萧秋水从缝隙望出去,只见原来那双破鞋子跄跄踉踉退了五六步,原先立足的地方又换了一双破鞋子,敢情是邱南顾推开了铁星月,他自己却抢着上前去探看。

  蠢材啊!蠢啊!萧秋水心中又急又愤,心中忍不住大骂!

  只听铁星月怒道:“你干嘛推人?!你难道治得好他!”只见那双破鞋已经踮高了脚,显然正在翻柳有孔的眼皮,凝神注视。

  这时忽听“呼噜”一声,接着“嗤”之声破空。便是铁星月的狂吼与邱南顾的怪喝!

  他们果然动上了手!

  “呼噜”是钟无离铁杵的声音。

  “嗤”则是柳有孔双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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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铁星月与邱南顾

  地上的脚步速交错起来,时急止时迅动,以及搏斗声与怒吼。

  ——他们怎么了?他们怎么了:

  ——铁星月啊!邱南顾啊,你们究竟怎么了?!

  遇险了!

  钟无离先出的手!

  十一尺长的铁杵,趁铁星月往后的时候,呼噜地疾刺了出去,然而重要的是“嗤”地一声!

  这“嗤”地一声,是铁杵前端部分破空之声,真正可怕的不是杵柄的力量,而是这辛辣、迅疾的一刺!

  “呼噜”是钟无离长杵带起的声音,“嗤”才是杵端那一下急刺!

  急刺铁星月后颈!

  铁星月一闻声,立时回头,那一刺,等于是刺向他咽喉!

  杵长,刺急,按理说铁星月怎么都避不开去。

  可是铁星月不避?

  他只做了一件事:

  他一拳打了出去!

  “崩”!

  血肉的拳头击在刺尖之上,竟发出金石之声!

  更令钟无离大惊的是:铁刺被击断了!

  铁星月似一点也不痛,另一只拳头已飞了过来:

  因为惊愕,钟无离竟避不过这一拳,“蓬”地被打飞出来,天旋地转,天乌地暗,天惊地动,向后倒飞,“砰”地撞飞一张桌子,两张凳子,最后撞在那藏萧秋水、唐方左丘超然、邓玉函的桌子上!

  “哗啦啦”……一阵乱响,所有的东西都塌了下来,白桌布扯裂,露出了萧秋水等……

  钟无离一出手,柳有孔也出手了!

  柳有孔出手更快,但他的双针为何没发出声音?

  因为发不出声音。

  邱南顾似也料不到一个彪形大汉会使的是两口针,又因离得大近,难以相拒,竟做了一件事:一把抱住柳有孔。

  拦腰抱住柳有孔,柳有孔的双手,也挣脱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对瞪着,一时都呆住了。

  邱南顾强笑着打招呼道:“晦,你好。”

  两人脸本来贴得极近,而今简直是鼻唇相接了,柳有孔青了脸色,怒叱:“你……”

  邱南顾笑嘻嘻地道:“没办法,我不能松手,一松手你一定会刺瞎我双眼:嘟嘟嘟,现在脸贴脸,两个大男人,多难看啊!真是,我都叫你不要用这种招式嘞!”

  柳有孔又气又怒,一时说不出话来。

  邱南顾嘻皮笑脸道:“你很气是不是?唉呀,想暗算我们啊,我们其实一过霁虹桥,便知不妙,怎么河里一个地方的鱼全翻了肚子,一定有毒,这是当旺时分,茶楼上怎么没有人,只有你们两个怪物?”

  “招牌上明明写的是‘权力居’,你当我们傻的呀?还想不到跟‘权力帮’有关系么?我们心里倒是早有防备啦!蠢才!”

  柳有孔怒吼一声,拼命力挣,两人相距已无缝隙,柳有孔双臂使针已至半途,性命交关,邱南顾也死命抱住,哪敢放松?

  ——听到这里,唐方才知道这两个邋里邋遢的莽汉,居然是粗中有细的豪杰。

  ——也明白了铁星月、邱南顾二人,何以接得下柳双洞、钟一窟二人的狙击。

  ——南明河中的死鱼,显然是因为南宫松篁的尸首:这百毒神魔之弟子,死在河中,还是可以毒死了河中无辜的鱼群,令人不寒而栗。

  桌椅翻倒,布裂人现,却听铁星月大喜怪叫道:“哈!哇!妈妈喊哩唱呀!哈!唿唿!你们啊原来在这里!嘻!你们好哇!”

  然后一个劲儿地冲过来,抓住萧秋水使劲地摇个不停道:“妈妈的!老大好!好久不见了哇!”

  然后又抓住左丘超然就是一拳,再给邓玉函一脚,一面欢叫道:“死老二,鬼老三,哈哈!我们又见着了!”

