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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神州奇侠》 温瑞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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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10:06 | 只看该作者
       ——红灯之后是什么?

  人?鬼?或幽灵?

  二十八年前,自从一家踏踏实实的镖局,在一夜间十八口全被飞刀钉死后,他便盯上这沙千灯。

  对沙千灯这种人,不是收力己用就是杀,与他交朋友,等于与虎同眠。

  至今,二十八年在死在沙千灯手下的人,又何止于灭了一千盏黑夜里的明灯。

  朱侠武脸色如一块铅铁!

  沙千灯也极聪明,七年前,便投入了“权力帮”。

  加入了“权力帮”,不仅有了权力,而且有了地位,更且连武力都增进了不少。

  朱侠武能否在飞刀钉入他心房前杀沙千灯?

  沙千灯,“天狼噬月,半刀绝命;红灯鬼影,一刀断魂!”四年前,沙千灯杀了“日月双钧”梁发梁大侠。两年前,沙千灯也是以一柄飞刀,博杀了“长春剑”邵荒烟。

  然而邵荒烟与梁发的武功,与传说里的朱侠武相去并不远。

  红灯,红灯背后,倒底是什么?

  铁脸。铁脸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怕?惧?还是杀?!

  二十八年前,当他第一次出手起,他就知道,他被一个极厉害的对手盯上了。

  这对手就是朱侠武。

  他跟朱侠武无怨无仇,他不知道为什么朱侠武跟他过不去。

  然而朱侠武的武功深不可测,他最多只有五成的把握可以一击搏杀他。

  没有八成以上把握的事,他绝不干。

  有一段时候,他被这“铁衣、铁手、铁脸、铁罗网”的追踪下几乎要崩溃了,要疯狂了。但他没有癫狂,反而加入了“权力帮”。

  有权力帮就有安全,他终于舒了一口气。

  但是他随后又发现,朱侠武还是没有放过他,只是更加小心罢了。

  他到现在还是想不通朱侠武为何要跟他为难,他确知自己从未误杀过这朱侠武的人。

  这次“权力帮”大举歼灭浣花萧家,他自愿前往,就是因为知道萧西楼与朱侠武有亲密的情谊。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一个敌人的存在,所以他要先毁掉敌人,不单要毁掉这个敌人,而且要毁掉这个敌人的羽翼、利爪!

  只是他毁得掉吗?

  朱侠武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铁脸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萧西楼随意站在那里,剑依然垂荡腰间,剑锋依然在鞘里,没有亮出来。

  ——然而孔扬秦却知道萧西楼已拔出了剑!

  ——萧西楼本身就是剑,他的人已发出了剑气!

  ——他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你只要半步走错,他的剑刹那间便可以刺穿你三四十个窟窿!

  孔扬秦站在那里,低头沉思,剑已出鞘,剑尖点地,看来就像一个仗剑冥想的高人隐士。

  剑身透亮如雪。

  ——然而萧西楼却知道,这样的一个姿势,随时会变成一击必杀的攻势,或变成天衣无缝的守招!

  ——萧西楼谙天下三十七种剑法,使用过四十二柄名剑,创过七套剑法,但仍想不出有一招、一剑、一式,可以破掉这个战姿的。

  火光冲天而起。

  火光自树林子里,直烧到萧家剑庐,其速不可夺,其势不可当。

  喊杀冲天。无数人影,冲上城楼,冲上门内——显然这才是“权力帮”全力一击!

  萧西楼、朱侠武已面临大敌,萧夫人、唐大、康出渔又分别受伤、中毒,浣花剑派能封杀权力帮的这次大进攻吗?

  四处已起火。

  萧西楼、朱侠武居然神色未变。

  萧秋水自“振眉阁”出来,与张临意一同走着,抬头看见火光冲天,喊杀震夭。

  萧秋水住足,张临意只抬了抬头,淡淡地道:

  “你爹自会料理,要是浣花派连这也应付不过去,那也命中该绝了,你快带我去‘观鱼阁’。”

  萧秋水觉得一阵赦然,又有一阵怒意,心下忽然要决定什么似的,道:“张前辈,在下先领你去医疗康先生,至于浣花剑派的事,就算我派应付自如,但在下作为浣花弟子,当然要去共担,虽死不辞,哪有一个人独保平安的事!”

  张临意回头看了萧秋水一眼,眯着眼睛笑道:“好。”走了几步,忽又道:“近十年来,你是唯一敢与我顶撞的后辈。”

  萧西楼动了,踏前一步。

  这一步踏得三分实,七分虚,趾偏内,跟侧外。

  孔扬秦却退了一步。

  这一步退得七分虚,三分实,脚掌借力,趾虚点。

  萧西楼、孔扬秦这一退一进,身上的姿态却全无改变。

  萧西楼忽一步踏宫位,一步转男位。

  孔扬秦忽一步入震位,再一步走乾位。

  萧西楼忽前三步,后退半步,再急走五步,后退二步半。

  孔扬秦再快走七步,一足立,一跳一跪,再猛然站起。

  两人步法加快,快得令人看也看不清楚,而且步法越来越复余然而上身的姿态丝毫没有改变过,而且绝对没有触及对方与朱侠武及沙千灯。

  两人又忽然一停,孔扬秦怪啸一声,往后一翻,飞鸟投林,掠入黑暗的树林里去,不见了。

  树林为何黑暗?本不是火光冲天吗?

  在萧西楼与孔扬秦比舞步法时,朱侠武与沙千灯依然对峙着。

  红灯越来越炽:朱侠武你为何还不倒下?!

  火光越来越烈:朱侠武你为何还不出手?!

  沙千灯期待朱侠武心乱,心一乱,便动手,就在敌人一欲动手时,正是攻守间最虚弱处——沙千灯便有把握一刀令朱侠武绝命、断魂!

  但朱侠武一张铁面,在火光中闪动,依然没有表情。

  他像望着灯笼,也像望着灯后,这渐炽的红灯,与更盛的火光,似对他的眼睛毫无影响。

  不过沙千灯知道自己手上这盏灯,曾使过十九位武林高手迷眩。七位武林高手瞎了眼,被他出手一刀,断魂绝命!

  ——然而朱快武为何不为所动?!

  人光越来越炽,旁边的萧西楼与孔扬秦愈走愈快,沙千灯的心头竟紊乱了起来。

  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

  剑庐的起火处竟似奇迹一般地熄灭了。

  火头是被扑灭的。

  到处都是水花,看情形淙花剑派早有准备,有七八十名佩剑的女子,拿着水桶,到处浇水。

  而行进去的帮群,现在又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去:

  出来的人数还不及原先冲进去的人数一半之多!

  沙千灯已然心乱:

  ——我那四个徒儿怎么还不见出来?!

  ——我们在这里盯住这两个老怪,究竟要盯到几时?!

  剑庐的火光熄了,树林子里的火光也灭了。

  沙千灯发现一件更可怕的事,他想用红灯来吸引朱侠武的注意力,现在红灯反而成了他的累赘,在黑暗中,朱侠武的打击点只要集中在红灯背后。

  就在刚才他心思杂乱时,这种局势便已易换过来了,现在大势已成,再也扳不回来了。

  更可怕的,是沙千灯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孔扬秦竟已走了。

  场中只留下了他。

  萧西楼已缓缓转身过来了。

  ——他不能动,不能转而面对萧西楼。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回身,朱侠武的铁罗网,便会罩住自己;朱侠武的铁手,便会扼断自己的咽喉。

  ——要是他不回身,又如何去应付萧西楼的剑,

  ——浣花剑派掌门人的剑!

  朱侠武要出手了,他知道沙千灯心已乱。

  他见过一位剑法高绝、名气甚至在当世七大名剑之上的“‘九天神龙”温尚方,却因为他妻子在一旁赌气,以致乱了心神,被一名全不识武功的蛮徒击倒。

  现刻朱侠武已有绝对的把握。

  但就在此时,忽然“波”的一声,鲜血飞溅,天乌地暗!

  沙千灯手上的红灯笼突然迸裂,溅出乌黑浓烈的液汁,只听萧西楼惊呼疾闪道:“五毒血汁。”

  “刷”的一声,又亮起了火光。

  火光在萧西楼手里,亮的是火折子的光芒。

  沙千灯已不在,他牺牲了仗以成名的千中红灯,在萧西楼、朱侠武闪躲那恶臭的浓汁时,沙千灯己走了。

  朱侠武、萧西楼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信步向剑庐走回去。

  然而他们的心中,却感觉到晚风出奇的凉,星夜出奇的美丽,萧家剑庐,更是出奇的亲切,因为他们击退了平生之大敌,而且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生命、生存毕竟是让人欢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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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11:11 | 只看该作者

       萧西楼与孔扬秦,都是当世七大剑手之一,与康出渔、虎丘等齐名。

  然而这一役,萧西楼与孔扬秦都没有动过剑。

  他们动的只是步法,因为真正的剑手,使的当然不止是剑,步法,身法,气概,眼神……等等无一非配合恰当不可。

  有一配合不妥便只有死,高手相搏时,绝不允许有任何怠慢的。

  萧西楼、孔扬秦的一役,孔扬秦显然是败了,可是却不是败在步法,而是败在主动上。

  萧西楼比孔扬秦快了一步,所以萧西楼走下去,孔扬秦就只好跟,一是主动,一是被动,再这样跟下去,破绽是一定露出来的。

  然而萧西楼已发动,孔扬秦只有跟上。

  不跟只有速死。

  跟下去也是死。

  ——萧西楼之所以马上取得主动,系因孔扬秦太看重萧西楼那未出的剑,所以反被萧西楼的步法所牵制。

  ——一个真正的剑手,怎能只看重对方的剑而已。

  所以孔扬秦只有败。

  他立即翻身逃走,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

  他这个决定只要再迟半步,气势俱为萧西楼所制时,就算要逃也来不及了。

  当机立断,正是一代剑手的本色。

  萧西楼与孔扬秦,当世二大剑手决斗,却未动过剑,然而朱侠武与沙子灯,正邪二道两大高手决斗,却连动都没有过动。

  然而沙千灯却败了。

  他的姿态仍无暇疵,他的飞刀仍一击必杀,可是他的心却乱了。

  他的心一乱,一击必杀的反而是朱侠武。

  他一旦发现了此点,立即毁灯而逃!

