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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连载』 《篡清》 作者: 天使奥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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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42:3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一章 - 翁中堂

风还在呼啦啦的吹着,似乎没有半点儿减小的意思。

王五搓着胡子,一脸沉重的看着徐一凡。

姜军师他们一行,自觉的避得远远的,似乎也在低声的商议什么。不时将眼光投过来。

“兄弟,你这是担着血海的干系啊……”

徐一凡不以为然的又偷瞄了一眼俏生生站在那儿的杜家大小姐。意外的发现她的胸部居然茁壮得过分。看来是充足的运动和良好的营养才能养出来的。

偏偏女孩子又是冷艳不假辞色那种类型的,这种反差对比,让他一时都有些走神。听见王五长叹,才微笑道:“五爷,要是给您添了麻烦,我自个儿安顿他们。”

王五沉了脸:“兄弟,别和我玩儿这种心眼儿。以你的见识,还看不出你五哥是为了朋友能豁出命的人?不是指着我帮手儿,你能担下这干系,能安顿这百把号人?”

徐一凡的厚脸皮也忍不住红了一下,王五粗豪。但是久走江湖,大胡子背后心思清明。自己也的确不该耍这点小手段激这直性子的五哥哥。

这种人,在自己那个时代,近乎绝种了。

王五看着他:“兄弟,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真救得了杜大当家的?你真有什么法子?”

徐一凡苦笑:“我有什么法子?”

王五一怔,看徐一凡脸色,也不像是在说谎。

徐一凡笑道:“还不是花点钱,找路子,罪名重的改轻,轻的改没。老路数,但是往往有效……但是说什么把握,我可是真没有。”

王五张大了嘴。

徐一凡也只是淡笑,刚才他也是灵机一动。麒麟寨已经破败,这百把人的实力,为什么不为自己所有?他还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班底呢。

杜麒麟,他将尽力去救。活了,承他的情。死了,这些人总是要安顿的吧。到时候他官儿也捐得了,要是下面的步骤能按照自己想象的顺利进行。还怕安顿不了这些人?

给他们这些流落失所的前马贼指出条明路,过上踏实日子。怕是很多人都会接受吧……

他摸着下巴,自顾自的想心思,这群人中。到底是该掌握姜军师呢?还是那位杜家小姐?掌握了谁,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自己的事儿可得加紧办了……

才到四九城儿第一天,这日子过得就够充实的了……

王五最后闭上了嘴,轻轻拍了拍徐一凡的肩膀:“兄弟,那就照你说的办吧。五哥的命,还有会友的脸面,都是你救下来的,都赔给你也没什么。兄弟,五哥不大会说话儿,但是也知道,兄弟是有大计较的人。才见你是跑单帮的,后来又能指挥打仗,写了本读书人都叫好儿的书,谭先生都那么佩服……又当了大盛魁的股东,现在又捐官儿……五哥虽然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是既然是兄弟,就没话说了。用得着五哥的地方,尽管言语。”

徐一凡看着王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暖洋洋的。很多话在嘴里转,但是到了最后,只变成了一声叹息:“五哥,多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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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决定了收留麒麟寨一伙儿之后,王五竟然就连夜带着几个心腹,带着姜军师他们直奔怀来,去安顿藏在那儿的百余前马贼去了。

徐一凡心痒痒的也想跟着去,但是他到北京来是办正事儿的。哪里脱得开身,只好暂时不去视察自己未来的队伍。

大盛魁这次跟来的章渝章管事是暂时给他派来的助手,清时捐官,必须户籍清白,有邻保有里保。徐一凡哪里有这些玩意儿?

在绥远的时候,他本来打算溜到北京,编通瞎话,让王五给他办了这个事情的。没想到在临动身的时候,韩老掌柜却不声不响的将章渝介绍给他。

“这是我们北京分号的三管事,京城人头最熟。曾听说先生的打算是书成就要回北京捐官,先生既然欧游十年,亲戚零落。这落籍和取保的事儿,就让章管事的办吧。”

当时看着不动声色的老爷子,徐一凡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没穿衣服的。自己这个七零八落的来历,人家怕早是洞若观火。可临了为什么又行这么大方便,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感激他那个钱票的主意么?

他一想起这个就觉着隐隐有些阴影,只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的见识高过韩老掌柜百倍是不用说的,也够聪明。但是对这个时代的阅历,还有在这个时代的根基,差人家却是万倍不止!

到了最后干脆想开,坦然接受韩老掌柜的安排。

到北京第二天,在夜里处理了麒麟寨的事情之后。就火急的让章渝立刻去办落籍取保的事情。

至于他老人家,自然就是在会友镖局里面东逛逛,西溜溜。满心好奇的打量这个清末时候镖局生活。

私心里,也说不定有点儿想看到陈二丫,和小美女说说话。看有没有机会摸摸她小手儿什么的。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每个男人的梦想嘛!

会友镖局的局面果然够大,内院分成东西两个跨院。东面是谭嗣同暂住,西面儿就是徐一凡下榻的地方。当中是王五自己住的地方。出了内院儿门,就是一个极大的练武场子。东面西面,都是层层叠叠的小四合跨院,东面是镖师家眷的住所,怕不有五六十家。至于西面,是没成家的趟子手他们的集体宿舍。

一大清早,天气还干冷干冷的,就有好几十号爷们儿在那里盘杠子,举石锁,扎大枪。练得热火朝天。看见徐一凡出来遛弯儿,不少人在那趟镖队里都见过这位徐先生,在他指挥下也打退了马上麒麟他们。

老成些的镖师就点头招呼,有人还扎下千来。

这个时候北京城的行礼极有风味。有的镖师远远儿的看见徐一凡,就忙着掸袖子,疾行几步,一哈腰垂手就是一个千儿,然后站起来平视。既恭敬他们这些练武的人做起来又干脆漂亮。一路过来就看见人们起起伏伏,徐一凡也忙不迭的抱拳还礼。

至于年轻的趟子手们,他们就没那么多顾忌。看着徐一凡过来,一个个都扎堆儿叽叽咕咕,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看着他眼神儿左右乱扫的样子,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对着他扬声笑道:“徐爷,二丫不在这儿!端郡王府里,她要到了中午才下值呢。您来早啦!”

然后声音就是接二连三的响起。

“徐爷,二丫家在东跨院第第六个四合院里,屋子门口有两棵石榴树的就是!老爷子脾气可大!”

“老爷子说过了,力气行的只寻门当户对的,要八抬花轿明媒正娶,不找来历不明的人。他们一家子脾气都倔!”

“二丫练的可是谭腿,她还比您还高个帽子。打起来,徐爷您让她,还是她让您?”

镖师们都是这些趟子手的师父师叔师大爷,一个个都在那里偷笑。到了最后才呵斥两声。王五二丫二德子他们都不在,伙计们反而闹得越发欢腾。

正笑得徐一凡一脸尴尬,大门口响起了骡车的声音。随着脚步声响,就看见一个潇洒自若的身形快步走了进来。

那人一眼看见徐一凡在这儿,快步就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徐一凡的腕子。

不是别人,正是翩翩浊世佳公子谭嗣同。

“徐先生,正好撞见你,里面儿说话。”

这位谭先生面如冠玉,行事却是天马行空百无禁忌。不像世家子弟,莽撞之处。倒像是江湖汉子,怪不得王五和他一见投缘呢。谁知道他怎么一大早出去的,回来又一把抓住他。

对他这个风格,徐一凡可真有些不习惯。

他苦笑道:“谭大哥,您这是……”现在自个儿要做的事情多,还满脑门子官司,实在没空儿再给谭嗣同扯着问东问西了。

谭嗣同拉着他就朝徐一凡住的跨院走,朗声道:“叫我复生就好,徐先生,今儿我去拜会了翁中堂,中堂大人也是对您闻名久矣……”

徐一凡一怔:“翁中堂?是哪个……”他顿了一下,试探着问:“是不是尊讳同龢的翁常熟翁中堂?”

谭嗣同大笑,脸上像是要放出光来:“除了他老人家,还能有哪位?”

光绪帝师,一门三翰林,清朝末期的清流领袖之一。曾经被后世拔高,又曾经在当时皆曰可杀。在清季政潮当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对光绪帝有绝大影响力的翁同龢?

徐一凡有点发呆了,他再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传到他耳朵里面。而且据谭嗣同的话说,这位翁中堂还对他闻名久矣?

慢着慢着,谭嗣同怎么叫他老师?谭嗣同的老师是湖南名儒刘人熙,刘人熙又是翁同龢的同年……原来在戊戌变法前面儿六年,他们也早就勾搭上了……现在谭嗣同在新疆巡抚刘锦堂的幕下办事,几千里的跑回北京城来,就是为了见他的这个拐弯抹角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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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43:06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二章 - 捐官

他在那里愣着不说话,在谭嗣同眼中,却是这位徐先生,东方新哲沉得住气,不动声色了。

他拉着徐一凡一直走进屋子里面,和他对坐下。语气诚恳的道:“徐先生,在下对先生的学问,也是佩服的。贸然和翁中堂提起先生抵京,也是希望中堂对先生有点儿照应。捐官容易,补缺却难。得中堂一语,他老人家桃李满天下,先生前程无忧。”

徐一凡这才反应了过来,听到谭嗣同一番好心,微微也有点儿感动。

怪不得和王五是好朋友啊,除了有点世家子弟的高傲,更多的却是倜傥任侠。他明明对自己捐外官很不以为然,却还是在帮忙。

可是却帮了倒忙!

自己想投效借力的那位人物,偏偏和翁同龢是死对头!

正沉吟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时候,自己屋子棉布门帘又是一掀,一个高高瘦瘦,相貌普通得丢到人群里面都认不出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这人正是韩老掌柜塞给徐一凡的管事章渝。一路过来,话极其的少。徐一凡有时候都在纳闷,凭他这个闷葫芦,怎么做到韩老爷子口中在京城人头极熟的地步的。

而且他也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这货好像眼神总是阴沉沉的在背后盯着他一样。

看到章渝进来,谭嗣同拍手而起,笑道:“徐先生,这是难得的机缘,明儿一早,中堂家的车子亲自来接先生大驾。中堂极愿和先生一晤。咱们就这么说定!”

徐一凡还来不及反对,他早就去远。追出去两步都赶不上。徐一凡看着他的摇头。唉,谈谈就谈谈吧,你好我好天气好的大家扯一阵就是。

去看这位翁中堂,还不如留点儿精神晚上摸陈二丫的门呢。

回头一看,那长得不怎么讨喜的章渝却在阴沉沉的打量谭嗣同的背影。心情有点儿郁闷的徐一凡问道:“章管事,不是去落籍取保了么?这么快就办完了事情?”