  就着又走向唐方。唐方差点没给吓晕过去了。铁星月却皱眉摇了摇头道:“奇怪?这标致的妞怎么没见过?”又抓住萧秋水打了一拳哇哇叫道:“好哇!居然有个叮当啦,也不告诉我老人家!”

  这下可惨了,原来萧秋水、唐方、左丘超然、邓玉函的穴道被封,铁星月兴奋过度,居然没有看出来,萧秋水惨在不能言语,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铁星月径自兴奋,大声呼叫道:“喂!喂!死铁口!老大他们来啦!哇哈哈!乐死我了——”

  却猛见一人乌着脸自破碗烂凳中站了起来,原来是鼻血长流的钟一窟。

  铁垦月奋然叫道:“好哇!你还没有死啊!来来来,我再补你两拳。”

  飞奔着过去,钟无离大叫一声,一杵打下去,铁星月兴奋过度,竟忘了闪避,钟无离本已伤,功力大减,却听“碰”的一声,铁杵打在铁星月背上,铁杵竟弯成半月形,铁星月闷哼一声,竟然没事,还一把抢过铁杵,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下大家都看呆了。

  却听“崩”的一声,铁杵竟给他咬了一个缺口!

  只听铁星月躁道:“妈妈的,居然咬不断!”竟发狂地把铁杵往身上、腰间、臂上、腿间,又拗又缠,那十一尺长的铁杵立时变成了棉花糖一般,卷成一圈又圈,拗成一段又一段。

  这下不但萧秋水他们看呆了,就连钟无离也怔住了,铁星月拗罢铁杵,抬头看见他,大吼一声:“哈!你还在呀,小老弟——”

  钟无离吓得三魄去了五魂,怪叫一声:“妈妈呀——”火烧屁股似的,没命似地飞跑,铁星月也一面叫:“喂喂喂别走——”一面没命似地追!

  一追一逃,两人在甲秀楼上,顷刻间绕了几十个圈。

  左丘超然白了脸,邓玉函青了脸。

  铁星月那一拳和那一脚,对无法运功抵御的左丘超然与邓玉函来说,实在不是好受的。

  萧秋水当然也不好受。

  那边的邱南顾与柳有孔,也分出了“胜”“负”。

  柳有孔既挣不脱,邱南顾也腾不出手,柳有孔挣得一脸通红,忍不住骂道:“去你妈的!”

  邱南顾却光火了,“我妈妈又没犯你,干吗骂我妈妈!”

  一张口,就咬了过去!

  这一下,柳有孔也没有料到,这一口,就咬个正着。

  柳有孔的鼻尖,竟给邱南顾这一口噬了下来。

  柳有孔惨嚎一声,疼痛难当,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头就向邱南顾脸上顶了过去。

  邱南顾也猝不及防,挨了一记,双手一松,退了三四步,又要冲来!

  柳有孔虽然痛不欲生,但他体格魁梧,又足智多谋临危不乱,“嗤嗤”弹出双针!

  这双针不是攻向邱南顾,因为他知道,以邱南顾武功身手,这双针是威吓不了他的。

  这双针是射向萧秋水这边的唐方与邓玉函的。

  攻其必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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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40:12 | 只看该作者

       他已看出萧秋水等人与邱南顾等之感情非同凡响,而萧秋水等人穴道被封制,飞针射向他们,邱南顾必抢身去救,却没料到,邱南顾、铁星月二人,是大事细心、小节粗心的莽汉。

  这两口飞针射向唐方与邓玉函,邱南顾根本不顾。

  有什么好顾?!邱南顾心忖:萧秋水他们才不会连两根小小的飞针都是躲避不了!

  这飞针飞起时他同时飞起,柳有孔捂住鼻子,断未料到邱南顾又到了他面前,打出一记鹤咀锄!

  这一记“鹤咀锄”虽没真要了柳有孔的命,但也真的要了柳有孔一只眼!

  柳有孔惨叫一声,翻身穿窗,飞坠落河,邱南顾也不穷追,但十分得意。

  此番柳有孔虽未丧命,但在以后的《神州奇侠》故事中再出现时,他是名符其实的“柳有孔”,而且是活脱脱的“柳双洞”,鼻子一个洞。眼睛一个洞!

  飞针极快,双双掠过铁星月前面。

  铁星月本可双手接住,但他正忙着揍人。

  原来他追钟无离不到,追了十一二个圈,兴味索然。鞋子又破了大洞,脚板全伸了出来。他蹲下来要套好鞋子,却正在穿时,“呼”地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背上,铁星月大怒,一挺身,仓皇间也摔了一个大跤,在地上打了一个照面:原来就是钟无离!