  当机立断,也是一代飞刀高手的气概。

  真正打得翻天覆地,反而是“权力帮”徒与浣花剑派的弟子。

  “权力帮”收拾残余,全力用火攻;然而浣花萧家,早已料到这点,集全部兵力,并早有蓄水,火来水灭,没有了火,“权力帮”的火焰也正如遭倾盆大雨一般,淋湿了,扑灭了。

  浣花剑的子弟们虽死伤不少,但“权力帮”的这次侵略,终于被打散了、击退了。

  他们再也没有能力收拾、重振、再攻。

  萧西楼、朱侠武回到“听雨楼”时,看着力战而疲的左丘超然,脸上的神色是欣慰的、愉悦的。

  烷花剑派的弟子并没有让他们失望——他们不在的时候,院花剑派也打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胜仗。

  康出渔的脸色更白,眉心一团紫乌之气更浓,百毒神魔华孤坟的毒,确实厉害!

  康劫生双目红肿,跟张临意说话时,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张前辈,您一定要设法救救我师父!”

  张临意不耐烦地挥手,萧秋水过去扶住了康劫生,康劫生掩脸痛哭!

  张临意一直把着康出渔的脉,把了好久,又松开手,沉吟了好久,又把住康出渔的脉门,把了好久,再松开手,又沉吟了好久。

  张临意再沉吟了好久,终于长叹了一声,问道:“他中的是华孤坟的毒?”

  康劫生肯定地点了点头,张临意叹道:“华百毒的毒又精深了。”

  接着又把了一会脉,终于松手,自怀里取出红、白、黑三颗药丸,道:“只好先服这‘三生草还丹’试试,泡在酒里,烘热调好,才可以食用。”

  萧秋水和张临意走出“观鱼阁”时心情都是沉重的。

  他们在“七回廊”处分手,张临意赶去“振眉阁”,萧秋水则赶去“听雨楼”。

  浣花萧家位于成都浣花溪上游两百二十四亩半地,占地极广,楼阁亭台,连绵不断,所以当两军冲杀时,在浣花剑派十面埋伏下,除了那四名沙千灯亲传弟于,别人根本攻不进来,也没有被火焰波及。

  萧秋水要走到“听雨楼”,还须走一段路。

  就在萧秋水要经过“见天洞”时,萧秋水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很奇异,也很微妙,就像是邓玉函面对甫宫松篁时一样,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这时萧秋水正好走到回廊弯角处!

  骤然剑光一闪!

  黑夜沉沉,剑如旭日!

  剑如口芒,其快如电!

  这一剑来得如许突然,如许快速,按理说,萧秋水是绝对避不开去的。

  可是萧秋水因为那奇异的感觉,所以提防了一下,这一剑迎面刺到,要把萧秋水的眉心刺穿!

  剑已扑面,萧秋水不及拔剑,不及闪躲,亦不及退后,却及时一个大仰身,间不容发地避过一刺!

  这人的出手不在萧秋水之下,出剑在先,萧秋水虽不及拔剑,但仰身还是来得及的!

  但下一招就来不及了!

  这人一剑顺势刺了下来!

  萧秋水既无法招架,又因势尽不能闪躲,人急生智,居然一张口,用牙齿咬住了剑锋!

  这人一怔,万未料到萧秋水接得下这一剑,心里一慌,猛抽剑身退!

  其实这一下,十分微妙,萧秋水张口咬住剑锋,是挺而走险,最后一着,对方以为这一剑萧秋水实避不过去,所以也没用全力,萧秋水才能一口咬住。

  但只要对方顺势一扳,或用力一扎,以萧秋水的功力,牙齿必衔不住剑锋,乃必死无疑。

  只是对方见萧秋水居然如此潇洒,竟用牙齿咬住剑锋,一时觉得莫测高深,心里一慌,竟抽剑回鞘,返身就逃!

  这人出剑快,身法更快,一转身,便消失在黑暗处了,萧秋水才从大仰身中弹身而起,惊出了一身冷汗。

  萧秋水除了疑虑以外,心中更有了一个决定,那就是要在他有生之年,必须要创出一招奇剑,能够在刚才的情形下照样出剑,而取胜敌人的剑招。

  这人在转角处出袭,其时天暗,又无火光,一招不中,再发一招,随后便走,全不留痕迹,萧秋水在惊魂之中,也没看清对方是谁,甚至连男女也分不清。

  萧秋水很快地查出,伏在此处的一道暗桩,两名犬组剑手,已被人刺杀于回廊之底。

  这人到底是谁呢?

  萧秋水要去“听雨楼”,“黄河小轩”是必经之地,萧秋水一个人走着,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浣花剑派虎组的高手都分潜伏在附近每一角落中。

  浣花剑派之所以能名列当今武林三大剑派之一,绝对不是侥幸得来的。

  萧秋水想到这里,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声音自“黄河小轩”那边传来!

  萧秋水立时展身法,就在这时,他已听到叱喝声与交手的声音。

  叱喝到了第三声,萧秋水已到了现场。

  到了现场,萧秋水完全被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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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11:39 |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有朝一日山水变

  “黄河小轩”前面有座小亭,浣花溪中游,在亭下流过。

  有一个人,盘膝坐在亭上,面对溪水,像是运气打坐。

  ——可是这人再也不能运气打坐了。

  因为他的背后第七根脊椎骨处,已被人一剑刺了进去,剑还未完全拔出来之前,这人已经死了。

  这人不是谁,正是唐大!

  四川蜀中,唐门唐大!

  唐大被暗杀了!

  对方背后一剑,刺中要穴而死。

  而唐大居然死在锦江成都,浣花萧家,剑庐内院,黄河小轩前的小亭中。

  萧秋水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唐大的话语言犹在耳:

  “萧大侠,你赶我也不走了,我与你的儿子已是朋友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这是古已有道的。”

  然而唐大却死了。

  萧秋水心如刀割,大吼一声,冲上去猛地夺过一名虎组剑手的剑,就加入战团!

  庭院里,邓玉函脸白如纸,剑出如风。

  南海剑法一向是辛辣的,南海门下子弟大都是体弱的。

  邓玉函出剑已闻喘息,却并非因为体力不支,而是因为愤恨!

  邓玉函的对手是一位披着黑纱的黑衣人。

  无论邓玉函的剑法如何辛辣,如何歹毒,总是伤他不着,黑衣人腾挪,飞跃,急移,轻起,在邓玉函的剑下犹如蝶飞翩翩。

  所以驻扎在“黄河小轩”的八名剑手,有一名已奔去急报萧西楼,另外七名出剑围剿来人。

  萧秋水一来,便夺了一柄剑,剑气立时大盛!

  萧秋水二出剑,一剑直挑,其势不可当!

  那黑衣人淬不及防,吓了一跳,猛地一侧,那姿态十分曼妙,就像是舞蹈一般,然而脸上轻纱,还是给萧秋水一剑挑了下来!

  这脸纱一挑下来,萧秋水、邓玉函却呆住了。

  脸纱挑开,发束也挑断了,那黑瀑似的柔发,哗地布落下来,在星光下,黑的白的,这女孩的目色分明;在月光下,明的清的,这女孩的容华清如水。

  这女孩是愤怒的,但是因为嗔怒而使她稚气的脸带了一股狠辣的杀意。就在这惊鸿一瞥中,萧秋水只觉左臂一阵热辣,已着了一镖!

  萧秋水心里勃然大怒,脑中轰地醒了一醒,心中暗呼——萧秋水啊萧秋水,你见到一个容色娇秀的女子便如此失神,如何临泰山崩而不变色,怎样担当武林大事!

  这时邓玉函已和那女子斗了起来,在黑夜里,那女子身法极快,武功绝不在萧夫人之下,但已看不清那绝世清亮的容色。

  忽然之间,邓玉函长剑“呛”然落地,三枚飞蝗石震飞了他的长剑!

  海南剑派以快剑成名,但这女子居然用暗器击中疾刺时的剑身,这种暗器眼光、手法、速度,绝不在唐大之下。

  萧秋水却立时冲了过去。丝毫没有畏惧!

