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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陆小凤之银钩赌坊》 古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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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18:22:59 | 只看该作者
  (六)
  唐可卿开的那家小酒铺,就叫做“不醉无归小酒家”。
  天虽然已黑了很久,夜却还不深,陆小凤回去的时候,街上还是灯火辉煌,这不醉无归小酒家也还没有打烊。
  这酒铺看来并不差,老板娘长得更不错,但却也不知为了什么,里面总是冷冷清清的,看不见一个客人。
  所以陆小凤第一眼看见的,还是这长得并不太美,笑得却很迷人的大姑娘,她还是站在那块“太白遗风”的木板招牌下,笑眯眯的看着陆小凤,就好像存心在这里等他一样。
  她的笑不但是种诱惑,也像是种邀请。
  陆小凤从来也不会拒绝这种邀请的,何况他一向认为会笑的女孩子,也一定比较会说话,会说话的女孩子,就一定比较容易泄漏别人的秘密。
  于是他也露出微笑,慢慢的走过去,正不知应该怎么样开口搭讪,唐可卿反而先开了口:“听说你已经把天长酒楼买了下来?”
  陆小凤真的笑了:“这地方消息传得好快!”
  唐可卿道:“这是个小地方,像你这样的大人物并不常见。”
  她笑得实在太甜,实在很像是个狐狸精。
  陆小凤轻轻咳嗽了两声,道:“不醉无归,到这里喝酒的,难道都非醉不可?”
  唐可卿嫣然道:“对,到这里来喝酒的,不醉都是乌龟。”
  陆小凤道:“若是醉了呢?”
  唐可卿道:“醉了就是王八。”
  陆小凤大笑,道:“所以到这里来喝酒的人,不做乌龟,就得做王八,这就难怪没有人敢上你的门了。”
  唐可卿笑眯眯的用眼角瞟着他,道:“可是你已经上了我的门。”
  陆小凤道:“我……”
  唐可卿道:“你明明已买下酒楼,却还要到这里来喝酒,你既不怕做乌龟,也不怕做王八,你这是为什么?”
  她笑得更甜,更像是个狐狸精。
  陆小凤忽然发现自己心又动了,忍不住去拉她的手,道:“你猜我是为了什么?”
  唐可卿眼波流动,道:“难道你为的是我?”
  陆小凤没有否认,也不能否认,他已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紧。
  她的手美丽而柔软,但却是冰冷的。
  陆小凤道:“只要你肯陪我喝酒,你要我醉也好,要我不醉也好,都由得你。”
  唐可卿媚笑道:“所以我要你做乌龟也好,做王八也好,你都答应?”
  陆小凤的眼睛也眯了起来,道:“那只看你答不答应?”
  唐可卿红着脸道:“你总得先放开我的手,让我去拿酒给你。”
  陆小凤的心已经开始在跳。
  他是个很健康的男人,最近他已憋了很久,这次又有个很好的理由原谅自己──我并不是真的这么好色,只不过为了要打听消息,就不能不姑且用一次“美男计”了。
  他放下她的手时,心里已开始在幻想──夜深人静,两个人都已有了酒意……
  谁知道这时,唐可卿忽然扬起手,一个耳光往他脸上掴了过来。
  这一耳光当然并没有真的掴在他的脸上,陆小凤还是吃了一惊。
  “你这是干什么?”
  “我这是干什么?”唐可卿铁青着脸,冷笑道:“我正想问你,你这是干什么?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你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可以随便欺负女人?告诉你,我这里只卖酒,不卖别的。”

  她越说越气,到后来居然跺脚大骂:“滚,你给我滚出去,下趟若是再敢上我的门,看我不一棍子打断你两条狗腿。”
  陆小凤被骂得怔住,心里却已明白,这地方为什么连鬼都不上门了。
  原来这女人看来虽然是蜜糖,其实却是根辣椒,而且还有种奇怪的毛病,一种专门喜欢虐待男人的毛病,一定要看着男人受罪,她才高兴。所以她总是站在门口,勾引过路的男人,等到男人上了她的钩时,她就可以把这男人放在手心,像蚊子一样捏得半死。
  这地方受过她折磨、挨过她揍的男人,想必已不少,陆小凤还算是比较幸运,总算还能完完整整的走出去。
  幸好外面没什么人,在这种滴水成冰的地方,谁也不会到街上来闲逛的。
  陆小凤走进去的时候,活脱脱的是位好色的大亨,走出来的时候,却像是个呆子。
  “女人……”他在心里叹着气呻吟:“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要命的女人?”
  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想,这世界上若是没有女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时,就听见一声惨叫。
×  ×  ×
  惨叫声是从对面的草药店里传出的,是男人的声音。
  陆小凤赶过去时,瘦瘦小小、冷冷淡淡的冷红儿正把一个大男人按在椅子上,一只手捏着他的肩上大筋,一只手拧转他的臂,冷冷的问道:“你究竟是什么地方扭了筋?什么地方错了骨?你说!”
  这男人龇着牙,咧着嘴,道:“我……我没有。”
  冷红儿道:“那么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想来捏捏我的筋,松松我的骨?”
  这男人只有点头,既不能否认,也不敢否认。
  冷红儿冷笑了一声,忽然一抬手,这个大男人就像是个小皮球一样被摔出了门,“叭哒”一声跌在又冷又硬又滑的冰地上。
  这次他真的被跌得扭了筋,错了骨,却只能回家去找老婆出气了。
  陆小凤心里在苦笑,这次他实在分不清究竟是这个男人有毛病?还是这个女人有毛病?
  冷红儿就站在他对面,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是不是也有病想来找我治治?”
  陆小凤勉强笑了笑,回头就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忽然发现这地方的女人都惹不得。
  谁知道他不惹别人时,别人反而要来惹他。
  冷红儿忽然挡住他的去路,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为什么不说话?”
  陆小凤苦笑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说话?”
  冷红儿咬着嘴唇,盯着他,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一定认为我是个又冷又凶,又有毛病的女人。”
  陆小凤道:“我没有这么想。”
  这次他是在说谎,他心里的确是在这么想的。
  冷红儿还在咬着嘴唇,盯着他,一双冷冰冰的眼睛里,忽然有两滴眼泪珍珠般滚了出来。
  她这样的女人居然也会哭?陆小凤又吃了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冷红儿垂下头,流着泪道:“也没有什么,我……我只不过觉得很难受。”
  陆小凤道:“难受?”
  ──你把别人揍得满地乱爬,你还难受?挨揍的人怎么办?
  冷红儿当然听不见他心里想的话,又道:“你是从外地来的,你不知道这里的男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看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总是想尽了办法,要来欺负我、侮辱我。”
  她流泪的时候,看来就仿佛变得更娇小、更柔弱,那种凶狠冷淡的样子,连一点都没有了,的确就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女孩。
  她接着又道:“我若被他们欺负了一次,以后就永远没法子做人了,因为别人非但不会怪他们,反而会说我招蜂引蝶,所以我只好作出那种冷冷冰冰的样子,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又……”
  她没有说下去,也不必说下去。
  夜深人静时,独守空房里,那种凄凄凉凉、孤孤单单的寂寞滋味,她不说陆小凤也明白。
  他忽然觉得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娇小柔弱的女孩子,非但不可怕,而且很可怜。
  冷红儿悄悄的拭着眼泪,仿佛想勉强作出笑脸,道:“其实我们以前并没有见过面,我本不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这种话的。”
  陆小凤立刻道:“没关系,我也有很多心事,有时候我也想找个陌生人说给他听听。”
  冷红儿抬起头,仰视着他,嗫嚅着问道:“你能不能说给我听?”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站在他面前,她显得更娇小柔弱。
  陆小凤就算还想走,也走不成了。
  ──流着泪的邀请,岂非总是比带着笑的邀请更令人难以拒绝?