  原来铁星月蹲下去穿扎鞋子,钟无离脸部痛极,以为铁星月还在追他,失心丧魄,乱跑一场,竟已跑了一个大圈,看不清楚,恰好撞到铁星月,跌了一大交,猛见又是这天神般壮汉,真是唬得傻了!

  铁星月一见,简直是元宝天上掉,老实不客气,一连七八拳,擂在这钟无离肚子上,钟无离开始还接了三四拳,到了后几拳,劲道之重,压力之大,简直接不下了,“蓬蓬蓬”打在腹间,真是痛得死去活来,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竟一把推开铁星月,亦翻窗出去,落人河中去了!

  铁星月揍得痛快,得意异常。

  钟无离此番虽得不死,但全身骨头欲裂,待下回出现于《神州奇侠》中,鼻凹都凹了进去,正是铁星月揍的,也恰合了他的外号:“钟一窟”。

  两枚飞针,就在铁星月揽着钟无离猛揍时过。

  两枚小小的飞针?铁星月才不管呢!

  然而这两枚小小的飞针,却是致命的飞针!

  一枚飞向唐方的“人中穴”!

  一枚飞向邓玉函的“眉心穴”!

  夺命飞针!

  飞针眼看就要取去唐方、邓玉函的性命,无人可救。

  此时正是千钩一发,忽听一声暴喝,萧秋水忽然标了起来!

  萧秋水可不及同时救两个人!

  唐方在左,邓玉函在右,而人相隔恰好比人在中间而双手展开更阔一点,萧秋水救得了左,便救不得右;救得了右,却救不了左。

  萧秋水立即跃起,把身子一横!

  这一来,他形同横搁在唐方与邓玉函面前,头右足左,手掌与脚趾,刚好截住了飞针!

  他双掌一拍,及时抓住了飞针,救了邓玉函,但他的脚就没那么灵活了,加上他穴道刚刚才冲破,运劲不上,所以就硬吃了一针,虽救了唐方,人也摔跌下来。

  针嵌在腿肉里。

  邓玉函眼中流露出感激。

  左丘超然目中透露出敬佩。

  唐方眼眸中隐中有泪影。

  萧秋水的穴道当然也被封了,可是他怎样能在一发千钧间跃了起来相救呢?

  原来萧秋水是自己冲破了被封的穴道。

  唐方、邓玉函、左丘超然与萧秋水内力相仿,左丘超然练的是擒拿手,内功稍实一些,而萧秋水练的是浣花剑法,浣花剑派向来主张以气御剑,所以萧秋水的内息,又比左丘超然强一些。

  这强一些儿,还不足以使萧秋水有能力自己冲开穴道。

  原来萧秋水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放弃过运内功冲开所封穴过的努力,加上铁星月那一拳,他硬受一击,却早有备,把外力转成内劲:铁星月的刚劲何等犀利,萧秋水转移调息,自然一冲就破。

  这种内息转移法极是伤身,何况萧秋水一旦得脱,即全力营救所以更伤元气,而今又中了一针,脸色苍白,大口气地喘息了几下,即替左丘超然解开了穴道。

  左丘超然一得以脱,指疾点,解开邓玉函、唐方穴道,唐方、邓玉函即扶住巍颤欲跌的萧秋水,这时四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好像从阎罗殿前打了一转回来。这时,铁星月与邱南顾已打跑了柳有孔与钟一窟,也笑嘻嘻地走过来,左丘超然跟邓玉函一肚子火,忍不住都要发在这两个憨人的身上。

  左丘超然、邓玉函也装作笑嘻嘻地走过去,唐方即扶住萧秋水。

  邱南顾还笑道:“嘿,月来不见,老大怎地得了哮喘病啦?”

  铁星月居然也笑道:“喂,刚才你们躺在那里,吃灰尘呀?”

  左丘超然笑着握铁星月的双手道:“不是吃灰尘,而是请你吃拳头。”

  邓玉函也拍拍邱南顾肩头笑道:“不止者大有病,你也有肚痛症哇。”

  一说完,两人同时猝然挥拳,“蓬蓬”痛殴,左丘、邓二人与铁、邱二人是好朋友,早已知道铁、邱的要害破绽,两拳下去,两人猝不及防,痛弯了腰!

  铁星月嘶声道:“妈的……打那么大力,你想死呀?!……唷……”

  邱南顾嘎声道:“死人头!…你暗算本大爷……唷……王八蛋!”

  邓玉函也怒道:“妈的,刚才你揍我们那么大力,现在得报大仇!”

  邱南顾怪叫道:“我们见面礼向来是这样的呀!什么大不大力的?!”

  左丘超然道:“我们是穴道皆被封锁,命在砧上,你们走过来,居然不解穴,由我们生死!哼!”

  铁星月一脸精明地道:“那老大又怎么能动?!分明谎话!”