  萧秋水冲过去的时候,以这女子的身手,至少有三次机会可以使暗器搏杀他的。

  但将萧秋水冲近来的时候,冷月下,猛照了一个脸,这女子认得他,他就是那个挑起她面纱的男子。

  她在一个古老的家庭世族长大,然而很早已跟兄弟姊妹们出来江湖走动,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听过很多传说,更听过美丽女子出嫁的时候,红烛照华容,深院锁清秋,那温柔的丈夫,正用小巧的金钩子,掀起了美丽妻子脸上垂挂的凤冠流苏。

  ……故事后来是怎么,她就不知道了,然而这故事依然动人心弦,而今这陌生、鲁莽、英悍的男子,却在月色下,用一柄长剑,挑开了她的面纱。

  这女子心弦一震,竟迟了出手,这一迟疑不过是刹那间,然而这刹那间却使她放弃了三个绝好的出手机会,萧秋水已冲了过去。

  暗器只能打远,不能打近,萧秋水一旦行近,这女子的暗器便已无效。

  萧秋水一拳击出!

  这女子双腕一制!

  这女子的武功,却远不如她的暗器,手法虽然巧妙,但因事出仓促,不及萧秋水力大,反时之间,这女子双臂一麻,萧秋水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一掌推出!

  这只手原给这女子射中了一镖,萧秋水正想用这一只手讨回一个公道。

  萧秋水这一掌推出去,这女子便躲不了。

  萧秋水这掌是仇恨的,唐大不单止是他的长辈,也是他的朋友。

  没有人可以杀萧秋水的朋友。

  谁杀了萧秋水的朋友,萧秋水就要和他拼命。

  当日“铁腕神魔”傅天义的部下“无形”杀了唐柔,萧秋水也和傅天义拼命,合左丘超然、邓玉函之力。把傅天义杀于九龙奔江之下!

  萧秋水全力一掌撞出,眼看击中的当儿,脑中却是一醒;他闻到一种淡淡的,如桂花般,在月色下,似有似无的幽香。

  就在此时,萧秋水又与那女子打了一个照面。

  这女子黑白分明如黑山白水的眼。

  这女子白皙的鼻梁挺起美丽的弧型。

  这女子拗执坚强而下抿的唇,没有血色。

  萧秋水一震,不是因为这女子的美丽,而是因为这女子,跟她熟悉,跟他咫尺亲近,但又从未谋面,天涯般远。

  这女子确是一名女子,这虽然无关宏旨,但在萧秋水的深心里,却如萧声一般,在深夜里的楼顶传来,悲恸无限。

  萧秋水颓价一叹,猛地收掌。

  也许因为她是女子,萧秋水的掌不愿意击在她的胸部上。

  就算他要这女子死,他也不要败坏这女子的名节;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女子因为他而丧失了三次杀他的机会。

  萧秋水绝不是彬彬君子,而且更不是不近女色的圣贤高士,他跟左丘超然、康劫生、铁星月、邱南顾、邓玉函几位兄弟,也常闭谈起女革,谈起女孩的爱俏,谈起女孩的爱撒娇,谈起女孩子的八卦多嘴,更谈起女孩子的无聊无理。

  然后他们又拍胸膛、喝干酒,豪笑自己是男子汉!

  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过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女孩。

  萧秋水没有一掌击下去,不仅是因为怜香惜玉,更重要的是,这女子是一位女子,而萧秋水是一位堂堂正正的男于汉!

  萧秋水没有下杀手,这女子却猛下了杀手!

  这女子脸色煞白,全无血色,连她自己都没料到,竟会让萧秋水冲了近来,而她竟心甘情愿地错过了三次,三次下杀手的机会。

  尤其因为这女子了解到这点,更意识到这点,她心中更为懊怒自己,眼见萧秋水一掌拍来,立即便下了杀手!

  她没有直接下杀手,而是双手一分,左右四枚五棱镖,往左右飞出,半途一转,竟直往萧秋水背后打倒!

  这种镖快而有力,偏又不带半丝风声,萧秋水根本不知道,知道也不一定能避得开去。

  就在此时,萧秋水撤掌往后退,这一退,等于往四枚五棱镖撞去!

  这一下,连这女子也惊呼出声!

  她也没料到萧秋水会撤掌,这刹那间,这女子是感激的,可是她也无法挽回她已射出去的暗器!

  另一惊呼的人是邓玉函,他只来得及抓住两枚五棱缥,左右掌心都是血,但是两枚,眼看便打入萧秋水的背后!

  邓玉函全力出手捉漂,尚且一掌是血,这镖打入背门,萧秋水还会有救吗?

  就在此时,镖光忽灭。

  镖已不见,镖隐灭在一人的手里。

  一个铁一般的人的两只铁一般的手里。

  这两枚可令邓玉函双掌被震出血的五棱镖,落在这人手里,犹如石沉大海一般。

  这人正是朱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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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手铁脸铁衣铁罗网”朱侠武!

  “朱叔叔!”邓玉函欢呼道。

  萧秋水只觉一阵赦然,回首只见场中又多了一个人——萧西楼。

  萧秋水不敢想象父亲的震怒——怪责自己因美色而误事,差点送了条性命!

  然而看来萧西楼虽是哀伤的,但却是并不暴怒。

  只听萧西楼问道:“唐大侠是怎么死的?”

  邓玉函脸色煞白,萧西楼要他为唐大护法,唐大却死了:“是她杀的!”

  那女子一震,目光从惊怒,转而讶异,成了迷惑。

  萧西楼看了那女子一眼,又问;“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

  邓玉函道:“我护送唐大侠到‘黄河小轩’的门前,唐大侠便已转醒,他虽然中毒很深,但神智仍十分清醒,便跟我说;在萧家剑庐中很安全,在这儿驱毒便可,又叫我不必担心。

  “唐大侠自己服了几颗药丸后,便静下来闭目调息,我便在一旁护法,心里是想:浣花剑庐,铁壁铜墙,谁能闯得进来?……没料就在这时,一名黑衣人飞过。迎面就是给我一剑!”

  萧秋水听到这儿,心里也一震,他穿过“回廊”时,不也是被迎面刺了一剑吗?!

  按照时间推计,那人是刺了萧秋水一剑之后,再来行刺邓玉函的。

  只听邓玉函续道:“这人剑法虽高,但却似因逃避仓皇,剑快但架沟稍呈凌乱,来得突然,但布局未周,所以这一剑,我还接得下。”

  “我们交手二招,他抢主动在先,故得上风,但他三剑不下,立时逃遁,我急忙追出,没几步便猛想起唐大侠正在疗毒,旁人惊扰不得,是以立即赶回,却不料见这黑衣人已站在唐大侠身边,而唐大侠己中暗算身亡,我看……便是这女子害死唐大侠的!”

  那女子英烈的眼神有七分冷淡,看了邓玉函一眼。

  萧西楼道:“这位姑娘与你交手,有没有用过剑?”

  邓王函一怔道:“没有。”

  萧西楼道:“这姑娘身上没有剑,谁都可以看出来,唐大侠却是死于剑伤。”

  邓玉函还是悻然道:“就算不是元凶,也可能是同谋。”

  忽然一个比铁还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绝对不可能是同谋。”说话的人竟是“铁衣铁手铁面铁罗网”朱侠武,只听他斩钉截铁地道:“因为她就是唐方,唐大的嫡亲妹妹,唐门最美丽的年轻一代高手。”

  唐方,唐方。

  唐方就是蜀中唐门行踪最飘忽、最美丽的一位青年弟子。

  原来唐方是女的。

  她就是唐方。

  朱侠武缓缓高举起手,手指一松,“叮当”两声,五棱镖两枚掉了下来,在月芒映照下闪着银光,一只在镖身刻着小小的一个“唐”字。一只在镖身刻着一个小小的“方”字。

  朱侠武道:“这种身前发镖、身后命中的‘子母回魂镖’,除唐家子弟之外,是没有人能发得出来的。”

  萧秋水忽然觉得很惊险、很解脱、很欣喜。

  打从他要与这女子对敌开始,他就很负担,甚至出手很疯狂。

  而今知道她就是唐方,唐大当然不是她杀的,萧秋水放下心头大石,很是解脱;一方面又庆幸自己没下杀手,所以又觉得很惊险。

  至于欣悦,他自己也分析不出所以然来。

  他身心欢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女子黑白分明的眼,却流下了悲伤的珠泪,月色下,她倔强地抿起了唇,却是不要让人看见,向朱侠武拜道:“朱叔叔。”又向萧西楼拜道:“萧伯伯。”

  萧西楼扶起,叹道:“唐侄女,我们错怪了你,你不要生气。”

  唐方没有说话,摇了摇头,也没有再流泪。

  ——大哥,你死了,而今我真如你期许我的,我坚强了,我不依赖人了,可是你却看不见了!

  萧西楼黯然地道:“我们都知道,唐门中唐大侠最宠爱他的妹妹,他的妹妹也最了解唐大侠,唉……

  邓玉函忍不住问道:“唐……唐姑娘,你是怎么……怎么赶来这里的呢?”