章渝恭谨的行了一个礼:“先生,事情已经办完了。落籍告身,户保邻保文书全部都齐。地保也画了花押。只是上兑捐官,还要有同乡京官印结担保……大德金店的黄掌柜就在外面儿候着,您是不是现在就见见?”

这么麻利?他出门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徐一凡有点不敢相信的从章渝手中接过了一个包袱,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叠文书。落籍证明就摆在最上面。

自己终于是这个时代的人了!

想着这个,他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拿着那个户籍折子一时都痴了。半晌才摇摇头:“怎么还有个金店掌柜?这又是闹哪一出?”

章渝无声的笑笑,神色依旧却很恭谨。不知道韩老掌柜下了什么命令给他们。大盛魁的人,对徐一凡恭敬之极,一路过来,对徐一凡的话不敢违背半点儿。比自家的奴仆还要省心。

至于韩老掌柜为什么这么安排的心思,徐一凡早就懒得去猜。

“徐先生,捐官,可不是抱着银子去户部三库衙门上兑就成。各省捐官,由捐局收兑。然后解往户部的各司。至于在京城直接上兑……怕还是绕不过这些金店。没有他们经手,不备足了给三库衙门的抽头,这想送银子,可都送不上去。”

老子花钱买官,还这么麻烦?徐一凡历史知识虽然不错,可这些历朝的琐事,他哪里明白。没好气之下,瞅了一眼章渝。

这小子,倒真是一个人才。不哼不哈的,什么事情办得又麻利又快捷。

他摆摆手:“请那位黄掌柜进来吧……这不是拉皮条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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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拉皮条的黄掌柜,人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嘻嘻哈哈的笑声。门帘子一掀,就看见一个肉球滚了进来。这胖子眼睛本来就小,一笑起来更加看不见。

看见徐一凡站着候他,顿时就一个千打下去。

“这位爷,一看您就是福相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土星入命您哪!这一上兑,那是开臬陈藩的一路上去。您瞧好吧,要是十年内不进军机,你挖了我这眼睛去!”

瞧着这胖子自来熟的样子,徐一凡就是郁闷也没了。这位还真适合拉皮条!

他招呼黄胖子坐下,端起茶碗笑道:“我那位管事,都跟你说了?我这次想捐个知府……”

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现在五品黄堂,将来指定一品高升!爷,我在这儿提前给您道喜了。”

徐一凡一笑:“别尽拍马屁,多少钱,爽爽快快说吧。”

黄胖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算盘,噼里啪啦的就打了起来:“现在海防捐还没停,捐官都有扣头,知府单上兑是七千二百两,爷,您要不要不分单双?要是不分单双,再加二百。免验看一百八,您要是指省,看省份不同,顶天二百二十。三库衙门的门包再加上,小人命贱,力气不值钱,我给您这里刨去……照本抄号,八千三百两九八足纹银子。爷,您是出庄票,还是给现款?小人要寻了您一个大子儿,出门就碰死!”

他的生意经听得徐一凡满头雾水:“慢着慢着,什么不分单双?什么免验看?”

“爷,这您都不知道?”

原来捐了官儿,要分发到各省候缺,还要抽签。按照官照的号码,这个月抽单数,下个月抽双数……捐了钱,不管单数双数,哪个月你都能参加抽签。再加点儿,直接就免抽签了……

原来捐了官儿,按惯例要带给王公大臣验看,长得和成奎安一样,还是回家吧您哪……捐了钱,验看也不用看了。哪怕你长得像芙蓉姐姐,也直接是大清的民之父母……

原来捐了官儿,抽签抽到你去哪个省。你就得去哪个省候缺。想去自己要去的地方,再得给钱……

大清的捐官事业,每个环节都已经经过了充分的商务开发。资源利用到了极致。每个经手阶层,都有好处。怪不得终清朝下半叶,皇帝曾经无数次想停了这个年入不过二百多万两,却让吏治败坏无遗的捐官制度,却始终停不下来。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

徐一凡大张着嘴巴,一边感慨,一边和黄掌柜争夺了半天的银票。终于心疼的看着八千四百两的银票飞进了别人的腰包。换来的是一张皮纸实收。再过些日子,这皮纸实收,就变成同样是皮纸的官照。

黄掌柜的银票下腰,又打了一躬:“这位爷,爽快!我黄胖子爱的就是朋友。明儿同兴里,给爷接风洗尘,顺便贺爷高升!都是算我黄胖子的!晚半晌帖子就送来,爷一定赏光!”

看着这个肉球滚出去,徐一凡还跟做梦一样。现在我就是大清的官儿了?

知府就是市长,直辖市市长是行政十三级,正好挨着高干的边儿……我是高干了?

自己本来有五千八百的身家,临走韩老爷子又送了八千。现在一大半出去了……

正魂不守舍的时候,门帘儿又是一掀。这次进来的却是那个在练武场带头取笑徐一凡的虎头虎脑的小伙子。

他满头大汗,手里还抓着一根白蜡杆子:“徐爷,二丫被人打了!五爷不在,德哥抄家伙带人去了端郡王府上,几位师大爷都拉不住,五爷说了,您的话就是他的话。您是长辈,您得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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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43:5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三章 - 一鞭之辱

二丫给人打了?徐一凡顿时就跳了起来,咣当乒砰,茶碗茶托子打了一地。他都顾不上了,谁敢打老子女人?

撩起袍子下脚就想朝外跑。这里响动惊着了才送走黄掌柜的章渝。一看徐一凡那个急切的样子,讶异的问道:“先生,出什么事情了?”

徐一凡拔腿就往外跑:“找场子去!”

章渝跟在后面:“先生,京城天子脚下,您又人生地不熟的……”

徐一凡回头恶狠狠的道:“那你就别跟着!”章渝一愣,阴沉沉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最后还是默不作声的跟了上来。

跑出内院,就看见练武场上已经一大群人围在那儿,年轻的趟子手伙计一个个手拿棍棒。辫子盘在头上,大吵大嚷的乱成一团。有的人大冬天的就穿了件小褂,胳膊都露在外面。腱子肉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几个镖师爷们儿满头大汗的左拉右劝。但是小伙子们气愤仍然下不去。嚷嚷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二丫多好的姑娘,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

“还污她当贼,这些吃钱粮的,还要脸不要?这是杀穷人啊!”

“老爷子还病着,二丫出了这事儿,还让不让人活了?”

镖师们身边,还有两个哭得一抽一抽的姑娘。她们身上密排扣的镖师守夜的衣服还没换下来。看来是和二丫一块儿给人内宅眷属保家的。

看见徐一凡出现,那些镖师爷们儿就跟看见主心骨一样。王五不在,曾经在那么危难的情况下指挥他们打退了马贼的徐一凡此时就和他们救命稻草差不多。

几个人扑过来,拉着徐一凡衣服就七嘴八舌的嚷起来。

“二丫给端郡王府保家,下值的时候。端郡王府的人说看见她偷高丽参,把她扣下了!”

“听虎妞她们说,端贝子还狠狠的抽了她几鞭子!还说要送顺天府!”

“二德子正好送完东西回来,听见消息带着几个哥们儿拿起棍子就冲过去的。其他的伙计小力笨都炸了锅,都要去把二丫抢回来。五爷不在,这怎么是好?”

“就算端郡王府不是红王爷,可是旗人黄带子家,碰出点儿事情出来。咱们怎么受得了?”

徐一凡冲出来的时候是一头恼火,听见他们一分说。才冷静一些下来。

他点点头。旗人的王爷?我还要碰碰你们旗人的天下呢……也许,这就是戏剧性的开始吧。

他摆摆手:“人咱们不能不要回来……”想起那个才十六岁的高挑女孩子,现在孤身一人不知道在受什么苦楚,他心里就是一抽。这么单纯天真一个小女孩子,怎么受得了?

他轻声道:“都把家伙放下来……咱们……好好儿的要人去。五爷不在,都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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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郡王府在俗称“王爷胡同”的鲜花深处胡同的尾巴上面。第一代端郡王是道光皇帝的八儿子,他没后代。从自己六哥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传宗,结果又因为犯了家法。爵位给夺了,归宗回去。转而又另外过继了死了的老郡王七哥的一个儿子,袭了这个郡王的衔。

几番转折下来,这端郡王在宗室里面就算黑得不能再黑。光是看现任郡王载涛挂着王爷的爵儿只能吃贝勒的俸就知道。

但是毕竟天潢贵胄,龙子凤孙,架子还在。又岂是会友镖局这样生不进官衙的民户碰得起的!

这些都是章渝在一路上轻声细语的告诉徐一凡的。

徐一凡也来不及诧异这个商号小管事怎么知道那么多,他一脑门子的担心。最担心的自然是二丫现在怎么样了。其次担心的是莽头莽脑的二德子不要惹出什么事情来,给王五添麻烦。一路骑在马上急如星火的赶过去。在鲜花胡同西头下了马,气喘吁吁的跑到。

等到了郡王府前面,他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王府门口的栓马桩上,三道绳子,将二丫紧紧的捆在上面!一个破衣烂衫的青年模样的家伙,翘着腿坐在一条长板凳上面。破衣服外面系着一条黄带子,大拇指套着一块绿沉沉的扳指。一手拿着整块翡翠的鼻烟壶闻着鼻烟儿,一手拿着一条马鞭晃悠。

二丫捆在那里,她个子高。马桩又矮,上半身都整个垂了下来,头发散了披着。身上的衣服上面儿鞭痕道道,里面絮的棉花翻了出来,血痕隐隐。不知道被打得多重。

二德子红着眼睛,和四五个趟子手手里拿着棍子,给一群壮汉逼到了墙角。那些壮汉们有的还穿着号衣,看来是军队里面儿的。二三十个人也都拿着白蜡大杆子,嘻嘻哈哈的围着二德子他们。棍子互相碰的砰砰作响。

那青年伸手从身旁侍立的一个仆人手上端了杯茶下来,喝一口吐了:“他妈的给我上高末儿,给我香茶干嘛?爷乐意吃苦,你管着?”

接着又掉头冲着二德子那边喊:“来来来,爷仗着这黄带子欺负你不算好汉!善扑营的哥们儿都在这儿,就挑挑你们会友老王家。看看你们的八卦掌厉害,还是咱们跤子厉害?他妈的,当贼还有道理了!”