  左丘超然怒道:“要不是老大藉你打的一拳,换劲冲穴,挺身挨针,咱们早都翘辫子咯,还等你们来救!”

  铁星月、邱南顾这才想起来了,知事态严重,也不敢再辩了。

  邓玉函余怒未消,恨恨地道:“妈的,今天差点给你们两个糊涂蛋害死了!”

  铁星月哭丧着脸道:“我们……我们又怎么知道……知道你们穴道被制嘛……”

  邓玉函恨声道“还说!——”

  那边的萧秋水强笑着道:“算了。老铁和小邱今番来,毕竟是救咱们的性命,咱们应该感激多谢他们才是。”

  邱南顾登时得意地道:“嘿嘿,对嘞,无论如何,我总算对你们都有救命之恩——咦——咦!你们原本不是在成都浣花萧家剑庐吗?怎会来这里?又给封住了穴道?”

  ——铁星月、邱南顾确是武林中、江湖上铁铮铮的好汉,也是一等一侠义之士,但他们又憨又直,行事乖戾偏激,萧秋水自是知情。

  这两人也因为兄弟们这种体谅,以后在武林中不知闹了多少笑话,闯了多少龙潭虎穴,渡过了多少血腥风雨。这两人,一直是一对活宝,在《神州奇侠》的故事里,一直到陈见鬼、秦疯八等人出来后,就更加相映成趣了,这且按下不表。

  萧秋水虽脸色苍白,但依然笑问道:“老铁,小邱,看来你们的武功又有精进!”

  其实萧秋水并不是看来的,而是想来的。

  ——铁星月铜皮铁骨,肯吃苦,胆子大,勇气过人,又不怕挨打敢拼命,脾气大!武功专走大开大杀一路,为人也大气大概,不过亦因无知,所以也有点古古怪怪、神神经经就是了。

  ——邱南顾为人刁钻机智,惟恐天下不乱,一张铁口钢牙,最好管闲事,武功走奇门异道,待人泼辣烂缠,因为血气方刚,所以时亦疯疯癫癫,古灵精怪。

  ——邱南顾、铁星月二人武功虽好,萧秋水曾与他们交过手,邱铁二人武功略在左丘、邓二人之上,却仍在萧之下,而远不及唐。

  ——钟无离、柳有孔的武功,纵不如左丘与邓,亦相差不甚远,而今铁、邱二人能把钟、柳二人打跑,可见武功大有进境,只怕萧秋水亦未必能及。

  ——故此萧秋水料定在分手的这些日子里,铁星月、邱南顾二人武功必有奇遇精进。

  ——萧秋水是猜对了。

  萧秋水这一句是没有含责备意思的话,所以铁星月、邱南顾等人十分乐意回答。

  原来自萧秋水和他俩分手后,铁星月、邱甫顾顺便到桂林浣花剑派分局去拜见萧易人,这一方面是因为言谈间萧秋水对兄长的推崇,一方面是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对萧易人的剽悍雄风早就心仪已久,亦想藉此拜会。

  萧易人与他们亦一见如故,论及武艺,萧易人便指点铁星月,应发挥所长,既天生神力,刚勇无匹,何不苦练无坚不催的拳法、世所无匹的气势?又劝邱南顾,既然机警敏捷,何不就以应变为主,令人意料不到,刁钻古怪的身法、绝技,可以出奇制胜?

  铁星月与邱南顾都大觉有理,于是痛下决心,三个月的苦练,武功便发挥所长,已远超越过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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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40:39 | 只看该作者
       萧易人是武林间难得一见的奇材人杰,据说剑法已直追萧西楼,而对其他武艺,亦能妙悟明理,普通人所参悟不出来的武功道理,只要向他说一遍,往往给他一点就点出来了,可说受用无穷。

  萧易人点授铁垦月与邱南顾,亦是因为爱才之心,浣花剑派的家传剑法,规定非浣花剑派弟子不能相授,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当然不是,萧易人只好发挥他们的特性,加强他们原有的武功:铁星月本来可以一拳碎砖,现今却可一拳碎石;邱甫顾本来擅长急拳快击,而今连腿也一样快了,所以这几个月下来,铁星月、邱南顾受鼓励下的潜心苦练,进步自是不少。

  铁星月、邱南顾的武功,是自小苦练出来的,没有得自什么名家亲传,铁星月的拳,曾经打在土墙上,曾经打在瓦片上,撞得骨头迸裂,割得血肉淋漓,但他一天天地练下去,到现在,一拳擂下去,地上一个大洞,小树应声而断,这都是用血泪和汗,每天每夜昔练,累积而成的。