  蜀中唐门年轻一群中,唐方的轻功最好,成都萧家虽防卫森严,但仍难不倒这轻巧如燕的唐方。

  唐方摇摇头,泪花也在眼眶里一阵晃摇:“我知悉大哥在这里,特地赶来,看见权力帮的人包围着剑庐,所以潜了进来,干脆悄悄地溜进内院,想吓大哥一跳——我来时,大哥的血还流着,那时,这位兄台还在与那黑衣人作战,我方才定过神来,他也不打话,见我就杀。然后……然后又来了这位……这位。”

  唐方说话的声响轻细,但又十分清晰,然而这话却像击鼓一般,声声击响在萧秋水与邓玉函的心里,萧秋水与邓玉函惟有苦笑。

  邓玉函腼腆地道:“是我不好……我先动手的。”

  萧秋水道:“我也……也冒犯了姑娘。”

  朱侠武忽然道:“秋水撩开面纱,玉函便不以二对一,很好;秋水一招得刊,而不进击,更好。你们都很好,以后武林,少不了你们的大号。”

  朱侠武的话很少,可是这一番话,使邓玉函与萧秋水心里十分感激。

  萧西楼喟然道:“可惜唐大侠……”

  唐方没有说话,笔直走过去,走过回廊,走到石阶,走过拱桥,走上亭子,走到唐大身边,静静地跪了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月光下,只见她如水柔和瀑散开而落的柔发。

  ——我一定要报仇。

  ——唐大,唐柔。

  大家都静了下来,就在这时,猛听“观鱼阁”远远传来一阵怒吼!

  萧西楼疾道:“不好!”

  萧秋水、邓玉函身形立时展动!

  萧秋水、邓玉函身形方才闪动,朱侠武高大、硕巨、沉厚的身子却“呼”地一声,越过了他们的头顶。遮掉了大片月色。

  朱侠武一提真气,遥遥领先,眼见前面就是“观鱼阁”,猛见一人曼妙轻细,曲线玲戏而匀美,已推阁而入,正是唐方。

  唐方轻功最高,她居然是抱着唐大的尸首展开轻功的,她推门入阁,只见一少年,“锵”地拔剑而起,一见她手上之人,“啊”了一声,挥剑欲刺!

  这时朱侠武已到了,猛喝一声:“劫生,住手!”

  康劫生住了手,但一张白脸已因愤怒而涨红。

  萧西楼叱道:“劫生,发生什么事?”

  朱侠武心里一凛,在康劫生怒吼时,萧西楼身子未动,自己己开始疾奔,而今方至,萧西楼已在自己身侧了,自己居然毫无所觉,不禁心中暗叫惭愧。

  康劫生颤声道:“爹他……”

  萧西楼一个箭步奔过去,只见康出渔满脸紧黑,不禁失声道:“怎么康兄……”一时竟接不下去。

  这时萧秋水、邓玉函也己掠到,也是惊住了。

  萧西楼定了定神,再道:“以令尊的武功,那毒已经被迫住了,怎会……”

  康出渔大声嘶道:“那药……那药!”

  萧西楼疾道:“什么药!”

  萧秋水目光一转,瞥见桌上的酒壶:“张老前辈的药?!”

  康劫生怒叫道:“就是他!……这药酒吃了之后,爹就惨呼连连,变成这样子了!就是他!就是他的药!”

  萧秋水一看,只见康出渔一脸紫乌,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萧西楼也一时为之六神元主。

  康劫生一怔,愤怒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萧秋水代为答道:“张老前辈说康师伯的毒中得很怪异,他也查不出来;这药是要送酒,烫热了才能服的。”

  朱侠武道:“药浸酒中时,你有没有出去过?”

  康劫生呆了一呆,才道:“有。我去小解了一次。”

  朱侠武道:“回来后才给令尊服食?”

  康劫生惶然道:“是。”

  朱侠武不说话。

  萧西楼忍不住道:“朱兄是认为康世侄出去时,别人在酒里下毒?”

  朱侠武沉吟了一阵,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张前辈怎会在府上?是否可靠?”

  萧西楼叹了一声,考虑再三,终于道:“实不相瞒,老夫人就在府中。”

  朱侠武居然一惊道:“老夫人?”

  萧西楼颔首道:“是老夫人。”

  朱侠武脸上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敬慕之色,喃喃地道:“原来是老夫人。”

  萧西楼接道:“张前辈实是老夫人的护卫。”

  朱侠武即道:“那张前辈应绝无问题。”

  萧秋水眉心也打了一个结,唐方、邓玉函更是大惑不解。

  ——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究竟是谁呢?

  萧西楼蹙眉道:“然则下毒的人是谁呢?”

  便在此时,清冷的月夜中,又传来了一声惨叫!

  叫声自“振眉阁”那端传来。

  萧西楼的脸色立时变了,他的人也立时不见了。

  唐方几乎是在同时间消失的。

  朱侠武临走时向康劫生抛下了一句话:

  “你留在这里守护!”

  萧秋水、邓玉函赶至现场时,也为之震住,惊愕无已。

  “振眉阁”,有一人立在那儿,竟是一个死人。

  他的剑方才自袖中抽出一半,敌人便一剑洞穿了他的咽喉,是以他虽死了,精气却在,居然不倒。

  这死者竟然是声名犹在七大剑手之上,出道犹在七大名剑之先的“阴阳神剑”张临意!

  张临意的眼睛是张大的,眼神充满了惊疑与不信。

  唐方禁不住轻呼道:“他就是张老前辈?”

  张临意的脸容、神情,实是大可怖、大唬人了。

  萧西楼苦思道:“难道,难道有人的剑,比张前辈的剑还快!”

  朱侠武忽然道:“不是。”

  萧西楼侧身道:“不是?”

  朱侠武斩钉截铁地道:“不是因为敌手剑快,而是张前辈意料不到对方会出剑。”

  萧西楼转身望向站立而殁的张临意,只见他眼中充满愤怒与不信,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朱侠武道:“不过,对方的剑确实也不慢,否则就算猝然发动,也杀不了张前辈。”

  萧西楼颔首道:“只要张前辈的剑一拔出来,这人便讨不了便宜。”

  朱侠武断然道:“所以,杀人者一定是张前辈意想不到的人。”

  萧西楼游目全场,道:“而且,而且也是与我们非常,”语音一顿接道:“非常熟悉的人。”

  朱侠武肯定地点头,道:“这人杀了唐大侠,又向康先生下毒,更猝击玉函、秋水,又刺杀张前辈——这个人!”

  朱侠武双眼一瞪,毫无表情的脸容忽然凌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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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13:07 | 只看该作者
       萧秋水等人都感觉一股迫人的、窒人的、压人的杀气,在夜风中蔓延开来。

  萧秋水忽然一惊,叫道:“振眉阁里?”

  ——守护振眉阁的张临意既然被杀,振眉阁里岂有卵存?

  ——然而老夫人、萧夫人还在不在阁内?

  萧西楼脸色一变,立时窜出,正想撞门而入,忽然咿呀一声,门打了开来,萧夫人与老夫人,双双出现在门前。

  老夫人、萧夫人背后是烛光,那烛光就像是金花一般,绽放在她们背后,萧西楼退了一步,慌忙长揖,没料那铁面铁心的朱侠武,居然拜倒。

  老夫人柔声道:“这位大叔,何必如此礼重?”

  朱侠武恭声道:“末将侠武,曾在大人麾下侦骑队参任纵组副使将。”

  老夫人恍然道:“是朱铁心吧?”

  朱侠武居然喜道:“正是铁心,小人不知老夫人还记得小人。”

  老夫人笑道:“现下又不是在行军之中,青儿也不在,铁心何必如此多礼,不必什么大人小人的!”

  朱侠武依然恭敬地道:“小人不敢,小人敢问狄大将军安好!”

  萧秋水脑里“轰”地一声,耳里只闻:“青儿”、“狄大将军”,莫非是名震天下、智勇双全的狄青!?

  狄青是个不世人物。

  宋时,重文臣而轻武将,因宋太祖拥兵自立而当了皇帝,是故对领兵打仗有军功的武官都深具戒心,诸多节制,难伸抱负。

  狄青却绝对是个例外。

  他自幼喜习武,骑术、箭法,都很高强,他因受其义母支助,得赴京师,投身行伍,入编禁军。

  他的武艺超群,胆大力大,但因长相却俊美斯文,形成强烈对比。同僚讥笑他是:“女扮男装”、“男人女相”.他谦冲内敛,不以为许。

  当时,士兵给称作“赤老”,通常都得要脸上刺字,以防他们逃跑。狄青名隶军籍那一天,刚好也是中了科举的进士自皇宫里春风得意地昂然步出,百姓皆围观风采,狄青的同僚大感愤慨:“人家已当状元,我们却像罪犯一样黠面刺字,富贵和潦倒真是不同!”

  狄青却澹然自若:“话不能这么说!功名富贵,要看各人才能如何!大丈夫应以立功求名,不该羡慕名不副实的!”

  大家听了,都笑狄青不自量力。然而狄青却用功进取、屡立军功,终于改变人们认定当兵的一辈子没出息的成见!