二德子大吼:“放了我妹子!”一边挥舞棍棒就想冲上去,几条白蜡杆子伸过来。啪啪的到处乱敲。几个伙计硬把二德子架了回去。

看到这一切,徐一凡心里的感觉,第一是难以遏制的愤怒。第二却是悲哀。

旗人贵胄在清季以不学为荣,以穿乞丐的破衣烂衫招摇过市为乐。这些他都曾经在清人笔记小说里面读到过。

清朝一年二千多万两的旗饷,旗人不许种田经商学手艺,宗学里面基本不教读书,旗人军队也腐烂不堪……这么大一个废物团体寄生在汉人的母体上敲骨吸髓。为了能维持这样的寄生生活,不惜压制一切进步的动向,不惜向一切比他们强的外敌卑躬屈膝。

这样的团体,不亡没有天理。

他吸口气,大吼一声:“住手!”

场中被这声音震得一静,那青年满不在乎的转过头来,瞅瞅他们这里过来了一大群人。会友的镖师趟子手都气得眼睛血红,胸口起伏。可是没人敢朝这个青年吼叫。都眼巴巴的看着徐一凡。

一个镖师在徐一凡身后低声道:“这是端郡王府的四贝子溥仰,三个哥哥都死了。独苗儿子……霸道得邪性……徐先生,咱们该怎么办?”

溥仰看看站在前面儿的徐一凡,懒洋洋的挠挠胳肢窝:“谁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放出来了?鸡巴毛!不喊不叫,爷本来还懒得动手了。这么一喊,爷又突然乐意抽两鞭子了,你管着?”

说着就掉过马鞭把儿,把二丫的脸挑了起来。就听见二丫呻吟一声。小脸被挑起来。她紧紧的闭着眼睛,嘴角还有一丝血迹。原来清丽的容色,现在却满是无依的惶恐!

徐一凡再也按捺不住,迈步就走了过去。本来围着二德子他们的在善扑营当差的那些旗人蒙古人混混。都要向溥仰这里凑过来。

溥仰扯着尖嗓门大吼一声:“让他来!爷不欺负他,看他敢过来?”

徐一凡就直直的对着那一片棍子丛林走过去,一步也不停。

溥仰冷笑着看着徐一凡从人堆里面走过来,脸上本来一直在冷笑,到最后都有些僵住了。一群人大眼儿瞪小眼的看着徐一凡旁若无人的一直走到了栓马桩前。

通的一声,却是二德子手中的白蜡杆子落在了地上。

看着二丫无力的垂着头,徐一凡现在就剩下心痛了。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背后那些举着棍子的善扑营满蒙混混,还有那个什么贝子,他看都懒得看。男人虚弱到了靠欺负女人逞威风,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一道一道的用力解开捆着二丫的绳子,二丫昏昏沉沉的抬起头。睁开大眼睛看了他一眼:“徐叔……”

徐一凡低声道:“没事儿了,徐叔带你回去。”等到解完绳子,他一把就抄起二丫,把她抱在胸口。女孩子很自然的就搂着他的脖子,将脸深深的埋在他怀里。就是腿太长,都快垂到了地上。小胸脯也软软的挤着徐一凡胸膛,不过这时候,可没发情的心思了。

面前几个善扑营的家伙挡着。徐一凡头也不抬:“劳驾,让让。”

几个人下意识的让了一步,都有点儿给徐一凡这旁若无人的气度镇住了。眼看几步就要走出人堆。那溥仰才反应过来。

“嘿,没了天理了这是,这大洋马,你小子说抱走就抱走啊?小子,给我站着!没看见过象你这样好这口的!”

溥仰站了起来,提着鞭子追了几步。徐一凡哪里会理他。这四贝子眉毛一立,给气乐了起来,手腕一抖,啪的一鞭子就抽向徐一凡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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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 章渝章管事

扑的一声闷响,鞭子正正抽在徐一凡穿着的皮坎肩背后。衣服结实,没有被打破。但是却痛入骨髓。

他整个身子向前一栽,回头冷冷的看着溥仰。

这一鞭之辱,异日将十倍回报!

随和没正形的表面之后,徐一凡其实也是高傲到了骨子里。

溥仰咦了一声:“还敢瞅我?放在我祖宗那辈儿,打死你一个也就是赔俩大子儿!”话音方落,飕的一鞭子又抽了过来!这次不是奔着徐一凡身子,却是夹头夹脸的打下来!

徐一凡眼睛一闭,准备硬挺了。

结果鞭子却没落下。

睁开眼睛一看,却是章渝已经挡在了他面前,单手叼着鞭子,溥仰瞪着眼睛用力回拉。鞭子在两人之间拉得直直的。那些善扑营的家伙就在旁边,都看傻了,刚才眼睛一花,这汉子就挡在徐一凡前面儿了!

章渝笑笑:“想要?给你!”

手腕一绕,已经将一截鞭子缠在腕上,发力一抖。连徐一凡似乎都觉得地一震。噼啪一声,牛皮绞成的长鞭已经断成了两截!

那溥仰跌跌撞撞向后倒去,一下栽在地上。摔得满头满脸的土。那些混混哄的一声就去扶。徐一凡却瞪大了眼睛。

传说清末太极宗师杨少候能双手崩断浸水的布卷儿,没想到章渝这个阴沉汉子在他面前活生生的就耍出了这手!

真正的武林高手啊!

溥仰趴在地上,拉直了嗓门喊着:“瞧我干什么?都他妈的打去啊!”

场中顿时嗡的一声热闹起来了,善扑营几十条汉子都抄起白蜡杆子要涌过来。这时不知道会友人堆儿里面谁招呼了一声:“不能让徐爷吃亏!”

几十条从小习武的会友汉子也迎了过来,纷纷扯下腰间的练功皮带和善扑营的对上。双方挤成一团,脚步前后错落,双方忽上忽下。扬得尘土满天。一边儿喊:“打!打!打!”一边儿则回应:“看你敢动手?”

徐一凡反而给遮在了人堆后面儿。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又见一骑快马飞也似的驰来。临近人堆的时候马上骑士矫捷的跳下。

来人长衫皮马褂,这么惶急的情况下飞身下马的动作还潇洒大方,正是谭嗣同!

他扬着一封敞口的书信,冲着场中大喊:“都住手,都住手!四贝子,这儿有翁中堂给您的信!”

溥仰正趴在那里,哎哟连天的让家人给他揉腰。听见声音抬头就骂:“又什么吊毛中堂?今儿邪了门儿这是……”身后的家人明白,忙在他耳边嘀咕两句。溥仰顿时跳起来跺脚:“都他妈的住手住手!”

那边善扑营的放下棍子,会友的自然也就退后。谭嗣同大步从两方当中走过,看着徐一凡抱着陈二丫只是笑笑。就走向溥仰,双手将信递给他:“四贝子,会友也算和中堂沾点儿亲戚,中堂听说会友和您有点儿小纠纷,忙写信来调解,还望贝子爷看在中堂面子……要是不信。我这马还是从中堂府骑来的,您去一问就知。”

溥仰上下打量着谭嗣同,又歪过去脑袋看看徐一凡和陈二丫。也不接信,指着徐一凡他们道:“什么纠纷,你问问那高头大马的小丫头,偷没偷我们家的高丽参?”

这边二德子正准备从徐一凡手里将陈二丫接过来,闻言住了手。死死的看着自己妹子。徐一凡也觉得怀里软软的身子一抖,搂着他脖子的小手,紧张得都颤抖起来。

“妹子,你有没有拿人家的东西?”

二丫头埋在徐一凡怀里,声音似乎噎住了一样。看也不敢看自己的哥哥。

“拿……拿了……爹的病……你又赌输了钱……”

二德子脸涨得通红,大吼一声:“丢人!”扔下棍子,飞也似的跑出了胡同。

会友的人也全都沉默了,镖局这行,信用脸面比什么看得都重,不然物主怎么敢将值千上万的东西交给你押运?

刚才还昂头挺胸的汉子,现在都垂下了脑袋。善扑营的混混却得意的嗷嗷起着哄。

“还会友呢,改成贼友得了!”

“原来金皮挂柳,荣招春团八行,会友是占着荣字行!”

“还打不打?脑袋怎么耷拉下来了?刚才不是挺神气吗?”

谭嗣同看看会友镖局人灰溜溜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徐一凡也懒得多话,回头对自己身边新鲜出炉的大高手章渝努努嘴巴:“值多少钱,赔给这位四爷,咱们走!”

溥仰顿时一跳八丈高:“爷要你们的钱?老爷们儿胳膊打折了揣袖子里,爷要的是这个面子!”

徐一凡到这个时候算是摸清了这位四贝子的脾性,天生越扶越醉的牛皮糖:“那你说说该怎么着?文打官司武斗手。拿了东西咱们赔,要打找个人和我这手下比划比划。要不咱们顺天府见,要不就在这儿再打一场,你挑吧!”

谭嗣同看两人目光狠狠对上,笑着去拉溥仰的手:“四爷,看在中堂面子,这事儿就罢了吧……改日兄弟奉请。喝和事儿酒,如何?”

溥仰咂拔咂吧嘴,噗哧一声儿突然乐了出来:“好小子,有种!报个大名儿出来,下次咱们哥俩哪儿碰见哪儿算……”

徐一凡这时才觉得自己有点很无谓,和一个爱新觉罗家的混混闹成这样,还挨了一鞭子。真是没劲得很。抱着死死搂着他微微颤抖的二丫转身就走:“小姓徐,名一凡。四爷,咱们就此别过。”

溥仰摸着下巴:“这名儿怎么这么熟呢?似乎听谁说过……”一拍自己脑门:“猪脑子!”

他在那儿想事儿,徐一凡一声招呼,会友的人都已经灰溜溜的转身就走。善扑营的几十口子还眼巴巴的等着他拿主意。

谭嗣同双手捧着信,看着徐一凡背影,还是微微摇头。溥仰伸手将他手里敞口的信接了过来,随手丢到自己身后家人手里:“什么中堂,管起咱们黄带子来了。宗人府大爷来了,爷软软腰板儿,就当不起姓爱新觉罗!”

说罢一招手:“哥几个,喝茶去!老规矩,大碗茶烂肉面。管饱不管好儿!走喽!”

说着一身破衣,带着几十号人哄笑着着走开,只丢下谭嗣同站在那里微微脸色变色。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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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是要办大事儿的,在京城,就和旗人贵胄,起了冲突,很是无谓。”

章渝跟在徐一凡身后,神色恭谨。平平淡淡的轻声细语。

刚才这个管事出手的时候气度惊人,现在却象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浑然不顾会友的镖师爷们儿看他异样的眼神。似乎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小商人。

徐一凡嗯了一声,没有答话。

自己没有选择留在京城,果然是对了。这里是满人根基所在,盘根错节,气焰惊人。想做点事情,掣肘不知道有多少……还是慢慢的从外面开始,撬撬这个老大帝国的墙角吧。

救人,没什么可说的。要是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将来的覆雨翻云?虽然这个目标,还远得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怀里的小丫头,始终将头死死埋在他的胸口。看也不敢看周围会友的人。骑在马上横抱着她,一双长得眩目的腿轻轻起伏。哪怕隔着衣服,还能感到她热热的呼吸,还有低低的抽泣。

她的身体也柔软得不像话。

权位和美人,一是男儿事业根基,一是男儿事业点缀。虽然……虽然……按照这个时代审美观点。怀里这小丫头,实在不算什么美人。似乎还……还……当了贼?