  邱南顾打斗,以应变、机警、出招迅急著称,但是他五岁第一次和人打架时,一接触就给对方撂倒了,而且额角血流不止,门牙崩了一块。

  从此起他打了一百四十一次的架子,没有一次不败,轻的是落荒而逃,重的是手脚骨头全折,鼻粱断裂,眼角、唇角、额角肿得像核桃,胸腹间的颜色就跟头发颜色一样,背部还有一道长尺半、深三分的刀伤。

  但是在第一百四十二次架里,他赢了。

  他赢后,没有欢笑,独个儿走到一个陌生的镇上,第一次买了一壶酒,一个人喝,喝了嚎啕大哭,哭到围观的人至少有四百二十一名,他才收住声音,烂醉如泥。

  他赢了。因为他输时一样没有失去信心,失去勇气,所以他终会赢的。

  因此他赢得一点也不侥幸。

  他的快拳、飞腿、急智、变化,都是从经验中、磨练里得来的,所以很踏实,而且很有效,更不会轻易忘得了,因为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动作或变化,都有客观存在的血泪史。

  一直在他们未认识萧秋水前,铁星月与邱南顾二人,不仅无师无派,而且连个引导的人也没有,两人也互不认识。

  终于他们认识了萧秋水。

  为一句好诗而间关万里来回跋涉的,为一句承诺而生死不计敢作敢为的,为一个朋友,可以上天入地舍死忘生的萧秋水。

  第一个影响他们的人,是萧秋水。

  铁星月、邱南顾自创一套的武功,虽然有用,而且有劲、有神采,但是历经几千百年来去芜存菁,淘汰历练下流传的武技,却更是重要且有实效,萧秋水就把这些一一指导他们。

  故此,认识萧秋水后,他们功力是一进,结识萧易人后,武功又是一进。

  萧秋水等入便把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如何在秭归斗权力帮,长江杀傅天义,萧家剑庐的恶斗,辛虎丘、康出渔的狙击,保护狄大夫人的张临意如何身死,以及如何冲出重围而散失,如何在桂湖遭围攻后重聚,到如何在甲秀楼上格杀南宫松篁而后中毒……一一道出,只铁星月、邱南顾两人性急气躁,每每听到紧张处,都忍不住要打岔——但是萧秋水、左丘、邓玉函等人早已熟习其性,所以还是坚持讲下去,唐方却忍不住抿嘴笑。

  铁星月听得忍不住突地跳起来,大骂道:“他妈的猪八戒王七十八加九千蛋!别人打杀我还可以忍!康劫生这小子也来出卖我们!我就憋不下这口气!我就憋不下这口气!”邱南顾也吼道:“是不是!我早就说不管一切冲过去了!是不是?!这么大的热闹我们都错过了,没得玩啦!唉呀呀——要是我们在的话该多好!”

  邓玉函冷冷地道:“你放心,我们自桂林跟大伙儿回去的时候,还有得你玩的!”

  铁星月嚷道:“唉呀,还要等到去桂林请救兵回来呀,不行咧,万一都死光了,可没热闹——”

  萧秋水变了脸色,左丘超然狠狠地在铁星月肚子上擂了一拳,痛得他大叫起来,邱南顾想想也觉不妙,赶紧笑道:“骑,骑骑,老铁小孩不识世界,童言无忌,老大不要介意。”

  铁星月才知道自己乱说话,说错话,也不敢出声。

  唐方圆场道:“桂林是一定要去的,萧老伯要我们在极需人手的时候冒死冲出来,一是为要求我们到桂林请援,并且也藉此示警,使浣花分局早有防备;另一方面也要把此事公诸天下,让武林同道作个警惕,团结起来共同驱敌;所以在情在理,浣花分局还是必定要走一趟的。只不知两位兄长桂林来,可知桂林浣花的人手怎样?”邱南顾却失惊道:“呀——那你就是……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那个方……方……方唐啊?”

  邓玉函奇道:“方唐?”

  左丘超然忍俊不住:“荒唐?”

  萧秋水忙纠正道:“是唐方。”

  邱南顾“哦”了一声道:“唐方。”

  铁星月又忍不住忽然加了一句:“怎么裙子这么短。”

  其实唐方裙子根本就不短,直落垂踝,只是她自小足美,善舞蹈,长轻功,穿的鞋子是祖母唐老太太亲绣的,所以罗裙也就略短一点。

  她原本是穿劲装冲出浣花溪的,但一路上赶来,女干劲装未免太引人触目,所以改穿紫罗裙,真是貌美不可方物。

  只是铁星月是铁挣挣的鲁男子,最看不惯人花枝招展,素来见女子都是据掩及足,而今见招近足踝,更是看不惯了;其实他只评这句,已经是对唐方很看得顺眼的了,因为他遇着女子,跟邱南顾一般,总是百般不顺眼,一个老是摇着头说:“唉,女流之辈!”