×  ×  ×
  热气腾腾的酸菜白肉血肠火锅,温得恰到好处的竹叶青。
  “这酒还是我以前从外地带来的,我一直舍不得喝。”
  冷红儿脸上的泪痕已干了,正在摆桌子,布酒菜,看来就像是只忙碌的小麻雀。
  “每天晚上,我都要一个人喝一点酒,我的酒量并不好,可是我喝醉了才能睡得着。”
  然后她又向陆小凤坦白承认:“有时候就算喝醉了也一样睡不着,那种时候我就跑出去,坐在冰河上,等着天亮,有一次我甚至还看见一头熊,至少我以为它是一头熊,它身上长满又粗又硬的黑毛。”
  她的酒量确实不好,两杯酒喝下去,脸上就泛起了红霞。
  陆小凤看着她,心里在叹息,这么样一个女孩子,居然会一个人坐在冰河上看黑熊,这实在是件很凄惨的事。
  恰巧就在他心里开始为她难受的时候,她的手恰巧正摆在他面前。
  于是他就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娇小柔软,而且是火烫的。
  屋子里温暖如春,桌上的瓶子里还插着几枝腊梅,寒风在窗外呼啸,窗子紧紧关着。
  她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陆小凤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已倒在他怀里,娇小柔软的身子,就像是一团火,嘴唇却是冰凉的,又凉,又香,又软。
  直到很久以后,陆小凤还是弄不清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有人问他。
  “严格说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陆小凤又不能不承认:“那倒并不是因为我很君子,而是因为……”
  因为就在事情快要发生的时候,他们忽然听见了一阵掌声。
  “在这种时候,居然有人为你们鼓掌?”后来听说这故事的人,总觉得很好笑:“那一定是因为你们表现得很精彩。”
  陆小凤也不能否认,这阵掌声的确让他们吓了一跳,事实上,他们两个人的确都跳了起来,把桌上的火锅都撞翻了。
  “鼓掌的人是谁?”
  “是个大混蛋,穿着红袍子,戴着绿帽子的大混蛋。”
  李神童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嘻嘻的笑:“两位千万不要停下来,这么精彩的好戏,我已经有很多年没看过了,你们只要肯让我再多看一下子,我明天一定请你们吃糖。”
  这些话里面并没有脏字,可是陆小凤这一生中却从来也没有听过这么令人恶心的话。
  他几乎忍不住要冲过去,狠狠的给这半真半假的疯子一巴掌,他没有冲过去,只因为冷红儿已先冲了过去,这个娇小柔弱的女人忽然间又变成了一匹母狼,出手恶毒而凶狠。

  陆小凤知道她会武功,却没有想到她的武功居然很不错,她的出手迅急狠辣,在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中,还带着分筋错骨的手法。李神童身上无论什么地方只要被她一把拿住,保证就立刻可以听见两种声音──骨头碎裂声和杀猪般的惨叫。
  但是李神童却连衣角都没有让她碰到。
  他的画也许画得很差劲,衣服也穿得滑稽,但是他的武功却一点也不滑稽。
  就连陆小凤都不能不承认,这人的武功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去,都已可算是一流高手。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像个白痴般躲在自己姐姐裙子下面,被人牵住到处跑?为什么不自己去闯闯天下?
  难道他姐姐的武功比他更厉害?
  陆小凤抬起头,恰巧看见李神童的手从冷红儿胸膛上移开。
  然后冷红儿就冲了出去,冲到门外后,门外就响起了她的痛哭声。
  陆小凤只觉得一阵怒气上涌,双拳已紧紧握起,他决心要给这人一个好好的教训。
  李神童居然还是在笑,摇着手笑道:“你可不能过来,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陆小凤沉着脸道:“你知道?”
  李神童笑道:“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就算你再把胡子留多些也没用,我还是知道你是那个有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停下了脚步,怔住。
  他到这里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只见了五个人,这五个人居然全都让他大吃一惊,这地方的人好像全不简单,他若想将罗刹牌带回去,看来还很不容易。
  李神童笑得更愉快,又道:“可是你只管放心,我绝不会揭穿这秘密的,因为我们本就是一条路上的人,我等你来已等了很久。”
  陆小凤更奇怪:“你知道我会来?”
  李神童道:“蓝胡子说过他一定会把你找来的,他说的话我一直很相信。”
  陆小凤总算明白了,他也想起了蓝胡子说的话:“就算你找不到,也有人带你去找……你一到那里,就有人会跟你联络的。”
  李神童笑道:“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出卖我姐姐,替蓝胡子做奸细。”
  陆小凤冷冷道:“但是我也并不太奇怪,像你这种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
  李神童居然叹了口气,道:“等你见过我那宝贝姐姐,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了。”
  陆小凤道:“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她?”
  李神童道:“只有一个法子。”
  陆小凤道:“什么法子?”
  李神童道:“赶快把你带来的那些箱子送去。”
  陆小凤道:“你也不知道她躲在哪里?”
  李神童道:“我也不知道。”
  他叹息着,苦笑道:“除了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外,她简直已六亲不认。”
  陆小凤盯着他,足足盯了有一盏茶时分,忽然问道:“你想不想挨揍?”
  李神童当然不想。
  陆小凤道:“那么你就赶快把地上这些东西全都吃下去,只要被我发现你还剩下一块没有吃,我就要你后悔一辈子。”
  火锅撞翻了,酸菜、白肉、血肠,倒得满地都是,很快就结成了一层白油。
  李神童苦着脸弯下腰时,陆小凤就慢慢的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就听见他的呕吐声。
×  ×  ×
  夜已很深了,辉煌的灯火已寥落,辉煌的市镇也已被寒冷黑暗笼罩。
  冷风从冰河上吹过来,远方仿佛有狼群在呼号,凄凉惨厉的呼声,听得人心都冷透。
  ──冷红儿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坐在冰河上,等着黑熊走过?
  ──在她心目中,这只黑熊象征的是什么?是不是象征着人类那种最原始的欲望?
  陆小凤觉得很难受,不仅是在为她难受,也在为自己难受。
  ──为什么人类总是要被自己的欲望折磨?
  天长酒楼里的灯光从门缝里照出来,还带着一阵阵热呼呼的热气。
  陆小凤却皱起了眉,他知道在里面等着他的,又是酸菜白肉血肠火锅,又是一个古怪的女孩子。
  在这一瞬间,他恨不得也跑到冰河上去等着看那只黑熊。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一条人影从天长酒楼的屋子后面掠出,身形一闪就消失在黑暗中。
  这种轻功身法,甚至已不在陆小凤之下,这种地方谁有这么高明的轻功?
  陆小凤又皱起了眉,门已开了,一双带笑的眼睛在门缝里看着他,吃吃的笑道:“你总算还记得回来,我还以为你已死在那个女人的小肚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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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18:23:57 | 只看该作者
  (七)
  热气腾腾的火锅,温得恰到好处的竹叶青,楚楚笑得很甜:“这酒还是我特地带来的……”
  陆小凤几乎又忍不住要逃出去,同样的酒菜和女人,已经让他受不了,何况连她们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下面她在说什么,他已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见──乏味的酒菜、乏味的谈话、乏味的人……
  他忽然跳起来,道:“快叫人送去,快!”
  楚楚怔了怔,道:“快把什么东西送去?送到哪里去?”