马蹄声响,却是谭嗣同从后面赶了过来,和徐一凡微微点头示意,就并辔和他并行。

“先生,怎么如此莽撞?听见你带着会友的人去了端郡王府上。在下就赶紧飞马去翁中堂那里求信,先生,你怎么想起来碰上他们的?这位四贝子,是宗室中出名的恶少……这些都不说了,五哥会友的事儿也就是我的事儿。旗人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中堂大人一听是先生有急,马上就写信,还挑了一匹快马给我……先生真是得中堂大人看重啊。”

他目光炯炯的等着徐一凡感恩戴德的表示,却听见徐一凡轻轻哦了一声,语气古怪。

谭嗣同眉毛一皱:“先生,怎么了?”

那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一蜷腿,轻轻蹭在自己要害部位上面了!听着谭嗣同动问,徐一凡苦笑:“我在想,二丫这事情,还不知道怎么和他老爷子交代呢。小丫头一片孝心,怕还是讨不了好儿。您看看,这事儿怎么闹的?”

谭嗣同英俊的脸上神色顿时一沉,抿着嘴唇给马屁股一鞭子。驰了开去。徐一凡在心底冷笑。虽然不知道你们那位中堂爷为什么想招揽自个儿,可是自己就算要找谁投靠,也不会找这位中堂!”

放在明末,这位就是钱谦易。放在宋末,这位就是蔡元长。搞党争的本事一等一,却半分立身也没有。

和李鸿章结下了梁子,就在他现在军机行走掌户部事宜的时候。连续六年,海军衙门一两银子的修造费,购船费都不拨给。慈禧的三海工程,却竭力报效。还不都是国防经费?

再说了,跟着他抱光绪那条小细腿儿,似乎也不那么稳当……

哦哦哦……小丫头你还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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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 收房?

咣当一声,先是一个插台摔在地上,碎了。

接着又是一个香炉,然后盘子碗什么的。在地上摔了一个噼里啪啦。

小小的屋子里面,烟尘斗乱。大家的眼神儿,都看着半支着身子坐在土炕上面的老爷子。

这老爷子,自然就是二丫和二德子的父亲了。他是王五的堂辈儿师兄。却比王五岁数大了不少,小五十的人了。一次走镖被矛子擦伤了肺尖,从此散功。人已经显得很有些苍老,每到冬天就是整夜整夜的咳嗽。

小小的屋子,虽然简陋清寒,本来也被二丫一双巧手,收拾的干干净净。被老爷子这么一倒腾,顿时乱七八糟。

二德子伺候在老爷子身边儿,一会儿看看自己爹,一会儿又看看翘着腿坐在凳子上面的徐一凡。

二丫就站在徐一凡身边,垂着头,小手扯着他的后襟。正眼也不敢看自己爹。

“丢人,丢人,活丢人啊……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养出一个做贼的闺女!咱们穷,可是顶天立地!不是自己的东西不拿,不该着的玩意儿不想,凭气力吃饭。会友八十年的名声,给你丢个干净!咱们汉人,什么时候沦落到偷他们旗人的东西?”

老爷子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瘦骨嶙峋的肩膀抖动着。脸涨得通红,青筋都绽了出来。指着二丫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二德子忙不迭的给爹端水捶背。一边狠狠的瞪着二丫:“还不过来跪在爹面前?”

徐一凡看着这一切,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对二丫道:“还不去给你爹跪下?”

不用他说,小美女已经红着眼圈。走到爹炕前扑通一声儿跪了下来:“爹,您打死我骂死我不要紧,别气着您身子骨儿。您整夜整夜咳嗽,吐的痰都见血,家里连点儿参尾巴都没钱给您抓。女儿就……”

老爷子看着二丫跪在那里,颤巍巍的举起了巴掌。迟疑一下,重重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啪的一声,震得屋子里浮动的尘土就是一抖。

“我咳死了好!钟端郡王府里的差使,给你这样一闹,干干净净!以后那些府邸,谁还敢让咱们会友保家?你给你五叔,给会友,惹出了多大的乱子?我死了怎么见老王大爷?还不如让我死了好!拿剪子把我眼皮绞了,我没脸见着他们!”

这一巴掌手劲好大,眼看着二丫白皙的面庞慢慢肿起五道手指印。原来一直在她大眼睛里面打转的眼泪,顿时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滚!滚!我陈虎没你这个女儿,我没个当贼的丫头!”老爷子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接着就堵在那儿,想咳嗽却咳不出来,肺象风箱一样剧烈的拉扯着。二丫惊叫一声,伸出手去想扶着陈虎。却被他用力推开:“滚!生个丫头不指望你撑门立户,也不要你败坏门风!”

徐一凡一下站了起来,轻轻一拍跌坐在地上二丫的肩膀:“老爷子,这撑门立户的儿子把你药钱赌光了,丢您门风的女儿却在为您身子骨儿不惜丢人。您自己想想,明白了,我再把二丫送回来。”

他一扶二丫:“走吧,先到叔叔那儿。”

二德子看着陈虎:“爹,二丫一个女孩子……”

陈虎靠在炕头上闭着眼睛:“女儿就是赔钱的货,我们陈家没有拿人东西的闺女,让她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管着!”

二丫跪坐在那里,眼泪直往下掉,却又不敢放声。捂着脸修长的身子扭着,痛苦委屈到了极处。这小丫头单纯天真,一心想着给爹治病,没想到却遭了这么大一场羞辱,现在又落这么一个下场!

对于十六岁不经人事的女孩子来说,今天的经历,比天塌下来,也不差什么。

被徐一凡双手一拉,哭的软软的女孩子就像找到了依靠,被徐一凡就这样轻轻的扯了出去。

二德子看着他们两人退出门外的背影,又看看陈虎:“爹,咱们真不拦着?您不是一直拦着二丫不要和姓徐的说话儿吗?”

老爷子用力的咳嗽几声,又呛出了一点儿血星:“二丫这个岁数了,又那么高。婆家本来就不好找。本来咱们就图一个身家清白,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过门儿就成。姓徐的来历不明,咱们怎么能沾惹?可是二丫闹这一出,门当户对的谁还敢要?还有你这个不成气的东西,闹出这么大事情,还不是因为你耍钱?五爷回来有你的好儿?姓徐的是五爷兄弟,只能让他拦在里面儿了……爹还不都是为了你们!”

“那二丫受了委屈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混?徐先生是个有担待的人,男人有担待,谁还会欺负女人?要不是丢这么大一个脸,我怎么舍得这样对待自己女儿?二德子,你可要争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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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自然不明白这些小门小户背后的心思,他只是将哭得浑身发软的二丫扶着回了自个儿的跨院。

满局子的镖师趟子手都看着,也没人敢说话。今天又是徐一凡给他们平了事儿。要不是他和他那个武功高强的管事先把四贝子溥仰镇住,然后又借着他名声求来了什么中堂的信。王五不在的时候,会友就要出大乱子!

他对二丫那个心思谁也都明白。二丫出了这事儿,力气行里是别想找婆家了。跟着这位在五爷口里大有本事的徐先生,也算一个好归宿。

只是没媒没聘的,徐一凡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将二丫扶自个儿屋子里面。会友多咱也没出过这种新闻啊!

不少小伙子丫头都在背后窃窃私语,可没人敢站出来说。等五爷回来料理吧。

他们可谁都没想到,五爷却是为这徐先生出去奔走,安顿和他们打出几十条人命的马贼去了!

徐一凡把二丫扶到炕上,出门就招呼厢房里面住着的章渝。

听见他召唤,章渝掀帘子出来,叉手打千。看那个小心样子,怎么样也不像高手!

徐一凡满脑门子官司,也懒得去想。吩咐道:“章管事,你看看,能不能买几个丫鬟过来?我一个人随便惯了,照顾女孩子的事儿,实在做不来。”

章渝讶异的看看他:“不是这位姑娘,以后伺候徐先生么?”说着就赶紧收声,又行了一个礼:“那先生要不要号个公馆?这儿毕竟是会友,人进人出的,也不方便。”

买房子安家?徐一凡至少现在还压根没想这个茬儿。他眼睛一瞪:“没钱!”

章渝还是恭谨的微笑:“临行的时候,韩老掌柜的都交代了,先生有什么用项出入,要安家立户的。要是不凑手,都是大盛魁北京柜上支应。”

徐一凡摸摸下巴,眼睛转了转,淡淡道:“不用,我现在就住我五哥家里。兄弟两个,不用那么生分。”

韩老掌柜为什么对他下那么大本钱,他想不明白。下意识的也就避开。

章渝应了声是,不温不火的又从怀里取出封书信:“这是韩老掌柜今天送上的,等您回信。小的这就去办事儿了。”说着招呼了两个大盛魁的伙计,转身就出门。

徐一凡捏着书信看着他的背影眯着眼睛出神,大盛魁到会友两天了。他们这帮人有组织有纪律性得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加上章渝这个文武昆乱不挡的管事。

水很深哪……

“徐先生如晤。

钱票之事,所行甚顺。先生别后,绥远已有钱票通行矣。增设兑换柜所以后,商民称便。如先生所语,垄断北地财货,似有可能。近日颇有商民,欲走口外,现银携带不便,有至绥远柜上兑换钱票者。日积月累,其数颇巨。此等现银如何处置,手续规条如何。尚请先生有以教我。老朽思之,此钱票惟流通愈广,则收益愈大。目下不过得尺则尺,得寸则寸。如何扩张,洗耳恭听先生高论。

又:数月以来,钱票兑换不过七成。将来通行,兑实银者只怕愈少。数月三成钱息,数已逾十万。先生之数,已存柜上。章渝之处,直接支取可也。此等大利坐操民间。异日当道诸公必有烦言。此当奈何?