  一个老是摆着手说。

  “嘿,娘娘腔的!娘娘腔!”

  唐方怔了怔,一时答不出话来。邓玉函没好气地问道:“那你们好端端的在桂林,怎么又会到了此处?”

  邱南顾怪眼一翻道:“嘿,我们不是约好清明节后在剑庐见面吗?”

  萧秋水倒是松了一口气道:“哦,那你们来的时候,桂林剑门并没有发生事儿了?”

  铁星月道:“当然没事罗。孟师叔、易人兄、开雁都在那儿,还有唐……唐小姐的兄长,好像也在,还有……玉函你哥哥,也来了,有他们在,怕什么,有什么人敢来惹事,何况还有咱们两个!”

  邓玉函喜道:“我哥哥来了?”

  铁星月点点头道:“来是来了,不过一副好像责怨我们教坏了你的样子……”

  邓玉函赫然道:“他就是那样的……老是不放心我。”

  唐方也喜道:“来的是刚哥还是朋弟?”

  铁星月道:“我不知道。”

  唐方沉吟一会道:“很会说话的,还是凶神恶煞的?”

  邱南顾倒是接道:“凶?倒是一点也不凶,人缘蛮好似的。”

  唐方芜尔道:“那是唐朋。……他的人缘一向都很好。”

  左丘超然倒是问道:“那你们干么到了贵州,却不去四川剑庐,溜到甲秀楼来干吗?”

  铁垦月跳起来道:“吓!你以为我们想留在此地么!根本冲不进去啊,一共冲了七次,最后一次冲到山中成都杜甫草堂了,却遇到三名剑手,一个拿琴,一个拿笛,一个拿二胡,打了半天,铁骑神魔又来了,我们又被击杀得倒退八十里,回到贵州来了——根本杀不进去呀!”

  萧秋水变色道:“铁骑神魔?!”

  铁星月叫道:“对呀!‘铁骑厥神’阎鬼鬼和他六个徒弟‘飞骑六判官’呀!”

  萧秋水赫然道:“这次‘权力帮,真是倾巢而出了,‘铁腕神魔’傅天义、‘无名神魔’康出渔、‘一洞神魔’左常生、‘飞刀神魔’沙千灯、‘三绝剑魔’孔扬秦、‘百毒神魔’华孤坟、‘灭绝神魔’辛虎丘,现在连‘铁骑神魔’阎鬼鬼也来了!”

  邱南顾道:“见到阎鬼鬼也来了,我们就知道剑庐那儿一定不妙,所以拼死冲入,但阎鬼鬼这厮好厉害,我们两人斗他一个,也占不到便宜,加上他六个徒弟,一个使鞭,一个使长枪,一个使长索,一个使长链,一个使长矛,还有一个,哼,哈,居然使马鞍,实在难缠得很,所以每天都给他们打得落荒而逃,实在是憋气,这几天。倒是做了一件事……”

  左丘超然笑问道:“什么妙事?…”

  邱南顾小眼睛咕溜溜眯起一转,然后道:“我们两个人,他们六个人,我们打不过他们,便边打边逃,追得他们气喘,歇息的时候,便淬然打回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定过神来时,我们已抢了他们的马,走啦。”

  唐方笑道:“抢马?”

  铁星月得意地一拍大腿,道:“对!抢马!既打不过他们,就抢!抢不到,就偷!偷不到,就劫!”

  邱南顾也得意地道:“是啦!一次摸两匹马,三次抓了六匹,足足仙了六匹马!哈!那六个王八,没了马就变成肚朝天的乌龟啦,提不起丝毫劲儿.大概是赶回去骑马再来打过了。”

  铁星月也哈哈笑道:“他们再骑马来,我们再盗一次。我们当不成大侠,先当盗马贼也无妨。”

  邱南顾道:“哪要?!我们现在多了四个人,还怕他干屁?!”

  铁星月摸摸头道:“是呀,是呀,我怎么没想到……”

  萧秋水道:“你们今日得以来此处,就是因为那六个判官到别的地方调马匹去了?”

  邱南顾道:“是啊,那六个死鬼的马好偷,那个阎老鬼的马就不容易扒了,几次试过,都偷不到。”

  铁星月道:“所以他还在左近,我们打听到今日甲秀楼来了四个形迹可疑的人,所以想来先下手为强,没料到你们……”

  萧秋水道:“幸好你们来,救了我们,……不过,马呢?”

  铁星月忸怩地道:“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说着得意无比。

  邱南顾也喜不自胜:“马给我们藏起来了,好马嗳!”说着喜形于色。

  唐方忽然间了一句:“你们来的时候,桂林剑门真的一点特殊的状况也没有吗?”

  铁星月想了半天,道:“没有。”

  邱南顾猛然想起道:“有!”

  唐方问:“是什么事儿?”

