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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文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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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连载』 《篡清》 作者: 天使奥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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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3 02:07:35 |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 三千里山河

天津,北洋通商大臣衙门。

总督卫队们,在衙门口排成了整齐的四列横队,掌着洋号,举着总督大臣的节旗。所有卫队士兵都肩着洋枪,肃静的站立。一个按着腰刀的小武官正在队伍前面走来走去。

衙门口的青龙门,白虎门全都大大敞开,督署僚佐都在门内人头涌涌的等候着。只有李鸿章还按照礼制守在自己节堂内。北洋通商大臣例挂钦命衔头,不需要亲迎钦差,见面也是平礼。再加上他军国重臣的地位,就算他不挂钦差衔头,又有谁敢挑他这个眼了?

往日里,督署衙门除了迎接几位红王爷出京,才摆过这个仪仗之外。这次两位钦差练兵大臣出京经过卫里,居然也是这么郑重其事,大张旗鼓。却不知道李鸿章安的是什么主意。

在等候的僚属当中,袁世凯也在其中。他穿着同知的补服,在人群当中一点也不显眼。说实在的,那些淮系老臣,还有意无意的离他这个新进远一些儿。袁世凯窜起太快,就算他袁家算是淮系元老之一了,但是还很不让人待见。这次剥夺了他统带的庆军,不少人还幸灾乐祸呢。

不过今儿,袁世凯和要来的钦差大臣之一比起来,这个发迹速度,当真是小巫见大巫来着。

袁世凯是从汉城搭海船来的,此时就面无表情,静静的微微躬身等候。周围低低的小声议论,他象浑然没有听见一样。

“好嘛,一个从西安起复回来地满洲将军。等于赋闲了十来年的总办钦差练兵大臣。估计现在得了这个差使,眼睛都是绿的,朝鲜小地方,还不要给他刮得天高三尺?”

“什么练禁卫军,都是笑话,据说要练两万兵?就靠着庆军那六营人能成事?咱们千辛万苦,不过维持了五六万陆师,一年大几百万的银子下去。现下就算指拨了津海关二十万,中枢再补贴十几万。一年三十多万的饷,够养几个兵?还不够两位钦差大老爷装自己荷包儿的呢。我看哪。朝廷这是摆明了分咱们北洋的权!练兵不练兵的,倒在其次。”

“这世道。练什么兵也是白忙!练出来了,还能打得过洋兵不成?破船不沉咱们就慢慢划吧……”

“一个袁慰亭。一个满洲将军,一个活二百五……这下有笑话儿看喽……”

“你倒说说,这次袁慰亭他,到底是靠着哪边?我估计他和那活二百五,这次梁子结得不浅!”

话语声音,有意无意,都让袁世凯听见了。却象根本没有入耳一样。

哼。走着瞧吧。这朝鲜地面儿,到时候还不知道谁说了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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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洋督署,人心涌涌的等候时候儿。钦差大臣的车队,也逶迤进了卫里。

这次地队伍,是异常的庞大。徐一凡地基本队伍倒是很少,首先他的家眷就没有和他同途行进。而是在王五地护卫下走的水路。其次就是他的僚佐,多已经分散出去了。李云纵拿着他的钦差关防行文,已经在燕赵旧地开始招兵。而唐绍仪则在天津上海两头跑。筹备物资和按照詹天佑徐一凡开的单子,购买军火。还少不了和南洋方面联系,不少事情,还需要南洋李家出力。詹天佑带着张旭州和部分学兵,还有大量的南洋青年,已经同样拿着他的钦差关防行文,直奔平壤而去。

徐一凡同时也给韩老掌柜去了信,詹天佑张旭州还有南洋青年,在平壤筹备营地,选定工厂厂址,探矿铺路等等工作,先期需要地物资支援,还有国内招募的小工输送,能走陆路的,就由大盛魁在东北的货栈商号,跨过鸭绿江源源不断的支应。还要求大盛魁在鸭绿江两岸,大同江两岸设立了转运的货栈。因为不少走水路地物资输送,也要用小船驳进江里,然后卸货分发转运。大盛魁的现成物流人才经理人才,为什么不利用?至于要花多少钱,让韩老掌柜和大管家唐绍仪结算去。

这样七折八扣下来,他的基本队伍差不多已经分派完毕,现在他地卫队虽然还有几十人撑着场面,但是这多是他在京城,在陆续投效的,有过军事基本训练的年轻人当中挑选的。不少人还是他麾下学兵,辗转介绍来的。反正这样任用私人,也是清季惯例,倒没有什么招忌讳。

比起他轻车简从的寒酸,他的顶头上司荣禄可了不得。陛辞前后,他奏派奏调的总办随员,怕不是有一百来号人!满清宗室子弟挑选的所谓骁锐青年子弟,也有七八十号人。为什么不走最方便快捷的水路而起旱下天津。也是这些随员们闹的。走水路不过是封船官用,小火轮一拖,嘟嘟嘟嘟的就到了。还有什么好生发的?

起旱下来,经过一路,都可以向地方要供应,要车子,要马,要挑夫,经过一个州县还有应酬门包儿。这发财的机会,傻子才放过呢!他快两百人的随员队伍,车马就要了快三百,加上越来越多的挑夫队伍,一天走不了三十里路。到了晚上,这些旗人宗室随员太爷们,还到处号房子,赶房东,逛土窑子,喝酒赌钱。闹得是一个乌烟瘴气。

徐一凡不朝他们那里凑,每日宿下来他的小小队伍都是静默无声,到了晚上关门给新加入的这些随员卫队上课,有时讲讲天下大事,有时讲讲朝鲜风物。这些本来就冲着徐一凡在南洋英雄事迹而来的年轻人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如此做派,那些旗人宗室们,谁还鸟他这个汉人帮办大臣了?眼皮夹都不夹他一下儿。整个是他如无物。倒是和刻意结纳他们的上官荣禄打得火热,一副上下和揖地气氛。

甚至连荣禄都没注意到,每天晚上,到了人们入睡之后,一骑骑快马,悄悄的来到徐一凡驻扎的行辕,又悄悄的离去。徐一凡的布置准备,在他们还醉生梦死的时候儿,就已经扎扎实实的展开了。

路上再怎么尽着耽搁,也有到了天津卫里的一天。钦差车马煌煌。一进卫里,就有练军军官迎接着。一应体制。都是例行,跪接跪送。报手本唱名。一路过来,象唱戏一样好看。荣禄要摆他练兵大臣的威风,骑在同样赏得有紫缰的高头大马上,在他从西安带来地戈什哈卫士的簇拥下,风一般地卷过天津城内大道。一路过处,路人纷纷走避。不怕他,还怕后面马上那些跟着的黄带子红带子呢!京畿之地。谁不知道这些人物比蝗虫还要强大?

这些满人子弟,有地勉强能骑马,有的只能坐走骡。周围都是好几个随从伺候着,有的臂着鹰,有的拿着唾筒,还有身上专门帮主子揣着鼻烟壶水烟袋的。荣禄在前面走得快。他们在后面跟得稀稀拉拉,叫苦连天。只有徐一凡带着的随员车马,还有个队伍。紧紧的跟在后面。徐一凡也没从自己官车当中露面,只是从窗帘缝中瞧着那些旗人子弟。脸上地冷冷嘲讽微笑,掩也掩不住。

气数尽了,就是气数尽了。再多的心思,不过也是白费罢了……

转眼间这支古怪的队伍就到了北洋大臣府,通传的声音才响起。指挥督署卫队的武官就大声下令:“升炮,掌号!”

排头练兵,顿时滴沥搭拉的吹起洋号,练兵们一概竖枪平胸行军礼。炮手火绳一亮,蓬蓬蓬蓬就是七声抬炮响起。满院子等候地督署僚佐们哗啦啦的打着马蹄袖子:“臣等恭请圣安,参见钦差练兵大臣!”

荣禄从马上跳下,马刺踩得咯吱咯吱作响,在戈什哈的簇拥下大步过来。真有个威风劲儿。等也不等同样是钦差地徐一凡一下。徐一凡这时也停住了马车,笑吟吟的跳了下来。看着荣禄做派,不过付之一笑。荣禄本人是拿住了架子,可惜后面宗室随员们没给他涨脸。洋号一响,抬炮一放,有的骡子马居然惊了,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这些大爷们还不是破口骂出来的都是脏话儿?

荣禄假装没看见,大步走到行庭参的官儿们面前,扬着脸大声回答:“圣躬安!”

这时的李鸿章也在几个心腹的簇拥下,来到青龙门内,等着和钦差大臣们行平礼。看着眼前闹剧,和身边杨士骧对望一眼,两人都微微摇头。

官儿们行礼之后,哗的一声向两边退开站班。徐一凡也跟了上来,在荣禄背后半步站着。两人微微一停顿,就朝中门走去。正正和李鸿章目光撞上,三人对望,眼神里的心思,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到了最后,却是微微一笑,平揖而罢。

站在荣禄身后的徐一凡微微有点感慨,上次来见李鸿章,还要一丝不苟的庭参。这次再来,虽然官衔资历还是天差地远,但是差使大家都是钦差大臣,不过平揖。下次再见李鸿章的时候儿,又将是如何怎样了?

李鸿章只是微笑:“两位钦差陛辞出京,去镇朝鲜藩属。经过天津,只要有什么要求,李某人自当全力去办。”

荣禄呵呵大笑,豪气干云的走上前,握住了李鸿章的手:“老中堂,在您面前,咱们还是后生晚辈。朝鲜那地方的事儿,还不是要北洋支撑?我这次才是真正来求人的呢。老中堂再叫什么钦差的,我都要钻到地缝里面了。”

李鸿章笑笑,看了不说话的徐一凡一眼,摆手道:“请,到里面叙话吧。熟悉朝鲜事务的员弁,不少已经在这儿了,不知道两位钦差大人,要传唤哪个过来禀见?”

荣禄目光一动,在垂手站班的官儿队伍当中扫了一眼,淡淡道:“不知道在朝鲜的全权交涉委员。袁慰亭袁大人在不在?”

场中空气一静,就看见袁世凯矮胖地身躯,稳稳的从站班队伍当中走了出来,朝在场三位就是一个庭参礼:“卑职袁世凯,参见三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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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江两岸,已经是一片葱绿,水田当中,穿着白色传统服装的朝鲜农人,星星点点。一边劳作,一边放歌。歌声悠长颤抖。一人放歌,四下应和。

这当真是一副极美妙的风物画儿。

这片土地。蜷缩在东亚大陆的腹心之外,向大海延伸出去。山地多而平原少。从历史到现在,一直都是大陆强权的附庸。无数民族在这片土地上面征伐来去,一个个民族在这里诞生消亡。三韩,高丽,渤海……现在留在这片土地上面的民族,已经是一个几经摧折,几经混血。和历史上那些曾经在这里的伟大民族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人们。

时间走到现在,这片土地仍然夹在大陆强权和和海洋强权之间。小心的左右逢源,小心地挣扎求生。朝鲜作为满清藩属二百余年,到了这个末世,也未尝没有摆脱羁縻而自存的心思。毕竟他们地这个宗主帝国,也已经老态,而且摇摇欲坠了。就算要抱粗腿,也要抱一个比较有前途的是不是?

可惜壬午和甲申两次事变,朝鲜当中西向地开化党人死的死。逃的逃。留下来的开化党首领闵妃,也不大敢乱说乱动了。两次政变,换来的是清国反而可以在朝鲜随处驻兵的条约。

现在朝鲜,掌权的仍然是大清属意地大院君保守势力。但底下暗流汹涌,却仍然无一日稍息。

詹天佑和张旭州,带着十数名全副武装的学兵,正站在一座山头之上。山头左右,都是长袍马褂的中国人在测高测衔。各种从上海天津购买的洋式测量器材,到处都是。李星也在这儿,带着几十个南洋青年,他们都还没有发军装,但是也没穿长袍马褂,有的跟着詹天佑,有的跟着张旭州那一堆,对着周围陌生地景色指指点点。

张旭州面色如铁,合身的军装在他壮实的身子上绷得紧紧地,六轮手枪插在皮带里面,机头张着。他周围学兵们,也无不是全副戒备的样子。比起这些穿着洋式军装的健壮军官。戴着竹子斗笠,穿着破破烂烂号褂,还用着生锈长矛的朝鲜平安道道军们,畏畏缩缩的都不敢靠近。平安道平壤府的府使朴尊闰穿着全套官服,愁眉苦脸的跟在他们身边。

前些日子,这支队伍,还有几百个吵吵嚷嚷的青年,就在一个天朝上国的知府衔委员(詹天佑),游击衔武官(张旭州)的率领下,突如其来的造访了平安道,他们拿着上国钦差的关防,一来就要圈画营地,考察地势,还拿着一堆机器左摆弄右摆弄的。大同江一带贫瘠,山地纵横,朝鲜王国又刻意要在和清朝接壤的地方营造出一个比较无足轻重的地带。原来高丽王朝首府一带的平壤对于汉城的王国政权,真有些儿天高皇帝远。清朝日本还有洋鬼子的势力,都远远未曾延伸到这里,都在汉城一带和南朝鲜的几个港口争夺。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看着这游击带着的队伍洋枪乌沉沉的,平安道的观察使监司一点抗议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他们那几百乱七八糟的道军,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更何况还有条约在!监司大人一边让朴尊闰顶缸应酬这些不速之客,一边飞章向汉城汇报,要议政内阁拿出主意出来。这几天下来,却苦了朴府使大人了。跟着他们在大同江两岸到处乱跑,特别是那位詹知府,越是荒僻之地,跑得越厉害。

朴府使这些日子下来,小心的观察发现,詹知府在他小手本上面记下来的资料已经厚厚一叠,那位张游击圈的要用作驻军营房的地也是越来越大。足足可以容纳上万人。这些清朝上国的人,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不过这些事儿,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府使能做得了主的,也只有由着他们瞎弄。但愿如监司大人所说,汉城议政内阁,能早点拿出办法出来罢!

詹天佑四下看看,只是默默点头。对着身后李星道:“记下来,这里位置很好。二十里之外,就有一个几乎是露天的煤矿,几乎没有开采,品质也还不错。水运过来也挺方便,虽然储量不大,但是对咱们前期所需,那是足够足够了。”

詹天佑不知道怎么看重了李星,觉得这个南洋青年灵活细心,还有一点组织能力。到哪里都带着他,几乎是手把手的在教他。确切的说,这些南洋青年,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又要南洋华人传统的吃苦耐劳美德。使用起来,比起原来北洋洋务系统那些大大小小的有着头衔的委员司务,那是强太多了。

李星答应一声儿,又记了下来。跟着詹天佑跑了几天,他也记下了不少东西。詹天佑圈定了不少地方,准备开办洋务工厂。仅仅是李星记下来的,就有银元局,小炼铁厂,火药厂,枪械局……这格局之大,比起南洋又是另外一个场面!