韩中平谨拜。”

看来这信是韩老掌柜亲自写的,字体拙滞,但笔触刚劲。不像商人,倒是象个武人。钱票带来如此之大的收益,倒是在徐一凡料中。终清一世,钱法混乱。以大盛魁的实力为担保,发行小额钱票通行于一地,本来就是一个变相的发行银行的主意。便利流通之下,不这么赚钱才出鬼了。

可是这韩老爷子,却还想着扩张到大江南北?还煞有介事的担心清廷会如何。

这是一个老商人该担心的事情么?早该搂着钱票通行口内外的钱息笑得见牙不见眼了。他给大盛魁出主意,不过是一时心动,可没想着扶植出一个央行出来。

不过按照自己股份,这钱息收入,可就多了小两万的在荷包里。韩老爷子打的什么主意……哼哼,咱们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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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 陈洛施

还没来得及怎么得意,就听见背后屋子里低低的抽泣声音已经停止。换来的却是满屋子翻腾的声音。

徐一凡掀帘进去,才进屋门。就看见二丫跪坐在炕上,在炕桌里面翻腾东西。

小丫头脸上还挂着眼泪,大眼睛里面雾蒙蒙的都是水汽。眼圈红红,让清丽的小脸更看起来楚楚可怜。不时还抽噎一声儿,看着徐一凡进来。

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徐叔,您这儿有剪子么?”

剪子?徐一凡一下冲过去,按住她翻腾的小手:“你你你你要做什么?丫头,你可别想不开啊!”

二丫看着他,突然小脸也又一红:“我丢这么大的丑,我爹也不要我了。徐叔,就您护着我……我也知道,就您疼我。从来都是轻言细语的。我……我跟着您!我把辫子绞了,盘起头发,就跟着您了,您不会不要我吧?”

小白兔看着大灰狼问他会不会下嘴……这个……

看着小美女清纯无敌的面庞和细细的腰身,徐一凡这时更多的却是心动。

她身上那身儿翻花带血的棉袄,还没换下来呢。

二丫咬着嘴唇看着徐一凡,语调又带了哭腔:“还是……还是我还得叫您徐叔?”

徐一凡一笑,不言声的在她身边坐下,感受着处女微微的幽香:“我要你,还让你风风光光的。过上别人不敢想的日子!至于徐叔嘛……有的时候还是得叫……”

被翻红浪的时候,小丫头楚楚可怜的撑着你的胸膛,求着你:“叔叔,不要……轻点儿……”

滴答滴答,那是徐一凡口水滴在炕桌上面儿的声音。

二丫俏脸又是一红,深深的埋下头来。露出了颈子后面儿细细的少女绒毛。近晚的阳光从窗户纸外面照进来。

这个一百一十六年前的女孩子,这一刻温婉无限。

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看着她颈子后面露出的鞭痕,徐一凡爱怜的摸了一下:“疼吗?”

回答的是低得几乎听不见声音:“不疼……”

肌肤碰在手上的感觉,有点冰冷。但是细腻嫩滑得如一块上好的美玉。溥仰那王八蛋,这样也下得去手儿?

他顺着二丫身上一道道鞭痕向下摸去:“这儿疼么?这儿呢?……还有这儿?”

轻轻一下,也不知道按在了那儿。女孩子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又低又腻的呻吟,在这个清纯得一点儿事儿都不懂的小美女口中叫出来。顿时让当了小半年和尚的徐一凡食指大动。可是还没等他动作,二丫早按着胸口满脸通红的退到了炕角。

她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徐一凡:“徐叔……徐大哥,给我起个名儿吧。我这名字,配不上您。”

那弹性还在徐一凡指尖萦绕不定,他略略一想。笑道:“好办,你就叫洛施吧。陈洛施,洛水仙子,貌如西施,再配合你不过了……过来,徐大哥再看看你伤口?”

陈二丫,不,陈洛施。这时根本没注意徐一凡给她起的名儿。圆圆的眼睛只是害怕的看着徐一凡的魔手在那里做张牙舞爪状。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打死也不过去。

徐一凡嘿嘿淫笑着就想扑过去,这个时候。满脑门子的官司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眼看就要扑着,小美女也有些半推半就,最主要也是实在不懂怎么推拒。门帘儿突然一掀,一个大嗓门响起:“兄弟,我回来了!事儿妥了,下面到底什么打算……二丫!”

好你个电灯泡王五!

眼看着小美女哧溜一声又做小兔子状溜进了耳房。徐一凡咳嗽一声,在炕上站起来,朝王五抱拳行礼:“五哥,这事儿听我解释……”

王五顶风冒雪的去替他办事儿,他却在这里调戏会友良家妇女。脸皮厚如他也尴尬起来,这话儿怎么说来着?

王五脸色苍白,好像还有些眼晕,伸手挡住他要说的话:“兄弟,回来路上,我就知道了……你甭说了。我出去一天,事儿还真不少。二丫丢了我们局子的人,本来我还想教训她,现在有你拦着,我就算了。她爹的病,也是我失察……只是,兄弟,你真心喜欢二丫吗?她配不上你啊!”

你还没看到在自己那个时代,这种级数的长腿小美女,配什么样的爷呢。徐一凡这个时候,也只有苦笑默认。王五自己给自己找解释:“也成,兄弟也不能没一个收拾屋子里面儿的人。二丫勤快,当个小的也好。兄弟,可不能亏待人家!”

“我不是那种人,威风心机,我只冲男人使去。”徐一凡站直身子,淡淡的道。

□□□□□□□□□□□□□□□□□□□□□□□□□□□□□□

百余年前的京城月夜,哪怕冬日,也是清亮无云。

兄弟二人站在院子当中,一边散步,一边儿轻声交谈。王五将麒麟寨的马贼安顿得如何,徐一凡怎么应对处理今天端王府的事情。两人足足说了小半时辰。晚饭都没顾上去吃。

说到临了,王五轻叹道:“麒麟寨那些人是无碍的,我一个师兄弟儿在怀来庆王旗庄当庄头,旗地儿大,安顿百来号壮小伙子看也看不出来。每年投效的精壮庄客,也有这个数目儿了。五哥肩膀窄,能做的就这么多。天再黑点儿,他们几个人就过来了,要守着兄弟看看怎么救他们当家的……兄弟,都看你的了。”

徐一凡点头:“我有分数。”

王五苦笑:“兄弟,您真是事儿包,才到四九城几天,你看看揽下多少事儿来?我看你总是一步赶不及一步似的。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主意……”

徐一凡也苦笑:“碰上了我有什么办法?对了五哥,你对韩老掌柜究竟了解多少?我那个管事章渝那身本事,你能不能摸摸底儿?”

王五摸着胡子,沉吟道:“韩老掌柜那儿,我一个走镖的。能知道多少?章管事的事儿,我也听伙计们说了。这是硬打硬的内家功夫,有这造诣的,数也数得出来。远点儿的杨轻候,现在的杨少候,形意的天津李旭洲老爷子,宋家兄弟……想不出来别人了……七八年前倒是还有一个宋家的,据说功夫比宋家当代的宋世容还强着,可是早没了啊!听老辈子形容,形貌倒有点儿象这章管事……”

徐一凡心中一动:“怎么没了?”

王五嗨了一声:“他是信香教的,光绪初年香教河北起过乱子。他在其中,就这么打没了。功夫再强,还能强过洋枪不成?”

“香教?”

“就是白莲教哇!”

徐一凡默默点头,将这点心思藏在深处。转念又想问王五知不知道谭嗣同来北京拜翁同龢有什么事情。明儿别人相邀,不能不去。有点儿底也好。

到了最后,还是把这个疑问藏在心底下,王五待他和谭嗣同两人的感情,都是一样的。自己也就不要让五哥为难了罢……

他耸耸肩膀笑笑,一副没有在意白莲教这个名号的意思。看看王五累得有点儿站不住的样子。拍拍自己这位五哥的肩膀:“五哥,兄弟给你添的麻烦那是没法儿数了。百来里的地,你一天就赶个来回,赶紧歇着吧。明儿我还要就什么翁中堂的教,精神头儿都不富裕。您的心意,兄弟总有一天百倍报答。”

王五呵呵大笑:“别人说这个话,都是江湖场面话,兄弟这么一说,哥哥就等着了。你也早点儿歇着,官面儿上的事儿,哥哥不懂。你这么聪明,自己有主意。从你救了会友,独闯虎穴谈判那时候起,哥哥早就说了,会友是兄弟另一个家。”

徐一凡心头热血一涌:“五哥,咱们真结拜吧!”

王五大笑着去远:“江湖汉子,肝胆相照就够了。烧黄纸剁鸡头一个头磕在地上。这种场面,是小瞧了五哥我,也小瞧了兄弟自己!”

声音豪迈,随着他的步子去远。余音袅袅,犹带金石之声。

徐一凡默然点头,转身要回自己房间。院子后面墙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他停下步子定睛一看,黑黝黝的两团人影正轻巧的从院墙上面翻了过来。

闹贼?在王五家里?他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对面厢房里帘子一掀,章渝已经一个踮步拧腰冲了出来,横身就挡在徐一凡身前。

这管事下午去人市找人牙子定了丫鬟小厮的事儿,禀报一声就回了自己厢房。安静得和死人一样,没想到却这么灵醒,还一直盯着他的动静!

两团人影已经落地,章渝脚尖啪的一声挑起一颗石子儿,破空之声跟子弹出膛似的。飕的直飞向当先一个黑影。那黑影反应也极快,左手一扯背后的身影,右手已经拔出一把短刃,当的一声,将石子格开。火花溅开,徐一凡眼睛快,已经认出来当先那个人,就是姜军师!

“住手!”

他话音才落,两个全神戒备的人都停了下来,自己屋子门一响,陈二丫,不,新鲜出炉的陈洛施也冲出来了。手里抓着一根门杠子,大眼睛先朝徐一凡这里瞧来。

徐一凡咳嗽一声,缓步从章渝背后踱了出来。不去察究背景的话。章渝这个便宜手下,当真好用得很。他冲着姜军师拱拱手:“姜爷,来得好快,还是从后院儿翻过来的?”

姜军师冷冷的看着徐一凡,缓缓拱手:“当不起徐先生这样称呼,救了当家的,您就是我们麒麟寨恩主。先生这位手下,好功夫啊……不知道是形意宋李陈孙哪宗的?”

他将手中一把匕首揣回怀里,月色之下,分明看到虎口处的血迹。

章渝神色不动,听到麒麟寨这三个字也没反应。拱拱手就要回屋。徐一凡笑道:“没事儿,章管事就在这里无妨,反正大家将来都是一家人。姜军师,有话就说吧。”

姜军师一笑,还没说话。他身后那个人影已经走了出来,腰细胸挺,眉弯唇淡。月色下看起来俏生生的,正是杜大当家的爱女杜鹃。

一天下来,杜大小姐疲倦神色满脸,但眉宇之间倔强神色不减分毫。扬手就将一个包袱了过来,落在徐一凡怀里,分量沉沉的好大一包。

她开口还是那个清脆如水晶一般透明的好听声音:“麒麟寨的家底儿全在这儿,看在五爷面子,咱们信你。救出我爹,什么都是你的。要命也给!救不出我爹,那你也等着!”