  邱南顾道:“别的事都很正常,只是我们临出来的那一天,桂林剑门的鸡鸭,总共九百多只,忽然间死了一半,也病了一半,这事儿似有些蹊跷……”

  萧秋水脸色陡变,道:“这跟权力帮攻浣花剑庐的先兆,完全一样,鸡犬不留。”

  左丘超然道:“在成都剑庐下此毒手的是‘百毒神魔’华孤坟,那在桂林剑门的想必是‘瘟疫人魔’余哭余了!”

  邓玉函道:“余哭余?!这人毒冠天下,下毒本领,尤在华孤坟之上。”

  唐方道:“那也就是说,在你们出桂林而赴成都时,权力帮已大肆进攻剑门了!”

  铁星月变色道:“那还了得!”

  邱南顾道:“我们快去!”

  左丘超然疾道:“事不宜迟,我们快赶赴桂林把!”

  唐方忽道:“慢着。”

  铁星月奇道:“怎地?”

  唐方道:“你们抢得的马呢?有马才好赶路!”

  邱南顾喜道:“是呀!我们恰好六个人,而又有六匹马,这马,我们可把它们藏起来了!”

  他们一行六人,沿着跨玉桥,经涵碧亭,在钓整肌附近找到了藏着的六匹马。

  这六匹马,高近丈,髯至膝,尾委地,蹄如丹,日行千里,日中而汗血,正如《中荒经》所描写的汗血宝马一样。

  “铁骑神魔”阎鬼鬼,原本就是西南大荒的异人,他养的马种都来自锡尔河畔大宛国,精通骑术,百丈杀人,所向披靡,兵不血刃。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偷的马,正是此种千中无一的良驹宝马。

  他六人上了马,但觉风和日丽,心中豁达,有纵横天下的大志。

  萧秋水笑道:“晋时王嘉形容周穆工八骑飞骏马: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晖,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行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生肉翅。这八骏齐驰,直奔西昆仑之巅,是何等雄姿。今日虽仅六骑,但亦有跃马黄河的大志。”

  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听得齐齐发出一声长啸,甚是愉悦,意兴霓生。

  萧秋水道:“事不宜迟,我们就策马上娄山,翻白云峰,渡黔江,经佯柯水,东北而上,直入广西扑桂林吧!”

  众人一声大唤:“好!”意气顿生。唐方在旁嫣然一笑,风和日丽,蓝天绿地,无限美意,尽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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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怒杀双魔

  娄山亦名大娄山,在遵义县北,高峰插云,为白云峰,形势险峻,上有娄山关,为川黔间要隘。

  娄山之麓有怀白亭、会仙亭遗址,均所以纪念诗仙李白者。

  样柯水亦即蒙江,源出贵州定番县西北,南至罗斛县,又名北盘江,再经云南贵州广西与南盘江合,称红水江。

  黔江亦名涪陵江,世称乌江,源出贵州威远县之八仙海,东北流入四川境,经涪陵东入大江,由黔入川,乌江行舟最为不易。

  六骑飞骏,行为甚速,入夜,已至娄山麓,过怀白亭,宿于会仙亭。

  会仙亭在当时已破败不堪,只有几处遮蔽的地方,仅留残垣碎瓦而已。

  时已十七,月已有缺。

  是夜风云密布,月时现时蔽,乌云游走,夜黑风急。

  邱南顾有火折子。

  左丘超然有蜡烛。

  邓玉函找到了一只烛台,于是就着残墙遮掩,点着了一双蜡烛。

  烛影摇曳,马就系在断柱之后,各人倚危墙小息,奔驰了一夭,他们都累了,按照行程来计,明日即可抵广西。

  到了广西,可又是一番龙虎风云了。

  所以他们先求稍息片刻,他们的战志就如月芒乌云一般,时闪时灭。

  蜡烛也是一闪一明,像在黑夜里打着讯息,撑着一线微芒;而黑夜就似权力帮一般,庞大、威皇、可怖,而且无孔不入。

  萧秋水、唐方、左丘超然、邓玉函、邱南顾、铁星月等人心里都想着事情,都没有作声。

  突然,其中一匹马长嗷一声,引起其余五匹马一声长嘶,六人都惊了一跳。

  六人这一惊,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马又静息下来,只有蝉声的知了知了,叫个不停。

  六人又进入调息的状况,只有萧秋水一直在想着事儿,一些毫不着边际的事情。

  萧秋水就坐在蜡烛的前面,蜡烛的后面是丛林。

  萧秋水在想:为什么马会嘶鸣?

  在这时候想这些,好像并无意理。

  可是萧秋水老是在想:为什么马会在这个时候叫?