  当时西夏撕毁和议,公开称帝,出兵犯陕西延州。宋军士气太差,畏战避战,且屡战屡败。

  独有狄青领一支约五百人的军队,屡在败中获胜,所向无敌。

  他在延州四年,连打大小战役二十五场,有八次中流矢负伤,但坚持作战到底,身先士卒,不退一步。由于他脸容秀美,威武不足,他每次临阵作战,都戴狰狞青铜面具,第一个行人敌阵;他常以一人一骑,没入敌阵,勇劈猛杀,所向披靡,把敌军完全击溃。西夏兵将畏称“天将”、“天魔”,闻风而逃。

  他在这几年间,以极少的兵力,先后破金汤城、略肴州、屠庞徉、岁香、毛奴、尚罗、庆七、家口等族。焚烧积索数万,收其帐二千三余,生口五千七百多。他又建城桥于谷,筑招安、丰林、新若、大郎等寨,扼住了西夏出兵布阵的要害。

  狄青治军,正部位、明赏罚,与士卒同饥寒、共劳苦,有功他让予部下,有过他一力承担,有战他冲锋陷阵,有赏他分予同僚,故深得士卒崇敬,乐于听他指令调度。

  有次他与西夏军决战于安远,身负十处重伤,已然垂危,但听敌军又到,他挣扎而起,一马当先,冲杀向敌军,奋战不屈;其部属为他的拼死精神感召,也都击退来犯之敌。

  他带兵打仗,进退有策,头头是道,深得经略判官尹洙赏识,带他引荐当时的经略使韩倚和范仲淹。

  范仲淹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不管在文才、武略、治水、进谏、军事、革兴等,都有建树,连西夏军中也私相戒议:“小范老子胸中有数万甲兵!”范仲淹一向知人善任,一见狄青,听之谈吐,如获至宝,格外礼遇。特送他一部《左氏春秋》,对他劝说:“作为一个将领若只知打仗,不知古今,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

  范仲淹劝他认真读书,文武并修,又教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狄青极受感动,终于成为能在沙场上决胜,又能运筹帷幄,精通兵法,精悟是非,知进能退的大将军。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萧秋水心头有一股热血,禁不住也要跪倒狄大夫人身前。

  老夫人忽正色道:“不可:汉臣不过常人也。他跟你们都是一样,都想为国为民做点事。他只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宋人,他的大志也也正是诸位心中的大事,还得仗列位匡扶协力。他要的是为国为民大丈夫,有忠有勇好兄弟,而不是摇尾乞怜的狗奴才!”

  这老大人正是狄青养母。

  狄青自幼双亲皆殁,全仗这位老夫人视狄青如同己出,历当苦辛养育教诲,才能长大成人。是故狄青待之如亲母。极尽孝道。

  其实广源州侬智高在广南作乱,一度快攻,取得巨州,并沿巨江而下,一路势如破竹,连破九个州,并包围了大宋岭南军事要据:广州。

  侬智高领蛮兵所到之处,纵火杀掠、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广南一带,哀鸿遍野,惨遭铁蹄蹂躏。

  宋仁宗先后派文官杨败、余靖、孙河指挥大军,往广南讨伐贼兵,惜因宋朝长年武备失修,都惨败下场。侬智高乘胜追击,许多州郡官兵都只望风而逃,侬智高连年胜利,气焰更嚣。

  就在这危急关头,威退西夏进犯的狄青挺身求请降旨让他披甲上阵,出兵平乱。两军交战,两广十虎等豪杰都为此役出了不少力,故给当地人尊为英雄,对狄青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安民保国,更是视同再生父母,感恩戴德。

  侬智高见范仲淹督军、狄青领兵,士气如虹,且将一一迅速收复失地,军民一心,他知难以力敌,便付出重金、许下承诺:谁能刺杀狄青,格杀范仲淹,他日若能南面为王,便册封为“保国军”,并封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水陆两路英雄好汉,得一切功名利禄。

  叛军将以此为诱,号令“权力帮”和朱大天王的人,动用水陆两路绿林人物相助。

  “权力帮”以李沉舟、赵师容为首的一众领袖、都不愿直接出兵对抗狄青大军,但暗下派了帮中高手,掳劫狄太夫人,以胁狄青,让他投鼠忌器,诸多掣时,并可迫他挂冠退役,换作其他庸官懦将,皆不足畏矣。

  他们虽有计算,但一众白道武林的正义之士,却先把狄太夫人护送到了浣花剑派,不让蛮兵毒计得逞。

  这便是狄太夫人暂住在浣花剑派的前因后果。

  狄太夫人继续道:“青儿战于广南,平乱贼党,侬智高要捕捉老身与儿媳,以乱青儿作战之心。我与儿媳,一走成都,一赴开封。我这一把年纪,生死并不足惜,只怕扰乱了青儿的斗志,说什么也得逃离奸人魔掌的。”

  萧西楼叹道:“狄将军为国杀敌,累了太夫人,我等虽非军人,自当为国保护老夫人,但仍屡令夫人受惊吓,实是惶愧!”

  狄大夫人道:“萧大侠客气了,叨扰贵派,以致权力帮大举进犯,涂炭生灵,这是老身的罪孽。”

  萧西楼正色道:“大将军勇赴沙场,在下未及万一;照顾太夫人,乃义不容辞之事,只要在下有一口气在,定必死而后已,只是……只是这干来犯之徒,非同泛泛,权力帮除勾结西夏番子外,还与奸相吕夷简等暗下私通,实力甚厚。”

  狄太夫人叹道:“正是。这一路上,我也遭到了屡次的埋伏,可恨身无长技,不然也想杀得几个卖国贼子,以祭先烈。……这一路上,倒是张妈护我得紧。”

  萧西楼蹭然道:“禀告大夫人……张……张妈他于适才为人所杀……”

  狄太夫人“哦”了一声,萧西楼等往左右靠边而站,狄太夫人便看见了张临意死而下倒的尸首。

  狄太夫人晃摇了一下,萧夫人慌忙扶住,道:“适才我在里面,忽听外面搏剑之声,因守护太夫人,不敢离房,没料……”

  太夫人眼中有泪,但竭力不淌下来,好一会儿才道:“张妈不是女人,我是知道的。他是狄青的结义兄弟,特地乔装以保护我,要我唤他作‘张妈’”。

  “我这条老命不足惜,但我死了,青儿会觉得他连累了老身,此心影响他的斗志甚巨。”

  “记得西夏番将遣人来告,青儿已被杀死,我和媳妇儿一颗眼泪也没掉,不是不怕,而是不信,山河未复,狄汉臣不会死,也不能死!”

  “可是蛮兵若抓到我,我就不会让他们把我活着送到前线去,我宁死亦不可乱青儿之心,亦不能作人质劝降宋军!”

  狄大夫人一句接一句,说出了这几句话,萧秋水热血填膺,喝道:“狄太夫人,我们绝不让您落于敌人之手!”

  狄太夫人看了萧秋水一眼,目中凛威却带慈蔼,道:“好孩子!青儿此时应在昆仑关、否则你真该见他一见!”

  这一句话,如一个霹雳在萧秋水心中,幻化成一个龙游九天的雷霆!

  见狄青!

  见狄青已成了萧秋水毕生的心愿!

  ——先天下之忧,而忧。

  这时候,朝廷上下,都有一种“恐军人症”。主因是:宋朝初立,便事起于赵匡胤由军士拥立,黄袍加身而夺孤儿寡母之天下,所以他自己和他的子孙亦惧同样让军人推翻,只好把军人永排除在外,不许参与军机,边疆一旦遇事,一概交文臣统率兵马,致使强于弱枝,军备久疏。

  不过,一旦真正遇上了战事,岂是书空咄咄、纸上谈兵的文官可以胜任的!戎马冲锋、沙场决战,原非儒生所能。狄青便在此时,以一佣兵,打出战功,于上阵时头戴铜面具,散发披肩,跨骏马,持长枪,身先士卒,直奔敌阵,当者披靡,全身负伤无算,向不以之夸人;半生立功无数亦不自夸。

  狄青成名立功之后,脸上还留有初为兵时所刺的面涅,宋帝见此,敕令他用药除涅。

  然而狄青却自指其面,说:“陛下以军功擢臣,从不查问及臣门第。臣所以有今日,皆此面涅之策厉耳。臣愿留此以为士卒之策厉,不敢奉诏。”

  他藉此表态,意谓永留军中,别无二心。

  由于范仲淹的引导,狄青熟读兵法,得其要领,与正进犯谓州的西夏兵交战之时,狄青所部迎敌之军马甚少,力量悬殊,处于劣势,然而狄青仍以阵法取胜。

  他无畏于敌众我寡,以奇兵制胜。他先下令全军尽弃弓弯,手执短兵,又密令改变原来锣鼓信号,下令一听到锣鼓鸣响就停止前进,再听则向后退却,反而在锣鼓声后才冲杀向敌军。两军接战时,西夏兵见宋军居然闻鼓而止,甚至倒退,以为敌方胆怯,正疏忽之骄慢之时,失却戒备,宋军在锣息之际反而喊杀过来,奋勇争先杀敌,西夏兵因而阵脚大乱,自相躁践,死伤不计其数。

  狄青以寡击众,奇兵突出,大获全胜,但居功不矜,反而推功于属下同僚军士。

  凡此种种不世功业,以一武夫能为国杀敌、为民除寇,都是萧秋水对狄青心向往之、意仰慕之,只愿有日得见狄大将军,随他驰骋中原、笑傲沙场、保家卫国安天下。

  后天下之乐,而乐。

  对方杀了张临意,却并不闯入振眉阁,挟持狄太夫人,究竟是什么原故?