  陆小凤道:“快把箱子送到银钩赌坊去。”
×  ×  ×
  七八丈宽的屋子,已用木板隔成七八间。
  最大的一间房里,摆着最大的一张床,铺着最厚的一床被。
  陆小凤就躺在这张床上,盖着这张被,却还是冷得要命。
  每个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也是人,在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总是会把所有的事都弄得一团糟,只恨不得先打自己三千八百个耳光,罚跪三百八十天,再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
  外面有人在搬箱子,一面还打着呵欠,打着喷嚏。
  三更半夜,把人从被窝里叫出来搬箱子,这种人生好像也没有多大意思,这些人为什么还不去死?
  ──为什么要去死?
  ──人活着,不但是种权利,也是种义务,谁都没有权毁灭别人,也同样无权毁灭自己。
  陆小凤翻了个身,只想早点睡着,可惜睡眠就像是女人一样,你越急着想她快点来,她却来得越迟──人生中岂非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忽然间,外面“哗啦啦”一阵响,接着又是一连串惊呼。
  陆小凤跳起来,套上外衣,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窜出去,几个抬箱子的大汉正站在外面,看着一口箱子发呆。箱子已跌在地上,跌开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翻了出来,竟不是黄金,也不是银子,竟是一块块砖头。
  陆小凤怔住。
  今天晚上这已是他第六次怔住,这一次他不但吃惊,而且愤怒,因为他也同样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这种感觉当然不好受。
  楚楚却完全面不改色,淡淡道:“你们站在这里发什么呆?砖头又摔不疼,快装好送去。”
  陆小凤冷冷道:“送去?送到哪里?”
  楚楚道:“当然是送到银钩赌坊去。”
  陆小凤冷笑道:“你想用砖头去换人家的罗刹牌?你以为人家都是呆子?”
  楚楚道:“就因为那位陈姑娘一点都不呆,所以我才能把箱子就这么样送去,她若是识货的,看了这些箱子一定没话说。”
  陆小凤道:“别的箱子里装的也是砖头?”
  楚楚道:“完全一样的砖头,只不过……”

  陆小凤道:“不过怎么样?”
  楚楚笑了笑,道:“箱子里装的虽然是砖头,箱子却是用黄金打成的,我们带着这么多黄金走这么远的路,总不能不特别小心些。”
  陆小凤说不出话了,他忽然发现这里唯一的呆子好像就是他自己。
  剩下的几口箱子很快就被搬走,陆小凤还赤着脚站在那里发怔。
  楚楚看着他,嫣然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气,我知道。”
  她知道陆小凤袍子下面是空的,她走过去,解开他的袍子,把自己的脸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用双手搂住了他的腰,耳语般轻轻说道:“可是今天晚上,我绝不会再让你生气了,绝不会。”
  陆小凤垂下头,看着她头顶的发髻,看了很久,忽然道:“是什么事让你改变了主意?”
  楚楚柔声道:“我一向只做我高兴的事,以前我不高兴陪你,现在……”
  陆小凤道:“现在你高兴了?”
  楚楚道:“嗯。”
  陆小凤笑了,忽然把她抱起来,抱回到她自己的屋里,用力将她抛在她自己的床上,扭头就走。
  楚楚从床上跳起来,大喊:“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头也不回,淡淡道:“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告诉你,这种事是要两个人都高兴的时候做的,现在你虽然高兴,我却不高兴了。”
×  ×  ×
  这天晚上陆小凤虽然还是一个人睡,却睡得很熟,他总算出了一口气,第二天醒来时,觉得胃口好极了,简直可以吞下一整条鲸鱼。
  虽然已快到正午,楚楚却还躲在屋里,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生气。
  银钩赌坊那边居然也一直没有消息。
  陆小凤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他的早点兼午饭,这顿饭使他看来更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所以他又特地到厨房去,着实对那厨子夸奖了一番。
  他心情愉快时,总是希望别人也能同样愉快。
  临走时他还拍着那厨子的肩,笑道:“你若到内地去开饭馆,我保证你一定发财,那些吃惯了煎小鱼的土蛋们,若是吃到你的大块烧羊肉,简直会高兴得爬上墙。”
  厨子看着他走出去,目中充满感激,心里只希望他今天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好运气。
  陆小凤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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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18:25:16 | 只看该作者
第07章 松花江下


  (一)
  灯笼虽然没有点着,银钩却还是不停的在风中摇晃。
  陆小凤大步走入银钩赌坊,只觉得手里满把握着的都是好运气,几乎忍不住要停下来掷几手骰子。
  他没有停下来,他不愿把这种好运气浪费在骰子上。
  李神童远远的看见他走进来,就赶紧溜了,这个人今天看来好像显得有点面黄肌瘦,萎靡不振,昨天晚上说不定整夜都在泻肚子。
  陆小凤微笑着走过去,走到那间门口写着“账房重地,闲人免进”的密室外,立刻有两条大汉迎上来挡住他的路。
  一个人指着门上的木牌,沉着脸道:“你认不认得字?”
  陆小凤微笑道:“字我倒也认得几个,但我却不是咸人,我很甜,甜得要命。”
  这人怔了怔,还没有会过意来,陆小凤已从他面前走过去,他想伸手,忽然觉得腰眼上一麻,整个人都软了,连手指都抬不起。
  陈静静果然在房里,李神童也在,看见陆小凤,两个人都勉强作出笑脸。
  陆小凤也笑了笑,道:“早。”
  陈静静嫣然道:“现在已不早了。”
  陆小凤道:“你既然知道现在已不早了,为什么还不给我消息?”
  陈静静轻轻咳嗽了两声,道:“我们正想去请贾大爷今天晚上过来吃便饭。”
  陆小凤道:“我一向不吃便饭,我只吃整桌的酒席。”
  陈静静勉强笑道:“当然是整桌的酒席,到时候李大姐也一定会来的。”
  陆小凤道:“我现在既然已来了,现在就要吃。”
  陈静静道:“那怎么办呢?”
  陆小凤道:“办法很简单,你只要去告诉你那李大姐,说我已来了,假如她还不出来见我,我就先割掉她弟弟两只耳朵,一只鼻子。”
  李神童脸色又变了,陈静静笑得更勉强,道:“只可惜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叫我们怎么去告诉她?”
  陆小凤道:“你们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倒知道一点。”
  陈静静道:“哦?”
  陆小凤道:“这里本来有两个大水缸的,现在外面却已只剩下一个,还有一个到哪里去了?”
  陈静静的脸色好像也有点改变。
  陆小凤道:“水缸在哪里,李霞就在哪里。”
  陈静静道:“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陆小凤道:“你应该懂的,除了疯子外,谁也不会卖了房子来做这么样两个大水缸,只为了要接雨水喝。”
  陈静静同意这一点,她不能不同意。
  陆小凤道:“丁老大并不是疯子,他这么做当然另有目的。”
  陈静静道:“你说他有什么目的?”
  陆小凤道:“他跟李霞本是私奔到这里来的,生怕别人追来,就做了两个这么样的水缸,准备必要时好藏在水缸里。”
  陈静静道:“水缸里能藏得住人?”
  陆小凤道:“平时当然藏不住,可是你假如把水缸藏在冰河里,就是再好也没有的藏身之处了,谁也想不到冰河下面还有人的。”
  陈静静还想笑,却已笑不出来,李神童却忍不住问道:“你知道那水缸在哪里?”