  这些马都是极好的良驹,不是受到惊吓,不会乱叫的。

  以刚才的马嘶而言,又不似受到任何惊怖,倒似像遇到了熟人,发声而招呼一样。

  遇到了熟人?

  对马而言,熟人就是旧主人!

  旧主人就是“铁骑神魔”阎鬼鬼!

  萧秋水忽然之间,那种奇异的、奇妙的、奇特的感觉,又升起了。

  就在这时,“飓”的一声,一道竟比电还快的白光,迎脸飞来!

  “咄”,白芒打灭了烛光,烛芯爆出了几缕黑烟,白芒却犹未止,直射向萧秋水面门!

  发力在先,来势极快,要是平时,萧秋水是绝躲不过去的。

  萧秋水在前一瞬间,幸好已有了准备!

  他拔剑,“叮”,撞落飞刀。

  就在这时,一条无声无息,但威力惊人的黑鞭,已自黑暗中卷了出来!

  鞭扫唐方颈项!

  这一鞭威力奇猛,偏又无声无息,而且迅快绝伦,又发鞭在先,唐方是绝躲不过去的。

  鞭与刀,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鞭比刀长何止十倍,但刀却是飞刀。

  飞刀比鞭更快!

  飞刀打熄了烛火,鞭才递了出去。

  也因为这样,这鞭就像鬼影一般,一点都看不见。

  可是飞刀打灭了烛火时,唐方也立时警觉。

  唐方是一个极端冰雪聪明的女孩子。

  烛火一灭时,她也没有看见鞭影,但她立时机警地做了一件事:

  她立时移开她在烛火未熄间原来的位置。

  她甫离开,便听见她原来的石凳碎裂的声音。

  那鞭子也“飕”地收回了去:来时无声,收的时候才有一记如裂帛的急风。

  这一下,左丘、邓、邱、铁都知道了,叱喝、拔剑、互斗、怒吼声响起。

  萧秋水冷静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大家别乱,镇静应付,唐姑娘你……”

  只听唐方的声音自另一角悠悠传来:“我没事。来的人是沙千灯。”

  唐方毕竟是唐门后人,在飞刀灭烛的刹那,她还是可以分辨得出飞刀的手法,乃发自何人之手。

  只听邱南顾道:“还有阎鬼鬼!”

  这几日来,邱南顾与铁星月二人数度力战阎鬼鬼,自然对他的鞭声甚是熟悉。

  在黑暗中,大家除了警醒戒备外,心中都更加沉重。

  连“飞刀神魔”沙千灯也追来了,成都浣花萧家剑庐究竟怎么了?

  月亮,月亮怎么没有出来?

  乌云,乌云越来越浓烈。

  良久,没有任何动静,更没有任何攻击。

  显然,沙千灯主力是以飞刀袭萧秋水,是因为萧秋水隐然是六人中的领导者,杀了他可以乱大局。

  唐方则是六人中最难应付的,阎鬼鬼的鞭想先毁了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黑暗中过了良久,还是没有任何声息。

  一击不中,再也没有暴露行踪。

  铁星月如怒豹一般,随时噬出,邓玉函手已按剑,左丘超然十指耸动,邱南顾也伏着,但随时飞弹而起,可是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萧秋水沉声道:“既然我们已给盯梢上,就星夜过贵州,入广西吧!”

  铁星月一声大吼,道:“好!挡我者死!滚开者生!”

  他们在月黑风高之际翻上娄山,登白云峰,连夜下镇宁,到了黄果树黄果镇附近。

  连夜奔驰,在疾风中众人又是酣畅;又是提心吊胆,敌人想必追踪而至,而且只怕就在附近。

  这时已近中夜,黄果镇上空荡无人,但水气弥漫,空朦一片,水声如雷,在远处响,萧秋水一勒马,道:“再过去就是犀牛潭了。”

  唐方蹙眉扬声道:“犀牛潭。”

  萧秋水道:“对,这是西南最大的瀑布,听说就是这儿。”

  铁星月猛一勒马,骏马人立长嘶,铁星月兴致勃勃地道:“对!那儿就是黄果飞瀑!好大!一千只犀牛在吼,一万个铜锣在同时敲打,十万只鸡蛋同时滑落,好大好大!”

  邱南顾气咻咻地道:“好了,老铁,你别形容了,你的形容是最缡线的。”

  萧秋水笑道:“不过那真的是惊人,真是鬼斧神工,我们上次在白天掠过,阳光清照,气氛绝胜,逼遭数十丈彩幻迷蒙一片,你看,这镇上还距离黄果飞瀑那么远,但已水气弥空了。”

  唐方道,“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去看看罗。”

  萧秋水道:“我们正要绕白水河直上,再走盘江岸路渡乌江,此番正要一并去见识黄果飞瀑!”

  六人一舒辔,六马齐鸣,破天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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