  是因为来不及?还是……

  萧西楼也想不通,因怕狄太夫人难过,已请萧夫人送太夫人回阁歇息。

  “太夫人请安心,张老前辈的后事,我们自会妥为办理。”

  狄太夫人与萧夫人进去后,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朱侠武忽道:“夜深了。”

  萧西楼道:“看来一切很平静。”

  朱侠武道:“以水淹火一役,权力帮已失主力。”

  萧西楼道:“看来如此。”

  朱侠武道:“现在我们一定要做一件事。”

  萧西楼笑道:“睡觉?”

  朱侠武也是斩钉截铁地道:“睡觉!”

  睡觉。

  真正高手决战的时刻里,不但可以紧,而且也要可以放。

  争取充足的食粮,充足的睡眠,可能对决生死于顷俄间,有决定性的帮助。

  所以睡觉也是正事。

  虽然这群武林高手的精神与体魄,五天五夜不眠不休,也绝没有问题,但不到必要的时候,他们也绝不浪费他们的一分体力。

  朱侠武道:“你我之间,只有一人能睡。”

  朱侠武、萧西楼是目前萧府里的两大高手,权力帮伺伏在前,随时出袭,剑庐中又有不明身份的狙杀手,所以这两人中,只有一人能睡。

  萧西楼道:“你先睡,我后睡。”

  朱侠武道:“好。三更后,我醒来,你再睡。”

  萧西楼道:“一言为定。三更我叫你。”望向站立中而殁的张临意,仰天长叹道:“张老前辈剑合阴阳,天地合一。康出渔剑如旭日,剑落日沉。海南剑派辛辣急奇,举世无双。孔扬秦剑快如电,出剑如雪。辛虎丘剑走偏锋,以险称绝……只可惜这些人,不是遭受暗杀,就是中毒受害,或投敌卖国,怎不能一齐复我河山呢!”

  晚凤徐来,繁星满天,萧秋水忽然心神一震。

  萧秋水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心神震荡。

  他只知道有一个意念,有一个线索,忽然打动了他的心弦。

  但他却也想不起,抓不住,刚才的意念是什么。

  繁星如雨,夜深如水。

  等他再想起时,却已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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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13:34 | 只看该作者

       萧西楼要求唐方与萧夫人睡在一起,睡在振眉阁里,以保护狄太夫人。

  唐方的暗器,不但可以杀敌,更可以慑敌。

  能杀退敌人是好,但如果敌人根本不敢来,不惊扰狄太夫人,那当然是更好。

  萧秋水、邓玉函、左丘超然三人也有睡觉,当然是轮流着睡。

  他们是睡在“听雨楼”。听雨楼是浣花剑庐的总枢,也是第一线。

  萧西楼一向认为第一线就是最后一线;与敌人交锋时,一寸山河一寸血。连半步也不能退让。

  萧秋水是轮第一个睡,却是睡不着。

  夜风袭人。

  ——我要替你报仇,唐柔。

  ——我要为你报仇,唐大侠。

  明月如水。

  萧秋水辗转难眠,虽是悲愤的,但却有一股箫声似的悦意,自古远的楼头里传来,他心中老是忆起一首?族的山歌,那歌词是这样的:

  郎住一乡妹一乡,

  山高水深路头长;

  有朝一日山水变,

  但愿两乡变一乡。

  萧秋水心想:唱的人真是一厢情愿哦。作词的人真是一厢情愿啊,萧秋水笑了笑,却又把那歌再重复,在心里悠悠唱了一遍:

  有朝一日山水变,

  但愿两乡变一乡。

  萧秋水想着心喜,唱着心悦,迷迷糊糊终于睡了。

  夜凉如水。

  一宿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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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15:33 |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扫落叶的人

  四月十六。

  忌:入殓,上梁。

  七赤。

  宜:沐浴祭祀。

  四绝日凶一梁少取。星入正八座。

  冲煞五八西。

  清晨。

  晨曦初现,夜露初降。

  萧秋水起来时,就看见萧西楼在晨雾中,仰首望天,背负双手。

  雾大露浓,天空上竟出现一个奇景:月亮和太阳,各在东西,却在同一片天空上遥对,彼此都没有炫人的光华,只有猎然的哀静。

  萧西楼点了点头,转身而去,萧秋水也跟着走去。

  按照惯例:晨祭祖祠。

  在未祭祖之前,萧西楼却做一件平常不做的事,他先到“振眉阁”,向狄大夫人请安,并邀请唐方一齐去。

  祭祖:本来祭萧家祖先,跟唐方全然无关,连萧秋水也不明白所以然。

  萧夫人却很明白。

  她本来也要去祭祖的,但腿上、臂上都有伤,更何况要守护狄太夫人。

  唐方一跨出门,也明白了所以然。

  门口停放着两具棺木,一是张临意的,一是唐大的。

  权力帮虽被击散,却仍在剑庐边外包围,当然无法把遗体运出去安葬,但也不能随便把棺木停放在任一处。所以只好暂停放在萧家祠堂。

  张临意的遗体当由萧西楼亲自护送过去,唐大则要他的亲属来护灵,唐方自然是唯一和适当的入选。

  萧西楼出到门口,拍了拍手,就出现四名壮丁,抬起棺木,往“见天洞”缓步而去。

  晨雾中,萧西楼回顾,看见萧夫人在门口,因腿受伤不便,故倚着门立,脸色一片清白,萧西楼心中一阵爱惜,挥了挥手,道:“小心。”

  萧夫人深深地望着他,浓雾中,双眸却是一片清明。

  那眼中含有无限意。

  “你自己也要珍重。”

  “你是浣花剑派的掌门,更要保重。”

  “晨雾沁人,昨夜又一场剧战,你要小心着凉。”

  这些话都没有说出来,可是萧西楼心里明白,萧西楼要说的话,萧夫人也心里分晓。

  二十余年的患难与共,二十余年的江湖险恶,萧西楼与孙慧珊自己心里比什么都厂解,在那一段被逐出门墙的口子,茅舍苦练剑的日子,日落掩柴扉的口了,长街蝶血战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

  不过也真的熬过来了。

  萧西楼举步向前走,走人浓雾中,萧秋水和唐方信步跟随着。

  萧大人目送她那从来没有感觉过老的丈夫,像豹一样敏捷,像儒者一般温文的丈夫,走入雾中后,她才深深地眺了一眼,雾中没有人,她再掩上了门,用手揩了揩脸上的露珠。

  唐方显然也没有睡好,或者根本没有睡。

  她眼睛是红肿的,不单因为哭过,也是因为睡不好。

  可是她眸子还是清明的,清亮得很倔强,她倔强的唇有一丝讽世的味道,但是脸上又是一片稚气。

  萧秋水平日是最警醒的,然而却睡得很甜,居然还梦见花和蝴蝶,又梦见一个人,在爬一座高入云雾的山,攀爬一座艰陡的夭梯,爬到一半,夭梯突然倒转过来了。等于他往深崖下爬去……想到这里,他心中就很惶愧。

  萧秋水到“振眉阁”时,他心中突突地狂跳,唐方虽然失神,但仍有一种令人镇定的美,像晨露一般清亮。

  ——哪里像他自己,居然在大搏杀中,还作梦到鸟语花香!

  前面四个壮丁抬着棺木,萧西楼一行三人走在浓雾中,新鲜的空气,清芬的花香,有鸟调啾,却看不见在哪处枝头。

  萧西楼叹道:“真是个好天气。”

  唐方道:“今天天气一定很好。”

  萧秋水道:“天气好心情也好。”

  他们三人说话,走在雾中,却是三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萧西楼手里扣着剑柄。

  ——雾那么大,敌人正好出袭,这庄里一定有敌人,不知是谁,不知在哪里。

  ——两个小辈不懂事,自己得要提防,还要保护他们。

  ——秋水虽不如易人做事练达,但甚有才分,浣花剑派,要靠他发扬光大。

  ——唐大为浣花剑派而殁,萧家决不能再对不起唐门,一旦有敌来攻,他一定要先维护唐方。

  唐方右手扣了七颗青莲子,左手抓了一把蓬针。

  唐门是暗器大家,当然在浓雾中、黑夜里,最难闪躲的便是暗器。

  ——你杀我大哥,我就杀你。

  浓雾中正是别人暗算的好时机,但也是自己反击的绝好良机。

  只是,只是,只是在浓雾中,萧老伯走在前面,而那萧……他,他就走在自己身边。

  他可以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但是感觉到那个家伙剑眉星目、一副剑试天下的样子时,心里忽然不自然来了。

  她一定要……要不动声色……可是为什么要不动声色?……什么色?……哼,那个一剑挑开我面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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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16:03 | 只看该作者
      今天是好天气,虽然浓雾使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萧秋水有好心情,也就是因为什么都看不分明,他要立志做大事。

  因为冥冥中让他在这场战役里遇见,遇见一双美丽的眼睛,就算流再多的血,流再多的汗,也是值得的。

  他原意为这双星星般的眼,去冲杀,去奋战,也许并不是为了爱,只是无由的心中一句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他心情特别好,好得要做大事,要与范仲淹在沙场上杀敌!