可惜李星还有些儿小小不满足,看着张旭州他们荷枪实弹的,多威风?他更乐意跟着徐一凡去当兵!拿着枪,洋人才不敢再欺负咱们华人!

正记录的时候儿,张旭州稳步走了过来,朝詹天佑施了一礼:“詹大人,下官有一事不解……”

詹天佑穿着一身猎装,拖着大辫子,正满心思的沉浸在这里的规划当中。听着有人发问,头也不回的说道:“什么事情?”

张旭州眉毛皱着,偷偷瞟了一眼缩在一边的那个朝鲜官儿:“咱们在这里,不就是在替朝鲜开厂子办洋务了么?大人说的,可就是练兵啊!”

詹天佑哼了一声,转过头不耐烦的看着张旭州。他这个人做官实在不行,也不顾张旭州是跟着徐一凡出生入死的嫡系,开口就很不客气:“这些你不懂!不懂就不要装懂!打仗起来,没有武器弹药供应,你去拿命拼?用朝鲜的资源,训练咱们自己的工人,生产给咱们用的东西,再便宜不过了。洋鬼子还不都这么干?这叫资本输出!你们当兵的,拿枪只管保卫好咱们就是了,其他的,不用你指手画脚。”

张旭州是个憨厚汉子,也不计较,唯唯连声的退了下来。心下发愁:“这位詹大人当真不好伺候,徐大人什么时候才到?还是跟着徐大人办事儿,心里面才痛快啊……”

正嘀嘀咕咕的时候,詹天佑已经站在高处,一手叉腰,一手用力的画了一个大圈:“从明儿开始,唐大人负责招募的国内小工一到,开始建营地,设厂房,开煤矿!按照徐大人说的,咱们要让大同江,完全变成我们的势力范围!”

话音激荡,簇拥在左右的学兵和南洋青年们,一个个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眼前三千里如画山河,几乎都要叫出来一般。

只有懂汉话的那位朴府使,闭着眼睛,浑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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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 我给你们机会

李鸿章的北洋大臣督署之内,几盏清茶,飘散着袅娜变幻的香气。李鸿章换了一身行装,也没有戴帽子,悠闲自得的坐在上座。也一叠声的催促荣禄和徐一凡两人宽章升冠。李老爷子一副随和样子,谁还驳他面子了。两位钦差也换了行装,只是坐在那儿和李鸿章寒暄谈笑。杨士骧袁世凯丁汝昌叶志超等参与过几次朝鲜事变的文武员弁却只能翎顶辉煌的正襟危坐,双手扶在膝盖上面专心致志的听着。

他们这些官儿,倒不如无官一身轻的张珮纶,一身便服的坐在那里,摇着扇子。和两位钦差谈谈京城风月,和荣禄谈谈当年在北京城的旧事,倒也其乐融融。

徐一凡一边欣赏着他们宰相城府,一边打量着正襟危坐的那些人物。丁汝昌杨士骧都是旧相识,目光一错不过点头微笑。叶志超是淮军宿将,甲申事变的时候儿也有表现。看起来就是一脸烟容,现在已经浑然没有了武将的朝气。更多的目光,还是在袁世凯身上打转。

无他,这个袁世凯,实在太有名了。如果说谁真的篡清成功,那么真实历史上不是他徐一凡,而是这位袁慰亭。满堂济济多士,就他官位最小。可是他坐在那里,气度雍容,目不斜视。五短身材竟然也坐出了相当沉雄的气度出来。

可惜啊可惜,也是一代枭雄,但是只怕没有上位的机会啦……

荣禄和李鸿章他们寒暄的场面话说完,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儿。就看见荣禄一脸严肃:“李中堂。这次兄弟背负地差使重要,大家都明白。镇着一个藩属国,还要练兵。这都不是玩儿的,还要请中堂赏派几个人才。还有这饷道,还求中堂大人确保了。我们都指着北洋作为泰山之靠啊!”

李鸿章一笑,无所谓的一摆手:“看中哪个人,荣大人你调走就是。就是我老头子,你也可以奏调嘛!”

笑话儿一出口,所有人都得应景的陪笑。看似一团和气当中,李鸿章捻着胡子微笑:“至于饷道。一年指拨津海关二十万,还有户部拨银十五万。这自然是要确保的。禹廷可在?”

丁汝昌忽的一下站起来:“标下在!”

李鸿章微笑用手虚按按,示意他坐下:“这护送饷银军装的事儿。都是你的首尾,能确保办好这个差使不成?”

丁汝昌朝李鸿章一抱拳:“中堂,标下愿立军令状!”

李鸿章一拍手:“那就好!荣大人,徐大人,可听着禹廷的话儿了?要是出了岔子,尽管找我老头子的麻烦。”

荣禄和徐一凡都是笑着点头,丁汝昌半转身子。冲着他们两人,直愣愣地道:“荣大人,徐大人,这饷道在标下手里出了问题,自然是惟标下是问。但是事权必须有一,我护送这饷。是交到哪位大人手上,才算卸了责任?这事关军令状,标下不得不问。”

室内顿时响起了李鸿章的呵斥声音:“粗鲁!有你这么说话地么?”徐一凡的目光和荣禄目光一碰。当即转开,两人心思各个不同,一时都不说话儿。

荣禄是不想吃相太难看,徐一凡却是别有怀抱。

过了好半晌,李鸿章地目光只是含笑在荣禄和徐一凡身上打量。室内安静已极,到了最后,才听见荣禄咳嗽一声儿,朝徐一凡点点头,笑道:“我和徐大人,都是钦差,照理说应该是不分彼此的。可是徐大人在给朝廷的练兵条陈上面说了,他想在朝鲜北面练兵。既不太招惹东洋鬼子和西洋鬼子在朝鲜南部的利益,也可以屏藩我大清龙兴之地。老佛爷和太后呢,都觉着有道理。

徐大人天纵奇才,带着几十人马就敢在南洋洋鬼子老窝里面横行,这练兵自然以他为主。兄弟不过拾遗补缺。既然挂着这个总办衔头,还要负责交涉。说不得兄弟就得坐镇汉城,作为徐大人后盾。饷道呢,兄弟就替徐大人分劳,照看一下了。徐大人只管专心练兵就是……”

他自以为这话儿说得还算得体,没有将吃相表露得太难看。说完也矜持的摸起了胡子。徐一凡却只是笑笑:“荣大人,兵无饷则必散,这个道理,我们大家都明白。荣大人坐镇汉城,属下自然是极放心不过。但是从汉城转运到北朝鲜,也很艰难。不如属下也在汉城设一个转运衙门,留点兵力在那儿,一边负责监护,一边协助转运。荣大人看可好?”

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一次机会!

徐一凡神色微微有点阴冷,只是咬着牙齿微笑,静静的瞧着荣禄。在荣禄想来,卡住饷就是最好地制约徐一凡的办法。任他生则生,任他死则死。从荣禄是不是愿意分享饷道的控制权,就知道荣禄是把心思放在练兵上,还是放在对付他徐一凡身上了!

荣禄脸上闪过一丝铁青,又转眼平复如常。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顺便吐了点儿茶末

“徐大人这是信不过本钦差了?几千兵的供应,这转运的事儿,有夫子就成。丁军门说得有道理,事权必须有一。两家都管着饷,这不是乱套了?我是总办,当担起这个责任起来。你练兵,我坐镇嘛!要是你练的兵,缺了供应,尽管来找我地不是,可好?”

徐一凡淡淡一笑,拱手行礼:“大人既然如此吩咐,属下还有什么话儿好说。”

荣禄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只要我们哥两个和衷共济,还怕什么差使办不好?”

徐一凡只是点头,看着丁汝昌坐了下来。这饷道掌控的事情,算是定了下来。

大家正以为该一团和气。说说笑笑,然后接风加送行酒一摆。然后各自走路的时候儿。徐一凡地眼神又变得认真起来,漫声道:“袁慰亭袁大人?”

众人一怔,袁世凯掸掸袖子,迈步出来,又是一个庭参礼:“卑职袁世凯,谨候大人吩咐!”

徐一凡呵呵腰算是还礼,笑道:“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咱们不过是叙话儿。庆军六营,在朝鲜。算是我们大清的定海神针了吧?”

袁世凯不动声色的回答:“大人谬赞了,但是庆军为朝鲜上下所畏。为日本公使所忌,却也是事实。”

荣禄愣愣的看着徐一凡和袁世凯对话。眼珠乱转,极力在猜测徐一凡的心思。

徐一凡拍掌笑笑:“这是你袁大人统带有方!这次将这么一支劲旅交给兄弟,真是承情不尽。只是兄弟有一个疑问,这庆军是交给兄弟练的,那必然就要抽离汉城。这朝鲜中枢之地,不就空虚了么?万一有事,将如何应对?”

话音方落。袁世凯和荣禄都已经变了脸色。

徐一凡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笑眯眯的道:“荣大人,袁大人。兄弟有个一得之愚,这庆军一部加上新募来的部分官兵,还是坐镇汉城,由兄弟委员统带训练。而兄弟则在北朝鲜和汉城两头跑着,随时巡视照应,这部分留在汉城训练地军队。也可以就近补给。荣大人和袁大人以为如何?”

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二次机会!

如果你们真有一点心悬朝鲜局势,而不是忙着约束我,整垮我地心思。就让我有一部分力量放在汉城,可以免你们来日大难!就要让我在汉城也能插上一足!

袁世凯和荣禄的脸色都在急剧变化。而李鸿章和他地僚属则不发一言,笑眯眯的看着场中几人的暗斗。

荣禄率先开口:“嗨!庆军说交给徐大人统带,就是徐大人统带么!还留在汉城做什么?兄弟这次也有奏调的几十名宗室子弟,也可以在汉城先练一点兵嘛。再说了,北洋离汉城如此之近,万一有事,水路呼吸可通。还怕什么?两个钦差大臣都坐镇在汉城,恐怕不是朝廷的本意,本来就是要咱们一南一北,呼应坐镇的么!”

徐一凡笑笑点头,又瞧瞧袁世凯。荣禄还可以说对朝鲜的汹涌激流,明争暗斗没有概念,能说出这样地话来。你袁世凯,应该明白在汉城布下兵力的重要性吧?

袁世凯咬咬牙齿,看了荣禄一眼,避开了徐一凡的目光:“荣大人说得是,汉城有北洋支撑,确有泰山之安。徐大人练兵北朝鲜,也是有力呼应。两个钦差都坐镇汉城,未免有些大题小作,以为我大清无人,一个小小藩属国,还要我大清这么多名臣猛将坐镇……卑职一定留在汉城,尽心辅佐荣大人,请徐大人放心。”

荣禄一拍大腿,刚才那回绝徐一凡的话他也说得心里有点二乎。徐一凡说的汉城要留兵震慑,也是正理。他虽然拒绝了,但是徐一凡也能单独上奏。到时候还是让他在汉城插一脚,那饷道还不是要分他一半?拿不住饷道,凭什么控制徐一凡?再说了,他现在宦囊空空,历年所积,都花在运动回京上面。这次得了这个差使,更想捞一笔,运动着再上一步。禁脔所在,绝不让人分割!公义私情,都必须将徐一凡逼在北朝鲜,困死这个傻小子!

在朝鲜十多年,深知朝鲜内情的袁世凯附和他地话,就是徐一凡奏上去,他也能打擂台了。站住了道理,还怕上面不支持他,去支持徐一凡了?

这袁世凯,晓事!

他当下就冲着李鸿章道:“李中堂,兄弟在朝鲜担子很重。袁大人熟悉朝鲜内情,不如就奏派给兄弟使用吧?袁大人大才,兄弟一定不会埋没了他。”

李鸿章摆手呵呵大笑:“荣大人尽管用!慰亭,还不谢谢荣大人赏识提拔?”

袁世凯顿时趋前向荣禄行庭参礼,而荣禄也加倍客气,离座儿将他扶了起来。

徐一凡闭目危坐。心里只是不住冷笑。

满清还是那个满清,袁世凯还是那个袁世凯。权力地位的争斗,比任何公理大义都要重要一些。

自己机会已经给过了,他们以为卡住饷道,就能让他在北朝鲜自生自灭?

等待你们的,只有来日大难。而我徐一凡,将一飞冲天!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时候儿地心里,有的却只是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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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荣禄和袁世凯上下想得,徐一凡也睁开了眼睛:“恭喜荣大人得一臂膀。中堂。兄弟也有个不情之请,想问中堂奏派一个人。”

李鸿章看来心情极好。笑道:“今儿我就当了散财童子,徐大人要谁。痛痛快快的就说吧,老头子还会向你要卖人的钱不成?”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徐一凡身上,微微有些好奇,又是哪个家伙,要跟着这个活二百五去倒霉了?

徐一凡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微微一笑,一字一字的道:“兄弟想要的。就是邓正卿邓世昌,邓大人。”

霍的一声,却是丁汝昌站了起来。咣当一下,他连自己的椅子都带倒了。

徐一凡欺人太甚,当初使唤他们北洋水师闯出泼天地大事也就罢了,现在还明目张胆的来挖淮军墙角。此例一开。如何了得?

邓世昌自从归国之后,顿时就被剥夺了差使,虽然不敢降他地职衔。因为朝廷并没有降罪。可是致远兵船,他今生是休想再带了。整个北洋水师,将这个不听号令的家伙晾了起来,以后还准备抓着一个什么过错儿好好地收拾他一下。让众人所戒。

不管如何对付收拾邓世昌,都是他们淮军体系内部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个徐一凡,却要将他好好的保出去!这个口子开了,是不是其他任何派系,都可以来北洋拉人。就算不听北洋号令,反正最后也有地方投奔?

满室的北洋僚属,都有不快神色,尤其以丁汝昌,更是脸色铁青。

李鸿章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淡的开口:“给你。”

“中堂!”

顿时又几个不同的声音响起,都是一脸激愤地神色。

李鸿章仍然表情如枯井无波,又重复了一遍:“给你。”

徐一凡哈哈一笑:“中堂果然爽快!此去朝鲜,山高水长,前途莫测。中堂,咱们来日再会了!”