徐一凡哈哈一笑,浑没把这话当回事:“天儿也晚了,两位心意我也知道。两位今后怎么安顿?”

杜鹃冷冷道:“咱们跟着你!丫鬟还是下人,随便你安排。咱们俩要看着你救出爹爹!”

徐一凡哈哈大笑,他现在的班底可真奇怪!十六岁胸大无脑天真小丫头一名,大盛魁派来监视自己,背景神秘的武林高手一个,还有将来也许会变成手下的马贼一群,其中还有一个倔强美貌小妞儿!

他摆摆手:“二丫,你和杜姑娘睡里屋。姜军师,你和章管事一屋子。大家早点儿洗洗睡吧,明儿的事情,咱们明儿再说!”

陈洛施小丫头却在门口呸了一声:“谁要和她一个屋子!不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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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 一代兴亡观气数

徐一凡掀开车帘子,向车外望了一眼。满街都是卖天津卫煎饼果子,卤煮,油炸桧,白切糕,糖庄,豆汁儿,焦圈的小贩。

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卖声音就在耳边萦绕。一百一十年前的北京城颜色灰暗,街道起伏不平。朝右边看,是高大而黑沉沉的前门楼子一角。左边儿看去,是隐约可见的故宫……

现在可不叫故宫,是天子居停,这个帝国的中枢,强撑着的中央帝国的威严所在。

似乎用手轻轻碰触空气,都能触摸到活生生的历史一般。

这辆车也不知道谭嗣同从哪儿找来的,骡子是杨柳青的高大走骡。两匹毛片儿颜色都是一模一样。戴着红缨帽子的车夫跨坐车辕。不管车子怎么颠簸,车夫从脊梁骨起,到帽缨,绝对始终是一条笔直的直线。

这个名目徐一凡从书里看到过,叫做朝天一炷香。好车夫就讲究这个俏劲儿。

迎面偶尔有车马过来,有的华丽有的普通,车轮子上面的铁圈犁得地面哗愣愣的作响。偶尔看到一辆大车是紫缰的,徐一凡像是发现了什么,有点儿兴奋的问同车的谭嗣同:“哪位王公大臣?”

回答他的是谭嗣同一脸厌恶:“红相公!一群兔子晚上应酬完了,白天回去。现在真正的王公大臣,谁还敢用紫缰?”

还有顺天府衙役们从墙角巷尾抬出来的一具具冬天的路倒尸体,满脸青灰,一脸烟容旗人们提笼架鸟儿的慢慢晃向茶馆。无精打采,穿着钉鞋,不时吞一口熟烟泡儿的步兵衙门巡城兵丁……连同绵延灰暗的城墙。压得人怎么也喘不过气儿来。

徐一凡打了一个哈欠,昨晚实在没睡好。今天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见重要的人物。虽然打定主意不卖身不投靠,但多少还是有点儿参与历史的忐忑。

加上里屋那两个不对付的小丫头似乎一直在小声儿低声吵。唧唧哝哝的象一群鸭子在脑袋里面开会。都让他第一次认真考虑是不是按照章渝的话去买个大宅子。隔得远一点儿,看你们再怎么吵!

才谭嗣同板着脸来恭请他的时候,他就跟抽了大烟一样哈欠连天的出门来了。谭嗣同脸色很不好看,大概是这两天自己对着他有意无意的替着翁老爷子开口招揽,他都没怎么正经应对。加上始终守着陈洛施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让这个志在天下的浊世佳公子没了情绪吧。

在车上一路过来,谭嗣同就是那副铁青着脸的样子。徐一凡也懒得搭理,不时掀开帘子四下望望,倒也自得其乐。

车子一路逶迤前行,徐一凡可把现在拆得差不多了得胡同景色看了个饱。眼见车子渐渐从外城进了内城,又绕过什刹海,直奔西头一处山环水绕的府邸而去。

徐一凡越看越是眼熟,越来越近的府邸黑沉沉的一片,门脸儿阔大,门口全是带着青金石顶子的护卫。栓马桩一排一排的,全都磨得光溜溜的。几株参天槐树伫立。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冷清,但是那种富贵气度,哪是一般的府邸可比得上的!

昨日到的端郡王府邸,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小四合院!

他怔在那儿,一手指着府邸,一头看着谭嗣同:“这、这、这不是萃锦园嘛?恭亲王的府邸?不是见翁中堂么?怎么到了恭亲王府上?”

谭嗣同脸上露出一丝得色,又飞快收敛:“翁中堂就在恭王爷府上候驾,徐先生,您这面子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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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六,恭亲王奕欣!从咸丰以来到现在,几十年的历史里面。哪段章节少得了这道光帝六儿子的身影?

他差点儿就成了满清帝国的主人,虽然夺嫡失败。但是道光帝的金匮立储里面,破天荒的单立了一条:著皇六子奕欣为恭亲王。可见他的地位。咸丰死后,又协助慈禧铲除了肃顺等八大顾命大臣,作为旗人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撑起了咸丰留下的残破江山。驱使曾胡左李这些一代名臣。硬生生付出帝国人口减少五分之一的代价,打出了一个所谓的“同治中兴”出来。

这位爷还是满清近代外交的创始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就在他手里出现。旗人当中,算是他对天下大势最明了一些。同治以后,这位鬼子六位太高,权太重。慈禧终于找了一个由头,将他赶出了中枢,屈指算来。倒也有个七八年了。

虽然不掌权了,但是地位威望,还是旗人当中头块牌子。翁同龢也是不折不扣的六爷党。当初和老爷子一块儿被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扫地出门的交情。

徐一凡知道自己的分量,一个才捐得了的小知府,因为一本书薄薄有点儿名声。正悄悄摸摸的憋着撬这些旗人的墙角。今天却是一位军机处行走的中堂,和一位现下清室第一王爷在专候着他!

他隐隐约约觉得,历史好像在哪儿,被他这支小蝴蝶轻轻的扇了一下。

王府今天,果然是专候着他这位东方新哲。

谭嗣同和他在门口下车,门包儿都没给一个。就给那些服饰整齐的王府护卫请了进去。一路穿过大殿、后殿、延楼,直奔后花园而去。

当年徐一凡也参观过这园子。跟着一大群游客走得满头是汗。导游还举着电喇叭叫得声嘶力竭:“后面儿的跟上跟上!”

今日穿行其间,地面临清砖道扫得一尘不染。四下房舍帘幕低垂,两旁草坪山石上残雪未消。穿着软底鞋的丫鬟厮仆垂首穿行。自己脚步,在四下里似乎都激出了空空的回音。

两般经历,恍如……不,就是隔世。

眼看就要走完长长的道儿,抵达后花园门口。抬眼望去,一处飞檐就在山石掩映当中。楼上好像有人在调宫理商。一个婉转低柔的声音悠悠而唱。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只这鏖兵江水犹然热,好教俺心惨切,(云)这也不是江水,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在琴声当中,徐一凡不住回头,看着那一角飞檐。

几个转折下来,早已到了湖面上临水而建的一处大西洋玻璃窗的阁子前面。

引着他们的护卫哈腰疾行几步,就站在垂下来的竹帘子前面低声禀报:“爷,客人已经到了。”

里面顿时响起了笑声:“快请!”

走进阁子,徐一凡顿时觉得暖洋洋的都是热气。

这个年月,北京城比他那个时代冷了许多。穿着一身皮加上塞外貂皮的坎肩儿都挡不住。

阁子敞亮至极,四面入眼都是冬季萧瑟苍凉的湖景。断藕残荷,满眼皆是。屋子里底下准是通了地龙,火头烧得旺旺的,偏偏没有一丝烟气儿。

两个老头儿围着一个红泥火炉对坐。一个老头坐得笔直,满脸刚愎的神色,嘴角下弯,留着稀稀疏疏的胡子。三角眼看人都是光闪闪的。看着徐一凡进来,半点动静都没有,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另外一个老头子很有点儿形容清癯,爱新觉罗家特有的凸脑门扁脸细眼睛。舒服的靠在躺椅上面。这么暖和的屋子,他还套着一个紫狐皮的袖笼。脚底下跪着两个清秀可人的小丫头,轻轻在给他捏脚。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小丫鬟站在背后捶他的肩膀。

就连红泥火炉前面跪着的那个扇火的小女孩子,也是难得一见的清秀小佳人。

还没答话徐一凡就对着这老头子心里大起知己之感,兄弟不容易啊,总算在这个年月碰见一个审美观差不多的啦!

那老头子见他们进来,却比端坐的那个满脸刚愎的随和了许多。在躺椅上欠欠身微微哈了哈腰:“请坐请坐!屋子暖和,两位先宽章,坐下慢慢儿说。今天老头子有点谈兴,可让二位受累了……哪位是欧游十年,洋人口中的东方新哲徐先生?”

他缓缓动问,身后的两个双胞胎小丫头过来就低头替他和谭嗣同解马褂。那种柔媚小心的样子,看得徐一凡心痒痒的。

哪天老子也弄一对来,装点英雄气象嘛!

就是这么一愣神,差点忘记答话。端坐的那个老头子咳嗽一声。徐一凡才反应过来,微笑着拱拱手:“兄弟就是。”

两个小丫头解下马褂,朝着客人嫣然一笑。转身而去,这对双胞胎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肌肤莹白如玉,笑起来一个脸颊左边有个浅浅的小酒窝,一个在右边。又让徐一凡心中一荡。赶紧收束了心神。

问话的富贵老者也是一笑,并不在意徐一凡随意的性子。挥手请他们坐下。点着对面老者笑道:“这位是翁同龢翁中堂,我是奕老六,有人也叫我鬼子六。前些日子,我们可都读了徐先生的欧游心影录,我办了一辈子的外交。不过分得清英吉利法兰西,就知道他们合伙儿压着咱们。李鸿章怕是多明白点儿,也有限。读了先生的书,好多事儿竟然是茅塞顿开……国朝定鼎二百来年,现在碰上这么个局面。我亲手签的条约就有不老少……反正现在我也无权无位,又顶着这么一个铁帽子。所以敢问这一句话儿……我旗人的气数,在先生看来,到底还有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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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47:29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八章 - 皇族掌军

屋子本来就暖和,此话一出。徐一凡身上顿时是一层白毛汗!他看看谭嗣同,这位佳公子也瞪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徐一凡再也没有想到,今天这七拐八弯,最后绕到了鬼子六府上的一会。出来的却是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句话!