  陆小凤点点头,用脚踩了踩地上铺着的木板,道:“就在这里。”
  陈静静看着李神童,李神童看着陈静静,两个人还没有开口,木板下却已有人开口了。
  一个低沉沙哑的女子声音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我在下面,为什么还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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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18:45:05 | 只看该作者
  (二)
  两丈多高的水缸,居然还隔成了两层,下面一层铺满了柔软的皮毛,正是个极舒服的床铺,从一道小小的梯子走到上面一层,就是饮食起居的地方了,里面居然有桌椅,四面都挂着厚厚的毛毡,还有个极精致的黄铜火炉。
  陆小凤叹了口气,心里在幻想着,假如能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到这里来住几天,那种日子一定过得像是在做梦。
  一个长得还不算太难看的中年妇人,正坐在对面盯着他。
  这女人头发梳得很亮、很整齐,一张四四方方的脸,颧骨很高,嘴唇很厚,毛孔很粗,表情很严肃,实在连一点好看的地方都没有。
  别人会觉得她并不难看,也许只因为她的眼睛,她在盯住别人的时候,眼睛里就仿佛有一层淡淡的雨雾,你若没有看见过她,绝对想不到这么一双眼睛,会长在这么一个人脸上。
  “我就是李霞。”她盯着陆小凤:“你当然就是贾乐山。”
  陆小凤点点头。
  李霞道:“你知不知道别人都说你是条老狐狸?”
  陆小凤道:“我本来就是的。”
  李霞道:“可是你看来并不老。”
  陆小凤道:“因为我知道有个法子可以使男人保持年轻。”
  李霞道:“什么法子?”
  陆小凤道:“女人。”
  李霞眼睛里仿佛也有了笑意,道:“这法子听来好像很不错。”
  陆小凤也在盯着她,微笑道:“你看来也不老。”
  李霞道:“哦?”
  陆小凤道:“你是用什么法子保持年轻的?”
  李霞沉下脸,冷笑道:“你以为我用的是男人?”
  陆小凤淡淡道:“只要你不用我,随便你用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李霞又开始盯着他,眼睛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大声吩咐:“来人,摆酒。”
  陆小凤道:“我不是来喝酒的。”
  李霞道:“但是你非喝不可。”
  陆小凤道:“为什么?”
  李霞道:“因为我要你喝,你要的东西,也正巧在我手里。”
  陆小凤心里在叹息,鼻子里已嗅到一阵香气。
  又是酸菜白肉血肠火锅的香气。
  他几乎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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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18:45:19 | 只看该作者

  (三)
  热气腾腾的火锅,温得恰到好处的竹叶青。
  李霞还没有开口,陆小凤已抢着道:“这酒当然是你从外地带来的,而且一直都舍不得喝。”
  他以为李霞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他怎么能说出她心里的话。谁知李霞却摇摇头,道:“你错了,这酒是你那女人送来的,我所以没有喝,只因为我怕酒里有毒。”
  陆小凤只有苦笑,每个人都有错的时候,他苦笑着道:“所以你要我先试试?”
  李霞并不否认,陆小凤已举杯一饮而尽。
  他天生就有种奇怪的本能,他的感觉远比大多数人都敏锐,酒里若有毒,只要酒一沾唇他就能感觉到,否则他只怕早就被毒死了几百次。
  李霞用眼角瞟着他,忽又问道:“听说你那女人长得很不错,她叫什么名字?”
  陆小凤道:“楚楚。”
  李霞冷冷道:“你有了那么好看的女人,还要在外面东勾西搭,连别人的老婆都不肯放过?”
  陆小凤笑了笑,道:“红儿和小唐好像已不是别人的老婆,我喜欢女人。”
  李霞忽然也笑了笑,道:“现在我再也不是别人的老婆,我也是女人。”
  陆小凤淡淡道:“只可惜我眼中看来,你只不过是个跟我做买卖的生意人而已。”
  李霞道:“现在我们的买卖岂非已做完了?”
  陆小凤道:“好像还没有,我虽然已付了钱,你却还没有交货。”
  李霞道:“你放心,你要的东西,明天一早我就会交给你。”
  陆小凤道:“为什么要等到明日早上?”
  李霞也倒了杯酒,慢慢的喝下去,眼睛里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缓缓道:“我们都是大人了,用不着再像两个孩子一样玩把戏。”
  陆小凤道:“我也不想玩把戏。”
  李霞盯着他,道:“这里的男人,都是又臭又脏的土驴,几个月也不洗一次澡,我看见就呕心,可是你……你……”
  陆小凤道:“我怎么样!”
  李霞道:“你不但长得比我想像中年轻得多,你的身体看来还这么结实,这么棒。”
  她眼睛里的雨雾更浓,呼吸也忽然变得急促,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
  陆小凤道:“我一点也不明白。”
  李霞咬了咬嘴,道:“我也是个女人,女人都是少不了男人的,可是我……我却已有好几个月没有男人了,我……”
  她的呼吸更急促,忽然倒过来,用手握住了陆小凤的手。
  她握得实在太用力,连指甲都刺入陆小凤肉里。
  她的脸上已有汗珠,鼻翼扩张,不停的喘息,瞳孔也渐渐扩散,散发出一种水汪汪的温暖……
  陆小凤没有动。
  他看见过这种表情,那只有在某种特别兴奋的时候,一个女人脸上才会露出这种表情,但现在她却只不过握住了他的手而已。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跟丁老大私奔,为什么会嫁给蓝胡子。
  她无疑是个性欲极旺盛的女人,又正在女人性欲最旺盛的年纪。
  她长得虽不美,可是这种女人却通常都有种奇异而邪恶的吸引力,尤其是那厚而多肉的嘴唇,总能让男人联想起某种原始的罪恶。
  陆小凤没有动。
  但是连他自己也不能否认,他的心又开始动了。
  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嘴忽然发干,他想走,李霞却已倒在他身上,压在他身上,像章鱼般紧紧缠住了他。
  就连陆小凤都没有遇见过需要得这么强烈的女人,他几乎已透不过气来,她的手忽然已伸入,用力握住了他……
  忽然间,“砰”的一声响,上面的木板被掀开,一个人在嘶声呼喊:“让我进去,我要进去,谁敢拦住我,我就杀了谁。”
  陆小凤一惊,李霞坐起,还在不停的喘息。一个女人从上面跳下来,圆圆的脸已因愤怒而扭曲,笑眯眯的眼睛却瞪得很圆,在这一瞬间,陆小凤几乎已认不出她就是那站在“太白遗风”木板招牌下,想勾引男人上她砧板宰割的唐可卿。
  “是你……”李霞跳了起来,怒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快滚出去!”
  唐可卿狠狠的瞪着她,冷笑道:“我偏不滚,这地方我为什么不能来?你不许我碰男人,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偷汉子?”
  李霞更愤怒,厉声道:“你管不着,无论我干什么你都管不着。”
  唐可卿也叫起来:“谁说我管不着?你是我的,我不许男人碰你。”
  李霞忽然冲过去,一掌重重的掴在唐可卿脸上,她脸上立刻多出几条紫痕,唐可卿忽然也扑上来,缠住了李霞,就像李霞刚才缠住陆小凤一样。
  “我要你,你打死我,我也要你。”李霞的拳头雨点般打在她身上,她却还是死缠住不放:“我也跟男人一样好,你知道的,你为什么……”
  陆小凤不想再听下去,更不想再看下去,这件事只让他觉得又可悲,又可笑,又呕心。
  他已悄悄溜走,他心里已明白,唐可卿为什么要憎恨男人,折磨男人了。
  想到他自己居然还曾经拉过她的手,他简直忍不住要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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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18:46:01 | 只看该作者
  (四)
  夜色忽然已降临。
  陆小凤甚至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开始黑的,也没有回到天长酒楼去,只是在街上的酒店里,买了一大坛酒,一个人坐在这里来喝。
  他心里充满了悲哀和沮丧,情绪甚至比昨夜更低落,因为他虽然知道人生中本就有黑暗丑陋的一面,但是他一向不愿看到。
  这里是个没有人住的小木屋,是在江岸旁,木屋里的人,想必已迁到那冰河上的市镇去了,木屋的门都几乎已被冰雪堵塞。
  冷风从窗缝中吹进来,从木板的空隙吹进来,冷如刀锋。
  可是他不在乎。
  他只希望李霞真的能遵守诺言,明天一早就把罗刹牌交给他,他拿了就走。
  刚来的时候,他也曾觉得这地方是辉煌而美丽的,到处都充满了新奇的刺激。
  现在他却只想赶快走,越快越好。
  破旧的木板桌上,还摆着盏油灯,灯中仿佛还剩着点油。
  可是他并不想点灯,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天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消沉,他甚至又想去找孤松拼一拼。
  奇怪的是,一到了这里,岁寒三友就好像忽然从地面上消失了。
×  ×  ×
  远远望过去,冰上的市镇仍然灯火辉煌,这里的天黑得早,现在时候想必还不太晚,距离明天早上,时候还很长。
  这漫漫的长夜要如何打发?