说罢起身一个罗圈拱手,也不顾官场体制。活二百五的本性再度发作,竟然自己一个人摇摇摆摆的去了。

荣禄在那里气得脸色铁青,旗人最好面子。徐一凡这么不恭谨的举动,让他心里只是发狠:“也用不着先参你无礼。反正在北朝鲜,就困死你这个王八蛋了!让你眼前所有一切,都他妈的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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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钦差,在天津逗留了好些日子。抵达朝鲜,还要采买交涉用的礼物,准备物资。集齐随员,奏调人才。还是要有几天耽搁。

荣禄在天津这几天还是谨守官箴,哪里也没有出去晃荡。只是和袁世凯整日价地商议朝鲜局势,和怎么对付徐一凡的步骤办法。他的旗人大人随员们,可是在天津窑子里面逛了一个昏天黑地,开销着公款,巴不得荣大人永远不走。

徐一凡这几天里面,却不大出门。在熟悉官场动向地人物看来,这徐一凡也已经完蛋了。清例以文驭武,除了大小相制,就是财政控制。练兵练兵,饷都不在自己手里,还练个屁?徐一凡倒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这些日子唯一做的大家看得见的事情,就是经常去北洋武备学堂溜达一下,去诱惑那些比他还要傻的经受过训练的学生。

官场中人,永远在意的只是政坛当中那点起起伏伏,满清末世的官场尤甚。他们就象一只只鸵鸟。只注意到他们理解范围之内地事情。

在这荣禄得意洋洋的日子里面,在东北,一队队的马帮,打着大盛魁的旗帜,载得满满的,跨过了鸭绿江上的桥梁。

一群群工人,在上海,在广州,在温州,在香港等等口岸募集。招募的人发放了优厚的安家费用。而且当场兑现了三个月的工钱,装上轮船。呜呜的就运向朝鲜海域。

在燕赵之地,那些一向出兵地府县。都已经竖起了招兵的黄色三角旗帜。一群群朴实憨厚,但是却又无路可去地青壮百姓,被仔细挑拣之后。就按照大盛魁一路设的转运商路,一程程地被运走,或者走水路,或者走旱路,向着同样一个地方集中。

在南洋。一份份货单下达到了南洋李家那里,无数的订单,通过南洋李家设立的贸易公司向外发出。李家许多精明能干的管事,上了奔往世界各处的轮船。到各个地方开始了采购。无数条采购的支流汇聚在一起,向着同一个地方涌动。

这些,都是那些醉心于权术。眼中自有自己地位的官僚们,所注视不到地。

光绪十九年五月六日,端午才过。准备载运两大钦差的招商局轮船就已经准备好了。在码头之上,自然还有一番仪注。淮军跪送,掌号鸣炮,香花美酒,先给汉城发钦差滚牌,都是例行的事情。

码头之上,两路钦差的车马在鼓乐声中,聚于码头。徐一凡和荣禄钻出来,相视都是一笑,好像双方心中都毫无挂碍一样。在行仪注的时候儿,两人你谦我让,客气得了不得。

所有仪式办完,轮船汽笛呜呜响动,荣禄朝徐一凡拱拱手,带着袁世凯和队伍又大了一些儿的随员先上轮船去了。

徐一凡却带着楚万里还在舷梯之下守候,不住地翘首观望,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这些天,虽然奏调邓世昌的文书已发。但是邓世昌却始终未曾来到。

汽笛声鸣叫得越发凄厉,轮船上面的英国大副都催促了徐一凡好几次了。徐一凡却始终未动。楚万里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上船吧。邓大人是不会来地了。”

徐一凡只是摇头,神色黯然的才走上舷梯,还不住回头观望。突然之间,就看见一辆马车飞也似的从码头那头冲了过来。徐一凡一把抓住楚万里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舷梯,扬声高喊:“可是正卿兄?”

马车在徐一凡面前停住,马身上全是大汗。从车篷里面钻出几个壮健汉子。当先的就是邓世昌的副管驾陈金平。却始终没有邓世昌的身影。

陈金平他们跳下马车,朝徐一凡平胸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徐大人,上面儿没敢动邓大人,但是我们这些邓大人的心腹,都被开革了。只留下邓大人孤伶伶的一个。邓大人嘱咐,让咱们来投奔您!望徐大人收录!”

徐一凡一连声的道:“我都收,我都收!正卿兄呢?他怎么没来?”

陈金平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信,递给徐一凡:“邓大人只有封信让属下带给徐大人。”

“传清兄见信如晤:

兄之高义,世昌没齿难忘。南洋开炮,世昌并无半点可悔之处。若非兄之鼓吹,昌岂知昭扬民族大义,发挥海军骄傲,是此等滋味?

兄欲保昌,然昌生是海军人,死即海军魂。常附军旗之上,终望我华夏海疆!兄可记初见之日,兄之品题?

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昌无须天下挥泪,只需有朝一日,可用此身,壮我海军军魂军威。”

徐一凡手一抖,信笺随着烈烈海风顿时远去,他板着脸转身上船。楚万里等人紧紧跟在后面,才走到舷梯一半,徐一凡突然回头。对着楚万里狠狠道:“历史已经不一样了!有些事情,我不会再让它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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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 跋扈

朝鲜,汉城。光绪十九年五月十日。

锣声响亮,马蹄得得。随着汉语的肃静回避声音四下响起,大清上国钦差大臣的车马队伍,浩浩荡荡的在朝鲜首都穿城而过。戴着斗笠,穿着白衣的朝鲜民人们跌跌撞撞的四下回避。躲避不及的就跪在路边,头也不敢抬的等候他们过去。

徐一凡和荣禄两人相错半个马身,在大群的戈什哈簇拥之下。威风凛凛的驾临这个藩属国的首都。极目四望,这座后世被称为首尔,号称远东国际化大都市的城市。还是大半是茅屋。少数木质小楼,点缀期间。街道狭窄,但是人头涌涌。整个城市显出一种破败的景象。就连远处视线可及之内的王宫,都是透着一副小家子气。

自从徐一凡在饷道事宜上对荣禄全面让步之后,荣禄对徐一凡的态度,那就是又亲热又客气。这次上国两钦差入汉城,徐一凡本来就想轻车简从,拉了庆军就奔北方而去的。不想摆这个上国钦使的威风,但是荣禄非要拉着他一路同行,他也只好含笑答应。

和这些釜底游鱼有什么好计较的?

车马队伍直奔朝鲜奉恩署所在的地方而去,这里一向是朝鲜藩国接待上国钦使的地方。就连朝鲜交涉委员公署,都在奉恩署之侧。这里以后自然也是荣禄这个钦差练兵总办大臣的行辕,毋庸多言。

车队摆够了威风,就连随行的那些旗人宗室子弟。都摆出了一副英明神武的模样儿招摇过市。浩浩荡荡,锣鼓喧天地来到奉恩署旁,就看见这里都是一些砖木混合,粉刷一新的建筑。一条青石大道直通门口,道中竖着牌坊,牌坊上面是四个大字“东海波偃”。还是康熙时名臣熊赐履的手笔。

穿着极类明人衣冠,只是纱衬窄,帽翅短的朝鲜奉恩署尹,礼曹判曹,议政阁左右赞成。都按照藩属迎接上国天使的仪注。设立香案,躬身控背的等候着。

这大队人马才转上道中。乐手顿时开始吹打,几声号炮同时震响。入耳之处。就是这些朝鲜大臣们异口同声的汉话高呼:“恭迎上国钦使大人!”

荣禄和徐一凡对望一眼,笑吟吟的同时下马,略微谦让了一下儿,还是荣先徐后的昂首阔步的朝那些朝鲜官儿走去。

“托福托福!多谢各位在这里候着,当真是辛苦了。咱们这次来,要给各位添麻烦地地方不少,到时候还要多多拜托诸公……大家免礼。免礼!”

荣禄满面春风,自顾自的大声招呼,又一个个将行礼地朝鲜大臣搀扶起来。徐一凡只是在后面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些朝鲜大臣们眼光都躲躲闪闪,既有对清朝派来一个接一个钦使地无奈,又不得不挤出巴结讨好的笑容。也许这就是夹缝中小国的无奈了吧……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朝鲜这大陆边缘的弹丸之地,都应该没有自存的余地。早就应该被同化到大陆势力当中。历史阴差阳错,反而让他那个时代高丽棒子那么嚣张。自己来这里。是不是要纠正这个错误?

徐一凡摸着下巴只是不说话儿,任凭荣禄在那里倾心结纳着朝鲜大臣们。

专司接待上国钦使的朝鲜奉恩署尹闵泳同被荣禄掺着起来,又朝远远站在队伍当中的袁世凯点头打了一个招呼,笑道:“两位钦使大人,小国已经在奉恩署准备了接风地酒宴,还望上国钦使大人垂降。敝国国王还有领议政大臣大院君都等着两位钦使大人日后拜会……”

荣禄回头冲徐一凡笑道:“徐大人,你看咱们是不是扰他这么一顿?”

徐一凡微笑,却转头朝袁世凯招招手。袁世凯脸上青气儿一闪,低了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过来:“徐大人,有何吩咐?”

徐一凡朝荣禄拱拱手:“荣大人,上谕里面说得明白。荣大人是总办,专司和朝鲜全权交涉的。兄弟只是练兵帮办。这奉恩署的酒宴,属下不领也罢。还是和袁大人,快快办理了庆军的交接手续,我带着他们尽快北上为宜。”

场中诸人都是一怔,那些正下了马七零八落到处休息的旗人宗室子弟也歪着头朝这里看来。这徐一凡真是个别个,这奉恩署宴请上国钦使一向是约定俗成地规矩,虽然是上国钦差,但是一定也要给了这个面子。没想到徐一凡却开口拒绝!

朝鲜官儿们一个个都涨红了脸,他们也都打听过了这次来驻节朝鲜的两位钦差的消息。当然也听说了徐一凡这个活二百五地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袁世凯站在徐一凡背后,目光转动。徐一凡这般做派,到底是什么打算?难道他真的打算和朝鲜藩国中枢也撇清关系,想在朝鲜北部自生自灭去?这人的行事,当真看不懂。偏偏他又是一帆风顺的走了过来。新的恩主荣禄看到他自绝于朝鲜藩国中枢的举动,还不是乐得成全?

果然荣禄脸上肉一抖,就笑着给徐一凡打圆场。

“徐大人是奉旨出京的,肩膀上面担子太重。这般操心王事,也是理所当然。徐大人不在,还有兄弟在啊!国朝朝鲜,宗藩一体,正要好好唠唠,朝鲜风物,兄弟也要好好见识一下儿……”

他转头冲着袁世凯道:“还不陪徐大人动身?”

徐一凡淡淡微笑,提着马鞭朝荣禄拱拱手,转身上马,招呼一声:“走!”

他那几十名肃然站立的学兵卫队们,顿时整齐的跟上。袁世凯也在队伍当中。旗人宗室们骂骂咧咧地闪开着他们卷起的烟尘,估计少不了再多骂几句二百五什么的。

场中朝鲜大臣。个个脸色铁青。

荣禄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哼了一声,小声自语:“看你能跋扈多久?简直是自取灭亡!”转头就冲着朝鲜大臣们道:“各位各位,走,咱们高乐咱们的!”

徐一凡的马队如龙,直奔汉城郊外的庆军军营而去。一路上他都不说一句话,他这支马队,卫士们个个军服整齐,枪械闪亮。前头还有一个大汉掌着他的钦差节旗,没有了和荣禄一起的那个杂乱。他这个上国钦差单独行进起来。却更加显得剽悍跋扈!

这个印象,将从汉城在场的朝鲜官吏百姓。一直向这个国家四处传去吧。

马蹄过处,汉城百姓沿途走避一空。只是敢在门缝里面看着这如龙马队。

转眼间他地节旗就已经到了庆军大营。今日庆军上下,也早就接到了从天津发来的钦差滚牌。得知钦差今日就要到达汉城,少不了要来阅军。庆军上下,早就准备整齐。营门口彩画过了,摆上了迎接钦差地香案。庆军官弁,都穿上了簇新的五云褂。营门口迎接钦差地队伍排出去二里开外。夹道都是庆军士兵,肩着枪站得笔直的等候。

钦差节旗一到。一声声通传的声音,就从远处一直传回了大营!

节旗之后,就是戴着红顶子,拖着双眼花翎的徐一凡。他容色阴沉,在数十卫士的簇拥下,毫不停步的沿着夹道迎接的庆军士兵飞也似地疾驰向大营。随着他的马队行进。庆军士兵如波浪起伏一般,从远而近的跪接。各营哨队,千总以上的武官。都声嘶力竭的扯着喉咙,报着履历。声音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而徐一凡却是不管不顾,昂然直入。他麾下的戈什哈也目不斜视,连声起去都不说。报完履历地庆军军官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这个新的顶头上司,看来不好伺候!

不少人的目光都注意到了马队当中绷着一张脸地袁世凯。袁世凯的表情,安静得好像他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马队轰隆隆的直卷进大营。庆军六营营官全部都按着腰刀在营务处公厅门口等候,每个营官身后,都有他们的亲卫侍立。这些淮军宿将武弁,扎束起来,也是还有几分英气。看着徐一凡从马上跳下,在几个卫士簇拥下大步走来。六个营官啪的就是一个千打下来:“属下恭迎钦差大人!”

徐一凡收住了脚,背着手在六个人面前转了转。眼光一扫打量了他们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资历最深的营官吴庆恩心下忐忑微微半抬起头,就看见袁世凯也在徐一凡随员队伍当中站着,面无表情的向他看来。心下稍安,壮着胆子道:“庆军上下,恭迎大人。凡是庆军花名册簿,军装军火数目,随营物资,都在公厅当中存有记录,等候大人交割!”

徐一凡背着手,走了几步。他今天袍褂下面,穿得是军靴,踩得马刺咯吱咯吱作响。从到了朝鲜开始,他就没有了在国内那副随和可喜的模样儿,一脸的跋扈严厉神色。

“交割就不用了,咱们有的是时间交割这些玩意儿!既然你们都收到了上谕,也该早就准备好了。就从今天开始,拔营北上!”

六个营官身子都是一抖,吴庆恩咽口吐沫。去朝鲜北面大山里面练兵?娘亲啊,想把人朝死里整还是怎么?汉城多好,又平又大。供应得也不错。没事还可以偷搭水师运送给养的轮船回天津耍耍。去了北面,可真是要了他们的亲命了!

当下他就带头叫苦连天:“大人,庆军驻扎日久,光整理营盘就要好些日子啊……”

徐一凡冷冷的看着他:“我是钦差不是?”

吴庆恩迎着他的目光,想强项一下,却觉着对面这个年轻钦差实在有点儿气势逼人。下意识的闪开了目光,嘴里还在倔强:“这开拔也要有开拔的规矩……前任的帐要盘了,兵士们要发开拔的银子,军官们要有借支安家地费用……粮食行军线路都要有准备……”

徐一凡冷冷一笑。身后的楚万里已经走出来,从夹着的护书里面,取出六份正式的公文命令。每个营官发了一份。

“路线本钦差已经指定,粮食沿途都有预备。你们只管带上军装军火,移营开拔!什么开拔费用,借支的银子,一切到了北朝鲜在说话儿。再推三阻四,以为本钦差行不得军法么?”