  因为喜欢,他甚至不揣测她的感觉,但只要见着她就好。

  因为他是萧秋水,为了岑参的一首《登雁塔》一诗:“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夭宫。登临出世界,瞪道盘虚宫。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下视指高鸟,俯听闻惊风。”以及年仅二十七一举及第、是登科进士中最年个一人白乐天的题:“慈恩塔下题名处,七十人中最少年”这两首题诗,而远赴长安、看大小两雁塔的萧秋水!

  晨有浓雾会有好天气。

  好天气也是杀入的好时节。

  就在这时,一线旭日升起,射进了浓雾之中,耀开了千万线七彩的波光。

  太阳出来了。雾要散了。

  萧西楼舒一口气,低首走入了“见天洞”。

  “见天洞”门前那又聋又哑的老头,翻着怪眼,侧首望了一望萧西楼,然后推门让萧西楼走进去,自己又拿着柄扫把,径自扫起地来了。

  这老头虽又迟钝又蹒跚,但是“见天洞”内部却打扫得一尘不染,烛火常明,壁内各处有凹了进去的地方,供奉着一栩栩如生的神像。神像前是七星灯火,供奉拜祭的三牲礼酒,坛前架着一把剑。

  一柄萧家历代风云人物闯江湖的佩剑。

  从架着的剑鞘之斑剥、陈旧、古意,可以见出这些已物化的英雄人物的昔日事迹。

  棺运入洞中,抬进后房很大,足有百多副棺材,这些棺材都是萧家子弟、浣花剑手,他们为浣花剑派而死,尸首也停放在萧家祖祠的侧房里。

  唐大、张临意的尸首暂时安放在长廊上。

  唐方垂泪,良久,抬头,只见萧西楼呆立于一座灵位牌前不语,萧秋水也垂手在他身侧。

  这灵位牌上镌刻:

  “浣花萧家第十八代宗主栖梧灵位”。

  ——这就是萧西楼的父亲,一剑创浣花的大宗师。

  桌上香火烟雾缭绕,壁内神像,看不清楚,这时萧西楼、萧秋水正要跪拜下去,唐方忽然惊见,那壁内的神像,竟是一仆僮打扮的老人,正霎了一霎精光炯炯的眼睛!

  唐方惊呼一声,便在此时,那壁内的“神像”忽然自烟雾中跃出,出手一剑,竟似电光一般,照亮了室内,照惊了神台前拜祭的人的脸孔!

  剑刺萧西楼!

  萧西楼数十年如一日,只要逗留在“剑庐”,他每天晨昏,都去“见天洞”,拜祭祖先。

  父亲萧栖梧的形像,他早已看熟了,他年少的一段时光,还是与萧栖梧一起度过的,虽然父子之间有赵趄,但他还是最崇拜他的父亲。

  在祭拜的时候,萧西楼自然不敢抬头,萧秋水更是垂着头,桌上三牲礼品,加上香烟围绕,要看也看不清楚,唐方站在远处,反而可以看分明。

  神像忽然变成了凶恶的魔头,这是谁也料不到的事!

  这时剑光便已到了!

  剑如蛇般歹毒,直噬萧西楼咽喉!

  萧西楼发觉时,已然迟了。

  他先是一惊,立即拔剑,又是一惊!

  那恶魔冲出烟雾,不是谁,竟是那在振眉阁负责打扫的爱抽旱烟的懒老头——丘伯!

  丘伯哪里还是丘伯,他凶神恶煞,剑光如电,简直是天外神魔!

  这一惊再惊之下,出剑便迟,丘伯先发先至,萧西楼剑方出鞘,丘伯的剑已至咽喉!

  萧秋水武功不及乃父,出剑更迟,剑只拔丁一半,眼看父亲就要死在剑尖下!

  这时突听“嗖、嗖、嗖”三道尖啸,直射丘伯!

  四川蜀中,唐门唐方的暗器!

  暗器当然可以后发而先至!

  丘伯对萧家究竟有多少高手的底细,十分清楚,孔扬秦等攻楼失败,丘伯正想以自己的身份来独领大功。

  他满以为狙杀萧西楼后,以自己的武功,要杀掉这对年青男女,自然是绰绰有余,却没料到,那站在远远的年轻而漂亮的女孩子,竟是唐门罕见的年青高手,唐方!

  剑离萧西楼咽喉不到半尺!

  暗器离丘伯胸腹不及一尺!

  萧栖楼已拔剑,未出剑!

  萧秋水正拔剑,未离鞘!

  先杀萧西楼,还来不来得及,拨开暗器,

  用另一双手接暗器,这暗器有没有毒?

  丘伯猛想起武林中传言里唐门暗器之毒,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猛一反剑,回挽三道剑花,叮、叮、叮”撞开三道暗器,“夺、夺、夺”射入木梁上,只是三枚小小的蜻蜓,分红、绿、蓝三种颜色!

  丘伯一拨暗器、立时大翻身,冲上神桌,只一点地,“呼”地一声,宛若大鹏,掠了出去!

  一击不中,立时身退,真是高手所为!

  一击不中,萧西楼已拔剑在手,加上唐门的高手,以及勇悍的萧秋水,丘伯自忖必败,所以他立时身退!

  他想先杀萧西楼,但先杀萧西楼便无办法躲得过“蜻蜓镖”,他不愿意与萧西楼同归于尽,既然不能杀人,便抢得先机逃遁,以免反被人杀!

  一击不中,立时就走,萧秋水的剑才拔出来,萧西楼刚刺了一个空,唐方的第二度暗器尚未来得及掏出来,他已掠出了“见天洞”!

  唐方虽来不及再发暗器,却来得及说了句:“我的暗器从没毒!”

  ——萧秋水心中一震,他想起这句话唐柔临死前也说过:“我唐柔,唐柔的暗器从来都没有毒……”

  ——直正骄做的暗器高手……是不必用毒的。

  唐门暗器冠绝天下,其中不乏用毒高手,当然也有败类,可是真正的唐家子弟,他们的暗器是不必淬毒。

  他们的暗器,不但是兵器,甚至是明器!

  他们在暗器上雕小小小小的一个“唐”字,这“唐”字代表了唐家的威信,暗器的宗师,甚至整个江湖的正义。

  这哪里再是一般人心中所认为的“暗器”而已?!

  但唐方这一句话,却几乎气炸了正在施展轻功逃遁中的丘伯!

  原来刚才的暗器没有毒!

  只要他敢用手去接,便可以先杀萧西楼,稳定了局面,就不会落得而今仓皇逃窜的情形了!

  丘伯当时为之气结,他但愿没有听见唐方说那暗器是没有淬毒的,这一气,一口真气几乎换不过来。

  他纵横江湖二十余年,这次之败,实在是失之厘毫。

  萧西楼逃过险死还生的二剑,一定神,第一句便迸了出来:“辛虎丘!”

  萧秋水听得一怔,萧西楼已拔剑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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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16:30 | 只看该作者

       萧秋水猛地吃了一大惊:辛虎丘,名列当世七大名剑之一,虎丘剑池,绝灭神剑辛虎丘!

  辛虎丘居然便是在萧家呆了两年余,爱抽烟,平时连站也不稳的丘伯!

  萧秋水呆了一呆,不过也仅止怔了一下而已,他也立即随萧西楼追了出去,这时唐方与萧西楼,早已远在前面了。

  七里山塘,尽头处,是虎丘。

  虎丘乃春秋时代吴王阅阎陵墓所在。

  苏州又名闺阎城,创城者就是吴王,根据《越绝书》有云:

  “阅阎之葬,穿土为山,积壤为丘。发王都之士十万人,共治千里,使象运土凿池,四周六十里,水深一丈,铜墩三重,倾水银为池六尺,黄金珍玉为鬼雁。”

  当时吴越皆以铸兵器闻名天下,吴王下葬时,陪葬名剑有二千余柄,后来刺秦皇的“鱼肠剑”,也是陪葬物,为暴雨雷霆所中,裂石碎砖,为荆轲所获。

  只是吴王的陵墓设计得十分周密,连秦始皇南游,预掘此墓,以求名剑,尚不得寻。以及开山掘土,今存石家池塘,就是秦始皇发掘的遗迹了。

  故曰剑池。

  闰阎葬后三臼.山上出现一双白虎,后人称此地为“虎丘”。

  虎丘剑池,名震天下。

  而当世其中两大用剑高手,皆出自于虎丘剑池者,有辛虎丘、曲剑池二人。

  辛虎丘不但剑快,身法也快!