  陆小凤捧起酒坛,又放下,他忽然听见外面的冰雪上,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此时此刻,还有谁会到这种地方来?
  忽然间,窗子被撞开,一个人跳进来──门已被封死,陆小凤也是从窗子里跳进来的。
  雪光反映,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人身上披着件又长又大的风氅,手里还捧着一大包东西,“砰”的放在桌上,用冷得直发抖的手,从包袱里拿出个火折子,点着了桌上的油灯。
  然后她才回过头,面对着陆小凤,微笑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果然在这里。”
  她的脸冻得发白,鼻子冻得红红的,笑容却如春花般温柔美丽,竟是陈静静。
  陆小凤并没有吃惊,却忍不住要问:“你怎么会猜到我在这里?”
  陈静静嫣然道:“我看见你捧着一大坛酒往这边走,附近又只有这么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我虽然不聪明,却也不太笨。”
  陆小凤道:“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陈静静道:“嗯。”
  陆小凤道:“找我干什么?”
  陈静静指着桌上的包袱,道:“替你送下酒的菜来。”
  她微笑着打开包袱,又道:“你总是我们的客人,我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的。”
  陆小凤冷冷的看着她,道:“你不该来的。”
  陈静静道:“为什么不该来?”
  陆小凤道:“因为我是个色鬼,你难道不怕我……”
  陈静静没有让他说下去,微笑道:“假如我怕,我为什么要来?”
  这句话如果是丁香姨说出来的,一定会充满了挑逗性,如果是楚楚说出来,就会变得像是在挑战。
  但是她的态度却很平静,因为她只不过是在叙说一件事而已。
  ──我知道你是个君子,所以我来了,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像个君子般对我的。
  这件事岂非本来就应该像是“二加二等于四”那么样简单明显?
  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女人用这种态度来对付男人,的确可以算是最聪明的法子,只可惜陆小凤现在的情况并不正常。

  现在他不但情绪沮丧到极点,不但气楚楚,气李霞,气唐可卿,更气自己,只觉得自己这两天做的每件事都该打三百大板,事实上,这几天他全身上下都好像不对劲。
  陈静静又道:“我特地替你带了风鸡和腊肉来,你总该吃一点。”
  陆小凤盯着她,缓缓道:“我只想吃一样东西。”
  陈静静道:“你想吃什么?”
  陆小凤道:“吃你。”
×  ×  ×
  没有反抗,没有逃避,甚至连推拒都没有,这件事无论怎么样发展,她都好像已准备接受了。
  她的反应虽不太热情,却很正常──一个女人在正常的情况下,接受了她的男人,事情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么样简单而自然的。
  现在他们的激动已平息,她慢慢的站起来整理好自己,忽又回过头向陆小凤笑了笑,柔声道:“现在你想吃什么?”
  陆小凤也笑了:“现在我什么都想吃,就算你带了一整条牛来,我也可以吞下去。”
  两个人微笑着互相凝视,一件本来应该令人悔恨憎恶的事,忽然变得充满了欢愉。
  陆小凤看着她,除了这种和平安详的欢愉外,心里还充满感激!
  所有不对劲的事,都已像是阳光下的冰雪般溶化消失了,他忽然觉得全身上下都很对劲──一个女人在男人身上造成的变化,往往就像是奇迹。
  陈静静眼睛里闪动着那种光芒,也是快乐而奇妙的:“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陆小凤道:“什么事?”
  陈静静道:“无论多好的菜,里面假如没有放盐,都一定会变得很难吃。”
  陆小凤微笑道:“一定难吃得要命。”
  陈静静道:“男人也一样。”
  陆小凤不懂:“男人怎么也一样?”
  陈静静嫣然道:“无论多好的男人,假如没有女人,也一定会变坏的,而且坏得要命。”
  她脸上还带着那种令人心跳的红晕,笑容看来就仿佛初夏的晚霞。
  陆小凤的心又在跳,又想去拉她的手。
  这一次陈静静却轻轻的躲开了,忽然正色道:“我本来是想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陆小凤道:“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陈静静道:“因为我看得出你情绪不太好,我不敢说。”
  陆小凤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可以说了?”
  陈静静慢慢的点了点头,她当然也看得出他的情绪现在已经很稳定:“我只希望你听了这件事之后,不要太着急。”
  陆小凤道:“我不会着急,你快说。”
  他嘴里虽然说不着急,其实心里已经在着急。
  陈静静终于叹息道:“小唐死了,是死在李霞手里的。”
  陆小凤皱眉道:“李霞杀了她?为什么?”
  陈静静道:“不知道?”
  陆小凤道:“你没有问她?”
  陈静静道:“我没有问,因为李霞已不见了,这次是真的不见了,我们找了很久,连影子都没有找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小凤已跳起来!
  陈静静道:“我就知道你听了这件事,一定会跳起来,因为除了她自己外,谁也不知道她把罗刹牌藏在哪里。”
  陆小凤又跳起来,跳得更高。
  陈静静道:“那十二口箱子,也是她自己派人送走的,别人也不知道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陆小凤大叫道:“这种事你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告诉我?”
  陈静静苦笑道:“我现在才告诉你,你已经跳得有八丈高,假如刚才告诉你,你不一拳打扁我的鼻子才怪。”
  陆小凤坐下来,既不再跳,也不再叫。
  陈静静道:“就是因为我,你才肯把箱子先交给她的。”
  陆小凤道:“嗯。”
  陈静静道:“现在你的箱子没有了,她的人也不见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陆小凤冷冷道:“你已经想出个很好的法子,堵住了我的嘴。”
  陈静静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道:“你若认为我这么样对你,只不过是为了要堵住你的嘴,你就错了,假如我怕你找我算账,我也一样可以逃走。”她的眼圈发红,泪已将落。
  陆小凤心又软了,忽然站起来,道:“你放心,她走不了的。”
  陈静静道:“你有把握能找到她?”
  陆小凤道:“我上次既然能找到她,这次就一样能找到。”
  他嘴里虽然这么样说,其实心里连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只不过是在安慰她。
  ──假如你跟一个女人有了某种不寻常的关系,就算她做错了事,你也只有原谅她,还得想法子安慰她,就算她对不起你,你也只有认了。
  ──假如你始终跟一个女人保持着某种距离,她也不会着急的,着急的也是你。
  “男人为什么总有这么多苦恼?”陆小凤在心里叹息着:“我为什么不能学学老实和尚,也剃光了头去做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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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18:47:31 | 只看该作者
  (五)
  “她杀了唐可卿之后,心里也难免有点害怕,所以才会逃走。”
  “嗯。”
  “你当时也在银钩赌坊,你有没有看见她是往什么方向走的?”
  “我没有。”陈静静道:“我听到唐可卿的惨呼声,赶到下面去时,她已经不见了。”
  “别的人也没有看见她?”