威信不立,徐一凡就如此立威,难道他真是想庆军上下解体?

袁世凯在徐一凡身后目光一闪。如果徐一凡真正本事不过如此,那么他前面成就。也就是运气好而已!

看着吴庆恩脖子一梗还要反驳,他一步跨了出来:“住口!钦差面前。还由着你这么呶呶不休?大人吩咐了,尽力去做就是。有点小小不是,大人也尽可以担待包容。还说什么废话?”

袁世凯开口,吴庆恩一下就蔫头搭脑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儿,朝徐一凡又行礼:“遵大人的示,我们这就去办。不知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徐一凡话都懒得说。就是摆摆手。六个营官满腹怨气的齐声吼了一句:“谢大人!”爬起身来,就各自招呼手下开始做移营准备了。

徐一凡也不理他们,只是朝着袁世凯笑道:“袁大哥,今日没有你,兄弟只怕要杀两个人立立威呢。军中不杀人,哪里来的肃杀之气?”

袁世凯只是微笑。心中却是冷笑。

果然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二百五!法术势完全不懂,只是一味凭着强硬手段去瞎胡闹。南洋炮案,其实就可以看出究竟。真正脑袋清醒地。谁会选择硬碰硬?光靠杀人,就能在军中立威了么?真是笑话儿!

看来他到朝鲜来,就是想用着他那二百五手段强硬的搞一下。如果由着他胡来,再加上卡着饷道,这家伙,是不是垮台就会更快一些儿?

这些事情,要好好地和荣大人商议一番呢。

他只是微笑:“徐大人过誉了,下官毕竟在朝鲜日子长一些,能帮忙处,必然竭尽心力。”

徐一凡呵呵大笑,拍拍他的肩膀,脑袋对着身后随员一摆:“走!去公厅歇歇,争取晚饭能在路上吃着!袁大人,兄弟也就不留你啦,哪日北朝鲜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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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门轻轻被推了开去。木门移动地轻响,让闭目打坐的头山满睁开了眼睛。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和服的中年男子,正在深深的向他鞠躬。引着他们前来的下女,则悄没声息的退了下去。

看着那两个男子,头山微笑道:“金君,朴君,请进吧。匆匆请二位而来,一路还算顺利?”

两个中年男子走进来,脱下鞋子,端端正正的和头山满相对跪坐。那位被称作金君地中年微笑道:“这些年来,都是承蒙日本朋友招待保护,数次朝鲜和清国派来的暗杀死士,都是在日本朋友的保护下才逃脱的。这次一路过来,又是头山君派来的天佑侠团护送,怎么能说不顺利呢。”

头山微笑:“日朝一体,更何况我和金君朴君又是这么好的朋友。记得支那国内有句古话,此间乐,不思蜀。金君朴君,可有一日,忘记了朝鲜母国?”

今日头山满地客人,就是当年朝鲜亲日派别开化党的两大台柱,曾经做过朝鲜兵曹判事的金玉均和曾经是朝鲜忠翔府佐郎地朴泳孝!

开化党可以说是日本明治维新以来,一直在朝鲜扶植的亲日势力。早在西元1881年,也就是光绪七年的时候,金玉均等人就作为开化党的骨干势力,访问日本。和日本政府,浪人组织拉上了关系。

当时朝鲜,闵妃和大院君争权夺利激烈。开化党依托着闵妃。一直试图攫取朝鲜中枢大权,然后脱离中朝的宗藩关系,靠拢日本。可是在光绪八年的时候,大院君利用朝鲜旧军起事的机会。在清政府地支持下,发动政变,杀死闵妃集团大臣多人。重掌了朝鲜中枢大权。

在日本的潜在支持下,仅仅两年之后,金玉均等人就一手操持了甲申事变。一边请汉城的日本公使竹添派日兵入卫王宫,控制李王。一边矫诏召见大院君集团的重臣,准备一网打尽他们。

谁知道这些家伙政变本事毕竟有限,居然让李王给逃了,一直逃进了袁世凯的军营里面!

虽然杀了一些大院君集团的重臣,可是政变还是在庆军镇压之下失败。大院君重新掌权。闵妃也退居幕后。和这些开化党人撇清了关系,金玉均和朴泳孝这两个骨干侥幸得脱。在日本人的帮助下辗转来到倭人国度。金玉均化名为岩田周作,朴泳孝化名为山崎永春。就成为了倭人豢养的得力工具。

这两人在朝鲜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闵妃现在也在朝鲜依然未倒。只要机会合适,日本人是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两个工具放出去地!

听着头山满带笑问话。金玉均沉声道:“母国风物,哪有一日敢忘?只希望能和日本朋友携手,有朝一日,能将清人赶出我们的国度!朝日两国,从此共存共荣!”

朴泳孝也在边上,不住沉痛地点头。

头山满微笑:“如果让你们潜入朝鲜。再来一次甲申义举,你们敢是不敢?”

语声淡淡的,却把席上两人震得都说不出话来!

金玉均和朴泳孝只是看着头山满,讷讷地道:“清国庆军还在……就算有日本朋友帮助……我们不是畏缩,只是现在还留下的潜势力都是日本朋友将来的得力臂助。如果再受到损失,也对日本朋友不利啊……”

头山满微笑。轻轻道:“庆军就要北上了。”

“什么?”金玉均瞪大了眼睛,朴泳孝却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头山满神色很有些悠然自得,眼神越过他们瞧向远处:“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放在面前。你们还不要抓住么?日本朋友近十年来在你们身上的期望,难道就这么白白浪费不成?”

豢养他们的主子要求回报了,当奴才的还有什么话说?

虽然朴泳孝还是畏畏缩缩,金玉均已经心一横地答应了下来:“只要日本朋友能为我们牵制住庆军,我们愿意重返国内!”

头山满看着他们,淡淡一笑:“牵制?不,这次我们会有更大的举动!二十年生聚,也该有个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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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庆军营地内外,火把高烧。从官到兵,都在骂骂咧咧的装军装,扎束军火,准备车马,安顿夫子。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

这个二百五钦差一过来,庆军居然就要马上移营!什么玩意儿嘛!要不是袁大人压着,当场大家就要闹出来!

说起来也奇怪,袁大人不是支持他们闹事儿的吗?怎么今儿反而要帮那个二百五说话弹压?

吴庆恩从一处营舍里面钻了出来,脑子犹在嗡嗡作响。刚才数十军官聚集一处,闹哄哄的要马上上公呈给荣禄,参劾徐一凡这位帮办大臣跋扈。还好他多了一个心眼儿,总在琢磨袁世凯地态度。暂时把现场的愤愤不平压了下来。

他绕着徐一凡盘踞的公厅走开,小心翼翼地奔后面马房而去。无论如何,今儿要去袁世凯那里,讨一个口风出来!

才到马房门口,就听见一个阴沉的声音低低道:“庆恩?”

“谁?”吴庆恩吓了一跳,手已经按上了腰刀。就看见阴影里,一个五短身形走了出来,却正是袁世凯!

他淡笑着打招呼:“不认得我了?我就知道,满营营官,就你还有点脑子,会来找马问我讨个主意!”

吴庆恩像是离散的儿女看着爹娘一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袁大人,你丢得咱们好苦啊!您说说,咱们该怎么办?今儿这当口,怎么不让咱们闹将起来?”

嘴里动情,心下却在嘀咕。鬼才相信你在臭烘烘的马房里面蹲了那么久,不知道从何时避开徐一凡潜回来,满营你那么多心腹,藏住你谁能发现行踪?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帮你注意着自己动向。到了马房,才这么凑巧能碰上!

袁世凯冷冷一笑:“此一时彼一时罢了,你还不能想明白?荣大人已经知道今天的事儿了。如果在这儿闹起来,徐一凡毕竟是钦差,专司练兵。荣大人也不得不帮助他说话,他也可以借助整顿庆军的名义在这里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咱们就是要他赶紧去北方折腾!到了北方,随便你们怎么闹!没了兵的徐一凡,还能不垮台?到时候,荣大人和我,都会保着你们!到了北方,就开始闹!怎么厉害怎么来!”

吴庆恩还有点迟疑,袁世凯已经不言声的将一份文书交给他:“有着钦差大臣关防的公文,够当护身符的了吧?当兵要饷,天经地义!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荣大人说了,保你一个总兵的前程!”

吴庆恩再无犹豫,用力磕了一个头:“属下原为两位大人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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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平壤

哗啦啦马蹄踏过溪水,当先一骑骏马已经先踏足北岸。紧接着是数十名骑士跟着涌了过来。马上人物,红顶行装,翠森森的双眼孔雀花翎。年轻得让人觉得耀眼,正是徐一凡。

道路两旁,山峰耸立,巨木森然。一支队伍,稀稀拉拉的行进在从汉城通往平壤的道路上面。这几天行军下来,虽然平壤老营已经派出了以大盛魁伙计为主的前进兵站,一路准备粮食烧柴副食等接应北上的庆军,但是这一千多人还是走得叫苦连天。有意无意的和徐一凡每一个号令作对。

而徐一凡除了以身作则,每天最先一个起来等着他们收拾出发,每天等到他们睡觉之后最后一个安寝之外。就是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他们。

庆军六营,应该有二千四百步兵,四百骑兵,二百炮兵。但是实际上,只有一千四百余人。楚万里一路点验的时候儿,吴庆恩还梗着脖子回他:“这是空的额子,一向是淮军定下来的公项规矩,咱们不过照着上官的意思做。当初袁大人交接的时候儿,你们怎么不和袁大人说?现在找起咱们的麻烦来了!”

楚万里早就接到过徐一凡的交代,不过一笑而罢。但是这些日子,他也陪着徐一凡,队伍前队伍后面的观察,哪些员弁在队伍当中是受到排挤的,哪些还愿意服从命令,哪些动作又敏捷又准确,一看就是当老了兵的。都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徐一凡和他地随员们立马于溪边,看着庆军大队乱纷纷的涌了过来。军装器械。都丢在了驮马上面载着。看着面前溪水挡路,一个个都是骂骂咧咧的开始脱裤子。吴庆恩的四川小马稳稳的从后面赶来,这位营官大人早就在汉城袋虚了身子,大声的冲着溪水对面叫道:“徐大人,今儿已经是三十里路下来了,还是歇歇吧!又不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儿,弟兄们没拿开拔费一天走这么些差不多就成啦!徐大人,您瞧着呢?”

徐一凡冷笑,挥挥马鞭先到前面去了,他和这些老兵痞一路过来。交道已经打得够够的了。楚万里笑着冲吴庆恩叫道:“吴大人!离平壤还不过一站的道路,到了平壤。徐大人有超等的犒赏。大碗地烧锅,孢子肉。说不定还有朝鲜姑娘跳舞呢!在这儿喝风吃冷干粮,有个毛的意思?”

当兵地听见楚万里的调侃,轰地一声笑了起来。这时当军官,要不就是不怕死,要不就是能放下架子。楚万里的做派,别的不论,倒是让庆军这些当兵的觉得大有好感。

吴庆恩冲楚万里笑笑。勒马回去指挥渡河,顺便等着后面的营头上来。几个营官渐渐聚齐,都瞧着吴庆恩铁青的脸色。

“什么犒赏!老子这一套见得多着了。想把咱们淮军吞下来?吊毛!不能让这些家伙到了平壤,安顿下来,一个个收拾咱们。咱们说好了,约齐了。到了平壤,就一起闹饷!开发费,军官的借支银子。还有上忙下忙两个月地饷钱,加上行军应该领的行粮和盐菜银子,公帐上面咱们垫出去的公费,一起要!要是他服软拿出来,以后也没法子带这些兵了,庆军上下,还是老子们说话算数……”

一个营官胆子小点儿,揣揣的问:“要是他不服软呢?”

吴庆恩咬着牙齿:“咱们有一千多人,他不过才百把号随员卫队,咱们卷堂大散,他还敢追咱们不成?只要能把队伍拉回汉城,荣大人和袁大人会替咱们撑腰的。参也要参他个治军不力!加上咱们背后还是淮系老北洋,这个打落水狗的机会,能放过不成?咱们不是不奉命北上,只是他带不好罢了!这样荣大人和袁大人才好说话儿……你们地意思呢?”

几个营官互相看看,又看见吴庆恩的心腹有意无意的靠了过来。几个营官忙不迭地表态:“您是大哥,我们还不是唯你马首是瞻!到了平壤,您一声号令,咱们就闹将起来!”

那边在秘密商议,徐一凡却带着十几名卫队策马冲出了溪边的山谷,眼前已经是大同江两岸的平原了。一片青绿,直延伸到山脚尽头。到处野花绽放,春天的活力,哪怕在这个藩国朝鲜,也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从山间出来,看到此番景象,人马都是精神一振。

远远的有十几骑马奔了过来,当先骑士,还掌着一面徐字节旗。在春风里猎猎飘动。掌旗骑士,人高马大,马靴铮亮,穿着徐一凡私订的洋式军装。除了张旭州还能有谁?

张旭州带着数名学兵,满脸惊喜的神色,飞也似的催马过来。徐一凡也含笑勒马等候,等张旭州及至面前,他手一抖已经将徐字节旗稳稳插在地上,翻身滚鞍下马。

“徐大人,咱们终于盼到你来了!前面就是咱们老营。是咱们的新家!詹大人在主持建设分不开身,我就赶了几十里地来迎接。唐大人也到了,还带着谭先生和大人的家眷……徐大人,您给咱们挑了个好地方啊!几百里方圆,都可着咱们做主!放眼国内,哪有这样的天地!”

张旭州着挚诚汉子,象打机关枪一样喷个没完。终于盼到了徐一凡和他们在这个新天地里面会合,他喜悦兴奋的情绪,就像要从心里面倒出来一样。

徐一凡又何尝不高兴?

京城的死气沉沉,南洋的血火,汉城的勉强应酬,到了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一片新天地,他的所有一切,将从这里开始!

就连胯下健马,都感受到了主人强自按捺住的兴奋。喘着粗气,竖着耳朵。嘶鸣着团团转圈。徐一凡回头对跟过来的楚万里笑道:“这畜生!也想看看它新家了,万里,你在后面儿招呼,把这些太爷哄到平壤再料理。我先到前面看看!”

楚万里在马上拱手:“那些太爷们交给我啦!徐大人,您就放心吧!”

徐一凡唿哨一声,撒开马缰就直奔出去,后面健马如龙,轰轰发发地跟着他向北卷动。

平壤,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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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平壤左近,已经变成了一座大工地仿佛。

供两万人居住的营盘。已经在平整建设。从东北募来的小工们,正狼吞虎咽的嚼着高粱饼卷牛肉。簇拥得一团一团的。工头儿还在当间叫着:“等会儿下水打垒,下水的今儿工钱加五百大子儿。晚上有四两烧锅!谁报名?”