  他掠出“见天洞”,掠人九回廊,就见到一个老人。

  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人。

  这老人在扫着地。

  辛虎丘认得他,他就是那个打扫“见天洞”的哑巴广叔。

  九年来,辛虎丘对萧府上下无不了如指掌。

  他连停也没停,越过老人,一口气掠过假山,穿过花园,到了长号。

  要逃,就要快!

  他一定要在萧西楼号令未发动之前,先逃出萧家。

  只要逃出萧家,自有权力帮在接应。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低着头,偻着背,在长亭中扫着地。

  这老人连头也没拾,却正是哑巴广叔。

  辛虎丘倒抽了一口凉气,却停也未停,翻过长亭,越过池塘,到了黄河小轩门前。

  却见黄河小轩门前,也有一人在低着头,屈着腰,在扫着地,很小心很小心地在扫着地,好像扫地是一件很伟大很专注的工作一般,天下间谁也不能惊扰他去做这件事。

  辛虎丘瞳孔收缩,他不再飞过这老人头顶,而是一步一步地走过了。

  因为他知道,在他刚才飞身过去的刹那.这老人至少可以杀死他六次。

  老人还是没有动,还是在专心扫地。

  辛虎丘走过去之后,才回头,倒着走,走出十六八步,猛地吸了一口气,返身就跑!

  这一阵急奔,是运足了全力,穿过鱼阁,到了振眉阁,眼看就要到听雨楼,忽见楼下有一人。

  楼下有个老人在扫着地。

  清晨,静谧,落花满径,只有这老人扫地的沙沙响声。

  辛虎丘站定,一步步地走过去,每一步的距离、姿势、气态,都是一样的。

  他已落在敌人的包围中,他绝对不能再疏忽大意。

  既逃不过这障碍,就只有击倒它!

  走到距离老人十一尺的地方,老人的扫地声忽然停了。

  辛虎丘也就停了,缓缓抽出了他的旱烟。

  他爱抽的旱烟。

  老人依然垂着头,倭着背,对着满地的落花,唱息道:“昨夜的落花真多。”

  辛虎丘这才变了脸色道:“我曾费了三天三夜来观察你,你连梦话都没有一句,然而我今天才知道你不是哑巴!”

  老人笑道:“我也不是聋子。”

  辛虎丘变色道:“我曾用铜钹忽然在你耳边乍然敲响过!”

  老人笑道:“可惜你到我背后的脚步声,却先铜锣而响起。”

  辛虎丘张大瞳仁,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究竟是谁?”

  老人缓缓抬头,眼睛眯成一条线,笑道:“浣花萧家萧东广,你听过没有?”

  他一说完这句话,身子就暴长,眼神有力,背也不驼了,一下子犹如身长七尺,天神一般!

  这时听雨楼下,萧西楼、唐方、萧秋水均己赶到,连听雨楼上的朱侠武、左丘超然、邓玉函也闻声而至。

  他们只见楼下小亭中,雨个仆人打份的老人在对话,但忽然又感到刺人的寒意,迫人的杀气,然后那驼背老人忽如天神一般,说出了那句话!

  萧东广!

  萧秋水一震,兴奋又惑然望向他父亲。

  只见他父亲脸色神色很怆然,好似忆起什么从前往事似的,轻轻地道:“其实广叔叔就是你亲伯伯,二十年前就名动天下的‘掌上名剑’萧东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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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5-26 16:16:56 | 只看该作者
       萧东广原是浣花剑派创立者萧栖梧的私生子,因为名份不正之故,萧东广的辈份虽比萧西楼长,但却隐姓埋名,掌管萧家庶务。

  萧东广的剑,是有名的“古松残阙”,半柄残剑,把浣花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声名还在萧西楼之上。

  待萧东广权力渐盛时,萧栖梧又病逝,萧西楼因娶孙慧珊而被逐出门墙,便发生了内外浣花剑派之争。

  在这一场斗争之中,萧东广做下了许多无可弥补的错事:他中伤萧西楼,拒绝让他回来,其实萧栖梧临终的遗意是要萧西楼主掌院花剑派的,萧东广为求毁灭证据,甚至狙杀证人,迫害
前辈,更做下了许多滔天罪行,最后萧西楼与孙慧珊终于重回萧家,合败萧东广后,饶而不杀,萧东广才痛悟前非,不言不听,抵死不恢复当日身份,只愿作一奴仆,永远奠扫祖祠之地,且要求萧西楼夫妇绝不要指证他就是当日叱咤风云的“掌上名剑”萧东广!

  所以武林中人人都以为,浣花剑派内外之争一役中,萧东广己然毙命,却不料他仍在萧家剑庐中,作一名天天打扫的老仆人,来减轻他自己罪孽!

  萧东广井没有像传闻中一般地死去。

  萧东广就站在他面前。

  辛虎丘不再逃避,因为他知道已被包围;他要杀出去,第一个要跨过的便是萧东广的尸体。

  他屈居萧家两年又七个月,却不知剑庐有萧东广此等高手。

  萧东广十九年前便以一柄“古松残阙”断剑,力敌“长天五剑”,历三天三夜,不分胜败,当时有人把他名列七大名剑之首,直至萧西楼统一了内外浣花剑派,萧东广销声匿迹后,萧东广的名字方才在七大名剑中删去。

  只是二十年后的现在,萧东广的剑是不是还一样锋利?

  辛虎丘缓缓拔出了剑。

  他的剑是从烟杆里抽出来的。

  剑身扁长而细,短而赤黑,剑一抽出,全场立时感到一种凌厉的杀气。

  辛虎丘的剑遥指萧东广身前地上,凝注不动。

  风摇花飞,萧东广身前落花,飞扬而去。

  这又扁又钝的黑剑,竟有如此的魔力。

  萧东广看见这把剑,眼连眨都没有眨过。

  他知道以辛虎丘的剑光,确可以在眨眼间杀人。

  一眨眼的时间,甚至可以连杀三名高人。

  萧东广居然仍笑得出来,叹道:“扁诸神剑,果是利器!”

  辛虎丘双眉一展,怒叱道:“拔你的剑!”

  萧东广没有答他,仍然握着扫把,道:“二十年前,你辛虎丘与曲剑池齐名,同时进入当世七大名剑之列,本心满意足,但你年少气做,要找李沉舟决一死战,李沉舟是权力帮帮主,是武林中公认的第一高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只见辛丘虎汗涔涔下,出力地握着短剑。

  萧东广又道:“李沉舟向不留活口,但那一役你并没有死,对这件事,我一直都很怀疑;后来才知道你已随着孔扬秦投入了权力帮。”

  辛虑丘胸膛起伏着,但没有说话。

  萧东广又道:“两年前,你来了浣花萧家,我当时也未怀疑到你身上,直至三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你知道我怎么发现你的身份?”

  辛虎丘不禁摇头,萧东广反而不答,向萧西楼道:“权力帮三年前便命人潜入萧家,居心叵测,深谋远虑,早有雄霸天下之心,看来武林中门派中披卧底的也不在少数。”

  萧东广这才又悠悠接道:“直至你忍不住,三个月前,终于借酗酒之痛,其实暗自潜出堡去,跟人比剑决斗,恰巧又被我撞见,才知道的。我还知道你不单是卧底的,且还是‘九大十地,十九人魔’中的一魔!”

  辛虎丘脸色阵青阵白,无词以对;萧东广仍然笑道:“李沉舟命你卧底萧家,久未发动,使你忍不住跃跃欲试,是不是?想‘绝灭神剑’名震江湖,若不在江湖上继续搏杀,又如何能保有‘当世七大名剑’的地位?”

  ——辛虎丘既想获得权力,故听命于李沉舟;但又不甘于沉寂,故藉酒醉为名,暗自潜出萧家,蝶血江湖。

  ——却也因此被萧东广瞧出了破绽。

  ——这几年来,辛虎丘的确扬名不坠,而萧东广确日渐消沉,此为代价,而今落得如此险境,岂不是亦以血汗换来的?

  辛虎丘没有说话。萧东广道:“你的扁诸剑名动江湖,你之所以经常练剑有成,一方面也基于二十四年前于虎丘巧获扁诸剑息息相关,只是,”

  辛虎丘双眉一扬,禁不住道:“只是什么?”

  萧东广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的剑叫做‘古松残阙’,以剑比剑,咱们可以平分秋色,谁也讨不着便宜。”

  萧东广外号“掌上名剑”,用过武林中三十六柄宝剑,到最后才用这一柄断剑,这断剑就是“古松残阙”。

  萧东广是著名的鉴剑名家,他品评的剑,自然错不了。

  辛虎丘望着掌中无坚不摧的利器,心中竟寻不到昔日与人对敌时那无坚不摧的信心。

  萧东广冷冷地道:“更重要的是,还有一点……”

  辛虎丘望向萧东广咬紧牙关而不发问,萧东广深深地望了辛虎丘一眼,然后道:“这三年间,你无时无刻不想着出去试剑;而我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练剑。”萧东广笑了一笑,骄傲地道:“同样是二十年,你急于比剑,我专于修剑。二十年前,我已名列当世七大名剑;二十年后,我的剑法已在张临意之上。这战我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杀你,你,完全没有机会!”

  辛虎丘大汗如雨,握剑的手激颤着,厉嘶道:“拔你的剑,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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