  陈静静摇摇头,道:“这地方只要天一黑,大家就全都躲到屋里去了,何况今天晚上又特别冷,那时候又刚好是吃饭的时候。”
  陆小凤沉吟着,道:“但我却知道一个人,不管天气多冷,他还是会在外面瞎逛的。”
  陈静静道:“你说的是谁?”
  陆小凤道:“老山羊。”
  陈静静道:“就是住在大水缸里的那个老怪物?”
  陆小凤点点头,道:“你也看见过那个大水缸?”
  陈静静道:“刚才我来的时候,还看见那边有火光,就好像房子着了火。”
  陆小凤皱眉道:“但是那边并没有别的房子,那水缸又烧不着。”
  陈静静道:“所以我也想不通那是怎么回事。”
  陆小凤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应该赶紧去看看。”
×  ×  ×
  天气实在很冷,风吹在身上,隔着皮袄都能刺到你骨头里去。
  他们还没有看见那大水缸,就嗅到了风中传来一阵阵烈酒的香气。
  陆小凤的鼻子已经快冻僵了,还是嗅到了这阵酒香,立刻皱起了眉,道:“不好。”
  陈静静道:“什么事不好?”
  陆小凤道:“不管什么样的酒,若是已装到肚子里,香气都不会传得这么远的。”
  陈静静道:“假如把酒点着了烧起来,香气是不是就会传得很远?”
  陆小凤点点头,道:“但是老山羊却绝不会把酒点着的,他的酒通常都是装进了肚子。”
  陈静静也皱了皱眉,道:“难道你认为有人要用酒点火来烧他的水缸?”
  陆小凤道:“就算水缸烧不着,却可以把他的人烧死。”

  陈静静道:“谁想烧死他?为什么要烧死他?”
  陆小凤道:“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一个人肚子里的秘密若是装得太多,就像是干柴上又浇了油一样,总是容易引火上身的。
  现在火已灭了。
  他们赶到大水缸的时候,只看见水缸已被熏得发黑,四面都堆着很高的木柴,木柴也已被烧焦。
  风中还留着酒香,这么高的柴堆,再浇上酒,火势一定不小,别说水缸里只有一个老山羊,就算有七八十条大水牛,也一定全都被烤熟。
  陈静静道:“酒香既然还没有散,火头一定也刚灭了没多久。”
  陆小凤道:“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
  他跃身一纵而上,忽然又跳下来。
  陈静静道:“你为什么不进去?”
  陆小凤道:“我进不去。”
  陈静静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里面结满了冰。”
  陈静静道:“这地方就算热水一拿出来,也立刻就会结冰,谁也没法子在这么大的缸里倒满一缸水,里面又怎么会结满了冰?”
  陆小凤道:“天知道……”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听“啵”的一响,水缸裂开了一条大缝。
  接着又是“啵”的一响,又是一条缝裂开来,这加工精制的特大水缸,转眼间就已四分五裂,比桌面还大的碎片,一片片落下,跌得粉碎!
  水缸碎了,里面的冰却没有碎,在淡淡的星光下看来,就像是一座冰山般矗立着,透明的冰山里仿佛还有图画。
  陆小凤道:“你好像带着火折子?”
  陈静静道:“嗯。”
  她把火折子交给了他,他拾起一段枯枝,点着,火光亮起,他们两个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陈静静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
  就连陆小凤这一生中,都从未见过这么诡异可怕的事。
×  ×  ×
  闪耀的火光下,透明的冰山看来又像是一大块白玉水晶,光采流动不息,说不出的奇幻瑰丽。
  在这流动不息的奇丽光彩中,却有两个人一动也不动的凌空悬立着。
  两个赤裸裸的人,一个人的头在上,一个人的脚在上,一个人干瘪枯瘦,正是老山羊,另一个人的乳房硕大,大腿丰满,赫然竟是李霞,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已凸出来,一上一下,瞪着陈静静和陆小凤。
  陈静静终于惊呼出声,人也晕过去了,等她醒来时,她已回到银钩赌坊,回到了她自己的卧室里。
  屋子里布置得清雅而别致,每一样东西看来都是精心挑选的,正好摆在最恰当的地方,只有铺在椅子上那张又大又厚的熊皮,看来比较刺眼,可是等你坐上去之后,你就不会再多加挑剔了。
  陆小凤此刻就坐在上面,他从来没有坐过这么温暖舒服的椅子,这张又大又厚的熊皮,温暖得就像是夏日阳光下的海浪一样。
  陈静静已醒了很久,他却好像快睡着了,一直都没有抬头。
  炉火烧得正旺,灯也点得很亮,刚才发生的那件事,已远得如同童年的噩梦。陈静静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幸亏我晕过去了,若是再多看他们两个人一眼,说不定会被吓死的。”
  陆小凤没有开口,也没有反应。
  陈静静看着他,又道:“你在想心事?想什么?”
  陆小凤终于缓缓道:“缸里没有水,就不会结满冰,既然谁也没法子把水倒进去,那一满缸水是哪里来的?”
  陈静静道:“现在你已想通了?”
  陆小凤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又问道:“昨天我去的时候,那边河床上还堆着很多积雪,今天却已看不见,这些积雪到哪里去了?”
  陈静静眼珠子转了转,道:“是不是到水缸里去了?”
  陆小凤点点头,道:“你若在水缸外面生起火,缸里的积雪是不是就会溶成水?”
  陈静静眼睛里发出了光,道:“外面的火一灭,缸里的水就很快又会结成冰。”
  陆小凤道:“水还没有结冰的时候,李霞和老山羊就已经被人抛进去了。”
  陈静静咬着嘴唇,道:“她杀了小唐之后,就去找老山羊,因为他们本就是老朋友,而且……”
  ──而且老山羊年纪虽大,身体却很强壮,李霞又正在需要男人的时候。
  这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也不忍说出来,但是她却也知道陆小凤必定能了解。
  陆小凤果然叹了口气,道:“也许他们就是在那时候被人杀了的。”
  陈静静道:“是谁杀了他们的?为的是什么?”
  陆小凤道:“我想不出这个人是谁,但我却知道他为的一定也是罗刹牌。”
  陈静静道:“可是他杀了李霞,罗刹牌也未必能到他的手。”
  陆小凤苦笑道:“就算他自己到不了手,也不愿让我到手。”
  陈静静也叹了口气,道:“我还是想不通,他杀了李霞后,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多事,把积雪溶成水,再把李霞冻在冰里?”
  陆小凤道:“也许他本想要胁李霞,要她在水还没有结冰之前,把罗刹牌交出来。”
  陈静静道:“可是李霞并不笨,当然知道自己就算交出了罗刹牌,也还是死路一条,所以……”
  陆小凤道:“所以现在罗刹牌一定还藏在原来的地方。”
  陈静静叹道:“只可惜李霞已经死了,这秘密又没有别人知道。”
  陆小凤站起来,面对炉火,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有个朋友,曾经告诉过我,这地方只有两个人可靠,一个是老山羊,另外一个就是你。”
  陈静静显得很惊讶,道:“你这朋友是谁?他认得我?”
  陆小凤道:“她也是你的朋友,而且还是跟你从小在一起长大的。”
  陈静静吃惊得张大眼睛,道:“你说的是丁香姨,你怎么认得她的?”
  陆小凤苦笑道:“我只希望你知道她是我的朋友,别的事你最好不要问得太多。”
  陈静静凝视着他,终于慢慢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希望你知道,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陆小凤道:“所以你绝不会欺骗我?”
  陈静静道:“绝不会。”
  陆小凤道:“假如你知道罗刹牌藏在哪里,就一定会告诉我?”