除了营房,还有其他地方,也已经划了白线,小工们都在平整地基。穿着长袍马褂戴着眼镜,从上海天津募过来的工程师们,甚至还有些洋鬼子,指挥着撒白道儿。建筑厂房的材料。从水路源源不绝的运过来,堆积在空旷的地方。

到山里拉套子地队伍,也喊着号子,吆喝着马匹一队接一队的来来去去。马车上面都拖着建筑用地木料。封山伐木,张旭州按照徐一凡的命令,丢给平壤府使一纸上国钦差地关防公文也就罢了。凭着平壤府。甚至整个平安道的几百道兵,敢和这里上百条洋枪叫板?

徐一凡在汉城无礼跋扈的举动,也通过朝鲜的驿路。比徐一凡的行程还先的传到了这里。根据朝鲜君臣观察,还有荣禄钦使大人吐露出来的口风。这个人就是一个二百五,和他硬碰不值得,好鞋还不踩臭狗屎呢!等着他闹,只要闹到底限了,朝鲜和荣禄会同时上折子参劾他,一下就让他回去!而且要不了三两个月!

徐一凡在汉城地做派,赢得了一点可以可着劲儿来的时间。所有人都等着看他撒疯之后的结果。

他的回应就是,加倍的在平壤附近热火朝天的建设!

除了这些,在已经平整出来地操场上面,几百南洋青年,很有点生疏的列着队伍。肩着闪亮的洋枪,在挂着军刀地洋人教官的口令下,开始新兵队列训练。

徐一凡在天津可没有白呆,以双倍的价钱,钦差练兵大臣的名义,从北洋武备学堂挖了十来名洋人教官过来!

有现成的人才不用,绝对是傻子。

几百万两银子砸出去,大量的心血倾出去。从南到北,在徐一凡体系当中的。不管各怀什么样心思的人奔走的结果,就是徐一凡赶来看到的这片热土。

南洋的资金和人力,北洋的人才,大盛魁的民间力量,结合在一起。短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平壤左近,已经处处都是华音,处处都是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

他钦差节旗一到,马前就全是迎接的人群。特别是那些从南洋追随而来的青年,自从离开南洋简直就没见过徐一凡了。现在一个个换上了神气的洋式军装,装备上了先期采购的几百条洋枪,更是兴高采烈得了不得。看着徐一凡突然驾临,虽然风尘仆仆,但是英气不减。一个个都涌了过来不住的欢呼!

徐一凡一路行来,看到的就是这热火朝天的景象,还有这些无拘无束,活力蓬勃的青年。他似乎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张旭州来迎接他的时候儿,那么兴奋。因为不管在京师还是北洋,都不会给他们青年这么样一片天地了!

这是我徐一凡的天地!

马队穿过人群,在一处才平整出来的地基前面而,就看见詹天佑盘着辫子,穿着猎装。已经变得黑黑瘦瘦的,笑吟吟的看着他。神色里面满是对自己工作的骄傲。

这个詹达仁,老子真是没有看错人!

他转头向张旭州交代了几句话儿,张旭州神色一紧,飞马而去。徐一凡笑吟吟的跳下马来。一把抓住了詹天佑的肩膀:“达仁,真没想到,你给我这么一个惊喜!”

詹天佑笑着想行礼,却被徐一凡紧紧攥住。他笑道:“没有大家帮忙,什么事儿也不成!韩老掌柜也在这里,帮忙管着大盛魁地几百东伙,这里上万小工的吃喝拉撒……物资调配,仓库栈房的储存,没有大盛魁的人帮忙,怎么也置不下现在这个家当出来!”

“韩老掌柜也在?”徐一凡诧异了一下。大盛魁全力帮他的忙越多。他可是越有点儿摸不清韩老掌柜的心思了。这老爷子,这么支持他。到底图的什么?

不过,这也不是现在要烦心的事情啦……

詹天佑笑着挥挥手。指指前后左右,视线内外那些涌动的人流,还有热火朝天的工地:“营房下个月就能入住,前期将就地帐篷也全部运到了。煤下个月就能开采出来,露天的煤矿,省力得很!通过小轨道运过来,就可以炼焦炼钢。有了煤。就有了动力,咱们地修械所也能很快开办起来,我还答应了大人,一年之内,要拿出仿造的连射马克沁洋枪呢!”

说到自己专业地事情,詹天佑就是滔滔不绝。徐一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大步的超前走去。

眼前就是平整出来的操场,洋教官们正在操练南洋学兵,看着徐一凡过来。洋教官们发出一阵口令。学生们哗啦啦的组成了九个队方阵。行动迅捷之处,已经有点军人的模样了。

教官发出口令,学生们顿时肩枪平胸行礼,教官同时撇刀。徐一凡立正答礼,一边满意一边又有点儿后悔。怎么不把自己那个新军装换上啊!这气势可没怎么摆足实……

不过这些南洋青年,的确都是当下级军官地好材料。每个人都受过一定程度的现代教育,眼界开阔。而且都在工厂货栈种植园里面做事,受过工业化时代的分工团队合作的精神熏陶。更难得的是不少人还是粗通洋文,和洋教官沟通起来没有障碍。训练起来当真是事半功倍!

这都是老子在南洋出生入死辛辛苦苦拉过来的,未来新军地种子!

洋人总教官是原来天津武备学堂的德籍教官施瓦茨本上尉。他几个正步来到徐一凡面前:“大人,您终于来啦!”

能不来么?就要看看你们这些拿了老子一个月四百两薪水大价钱的洋鬼子,把老子地宝贝训练成什么样儿了!

不过,看起来还不错的说……

徐一凡笑着还礼:“如何?”

施瓦茨本也是微笑:“除了生活还不大方便,其他的都好。教导这些学生,很有一些成就感,大人,你是从哪里发掘出来这些灵活聪明,服从命令的学生来的?”

徐一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中国大着呢!我的洋先生!现在进行到什么地方了?还是入伍训练?什么时候才能教导他们下级军官的课程?”

施瓦茨本笑得很灿烂,洋人教官们,在淮军体系当中,并不是很受待见。北洋武备学堂,不少有点本事的洋人军官聘过来,就是喊操教队列,或者上点测量课。不像东邻日本,在组建新军的时候,几乎是将洋鬼子的军事养成体系全部照搬过来。

徐一凡除了给这些洋教官大价钱之外,还许诺他们,给他们全权,让他们放手施为,培训这些学生!

“大人,入伍训练只是将他们打磨成军人。这些学生,纪律性比起……真是好多了。他们是自觉的服从,完全知道自己当兵的义务!真是罕见哪,我想很快,就能让他们开始下级军官的养成训练了!”

徐一凡笑着拱手:“一切多多仰仗,今儿要先和阁下借这些学兵们一会儿。如何?”

还没等对面洋鬼子点头,刚才飞马驰出去的张旭州已经捧着徐一凡的节旗,带着二十多名北洋学兵全副武装的驰了过来,他板着脸大声下令:“现在听我口令,枪上肩,齐步走!”

九个南洋学兵方阵,看了徐字节旗一眼,操着才习练不久的正步,滚滚的从徐一凡面前经过。徐一凡肃立的看着自己麾下这些初生虎贲,也久久的不说话儿。

詹天佑站在徐一凡背后,疑惑的道:“大人,这是要去干什么?”

徐一凡看着队伍远去卷起的尘烟,突然回头一笑:“那都是楚万里的首尾了,少川和谭先生呢?还有韩老掌柜的,他们在哪里?咱们这就去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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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军上下,终于稀稀拉拉的走完了最后一段道路。赶着车马,叫骂连天的远远儿的看到了平壤的城墙。

六营千余人,象死蛇一样在路上歪歪扭扭的拖成了好大一截。

楚万里一直跟着他们的队伍前进,带着几个学兵一会儿奔在前面,一会儿又奔回后面照应。庆军上下,也没多的心思搭理这个徐一凡身边的家伙。只是想着到了平壤城里该怎么歇歇。

精神缓过来,就该当闹事了。总之不能让那二百五真把庆军摆布吞吃了下去!

眼看得对面已经有徐字节旗从地平线上升起,楚万里迎了上去。对面的却是今天二度见面的张旭州,两人都是相视一笑。

楚万里回头叫道:“徐大人派人来迎接咱们啦!前面就有宿营休息的地方,酒席也已经摆好。其他没有,白面馒头和红烧肉管够,大家精神着点儿,快赶最后一程!”

这个时候才想着示好?迟啦!

吴庆恩骑在他的川马上面冷笑。一天下来,也的确有些腰酸背痛。反正这一千多人掌握在手中,还怕徐一凡耍什么花样不成?就吃他喝他的,然后油嘴一抹,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庆军给楚万里鼓动的话儿,激起了最后几分气力。乱哄哄的就是朝前开进。眼见得队伍在去平壤的途中拐了一个弯儿,进了一个山坳当中。进去一看,山坳四周已经搭起了帐篷,看来正够庆军宿营的,山坳当中,是石头垒起来的数十个大灶,正冒烟起火的。穿着白围裙的厨房师傅和打下手的正忙得不可开交。

一桶桶的酸菜红烧肉出锅,挑到了当中空地上。一盆盆的白面馒头同样散发着诱人的粮食香气。楚万里在入口处回头向稀稀拉拉的队伍笑着大声招呼:“徐大人体恤!让大家今儿先在这里吃饱了,休息足了,明儿再精精神神的进平壤!让他们看看咱们天朝上国的军威!弟兄们,先到先造,管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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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3 02:10:55 |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 鼓吹

也算是按照徐一凡的要求,他的帮办练兵大臣公署,就搭建在练兵营房不远的地方,依山傍水,平壤城也在视线当中。更要紧的是,整个军营工地,都一览无遗。

数百小工忙忙碌碌,这座帮办练兵大臣公署,已经有了一半的模样儿。在旁边还有一些牛皮帐篷群落,下人仆役们往来穿梭,看来徐大人的家眷和客人,都暂时安置在其中。

跟着徐一凡,看来的确是要先吃一点苦头儿的。

徐一凡的队伍才到了这个帐篷群外,就看见十几个护兵守在外面儿。营地当中穿梭的丫头下人们看到徐一凡到来,一个个都分头朝帐篷里面钻:“老爷到啦!老爷到啦!”

还真有回家的感觉呢……

最外层的几个帐篷一掀,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正是唐绍仪,看着徐一凡就是一个千打下去:“大人,可把您盼到了!”

在唐绍仪身后,一个人衣襟飘飘,锦带束腰。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除了谭嗣同,又能是谁?

邀请谭嗣同到平壤前来一叙,正是徐一凡的主意,但是看到这个便宜大哥站在面前,他还是心下大喜:“复生,你可来了!”

当下翻身下马,掺了唐绍仪一把就冲到了谭嗣同面前:“走走走,我们里面儿叙话!”这两兄弟因王五而识,在北京都城也有一场风云际会。最后结果是徐一凡出京赴北洋,谭嗣同公车上书名震天下之后黯然归里。但是历史潮流变化莫测。当初都以为徐一凡将在北洋无声无息自然消失。谭嗣同则更是别想在仕途上面能再前进一步了,最多抱着个好名声在家乡草庐里面笑傲风月。

短短半年不到,在徐一凡的努力和安排下,这兄弟两个又同时崛起!徐一凡名震南洋,现在又练兵朝鲜,身负双钦差差使,红得发紫。而谭嗣同被徐一凡接到上海,租界当中开办了大清时报,以他清流后起的名望,手中笔如刀似枪。为徐一凡地行动鼓吹配合。加上大清时报不时的社论时评,谭大公子都肆无忌惮洋洋洒洒的不断推出。反复鼓吹此乃国朝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必须放眼世界,开阔胸怀,革故鼎新。最近又在做朝鲜专题,这还是徐一凡提供的思路,将朝鲜历史,地缘政治的重要因素,还有近些年来壬午,甲申两次事变的由来过程,全部一一详细铺陈。全面的推介给当时大清的知识阶层。谭大公子更在社论当中断言——朝鲜拱卫京师北洋门户,朝鲜一破,则我腹心之地全敞于人手!东邻正整军经武,俄罗斯亦于北面屯兵聚物。国朝未来安危,将在东海波涛之上!

正因为这些,谭嗣同现在在清流当中。声望一时无两。不少读书人纷纷去上海拜会他,和他探讨砥砺。想找出强国保种的法子。自强洋务运动几十年,让人已经失望到了极点。国土日蹙。财政竭蹶,从上到下一片儿的死气沉沉。只是还在勉强敷衍,没有到了那个总爆发要求变革地时候罢了!

在徐一凡的默默引导造势之下,谭嗣同地呼声,就有如黑暗的屋子当中一束透进来地光芒,分外清新可喜。

两兄弟近来也算配合默契,书信往来不断。但是真正见面儿,可是北京别后第一次。在这个完全由徐一凡做主的天地当中,谭嗣同重逢这位算是半个恩主的徐兄弟的喜悦更是难以遏制。双手把住了徐一凡的胳膊:“传清兄,你也当真是清减了一些儿,你练兵朝鲜,兄弟更是要为你加倍鼓吹,让你能在这里做出一番大事业出来!可惜五哥不在,他这些日子也在为从东北到平壤的商队保镖护驾,要不然,咱们今晚真是能聚齐了!”

徐一凡摸摸自己脸颊,发现自己好像当真有些瘦了。看看谭嗣同,倒是精神极好,看来现在这个呐喊的旗手,精神地导师的职位很对他的心思。又想想王五这位大哥,还在陆上商队当中顶风冒霜的帮着他保镖,心下也是微微感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儿,就听见两声招呼:“老爷!老爷!”

转头一看,不是陈洛施和杜鹃是谁?两个小丫头眼圈儿红红的,眼见得都是委屈。徐一凡新婚之夜撇下他们不算,奔赴天津,从天津搭船来朝鲜的时候儿又是和他们分作两路。她们孤零零地在一堆下人伺候和王五护送下来到平壤之侧这个大工地。天天就在帐篷里面蹲在墙角画圈圈等老爷。现在才等到这个狠心短命的家伙!

这样的日子,对两个小丫头来说,也当真不容易。

谭嗣同看看徐一凡,又看看两位弟妹,笑着退开了一步。两个小丫头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她们岁数还小。大户人家的体面尊荣,那是半点儿不懂。在朝鲜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靠着自己老爷,还靠着谁?

徐一凡怀里一下搂着两个火热温软的身体。两个小丫头脸还在他肩膀胸口蹭来蹭去,鼻涕眼泪,一塌糊涂。他尴尬的朝谭嗣同笑笑,周围护兵戈什哈都面子严肃的转过了脸去,正在施工的小工们可没这个忌讳,探头探脑的就朝这边望着。要不是忌惮那些枪械精利,军服笔挺的戈什哈们,估计口哨怪叫声就要出口了。

徐一凡低声道:“好啦好啦,老爷现在满脑门子都是事情,等安顿好了,再好好陪你们可成?周围都是属下,这看着象什么样子?”