翁同龢也表情严肃,似乎也没想到有此一问。完全是一副大感诧异的样子。奕欣却云淡风轻浑不在意,只是微笑看着徐一凡。好像刚才那句要是别人嘴里问出来,至少是个大逆罪名的话,在他说来,就跟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

按照历史教科书上,还有十九年。翻过年就只剩下盈盈十八的好年岁……如果老子捣乱成功,说不定还要减些。说实在的,你们旗人气数少一年,只怕国家的元气多能保存一年……

这些话在徐一凡心里翻腾,可哪里说得出口?

他勉强一笑,拱拱手,套话是张嘴就来:“我国朝圣圣相承,自当传诸久远而不替……”

奕欣嗨了一声,笑道:“得了得了,我知道咱们旗人吃几碗干饭。翁中堂这些日子……”他下巴朝翁同龢那里一努:“……就是拿着你那本书和我说事儿。叫我去说动世老三。说普鲁士所以能打败法兰西,成为欧洲之雄。东洋日本儿之所以现在奋发。都是因为皇族掌军。眼下咱们腹心之地,可都是李鸿章的淮军,守海口门户的是北洋水师。汉臣统军权位如此之重。非国家之福。巴巴儿的和现在还在的湘军名宿们联络……这不是刘锦堂也派了这孩子来么?说是双管齐下,先是调湘军一部入卫,水师换成老湘军的人马。陆师练咱们旗人禁卫军……和我说了不是一天儿两天了。徐先生,请你来就是想问问,看你的意见。就算咱们这么做了,能保住旗人的气数有多久?”

徐一凡目光电一般的向翁同龢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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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汉奸,什么叫党争。眼前这位道学面目凛然的就是!

奕欣虽然说得随意,但是谭嗣同为什么出现在北京,翁同龢为什么拼命招揽自己。在这一刻,总算是都明白了。

翁同龢执掌户部之后,当全天下涌涌要停止慈禧的三海工程时,却拼命上折,说海军衙门有存银,该工程可毋庸停,结果大得慈禧欢心。换来的结果就是当时满清唯一可以略略抵挡外侮的北洋水师连续六年无一船一炮添购。

一边用这些小伎俩,一边还在不肯罢休。一直在琢磨着怎么削弱李鸿章的实力,怎么让自己成为为满清效力的汉臣之首,同时报了当年李鸿章重重参他们翁家老大哥的仇恨!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翁同龢的伎俩就是拉拢当年湘军余烬。试图在北洋淮系的水陆两师分一杯羹去,大概也符合当时满人亲贵制衡的意思。所以在湘军系统最后一个地方封疆大吏幕下的谭嗣同,才会几千里外赶到北京城。大概就是商议这个事情。

历史上,此事未成。一是因为李鸿章太会做官,京里门路并不比翁同龢少到哪儿去,二是湘军系统早已崩颓,李鸿章的水陆二师,已经是北中国的顶梁柱。在没有合适替代力量的情况下,须臾不可稍离。

可是自己此书一出,翁同龢人品如此,可眼光极敏锐。一下就看到了书中介绍的皇族掌军的好处,这是能说动满人权贵去碰李鸿章,挖他墙角的不二法门!

在历史上,在甲午事变之后。旗人的确就开始送自己子弟去学陆军海军。庚子事变之后。载涛作为屈辱的八国道歉专使,海外周游一周。最动心的还是那个皇族掌军的模式。回国之后就大肆操办起禁卫军和完全满人的军咨府,将各地督抚军权收归他们旗人手中。

自己这个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将这种可能。一下子提前了十年。

这……大概也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之一吧……全国军权尽操满人之手。使得地方督抚对各地驻军控制力变弱,让民党可以相当自由的发展。而满人到了这个年月,什么好事儿也准定搞得乌七八糟。

十九年后,武昌一千乌合揭竿而起,南中国的满人统治,也就这样飞快崩塌。

挖空旗人墙角的钉子之一是埋下了,可是轮到自己,又该如何利用?

确切的说,该做如何选择?

协助这些满人和汉奸,现在就将大清国防的主力淮系水陆师掏空。换一堆更骄横更懦弱的旗人军官,将北洋水师那些好歹精炼过些时日的将士换成没上过船的旱鸭子。结果在两三年之后的甲午,让咱们败得更惨,赔得更多?

可是眼前就是一个大好的上位选择,要练新军代替北洋淮系。旗人和北洋敌对系统的现代军事人才,还一个没有。自己一本书已经名动九重。他们这个主意也是因为自己而起。巴结卖力之下,不怕没有出头的机会。也许这样,离自己的目标就更近一些,走得更快一些?

徐一凡汗透重衣。

奕欣和翁同龢这么大阵仗特意召见,那重视的意思就不用提了。恭亲王在满族权贵当中有绝大的影响力。翁同龢也是光绪身边不可一日稍离的人物。

上面儿还有个掌实权的慈禧,对地方汉人重臣,她也不惮于敲打分权一下。只要奕这系人马不要出头抢这个皇族掌军的权招致慈禧忌惮,恐怕慈禧后党,也是乐见其成。

如此以来,翁同龢遂了削弱仇家,一跃成为汉臣领班的心愿。恭亲王大概也能自得旗人江山也许能多保几年,自己从中奔走出力,拿出别人没有的见识鼓吹呐喊。一跃出头是意料中事。旗人酬庸走狗,有时还是挺大方的。

活生生的上位诱惑摆在面前,徐一凡这时才觉得,之前再多的心理建设,在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时候,还是显得有点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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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0 02:48:06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九章 - 大弯腰,斜插柳

阁子里面一片寂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没有说话的翁同龢咳嗽了一声,捋捋胡子正色道:“徐大哥听说才捐了知府?这也是报效皇上的好出路。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嘛。何况先生大才……这皇族掌军,西法编练。说来惭愧,咱们实在有些儿不懂。看到先生书中条目,才有茅塞顿开之意。这种大事,非比轻易。需要事先好好斟酌,条陈上面,一定要考虑精当,既学到了西洋的法子,又不丢了咱们的国本!徐大哥要是能在这上面为国朝出力,知府的前程,恐怕就是小可了……”

徐一凡脑子正乱成一团,听到翁同龢满口大哥的,先是一怔,才反应出来这是官场的照常称呼。被这老头子叫大哥和陈洛施叫起来,真是天差地远。

他还没答话,就感觉身边目光炯炯的。眼光一转,就看见谭嗣同正满脸涨得通红的瞧着他,一脸急切的样子看着自己。他的脚还在那里无意识的抖动,似乎就是在催促他快答话。

可是自个儿一时又怎么答得出来!有些前后因果,自己还没完全想明白。

看他踌躇游移的样子,翁同龢眼中波光一闪。这点怒意转瞬即收。反而态度悠闲的转过头去,拿起红泥小茶炉上面儿的茶壶,朝面前紫砂杯子一点。

悠悠茶香,顿时在阁子里面弥漫开来。

恭亲王也是微笑:“……徐先生,咱们今天不过是闲话儿。又不是让你见圣上奏对。还是随意点儿好,随意点儿好!一直以来,咱们国朝是少见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了。老头子问得急切了点儿,不急,慢慢考虑也好……有什么想法儿,反正翁中堂高足就在你身边,随时联络,也是来得及的嘛。来,喝茶!”

他才从袖笼子里面伸出手来,身后的双胞胎小丫鬟就小心翼翼的弯腰趋前。点了半盏茶,稍稍一温,又泼了。然后再倾半盏,双手奉给奕欣。

经这两个美貌温柔的小丫头一摆弄,阁子里面茶香似乎又馥郁了三分。

奕欣却不饮茶,朝徐一凡和谭嗣同那里微微摆了摆下巴,两个小丫头就低着头奉茶过来。谭嗣同很恭谨的起身行礼,又朝女孩子点头。等她嫣然一笑,将茶杯摆在桌上了。他才敢坐下。这时候的谭嗣同,可没有半点儿在会友镖局那种潇洒自若的样子。徇徇儒雅,如对大宾。

徐一凡历史不错,可还真不知道这些礼节儿。大剌剌的坐在那里,伸手就从人家手里接过来茶杯。和小丫头冰凉滑腻的手指一碰,饶是刚才满脑门子官司,现下都忍不住顺手用手指搔了搔女孩子的手心儿。

小丫鬟低低惊呼一声,羞红着脸退了半步。茶杯都撒手了,还亏徐一凡手快。一个高难度的大弯腰斜插柳童子拜观音式,托的一声儿,单手接住了杯子!

当场面定格下来,斜着身子扬着脸单手托茶盏的徐一凡也知道自己丢了人。难得的闹了一个大红脸!

碰的一声,那是谭嗣同铁青着脸在地上跺了一脚。不忍卒睹的将头转了过去,翁同龢和奕欣都微微掉过头去。奕欣似乎还微笑了一下,看见场景尴尬。奕欣咳嗽一声儿,伸手端起自己面前茶盏,用袅娜上升的热气挡住了脸上表情。

奕欣茶杯一端,葱头一样笔直站在阁子门口的王府护卫,扯着嗓子扬声高叫:“送客!”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端茶送客来着……

眼看着徐一凡和谭嗣同行礼告退,灰溜溜的转身去远。翁同龢重重的将茶杯在面前一顿:“不成体统!不识抬举!”

奕欣却在微笑,摸着自己下巴上面的山羊胡子。沉吟着道:“我怎么总觉得这位,有点儿在和咱们装傻充愣来着?”

翁同龢仍然脸色铁青:“贪花好色之辈,栽培不起来的,扶也扶不上墙面!”

奕欣乐出了声音:“老翁啊老翁,你就不和你那口子敦伦来着?听说你敦伦一次还记在笔记里面儿。人家可是血气方刚,说不定还是吃洋鬼子牛羊肉长大,见美色而不动心,几希?”

翁同龢勉强一笑,敲着椅子扶手沉沉的道:“王爷说得是,此人的见解,的确有精妙之处。皇上也看过他的书,也是对皇族掌军情有独钟啊……这练新军,权操于上。皇上也认为是保我大清江山万代的事儿。特地嘱咐,一定要得其精髓,不能办砸。可惜咱们找不出同样的人才出来,不然咱们怎么能这样正式的见他这么一个捐班儿知府?只是看他还游移不定,真真气死个人。一点儿出力自效的心思都没有!”

奕欣苦笑:“我一个空筒子王爷,大概也给不起别人想要的吧。稍稍有点儿明白的,谁还敢朝我身上沾包儿?”

翁同龢拱拱手,沉吟着眼神向翁同龢背后的双胞胎飘去:“王爷在亲贵当中,还是一言九鼎的。国朝大事,王爷一句话,连太后和皇上,都是在意的……”

奕欣看看他眼神,一愣之下也转头看看两个小丫鬟。

两个女孩子如一对一模一样的明珠美玉,给看得俏脸生晕。那种小家碧玉的温柔恬美之处,已经是罕见的人才。更难得是一对儿!