  陈静静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陆小凤又长长叹了口气,道:“所以李霞本不该死的,更不该死得这么惨,我总认为只有疯子才能想出这种法子来杀人,这地方却只有半个疯子。”
  陈静静道:“谁?”
  陆小凤道:“李神童。”
  陈静静更吃惊,道:“你认为他对自己嫡亲的姐姐也能下得了毒手?”
  陆小凤还没有回答,外面忽然有人闯了进来,拍着手笑道:“她总算答应嫁给我了,我总算有了个老婆,你们快来喝我的喜酒。”
  这个人当然就是李神童。
  他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大红袍,头上还是戴着那顶大绿帽,脸上居然还抹了层胭脂,看起来比以前更疯,却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
  陈静静忍不住问道:“是谁答应嫁给你了?”
  李神童道:“当然是我的新娘子。”

  陈静静道:“你的新娘子在哪里?”
  李神童道:“当然在洞房里。”
  “今天我洞房里,大家喜洋洋,新娘真漂亮,我真爱新娘……”
  他疯疯癫癫的拍手高歌着,又冲了出去。
  陈静静忍不住问陆小凤:“你想不想去看看他的新娘?”
  陆小凤道:“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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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18:48:13 | 只看该作者
  (六)
  李神童自己当然也有间卧房,房里居然真的燃起了一对红烛,床上居然真的有个身上穿着红裙,脸上还蒙着红巾的新娘子。
  她斜倚在床头,李神童就站在她身旁,不停的笑,不停的唱,唱得真难听。
  陈静静皱眉道:“我们不是来听你唱歌的,你能不能闭上嘴?”
  李神童嘻嘻的直笑,道:“可是我的新娘子真是漂亮,你想不想看看她?”
  陈静静道:“想。”
  李神童立刻伸手去掀那块红巾,忽又缩回手,喃喃道:“我总得先问问她,看她是不是肯见你们。”
  他果然俯下身,附在新娘子的耳边,咕咕嘀嘀说了几句话。
  新娘子好像根本没有开口,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李神童却又跳起来,笑道:“她答应了,还要你们敬她一杯酒。”于是他又伸出手,这一次总算真的把新娘子脸上的红巾掀了起来。
  陆小凤和陈静静的心又沉了下去,全身上下立刻冰冷僵硬,甚至比刚才看到冰中的那两个死人时更呕心、更吃惊。
  新娘子的脸上也涂着一层厚厚的胭脂,可是一双眼睛却已凸了出来。
  这新娘子竟赫然是个死人!
  “小唐!”陈静静忍不住失声惊呼:“唐可卿!”
  李神童居然还是笑得很开心,正捧着四杯酒,笑嘻嘻的走过来,给了陈静静一杯:“你一杯,我一杯,他一杯,新娘子也有一杯。”
  陆小凤和陈静静只好接过他的酒,两个人心里都很难受。
  这个人看来好像是真的疯了。
  李神童已走到床头坐下,把一杯酒交给他的新娘子,笑道:“我们一起喝—杯甜甜蜜蜜的酒,喝完了我就把他们赶出去。”
  新娘子当然没有伸手来接他的酒,他就瞪起眼,道:“你为什么不肯喝,难道你又改变了主意,不肯嫁给我了?”
  陈静静实在不忍看下去,她生怕自己会哭出来,更怕自己会吐出来,忍不住大声道:“你难道看不出她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
  李神童忽然跳起来,嘶声道:“谁说她已经死了,谁说的?”
  陈静静道:“是我说的。”
  李神童狠狠的盯着她,厉声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陈静静道:“因为她的确已经死了,你若真的喜欢她,就应该让她好好安息。”
  李神童忽然冲过去,道:“她没有死,她是我的新娘子,她不能死。”
  他用力揪住陈静静的衣襟,拼命的摇晃,陈静静脸已吓得发青,忍不住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过,哭声,叫声,立刻全都停止,屋子里忽然变得坟墓般静寂。李神童痴痴的站在那里,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里,忽然有两滴眼泪流下,慢慢的流过他涂满胭脂的脸。
  眼泪混合了胭脂,红得就像是鲜血。
  他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瞪着陈静静,眼神既悲哀,又疯狂。
  陈静静情不自禁的向后退,退了两步,又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李神童缓缓道:“不错,她是死了,我还记得是谁杀了她的。”
  陈静静道:“是……是谁?”
  李神童道:“是你,就是你!我亲眼看见你用一只袜子勒死她的。”
  他忽然回头冲过去,掀开了唐可卿的衣领,露出她颈上一条紫痕:“你看看,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你赖也赖不了的。”
  陈静静又气又急,全身不停的发抖:“你疯了,真的疯了,幸好谁也不会相信你这疯子的话。”
  李神童已不再理她,忽又扑倒在唐可卿身上,放声大哭,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姐姐?因为我一直都在偷偷的爱着你,一直都在等你嫁给我,我虽然没有钱,可是蓝胡子已经答应给我三万两银子,为了这三万两银子,我连姐姐都不要了,可是你……你为什么要死?”
  陆小凤悄悄的走了出去,只要在这里多停留片刻,他很可能也会发疯。
  ──一个人的确不能太爱一个人,若是爱得太深,通常总是悲剧。
  ──人生中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悲剧?
  外面又黑又冷,陆小凤走出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弯下腰不停的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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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18:49:06 | 只看该作者
  (七)
  夜已很深了。
  陆小凤已经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大半个时辰,一盏盏明亮的灯光,一盏盏的灭了,一点点闪烁的寒星,一点点的消沉。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等他抬起头时,才发现又走到了冷红儿草药店的门口。
  门里居然还有灯光漏出,他又在门外发了半天怔,暗暗的问自己:“我是不是早就想来找她了?否则我为什么会恰巧停在她门口?”
  这问题连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一个人内心深处,往往会有些秘密是自己都不知道的──也许并不是真的不知道,只不过不敢去把它发掘出来而已。
  “不管怎么样,我已来了。”
  他已在敲门。
  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屋里点着灯,却看不见人。
  人呢?
  陆小凤心里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兆,立刻进去,前面的厅堂里没有人,后面的卧室里没有人,厨房里也没有人。
  厨房后面的一道小门也是虚掩着的,被风吹得哗啦哗啦的直响。
  冷红儿是不是又睡不着,又从这道小门溜了出去,等着看那只黑熊去了?
×  ×  ×
  神秘的寒夜,神秘的冰河,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黑熊。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仿佛到处都充满了这种不可预测的神秘和恐惧。
  陆小凤踏着大步,迎风而行,今夜他还会遇见什么事?他虽然无法预测,可是他已决心要找到冷红儿,他绝不会让冷红儿也消失在这神秘的黑暗中。
  冷红儿在哪里?黑熊在哪里?
  他完全不知道,远方还有几颗寒星,他就向星光走过去。
  星光闪烁,他忽然听见了一声惨叫,呼声来自星光下,尖锐而惨厉,竟是女人的声音。
  他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星光照着河水,闪亮如银的冰河上,赫然有一滩鲜红的血迹。
  血迹淋漓,一点点、一条条从冰河上拖过去,沿着血迹再走二三十步,就可以看见冷红儿动也不动的蜷曲在那里。
  她的身子完全冰冷僵硬,脸上一片血肉模糊,还带着五条爪痕,这致命的伤口,竟是一只力大无穷的手爪抓出来的。
  她毕竟又看见了那只熊,对她说来,这一次,黑熊象征的已不再是欲望,而是死亡。
  奇怪的是,那饥饿的野兽为什么留下了她的尸体血肉,连碰都没有碰?
  她身上并没有齿痕,显然并不是被黑熊拖过来的,而是自己爬过来的──她为什么还要挣扎着,用尽她最后一分力气来爬这段路?