两个小丫头脸一红,这才退了开去,陈洛施的眼睛还只是在徐一凡身上打转。杜鹃脸皮最薄,刚才一时情绪激动忘记了,现在羞得抬不起头来。谭嗣同笑着打圆场:“好啦好啦。两位弟妹,候着你们老爷吧,今儿晚上,我押着他回屋子休息,怎么样?”

他算是徐一凡的拜兄,都是从王五那儿牵扯地关系。又是常去会友的老人,说说这些话儿,也不算过分。这个圆场一打,两个小丫头这才行礼告退,眼睛只是水汪汪的看着徐一凡。徐一凡挠挠脑袋。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准媳妇儿没见了影子,诧异道:“李家小姐呢?”

一语既出。两个小丫头顿时吃味儿,陈洛施哼了一声:“她有那么多人照应。还要你担心?”

陈洛施和杜鹃的家用仆役下人,都是王五和章渝替着徐一凡张罗的,比照姨太太的例子,每人两个贴身丫鬟,再加四个粗使下人。一路跟过来朝鲜,要在这里立公馆的话,还要添些公用的下人。可是李璇就了不得了。她从南洋带过来的伺候人,足足有四五十号之多!好像李家,要把过去十几年对她的忽视,一朝之内,全部补偿回来一样。杜鹃和陈洛施比起她大家排场,那是差多了。

杜鹃也咬着嘴唇:“李大小姐在山里面发现了一个温泉。跑到那儿悠闲去了。可不像我们两个实心眼儿地,就在这里等着老爷!”

徐一凡招架不住,再加上确实有点愧对这对侍妾。当即灰溜溜的一扯谭嗣同:“复生。走,我们里面叙话!”和谭嗣同就钻进了他地帐篷里面,唐绍仪朝两位宪姨太太行个礼,也跟着钻进了帐篷。

夫纲有点不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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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清兄在朝鲜的布局,究竟是如何?难道就想局促于区区一地,还是想等着异日雄飞,扶危定难……兄将在下召来朝鲜一晤,又有何可以教我?”

进了帐篷,再没有了刚才轻松谈笑寒暄地模样,徐一凡和唐绍仪谭嗣同全部都收敛的心神。而谭嗣同才一坐下,就直奔主题。

徐一凡微笑着打量着帐篷里面的摆设,负责这个临时居所的大盛魁韩老掌柜,果然没有亏待谭嗣同,地上已经铺了防潮隔寒的棕垫,西洋的钢丝行军床也布置地好好儿的,周围橱柜明显是临时赶就,但是日用品全部都准备完毕。还专门有一个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俱全。在行军床上,还散落着一些书卷。小小天地,自成一统。

他敲着膝盖,只是静静地道:“我只是想在朝鲜北部,经营出一些实力出来,应付来日大难……”

“来日大难,什么来日大难?”谭嗣同迫不及待的就问。

徐一凡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谭嗣同,语调肃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

“在朝鲜,中日必然有一战!我历来书稿,复生兄都已经看过。日本自明治开化以来,迫切需要谋求伸展争霸的空间,而对面大陆,就是他们垂涎饕餮之地!从光绪初年以来,围绕朝鲜之地,中日已经纷争不断。日本国内整军经武,上下同欲,都是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他们想要崛起,就必然要踏着我们的尸骨起来!朝鲜经过我这么一来波动,两钦差入汉城,必然再度刺激日本。风潮即将在东海波涛上面卷起!”

这预言式地声音一下震住了谭嗣同和唐绍仪。对于他们来说,心思各各不同。谭嗣同鼓吹呼吁,都是想让中枢振作,应对洋人侵逼环攻。想摸出一条救国的道路出来。在谭嗣同心目当中,日本变法维新,眼看着国势有点强起来,是可以借鉴学习的。但从来没想到这个东邻,居然能是国朝最危险地敌人。

而唐绍仪呢,恩主总算有了一块落脚的地方。他这些日子琢磨的就是怎么把这里经营出成绩出来,成为恩主一个基地。将来大展宏图的依靠,可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里,还真正面临打一场恶战的危险!他一直以为在北洋,因为守着京师门户,可能会和洋鬼子交手。在北朝鲜这个荒僻之地,难道洋鬼子还找上门来?正是可以经营自己实力的好时候儿。却没想到,徐一凡是这般说法!

“和日本……和日本……”两人声音都讷讷的。

徐一凡淡淡一笑,声音还是很低:“现在咱们,好比都睡在一间大黑屋子里面。虽然已经千疮百孔,但是裱糊了一下,大家还撑着场面。虽然外面儿日新月异地,咱们却只是当作不见,继续沉沉睡去。有的人起来得早,想喊两声儿,却被别人按住了嘴巴。直到这大屋子被踹倒了。大家才会惊醒过来!才会明白,这屋子。早就该倒了!

中日一旦开战,就是屋倒房塌的时候儿。会让天下的人明白,这间屋子是多么不堪一击。对它寄予的全部期望,都是白费!外面的人会涌进来乘火打劫,但是更多的是里面的人醒过来,开始抵抗,开始反应。复生兄,我在朝鲜一切经营。都是为了在应付房倒屋塌的时候,给屋子里面的人一个希望!而你要做地事情,就是在之前,做好舆论风潮的鼓动,到时候儿,让变革。成为一种不可阻挡地潮流!

那个时候儿,我们兄弟俩,才能称得上异日雄飞!”

徐一凡言之凿凿。已经断定中日必然开战,而满清必败!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儿,也只有他才在这里说得出口!

谭嗣同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要我鼓吹呼吁,说这大屋子就要塌了?”

徐一凡淡淡一笑:“也该塌了……到时候儿屋子里面地人,有的闭目待死,有的会帮助拆房,有的想着要重建,有的拔脚想溜……而到时候我,就来给他们希望吧……”

谭嗣同并不说话,唐绍仪也垂下了头。徐一凡笑着摆摆手:“反正归根到底一句话,我要将在朝鲜手头的实力经营起来,复生,你可愿意助我扶此危,定此难?不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咱们背后这绵延五千年的文明传承,也该得到新生了!”

对谭嗣同,也只有这样地话儿才有用。

他伸出手来,和徐一凡一握:“我即日启程,返回上海,集合清流,做这鼓吹的工作!但是传清,一切都要如你所料才好!”

对于谭嗣同来说,他也的确没有选择。徐一凡虽然和他是兄弟相称,但是也和恩主仿佛。在他慨然公车上书之后,前途黯淡之际,一把又将他从泥涂当中拔拽出来。现在他负天下之望,点点滴滴,那点不是徐一凡给的?这个时候,他也只有和徐一凡绑在一辆战车上面了。

看着谭嗣同表态,徐一凡掉头过去看唐绍仪:“少川,你怎么看?”

唐绍仪沉吟一下:“属下唯大人马首是瞻……只是大人将朝鲜局势说得凶险,只怕我们的时间无多。要切实的将自己实力经营起来才好啊……”

徐一凡一笑,向南面望去:“楚万里这家伙,也该收拾完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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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哒一声,却是白面馒头滚落在地上地声音。庆军上下,从营官到士卒,都呆呆的看着密布在四周,高高在上,穿着新式军服的人们。几百把步枪,冷森森地对着他们。

庆军士卒,进了这个又背风,又阴凉的山坳里面,看着满满的好粮食好菜,哪里还有不一拥而上的道理。这些日子,营官哨长们又是刻意放纵对他们的纪律约束。更是让这些兵大爷们得其所哉。正争抢得热闹的时候儿,那个一直背着手,看着他们,笑得天真善良无害已极的那位楚副将大人,撮唇一声唿哨,四下应和之声大起。山坳四下,冒出了几百名士兵出来!

长途行军,这些庆军的军装军火都装在大车上面,这个时候儿去抓兵器也来不及了。一个个就只有目瞪口呆的看着。吴庆恩知道上当,他一直以为徐一凡只是个光杆司令,庆军这一千多人抓在他们这些营官手里,徐一凡就没了猴儿耍。所以行径一直是大摇大摆,浑没在意什么。

却没想到,徐一凡在这里变出了几百个士兵出来!

他冲着楚万里大喊:“楚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楚万里负手一笑,在张旭州那些全副武装的学兵们簇拥之下,大步走上了一处高点儿的土丘。

“奉徐大人宪谕,锁拿吴庆恩以下等营官六名,队官哨长千把总三十九名!罪名嘛,吃空额算一件,无礼抗上又是一件……多的兄弟也懒得说了。徐大人交代了,给北洋留点面子,给你们一人一匹马,回汉城去吧!”

吴庆恩梗着脖子。在地上跳脚:“谁给你们这个权?老子是大清的武官!你们擅改军制,驱逐命官。分化北洋实力,有人和你们算帐!”

楚万里只是笑:“咱们徐大人练的是什么兵?是禁卫军!要你们那么多淮军军官做什么?实话告诉你吴大人。徐大人的折子已经分送京城和汉城两处,要荣大人挑选旗人随员接任庆军军官。这官司,你就是到了太和殿也打不赢。乖乖儿的回去吧!大家还能留一个见面的余地……”

他脑袋一摆:“还不服侍几位大人?”几十名南北洋学兵如狼似虎的冲下,按图索骥的将不能容留的庆军军官从队伍当中拉了出来,谁敢反抗,就是一枪托下去。庆军上下,都知道大势已去。一是没有料到徐一凡居然在平壤有这么大的实力。逼在鼻子前,完全无力反抗。二是没想到这个活二百五动手这么快,做得这么绝!

几十个人灰溜溜地给赶了出来,一人一匹马,还给他们加了一鞭子,放他们南归。吴庆恩在马上不住回头。老帅吴长庆辛辛苦苦拉起来的六营人马,从此以后,就姓徐了!

袁大人啊袁大人。你怎么没有料到这一天!

剩下千余庆军兵弁畏畏缩缩地聚集在一团。楚万里摘下帽子,对着他们笑道:“都给老子精神一点儿!一点事儿就吓破了胆子,还亏你们是威震朝鲜的庆军呢!你们都认清老子,老子就是新任庆军六营组成地禁卫军左翼翼长。你们这些人既然留下来,就是要当骨干使用的。你们该得的,徐大人一文也不会少给你们。到时候,你们还要以身为禁卫军而为荣!话就这么多,愿意干的,坐下来,吃饭!不愿意干的,跟着他们滚蛋!”

话音才落,他就大步走下土丘,坐到庆军队伍当中,扯开衣襟,一手馒头一手肉菜的大口大口嚼了起来。士兵们畏畏缩缩的看看,又看看那些学兵们依然森寒地步枪枪口,还是一个个的坐了下来。场中,就只剩下了一片咀嚼的声音。

徐大人,这庆军,我楚万里是帮您拿下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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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鲜这个营地,至少现在条件还是简陋得很,杜鹃和陈洛施这两位宪姨太太,都挤在一个帐篷里面。从晚饭开始就一直在等候徐一凡回来,结果等到了月落星斜,徐一凡还没有回来。他才抵这里,就真的是踏踏实实的一个一个施工现场看了过去!

两个女孩子脸对着脸,都没有说话的心思,只是看着帐篷里面地油灯发愣。帐篷外面突然响起了下人行礼的声音,接着就看见帐篷帘子掀起,徐一凡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这一等,就等了他五六个时辰……

两个小丫头有志一同,都将脑袋扭了过去。

徐一凡低声道:“可苦了你么啦……”

这句话就算是触动了情肠,两个小女孩子都不过盈盈十六地年纪,跟着徐一凡背井离乡的来到这里,又整日见不着他一面。对于这些女孩子来说,又是多大的委屈?

当下一个个眼圈儿都红了起来。徐一凡低笑:“李大小姐享受得了温泉,咱们也享受得了!走,咱们连夜赶过去。然后舒舒服服的回来,料理这满脑门子的官司!”


第十一章 - 温泉

徐一凡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平壤周围的大山里面,还有天地!

星月之下,他带着十几个戈什哈,簇拥着杜鹃和陈洛施蜿蜒直进入山中。越行越高,两山对峙的甬道当中,直行进了好远,才看到前面隐隐约约有灯火闪动。两个卫士守着谷口,远远的发问:“什么人!”

带着徐一凡过来的戈什哈大声道:“是徐大人!”

徐一凡心里好笑,李璇还真没拿自己当外人,自己的戈什哈,居然也拉来给她看门儿了!谷口的卫士连忙打千行礼,徐一凡摆摆手就已经从中穿过。

谷中果然别有天地,一泓温泉,正在柔和的月色下升腾起袅袅的白气,星月辉映,若有银光。从谷口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温泉流淌出来的余脉绕谷而过。另有山石遮挡了里面的风景。谷中温泉之侧的平地上,三四顶帐篷已经支架起来。还有一些李璇从南洋带来的下人守着周围的篝火值更。

谷中万籁俱寂,只有水声潺潺流动。加上温泉的白雾,星光月影,迥非人间气象。

陈洛施在身后酸溜溜的来了一句:“好会享福!”

可徐一凡想的却不是这个,他只是想到,这片洞天福地,也是在他威权号令之下。只要他愿意,这里就可以改做他休闲的行辕。他带着两个美妾踏月而来,大同江两岸,没有任何人敢于对他的行踪指手画脚……这都是他这近一年来,孤心苦诣的成就。

要到何时,他地号令范围。是整个天下?并且让历史真正改变了它本来的面目?

这些,都是后话,此时,只要享受吧。

几个下人听到了徐一凡到来的动静,忙不迭的过来行礼:“徐大人,小姐已经睡着了,是不是要叫醒她……”

徐一凡手一摆:“不用,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放松,看看你们小姐找着什么样的洞天福地。用不着叫她起来啦……来人啊!”

两个戈什哈忙跳下马来到他的身后:“大人,有何吩咐?”

徐一凡笑道:“都在这儿候着。别让闲杂人等靠近里面温泉,老爷去泡个澡。然后回头继续忙我的国家大事儿去……听明白了?”