什么好东西,论套的话,肯定比单件儿的更值钱。

奕欣双手乱摇:“给不起,给不起!这是我那宝贝侄孙女的心爱物事儿,我老头子这么大的面子才能借过来揉揉老肩膀。给出去,我这王爷府里就该开兵打仗了……”

他神色一肃,语调也突然变得沉沉的:“老翁,这次我不管你想着什么样的心思。我奕老六替你吹嘘这个练新军,权操皇族。为的可是咱们大清江山!你和李鸿章的恩怨,你们自个儿算去……第一,你甭把我推在前面儿顶缸。这事儿只要一沾上我。太后那边儿准过不了!这掌军的人物,要的是太后拿主意!第二,这小子你还是要好好笼络,现在太后快万寿,到处都在花钱,你掌户部你知道。练新军,钱从哪儿来?耽搁了太后万寿的事儿,什么也不成!不把这事儿前因后果怎么操办说磁实了,就算太后有心,也点不下这个头儿来!我大清对洋法儿练军的人才都在李鸿章那儿,不和他沾边儿的就那活宝一个。一定要将他那点子内囊全部掏出来,尽心尽力的为这件事情出力!话已至此,别的我不再多说。其他的,就看你办事情的本事吧……”

翁同龢微微点头,握着茶盏。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刚愎岸然的神色突然也有丝苦涩:“尽人事,听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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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在回来的骡车上面,感觉日子比来的时候还要难熬。

刚才那场会面,到现在他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倒不是为了见着名人激动的。而是理不清楚思路。他虽然一开始就打着早日名动公卿的思路,可没想到卷到这个里面儿去!

再加上谭嗣同总是铁青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的只是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儿看着他。到了后来,他干脆就是坐在那儿和谭嗣同对视。

奶奶的,谁怕谁。

你爱抱着翁同龢,不能要我也和你一样心思啊!见着别人招揽纳头就拜,那是梁山好汉。就算爷是八大胡同的姑娘,第一次见面还只打个茶围呢。

两人就这样大眼儿瞪小眼儿一路回去。下车的时候谭嗣同还是一跺脚:“俗物!”

徐一凡嘿嘿一笑,很憨厚的装没听明白。看着谭嗣同急急的走回自己跨院儿。他才慢悠悠的朝自己屋子里面晃。

才晃到自己的跨院儿口,就看见门口嗡着一堆会友的趟子手伙计。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议论着些什么。

看到徐一凡回来,一个老成些的镖师忙忍着笑叫喊:“散,都散都散!”

镖局的人们嗷的一声儿都散开了,今儿王五去端郡王府陪情道歉,这些伙计没人管野得慌了是怎么来着?

才跨进自己院子,就看见章渝章管事挡在门口。刚才就是他尽力的挡着伙计们的视线。看见徐一凡回来,这位一向阴沉冷静的家伙脸上也罕见的有丝无奈的表情。

“徐先生,您屋子里面两个姑娘……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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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 拉架

徐一凡歪头从他身子旁边绕过去一看。

跨院里的小小院子里面儿,杜鹃和陈洛施两个丫头,果然两阵对圆起来了!姜军师和章渝一南一北的站着。抄着手看着院子里面,都很无奈的表情,却没人干涉。

两个女孩子都扎束得紧紧的,一个更显得腰细腿长。一个却是胸前茁壮挺拔。两张小脸绷得紧紧的。陈洛施大眼瞪得圆圆,杜鹃细眉挑得高高。

两个小丫头互相瞪着,都在缓缓活动腿脚。徐一凡摸着下巴,欣赏一下这难得的景象先…

陈洛施的腰怎么能这么细?这双修长美腿,放在原来那个时代,恐怕得上大几百万的保险吧?什么名模,都一概比了下去……

至于杜鹃,和陈洛施相比,又是另一种风味。小家碧玉的清秀中偏有一种纯天然的野性。看着她咬着白牙永远倔强的样子。让人都忍不住有点邪恶的冲动。到底要怎么样的凌辱,才能让她软弱崩溃下来?

邪恶啊邪恶,太邪恶了……

他一时想得出神,都忘记了问为什么出现这种场面。更别谈阻止了。

两个一开始就互相看不顺眼的女孩子已经开始互相叫板。

“杜姑娘,我练的是北派谭腿,北派谭腿十二路。‘翻身盖打劈砸式,撑叉穿撩把腿弹。’您也是江湖大豪之后,这江湖把式,您怕是瞧不上吧?”

长进了!这丫头居然能说场面话儿了!

杜鹃冷冷一笑,抱拳拱手。这微微一动,胸口就是一颤。徐一凡早注意到了,这丫头本钱比陈洛施雄厚不止一筹。

“我练的也是庄稼把式,岳家连手。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陈姑娘,到时候还请您脚下留情。”

陈洛施哼了一声,小鼻子一翘。满脸大人样儿的道:“那看吧。”

说着脚尖一挑,一个金鸡独立半开屏的架式,双腿一立一挑,由腰到背。笔直笔直的,腰臀那块儿女孩子天然的凹陷,曲线就更加的动魄惊心。

徐一凡喉咙里面挤出半声呻吟,弯了弯腰。

再不弯腰,他那形象就没法儿看了。

杜鹃回应的也是一声冷哼,半转身沉腰坐马,一个翻身亮掌砸拳引路的架式。双臂绕了一个大圈儿,双腿一前一后立定。缓缓双手抱拳伸出。

她这一个起手势,浑身都活动开了。胸前颤动得跟一阵阵波涛似的。

徐一凡的呻吟声更加变得象鸡给掐住了脖子似的,腰可就弯得更低。

他又不是圣人,小半年单身,昨天夜里想着两个青春小美女浑身火热的睡在他隔壁屋子里。已经有点百爪挠心了,今天一回来就看着这么一出,顿时脑海里就全然的都是十八禁的画面。

不过遐想还没冒完,他才猛然醒过闷子来。让这两个丫头在自己院子里打究竟算个什么事儿?眼前已经一堆要理清楚的头绪,后院再失火,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哪怕看起来再香艳也不成。

他直起腰,又赶紧弯下来:“这是打什么打?闹什么闹?都闲得没事情做了不是?”

两个女孩子都回头瞪了他一眼。

陈洛施大声道:“徐大哥,您别管!她说您是色鬼,贪财。还说您今天准到堂子里去了,不许她跟着。麒麟寨和咱们会友本来就见过血,我和她今儿是江湖事儿江湖了。这位姜爷和章爷都是见证!”

杜鹃也斜着眼睛看了徐一凡一眼,满脸不满就要爆发出来的样子:“吞了咱们麒麟寨小十万的银子,我爹爹还在热河牢里。他要去哪儿,还不让咱们跟着!咱们心里跟油锅煎着一样,谁知道他悠悠闲闲的安着什么心思!你是会友的人,没媒没聘的就钻在他屋子里面儿,都是一丘之貉!”

一句话骂出,两个小丫头眼睛里面顿时都汪上了泪花儿。一个是想着自己爹爹,一个是给骂到了痛处。只有一点同样,都是觉得委屈。

当下两人娇斥一声儿,红着眼圈已经要出手。

徐一凡下意识的就冲过去挡在他们中间。

身子在动,意识已经反应过来:“要坏!”

这俩丫头韧带能拉得这么开,一看就是久经锻炼。自己这个并直腿弯腰只能勉强碰到膝盖的废柴想拉这个架……

扑扑两声儿闷响,陈洛施的一记鞭腿正中徐一凡胯侧。而杜鹃的岳家连手的一记夫子三拱手正正推在他的胸口。

场面再次定格。徐一凡也不觉得痛,给打麻木了。

章渝身形一闪,已经冲过来将他拉开。姜军师也飞身过来拦在场中。两个女孩子木在那儿。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儿。

门口脚步声重重响起,然后又是王五熟悉的大嗓门:“这到底是怎么话儿说来着?你们在闹什么闹?”

徐一凡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五哥,怪不得您不娶媳妇儿呢!

□□□□□□□□□□□□□□□□□□□□□□□□□□□□□□

痛痛痛!

徐一凡呲牙吸着凉气儿,看着王五一双大手再给他腰上擦药酒。他那个手劲,比起再挨了一下也差不了多少。

两个罪魁祸首,一个扬着脸不知道闪到了哪里去。一个天生的怕王五,躲到了里间儿。帘子缝里面露出一双亮闪闪的圆眼睛,满脸歉意的看着徐一凡趴在那里哎哟。

徐一凡痛得难受,转头看着木然坐在那儿的姜军师和章渝两位。

“两个小丫头打架,你们长辈也不拉一下!闹起来很有面子?哎哟我的妈,五哥您轻着点儿……好,要是你们憋着看我热闹。那大盛魁的事儿我也不管了,杜麒麟的事儿爱谁谁……”

王五擦完了药酒,看徐一凡发火。站直了身子皱眉道:“两个丫头都是习武的人,既然她们说出来要切磋,那长辈就不能插手,这是江湖规矩……”

规矩?徐一凡眉毛一挑还要发作,受伤的人这时候最大。章渝早悄没声的站起来,眼睛一花就已经行礼退出了门去。姜军师站起来也是一脸尴尬:“我去劝劝丫头,让她来和徐先生陪个不是……”说着逃也似的出了门。

徐一凡气鼓鼓的爬起来,还没说话。王五就从怀里掏出一份帖子塞给他:“兄弟,才回来,门房就收见一个帖子。我还以为什么新鲜事儿,咱们力气行也收知启的帖子了!一看封皮儿,是给你的。瞅瞅吧,哪位贵客?”

徐一凡接过帖子,眼看就是要大过年的了。帖子封皮是很喜气的红纸。上面墨迹淋漓的几个大字“莲府再拜,知启不具。”

他一头雾水的打开折子。里面却是一水儿钟王小楷,间架极工。一看就知道是翰林体,八股文四试十来场考出来的标准官方字体。

“徐先生夫子足下:

窃闻夫子流寓于京,弟向慕之忱拳拳可表。申末设席于东堂子胡同赫方伯宅。略备菲酌。恭候一叙。

弟戊辰进士,直隶永通道,杨士骧百拜顿首。”

什么物件?一个现任道台大老爷请我吃饭?自己还有些事情还要想明白呢。徐一凡帖子朝炕上一丢:“不去!”

话音才出口,他飞也似的又拣了起来。

杨士骧,杨士骧……这是李鸿章的人啊!薛福成之后,李鸿章幕中的小诸葛!

刚才动作太猛,一下闪着了他的腰。哎哟一声他撑着自己背,脑海当中转个不住:“这李鸿章的人来找老子,他们有这么灵醒?是不是嗅着什么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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