  她身子蜷曲,一双手却笔直的伸在前面,手指已刺入坚冰里,仿佛在挖掘──这冰河下难道也有什么秘密?
  她想挖掘的究竟是什么?

  最后的几颗寒星,忽然消失了,大地冰河,都已被黑暗笼罩。
  这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可是陆小凤抬起头来时,眼睛里却在发着光,就仿佛光明已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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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8 18:50:20 | 只看该作者
第08章 再见冰河


  (一)
  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正是最接近光明的时候。
  人也一样。
  只要你把这段艰苦黑暗的时光捱过去,你的生命立刻就会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  ×  ×
  第一线阳光冲破黑暗照下来的时候,正照在陆小凤身上。
  阳光温柔如情人的眼波,楚楚和陈静静的眼波,也同样温柔的停留在他身上,只不过她们眼睛里还多了点忧虑和迷惑。她们想不通陆小凤为什么一大早就把她们找到这里来。
  阳光下的冰河,看来更辉煌壮观,冷红儿的尸体己被搬走,连血迹都看不见了,但是她们却都已看见过,而且很难忘记。
  陈静静一直靠在陆小凤身旁,脸色还是苍白的,直到这时才吐出口气,喃喃道:“我早就听说过这里有熊,却想不到它们竟这么凶!”
  陆小凤道:“你看得出她是死在熊爪下的?”
  陈静静道:“只有最凶狠的野兽,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野兽中又只有熊才能像人一样站起来,用前掌扑人!”
  陆小凤道:“有理!”
  陈静静黯然道:“若不是你恰巧赶来,现在她只怕已尸骨无存了,我们四个人只有我跟她最谈得来,我……”
  她声音哽咽,眼圈红了,忽然靠在陆小凤肩头,轻轻啜泣。
  陆小凤情不自禁搂着她的腰,一个男人和女人之间,若是有了某种特别亲密的关系,就像是灰尘到了阳光下,再也瞒不过别人的眼睛。
  楚楚瞪着他们,忽然冷笑,道:“我到这里来,并不是来看你们做戏的,再见!”
  她说走就走,直等她已走出很远,陆小凤才淡淡道:“你想看什么?想不想看看那罗刹牌?”
  这句话就像是条打着活结的绳子,一下子就套住丁楚楚的脚。
  “罗刹牌?你已找到了罗刹牌?在哪里?”
  陆小凤道:“就在这里!”
  这里就是他发现冷红儿的地方,也就是冷红儿用双手在坚冰上挖掘的地方。
  冰结十丈,坚如钢铁,莫说她的手挖不下去,就连铁锹和铲也休想动得了分毫。
  楚楚道:“你是说就在这冰河下面?”
  陆小凤道:“而且就在这方圆一丈之内!”
  楚楚道:“你的眼睛能透视?能看到冰河里面去?”
  这里离开河岸已很近,冰的颜色却好像比别处还要深暗些,凡人的肉眼,当然无法透视,但却可以看见一段枯枝露在河面上,想必是开始封江时候岸上倒下来的,枯枝也不知道被谁削平了,树干却还有一小半露在河面外,就像是一条优良的板凳,恰巧正面对着积雪的远山和岸上一栋庙宇。
  陆小凤道:“我虽然看不到里面,但我却可以感觉到!”
  楚楚冷笑道:“这反正死无对证,就算罗刹牌真的在下面,你也挖不出来!”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两句很有用的话!”
  楚楚冷冷道:“只可惜无论多有用的话,也说不动这冰河解冻!”
  陆小凤不理她,自顾接着道:“第一句话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第二句话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当然也应该懂得这两句话的意思!”
  楚楚道:“我偏不懂!”
  陆小凤道:“这意思就是说,只要有坚强的决心和有效的利器,天下绝没有做不到的事!”
  楚楚道:“只可惜你的决心我看不见,你的利器我也没有看见!”
  陆小凤又笑了笑,道:“你总会看见的。”
  楚楚就站在旁边看着。
  谁也想不到陆小凤的利器竟只不过是十来根竹竿和一个小瓶子。
  楚楚笑了:“这就是你的利器?”
  陆小凤好像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小心翼翼的拔开瓶塞,把瓶子里装着的东西倒了一滴下来,淡黄色的液体滴在河上,立刻发出“嗤”的一声,一股青烟冒出来,钢铁般的坚冰,立刻就穿了一个洞。
  青烟还没有完全消散,他已将一根竹竿插了下去,只见他一只手拿着瓶子,一只手拿着竹竿,全部都插入这一丈方圆的河里,围成了一个圆圈。
  竹竿里还有两根三尺长的引线,他燃起一根香,身形展动,又在顷刻之间将这十来根引线一起点着,忽然喝道:“退!快往后退!”
  三个人倒退出五丈,就听见“轰”的一声大震,千万点碎冰飞激而起,夹带着枯树的碎片,花雨般滚落河面,只听淙铮之声不绝,如琴弦轮拨,如珠落玉盘,就在这时,又有一样黑黝黝的东西被震得从冰河下飞了起来,随着碎木冰块一起落下,“当”的一声,落在河面上,竟是个纯钢打成的圆筒。
  掀开这圆筒的盖子,就有块晶莹的玉牌滑出来,果然正是罗刹牌。
  楚楚已看得呆在那里,陈静静也不禁目瞪口呆,冰屑打在她们身上,她们也忘了疼痛。
  陆小凤长长吐出口气,微笑道:“这就是我的利器,你看怎么样?”
  楚楚勉强笑了笑,道:“这种奇奇怪怪的法子,恐怕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陆小凤道:“若没有江南霹雳堂的火药,法子再好也没有用。”
  楚楚道:“你怎么会有江南霹雳堂的火药?”
  陆小凤道:“我是偷来的!”
  楚楚道:“从哪里偷来的?”
  陆小凤道:“从水缸里!”
  楚楚道:“谁的水缸?”
  陆小凤道:“李霞的!”
  发现冷红儿的尸体后,他就已怀疑罗刹牌是藏在这里的,只不过还没有十分把握而已。
  陆小凤又道:“等我在李霞的水缸里找到这些东西后,我就知道我没有猜错了,因为她做事一向很谨慎,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会准备好退路,假如她敢把罗刹牌藏在冰河里,就一定有法子拿出来的!”
  这种极烈性的溶剂和极强力的火药,既然可以开山,当然也可以开河。
  陆小凤又道:“她既然准备了这种开河的利器,就当然一定已经把罗刹牌藏在冰河里,这道理简直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其实这道理并不简单,他的结论是经过反复推证后才得到的。
  楚楚忽然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想骂你几句的,可是我心里实在有点佩服你!”
  陆小凤笑道:“其实我心里也很佩服我自己。”
  楚楚眼珠子转了转,道:“不过你本事还不算太大,假如你能把害死李霞的那个凶手找出来,才真的了不起。”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既不想别人说我了不起,也不是替别人找凶手的,我要找的只是罗刹牌!”
  陈静静凝视着他,忽然道:“现在你既然已经找到了,是不是就已该走了?”
  这两句话她轻轻的说出来,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幽怨和伤感。
  陆小凤又不禁叹息,缓缓道:“也许我早就该走了的。”
  陈静静勉强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是这里的主人,今天中午,我替你们饯行,你们一定要赏光!”
  楚楚抢先道:“他一定会去的,我一定不会去。”
  陈静静道:“为什么?”
  楚楚道:“因为你的酒莱里面一定还有很多醋,醋若吃得太多,我就会胃疼!”

  她也叹了口气,用眼角瞟着陆小凤:“不但胃疼,心也会痛,所以还是不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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