他原来的贴身学兵,早就都放出去各办各的差使去了。这些戈什哈,都是在天津和北京新募集的。素质不如原来第一批之高,就是只当作贴身卫士使用。所以对他们说起话来,就不如对第一批学兵那么客气。这些戈什哈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几个南洋来地丫鬟使女,忙带着徐一凡和杜鹃陈洛施向内走去,绕过山石和帐篷所在的平地,朝里走了一点。就看见布幔将一个凹处遮了半边。两个使女掀起布幔,就看见里面是一个小小温泉池塘,泉水不是从地下冒出来地,而是从山石缝隙汨汨渗出。月光正正的投在池塘纸上,水波荡漾,山石上反射地。就是摇曳的星光。

回头看看两个女孩子娇羞而青春动人的面庞,此时什么凡尘俗事,都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

徐一凡摆摆手。李璇的使女就退了下去。无声的将香胰子,毛巾什么的都摆在了一旁。徐一凡自顾自的解下衣服,哗啦一声扑进了水中。

终年奔波,马上劳顿,让他标准地办公室白领废柴身子也看起来结实了不少。他痛痛快快儿的没入水中,就觉得水里含着的硫磺,想小蚂蚁一样夹着他全身,爽得几乎要叫了出来。回头看看两个还在那里红着脸的小丫头,当即就笑道:“谁先下来?”

杜鹃和陈洛施互相看看,都知道今天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了。

可是在水里?

“杜姐姐,你比我大,你先下去。”

“可是你比我高啊,我替你在这儿守着。”

“高也犯王法?要不,猜拳!”

看着两人扭扭捏捏的扯不清爽,徐一凡板起了脸:“一起下来!”

两个女孩子这才认命,四下看看,确定没人,才羞答答的解衣裳。

徐一凡靠在一块石头上面,闭上了眼睛,当这个时代地男人,还是有好处的啊……

轻轻两声水声响亮,水波荡漾之中,就能感觉到两个躯体朝这里游鱼一般的滑过来。到了临近他身边儿地时候,又只是在周围转圈,不敢过来。

徐一凡也不睁眼,只是伸出一支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会儿,才听见一个女孩子嘤咛一声,带着水花倒在他怀里。

不知道是温泉的原因,还是害羞的原因。入手的躯体,竟然是热得发烫。偏偏又轻软香滑,摸着那长长的腰身,还有臀腰之处惊心动魄的凹陷。两条长腿又紧紧的缠了上来,除了陈洛施,还能有谁?

果然这个高高的小丫头,要比杜鹃热情大胆一些儿。

徐一凡睁开眼睛,就看到陈洛施八爪章鱼一样缠在他身上,女孩子没有经验,这个时候也只知道用劲,死死的贴在他身上,眼睛闭得死紧的。秀美的小脸上全是水花,红唇半张,看来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再看看杜鹃,她比陈洛施还要不堪,蹲在水里同样闭着眼睛不敢看。双手护住胸部,少了衣服遮挡,才看出这小丫头本钱到底有多雄厚来着。双臂交错,不过才遮挡了一半。上面半截儿浑圆还随着水波荡漾,白皙诱人到了极点。

斯时斯境,还有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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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那上国徐钦差已经到了平壤。”

平壤府的朴府使恭恭敬敬的站在朝鲜平安道监司闵孝鹤面前。

论起来,平壤作为朝鲜二十三府之一,对于平安道这种监察机关,不买账地时候儿居多。但是现在平壤府周围来了这么一个太上皇,朴府使对于闵监司的态度就客气了许多。存心想把责任朝上面推。

闵孝鹤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算是大院君一系的人马。是在甲申事变当中殉国的左诩卫闵大将军的侄子。神色很有些清雅,看起来汉学是相当渊深的人物。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朴府使一眼,并没有说话儿。

小国君臣的悲哀就在于,他们必须要看上国的脸色行事。对于朝鲜这个处于中日夹缝当中国家来说,更是如此。

双钦差驾临朝鲜,一个居南,一个在北。中间还有一个在朝鲜势力根深蒂固地袁世凯袁委员。对于他们这些直面清军驻节平壤的人物来说,不仅要看朝鲜中枢地指示。还要分析两钦差之间的明争暗斗。朝鲜政局,近些年来很大程度要看袁世凯和他手下庆军地脸色行事。现在可好。袁世凯少了庆军,但是多了一个钦差总办大臣坐镇在他那一边。而且就在朝鲜中枢之旁。另外一个钦差帮办大臣呢,虽然不在中枢,但是手里偏偏有兵!而且就在平壤之侧,这威胁可是实打实的。这到底要如何应付才好?想置身事外,那是不成的。

闵孝鹤拿起一把金柄小刀,慢慢拆开了一封已经在手中把玩已久的信封。

信笺雪白,上面字迹也很熟悉。

“闵监司大人兄台亲鉴:

近来有钦差大臣练兵于平壤。想兄也知,笑话事也。朝鲜本固邦宁,不在兵甲精利,而在宗藩关系稳固,中日携和,互不冒犯。原庆军二千。驻于汉城。和日人汉城公使数百卫队,成平衡之势。然则忽忽练兵逾万在朝鲜之北。日人闻知,当做如何?弟居朝鲜逾十年。朝鲜上下,皆弟手足。朝鲜即弟母国是也。为朝鲜千秋万代计,此禁卫军绝不可令之练成!然则朝鲜将有不测之祸!弟与荣大人,有志一同,将于汉城,断其军饷文报道路。而兄在平壤,切不可资助其半点军食物资!若该钦差以势凌迫。则荣大人一纸弹章,该钦差丢官落职,意料事也。兄之安危,弟可为之确保。临书匆匆,言不尽情,云泥两隐。袁。“

看来这袁世凯,还有荣禄他们,都和这个钦差很是不对?

闵孝鹤沉沉的想着,其他不说,但是袁世凯书信当中,有一点说到他心思里面去了。现在平壤周围搞起这么大阵仗,要是真的兵练起来了。朝鲜本来就在中日夹缝当中生存,日本必然也要加大对朝鲜的压力!神仙打仗,凡人遭殃,朝鲜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是要他对这个才抵平壤地钦差大臣持强硬态度。闵大人还真有些不敢,毕竟人家就在他身边。这到底如何是好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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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元山港外,这个时候正是月明星稀,海浪一波波的拍在岩石上面,溅出了雪白的浪花。

一条小船,正在波峰浪谷之间穿梭。船头站着人,极力的向前看去,想找到约定的信号。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看见一处滩涂上面亮起了灯号。透过蒙蒙海雾,若隐若现的投射过来。船上几个水手精神大振,赶紧拨桨摇橹,朝着灯号亮起地地方行去。

不过多一会儿,小船已经抵近,岸上跳下十几个矮小精壮的汉子,默不作声的踏水就将小船一直拖上滩涂。看他们动作整齐地模样儿,像是都从正规军队当中出来的。

船上载着的两个人,早就给刚才的波浪颠晕了,在水手们半扶半架下,才颠弄下船来。两盏马灯亮起,就看见一个穿着洋装的中年人,还有两个穿着朝鲜式样便服的男子迎接了上来:“金大人!朴大人!”

船上两人,正是坐日本报国丸号渔船抵达朝鲜海岸,然后转小船偷偷上陆的金玉均和朴泳孝两人。

迎接他们的,就是日本驻汉城代理公使杉村睿,还有两个开化党被闵妃保护下来的朝鲜大臣。一个是敦宁府府判官金植一,一个是忠翔府府正郎方化山。两个人都已经是闲职,敦宁府是负责宗亲事宜,而忠翔府则是专门给功臣封典抚恤地机构。

看到他们开化党两个支柱脸色青白,脚步虚浮的下来。金植一和方化山都是喉头哽咽,忙不迭的就拜了下去:“两位大人,可算是把你们给盼来了!”

金玉均还掌得住一些儿,朴泳孝沉浮日本八年,当年组建开化党政府,一举诛杀东学派大臣数十人的豪气早就消磨干净,扶着他们已经说不出话来。

杉村睿脸色阴沉的看着这幅迎接场面。只是轻轻冷哼了一声。金玉均朝杉村睿行了一个高过额头的礼:“杉村公使,我们虽然回来。但是开化党已经再无甲申时候的力量,我们一切。都要多多仰仗日本朋友了。”

杉村睿挤出一丝笑容,微微鞠躬:“在朝鲜,我们还是要互相提携的。只要我们有信心,金君,一定会等到您想要的机会!”

“庆军真的已经北上了么?”金玉均定定地问,这也是他最关心的话题,甲申时候。庆军平乱地排枪,直到这个时候还经常将他从噩梦当中惊醒!

杉村微笑点头:“庆军已经北上了……但是我们绝对不能给清军训练出来,直到能控制整个朝鲜地步的时间……朝鲜要脱离清国这个腐败无能地宗主国,开创出属于朝鲜的新世纪出来,只有依靠咱们隔海相望的日本朋友,我们的共同利益。都在这个大陆上面,现在我们只需要一点朝鲜动荡的由头!我们会帮助你们找来人,在朝鲜掌握政府,只要你们一个邀请,就再不会象甲申那样了。日本朋友的大军,将跨过海洋,和清国赌上国运!而且我们将必然胜利!腐败的清政府,只要在门口踹上一脚,整个房屋都会倒塌……金君,朴君,朝鲜万世难逢地机会,就在眼前,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呀!“

金玉均只是点头,日本这八年来,国势的蒸蒸日上,军队的拼命训练,还有整个国家的叫嚣的帝国未来的利益,将在大陆之上地呼声,已经将这个后起国度凝聚成一头凶兽。只等待出笼的机会。而那个迟缓沉重的宗主国,能应对这样地变化么?

一方面,将在朝鲜赌上国运,整个国家为此努力了二三十年。而另一方面,却一天比一天的文恬武嬉。还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沉睡……

这一次,赌还是不赌?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朝鲜母国,不能和那个宗主国一起沉沦下去!小国的命运,只会比大国更加悲惨!

金玉均慨然抬头,看着远处:“杉村君,我们去汉城吧,等候……等候一个能救咱们国家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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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璇从梦里突然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响动声音惊醒了。

这些日子,从南洋北返大陆,又辗转来到朝鲜。让这个内心很有些活泼好动的女孩子是大开眼界。原来母国是这个样子啊,天儿也可以这么冷的!可以有这么大的平原,可以有这么高的山脉。就连海水,也不都是碧蓝的。

那些大清的官儿,在徐一凡纳妾仪式当中,她也见得够了。每个人都是道貌岸然,却只是少了一些似乎只有徐一凡身上才有的活力。北京的风俗人情,还有小吃,让她很有些乐不思蜀。还见到了那么漂亮的一对瓷娃娃!为什么自己没有?

闲暇无事的时候儿,她也会观察一下徐一凡。但是他却总是忙忙碌碌,见不完的人,谈不完的话儿。说什么追求她,都是红口白牙说的瞎话儿。那他巴巴的将自己带来国内是为什么呢?自己在他心目中地位又是什么?

在北京还没琢磨明白,就回转了天津,结果就是上大船转小船,一路车马的来到听也没听说过的朝鲜。

一到平壤,李璇吓着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成千上万的人,如此热火朝天建设的场面!操场上,都是熟悉的南洋青年们在脸色严肃的整队操练,自己哥哥李星也在其中。一队队的车马,一条条的货船,都源源不断的开抵这里,各种材料,各种物资,堆积如山。

这种大场面,是她想都难以想象的!

而支撑这一切的,都是南洋源源而来的财力。而这一切,都服从徐一凡的号令,眼前所及的所有人,都在为他效力奔走。不管为的是理想还是为了收入。

这么多难以想象的复杂资源,被徐一凡巧妙的整合在一处,营造出了这么一处新天地。南洋青年看着她的车马觉着亲切,一路过来,熟悉内情的徐一凡心腹,都拿她当作未来主母对待。李璇这才恍然有些儿明白,她是南洋财力和国内资源人力武力结合的象征代表!

原来她还以为,只是李家想找徐一凡这么一个靠山,把她当红包送出去呢。

这种感觉,其实不坏。从女孩子冒险参加南洋青年的陈情示威就可以看出来,她还是很喜欢大场面的。

徐一凡营造的场面之大,从背后都可以读出的雄心壮志。让女孩子一下就开始认真考虑嫁给他的问题了。

当主母的感觉,也不是很坏嘛!

平壤周围太喧嚣,正好手下在附近发现了一个温泉,李璇就迁了过去。一边泡温泉,一边皱眉考虑这个很现实的问题。要她当家庭主妇,可不成。自己能做点什么事情?还有,他那些小妾也是烦心事情,赶是没法儿赶走的,该怎么和她们说话,表示亲热?

想来想去,这些天竟然都没有睡好,几乎是有点响动就被惊醒。

今儿也是一样,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响动。她披衣而起,也惊动了坐在脚边伺候的丫鬟们。忙不迭的跟上。

李大小姐掀开帐篷帘子,直朝发出声音那儿走去。那可是她李大小姐的专用温泉,这个地方,谁敢抢她的私人专有的东西?

布幔外面,就看见几堆衣服,有一套还越瞧越眼熟。几个在周围还伺候着的使女过来想说话儿,李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猛的一下掀开了遮住小小温泉池塘的布幔!

眼前场景,香艳无限。

陈洛施已经娇慵无力的平躺在池水当中,一头长发海妖一般的魅惑披散着。浑身都泛着晕红。一双长腿,还有雪股粉弯,都在水中若隐若现。

杜鹃趴在一块圆石上面,臀部高高翘起,身上肌肤,白皙得耀眼。

闭着眼睛只是从鼻子里面发出高一声儿低一声儿的呻吟。两团软肉被石头挤压,大得眩目。

而徐一凡就精赤条条,意气风发的在她背后使劲儿!

李璇跺足大骂:“你!你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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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3 02:11:36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二章 - 建军

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今年以来,李鸿章就没回过保定的直隶总督衙署。只是守在天津,全力的看着京师和朝鲜的风云变幻。年来风波不断,北洋也卷在其中抛上抛下,让一贯保养极好的李老爵阁部堂,都看起来老了一些儿。

“中堂,袁世凯发来的文告,您可都看了?在叫苦呢,庆军上下,咱们几十个老淮系的军官都给打发回了汉城,这徐一凡,也忒跋扈了一些!这擅改军制的责任,操切行事的责任,咱们要不要弹劾他?”

说话的是杨士骧,他和徐一凡相识最久。现在也不知道是为了撇清关系还是什么,反而是李鸿章幕中最明目张胆反对徐一凡的。

又或者是,他是最明白感到徐一凡未来威胁的?

李鸿章笑着丢下手中折子,瞧了一眼坐在一边,只笑不说话的张珮纶好女婿:“弹劾什么?他已经飞报荣禄,要他挑选旗人干员,到平壤统带队伍。这是替禁卫军,替旗人争权的好事儿,荣禄都捏着鼻子认了。传到北京,也是老佛爷和皇上都会点头的事情,我们弹劾他什么?”

杨士骧恨恨的道:“这是明目张胆,和咱们北洋,和咱们淮系为敌啊!好小子,也算是出自北洋门下,居然这么忘恩负义,狼子野心!”

李鸿章还是笑,幕中这些人物的心思,他早就摸得通透。杨士骧确实有想撇清和徐一凡关系的想头,更有一点觉着徐一凡抢了风头的嫉妒吃味。种种桩桩混杂在一块儿,让他现在看徐一凡怎么也不顺眼。但是论起和徐一凡地关系。北洋和他只能说两不相欠,谈不到他是出自北洋门下的话儿。

怎么应对这个徐一凡,说实在的,李鸿章也觉着头疼。原来的官场手段,拿他丝毫用处也没有,这个家伙软硬不吃。就算将他抛到最险恶的局面里面去吧,这家伙总是能挣扎上岸,还能多少捞一点好处……

现在他驻节北朝鲜,已经算是开府建衙,自己有个局面。北洋和他在肘腋之间。到底是敌是友,还难思量得很。李中堂别的不怕徐一凡什么。就是怕他挖北洋墙角,那次想把已经不听号令的邓世昌塞给他。也是这个心思。却没想到邓世昌打死不走,在北洋水师里面领个闲职差遣蹲着。

这小子,到底要的是什么呢?风雨飘摇的大清,出了这么一个人物,到底是福还是祸患?

李鸿章想得有点头疼,突然发觉自己女婿一直没有说话,冷不丁的突然转头问他:“幼樵。又在养神了?有什么想法儿,你倒是说说呀!”

张珮纶像是突然被李鸿章地话从自己思绪里面惊醒似的,哦了一声,脸上也没有一贯风流倜傥地笑容了。只是皱着眉头苦苦在思索什么一样。

“中堂,徐一凡他在朝鲜所作所为,说实在的。到底在所求什么,咱们很快也能看出来。他在国内必然还有呼应地动作!仅仅考察他南洋之行就明白了,没有谭嗣同在上海为他纠集清流呼吁。他最后能够化险为夷?近来国内那帮为他摇旗呐喊的家伙,也定然还有动作,咱们只管等着看就好了……在下只是担心,朝鲜局面变化,必然打破中日甲申之后在朝鲜的平衡,日本会有什么动作?朝鲜,可是咱们北洋的门户啊!整个大清,还不是咱们北洋水陆两师,在独挡日本?”

李鸿章脸色一动,冷冷道:“现在朝鲜,可不是我们北洋的首尾了。”

张珮纶一怔:“中堂,朝鲜是北洋门户,也同时就是京师腹心之地,还有东北龙兴之地的门户!”

李鸿章也容色如铁,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你以为日本小小岛国,就有并吞朝鲜,威胁我庞然大清地能力么?我北洋数万练军,北洋水师,就都是摆设?英国法国,这些强国霸主,哪些是在朝鲜有利益不得放弃的?更不用说,我们和日本还有条约!朝鲜为我大清藩国,这是万国所承认的!”

他断然又加了一句:“渤海海口,我北洋经营垂二十年,已经有深固不摇之势!”

张珮纶和杨士骧心下都是雪亮,李鸿章李中堂,是准备放手朝鲜,坐看荣禄和徐一凡明争暗斗,让他们无法经营起一个可以针对北洋的崭新势力出来了!

可是这样放手朝鲜,是对还是错?

难道日本,真的没有威胁北洋门户的能力?

这个问题,在甲午战争爆发之前地大清,估计没有一个人会有答案。谁也没有想到那次战事,给这个摇摇欲坠的天朝上国最后的,也是空前地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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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九年,六月。

大清时报出了一份全部都在评论朝鲜地位和日本明治维新情况的专刊。

而且不仅仅是一份,而是有后续,再续,连续报道了整整四五天!

在这个时候,在大清的地界,做出这样的两国比较,和战略对比分析的文章,完全可以说是振聋发匮。

日本是怎样的君主立宪制度,从日本开国之初叫嚣的征韩论。还有日本陆海军的建设道路,军队的战斗力装备分析。都已经极尽谭嗣同背后那个主笔的徐一凡的全部记忆和认知了。

徐一凡的资料,经过谭嗣同的妙笔生花,就是那样的掷地有声。

谭嗣同意气昂扬的叫出了一个预言式的口号:“如果中日开战,那么国朝必败!”

振聋发聩,有时就必须要出危言而惊天下。这点,很有些清流脾气的谭嗣同用得是驾轻就熟。笔锋隐隐,谭嗣同还是叫出他在京师时候公车上书的老话。

此时清廷。权分于地方,中央更像维持平衡地一个象征。虽然还不是军阀林立一般的战国景象,但是对于自上而下进行改革。这样的中枢太过缺乏力量!

而中枢为何无权?只因为为了限制皇上,不得不维持政出多门的情况。必须恢复中央集权,让光绪真正手握大权,象日本一样开国维新!

这些话儿,谭嗣同在北京已经叫过一次,得以享天下大名。现在在上海租界,他也不妨再叫一次。

但是这次的谭嗣同的呼声,却显得孤独。

没有一个人。相信日本会在朝鲜和中国见仗!哪怕他搬出了当年台湾事件和朝鲜几次风波也是一样。日本小国,怎么会敢于冒犯天朝上邦?中法战争才过十余年。那次陆上勉强平手的虚荣还在知识分子的脑海当中。他们都承认大清可能是有些问题,但是现在也是在自强努力。

怎么会败给日本那个小小岛屿?

不少大吏,平日都是偷偷看着大清时报的。这个时候也会忍不住骂一句:“其心可诛!简直是汉奸卖国贼嘛!”

至于替光绪要权的话儿,至少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当谭嗣同在狂吠。每个月御史台都有这些想成名地候补御史们狂吠一阵这个话题。要不是上次谭嗣同是破二百余年国朝天荒,纠集京试举子敲登闻鼓上书。单单这个话题,也不会闹得天下皆知!

这个发出于光绪十九年的吼声,就这样被人刻意忽略。直到人们重新注意地时候儿,才会焕发出当初这样安排的巨大作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整个王朝,还在沉沉睡梦当中。只等时候来到,将一切最后地遮羞布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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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一些时日当中,终于告别了穿越之后处男身份的徐一凡,意气风发的开始处理经营实力的具体事宜。

整个平壤左右,在关心的人或者装聋作哑。或者别有用心的沉默之下。一时已经成了他的天地,征地封山,只是一个带钦差关防地手令而已。朝鲜平壤府内的两套地方统治机构。他连拜访都懒得去拜访。到时候,他倒是专门准备了一批人去磨他们。

庆军不管他强硬也好,无赖也好,是硬吃下来了。他的那批三十余名的学兵,全部都分发了下去,当了各级不同的正副职。他将庆军组成了一翼的编制。翼辖两标,每标三个步队营,一个机炮混成地营。不用说,这是照抄后来北洋新军六镇的编制。

庆军可用之卒不过千余,搭起一翼的架子,要补充地人马还极多。

现在就等着李云纵将招募的新兵,通过水旱两路运过来了。南洋学兵六个月的训练期结束,就是分发部队担任士官阶层的作用。进一步的军官养成教育,这时间怎么样也来不及了,只有留待以后了。

至于武器装备,詹天佑是早已考察完毕,通过南洋商路,一船船的运了过来。现在国际军火采购,比起后世真是宽松了许多。满清各地督抚,都可以自行采购大量军火。徐一凡是钦差练兵关防,又如何不能?

各处贩卖军火的洋行都齐集在泗水徐一凡设立的办事处,拼命的兜售。

足够一万人装备使用的德国式步枪,子弹,装具正在源源不断的运至。

火炮是挑选的当时流行的五七口径的过山快炮,还有少量的七十五口径的青铜架退野炮。为将来筹建炮标,还有武装各步队标的机炮混成营准备。

徐一凡关注,詹天佑发掘的马克沁式连发机关洋枪样品本来已经送到了泗水办事处。一纸电文过来,徐一凡郁闷的发现这些样品是以黑火药作为发射药的!这样机关枪抽壳率大大提高,射程也不理想。在这个全用架退老式火炮的年代,机关枪的威力完全可以压倒小口径的步兵炮!不管是射速还是射程。他立即一纸电文过去,向洋行要求可以发射无烟火药的马克沁机关枪!如果有的话,或者他们能立刻改进出来的话,订购地数量。完全可以砸死这些洋行买办!

钱也当真如流水一般的花着,南洋之行带回来的一千多万两储蓄于各处洋人银行的款子,还有信用证之类的可当现金使用的担保提现凭据。初期的巨大花销,在在需钱,仅仅是那么多物资的转运费用,就已经是相当大一笔数字了。这一千多万,转眼下去了一半。这个时候才能看出徐一凡南洋之行,对他局面的营造,到底有多大作用。

想起这个,徐一凡就要忍不住想起南洋李家的小公主李璇。他那天兴致突来。带着洛施和杜鹃去踏月奔赴温泉,当然发生了理所当然应该发生地事情……温柔艳福的确齐天。结果好死不死,居然给李璇看见了!

李璇当时地评语就是:当众宣淫,还是在她私家的泳池里面!

她也不想想,老子新婚之夜还要和人谈事情,见缝插针,才能把两个熟透地小丫头给办了。可容易不容易?

结果就是,羞答答的两位新鲜出炉的小妇人,大事底定。安心的守在营地里面,等待到时候儿迁到帮办大臣公署之内。而李璇就是避不见面,想找她说说话儿都没机会。徐一凡性子一横,老子下部队!

当天就把背囊衣服全部带进了大兵们的营房,和才整编过来的庆军同食同住。论起本心,其实他是不想把招揽人心做得太恶心的。那也太辛苦了一些儿。没想到时势一逼,再没法子也得跟着这些大兵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每天按照自己规定地操典。越野跑跑得个昏天黑地。

庆军上下,何尝见过贵为钦差大臣身份,这样带兵的?淮军本来规矩,一个小小哨官,都可以躺在躺椅上面看操课的。徐一凡如此做派,他麾下那些嫡系学兵们还不是有样学样。官兵生活条件完全一样,操课也完全相同。

有的时候,一支军队的传统,就是这样不经意的养成地。

中国的此时的军人,还无法给他们教导近代民族主义精神之类地东西。但是这些以身作则,,潜移默化,却让他们会打心眼儿里面感激。

更何况徐一凡还彻底将指挥和后勤分开,每月饷项,直接支付到人!唐绍仪本来就是他的大管家,带着一帮南洋青年,搭起了徐一凡系统的财务部门架子。徐一凡不能容忍金钱在这个时候,腐蚀他好容易带出来的,好容易才归心自己的一帮嫡系!

练兵之道,如炼丹孵卵,看着他们一日日成长,徐一凡这才体会到。当初袁世凯为什么整日在新军当中,当初蒋中正为什么死死的守着他的军校。看着属于自己的嫡系慢慢变成熊虎之士,这种满足是任何东西都取代不了的!

为了将军队彻底练好,重点还是军官。楚万里身兼翼长还有军咨处的提调。整日和一帮洋教官在筹划这支军队全套的,完整的典范令。其实这也不用太多功夫,当日陆军,天下全看普鲁士,只要将人家的那套翻译照抄也就差不了多少。北洋武备学兵,当初也就是学的这些东西,现在只不过重新规范。具体练兵,那还是编制全定后来的事情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徐一凡可没有放松,就是每天晚上,都拉着大大小小的军官,给他们上讲座!国际国内局势分析,国朝二百余年落后的原因,军人的责任和义务,他们奉献牺牲的意义……只有青年,才听得进去,才会化在血液里面。从一开始,徐一凡就没怀疑过这些华夏青年爱国的本能!

日复一日,这样汨汨滔滔的灌输。按照心理学角度来说,也是一个个人信仰的建立过程。

一切,才是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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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呼哧的,一群大兵才跑完早上例行的越野跑归来。这些兵士们都脱了庆军的号坎,换上了黄呢军装和大头皮鞋,大檐军帽下的脸一个个都是汗淋淋的。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于懈怠叫苦,原因无他。除了陪着他们一起跑步的军官,队伍里面还有钦差帮办大臣!

徐一凡在队伍当中,已经是汗出如浆。队伍新近收编,这样共同跑步,新的军官和老的士兵互相携扶,完成每天操课,也是凝聚团队精神的一个办法。他还考虑以后每天来个越野比赛,激发他们的荣誉精神呢。

他身在其中,这改编的抵触也少了许多。毕竟他身上帽子大得吓人。每天这样跑跑下来,他自己觉得精神也好了许多。能成大事者,绝对都需要超凡的精力和毅力。这对他自己,也同样是一个磨砺的过程。

回了营地,因为徐一凡在,士兵们不敢多话。都简单的洗涤一下,拿起饭盆就要去领他们的早饭。

徐一凡饷章已经颁布,他练的新军,就算兵卒,每月饷钱也是六两银子!而且伙食还不在其中扣除!他宁愿花大本钱,清季军政朽劣,就是因为把兵都养成了叫花子。厚饷同样是培养军人荣誉感的一个重要手段。如果对自己职业都没有归属感和荣誉感,怎么谈得上去打仗?特别是作为政府军而言的时候儿?

象后世红军那样的军队,第一他们是革命军,和政府军国防军性质不同,第二,那也的确是一个不可复制的奇迹。

几个军官都在等着他,等他一起到军官食堂用餐。一个当初学兵,现在已经是队官的青年已经笑着帮徐一凡拿起了饭盆。就看见几个人行色匆匆,朝徐一凡这里走来。当先一人,正是唐绍仪。

这些天下来,唐绍仪也黑瘦了许多,看起来还没有整天锻练的徐一凡精神好。想想也是,上千万两资金的审核拨发,大量物资的物流管理发放。这唐大人一天能睡得到三个时辰,都算皇天保佑了。

看见徐一凡还在队列当中,他一把就扯住徐一凡:“大人,可找着你了!”

徐一凡微微有点讶异,这些日子,他可谓是庶务大撒手。军政事宜交给楚万里,财务物流交给唐绍仪,建设工作交给詹天佑。自己就忙着笼络人心,在军官当中建立信仰。唐绍仪他们也明白,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不会来麻烦他。这样行色匆匆而来,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将徐一凡引导一边,唐绍仪脸色很是沉郁:“大人,您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对这朝鲜当局施加压力,征集物资?您知不知道,从水陆两路补给这边上万人的人吃马嚼,一天要消耗多少钱?什么时候打这里朝鲜衙署的主意?您不要和我说,做了那么多飞扬跋扈的事情之后,现在您倒是想当好人了!再这样下去,这家,属下就没法子当了!南洋的接济,要到明年这个时候儿才到。而您的摊子还在铺开,这样不成啊!”

看来唐绍仪,真的将这份家当当成自己的了。

徐一凡笑笑,慢条斯理的辗着满是灰汗的手脸:“我还不想出头当这个恶人……放心,给朝鲜本地衙署准备的恶人,估计也很快就要到啦。到时候,要让荣禄他们也说不出什么话儿来……”

“什么恶人?”唐绍仪只是反问。他替徐一凡着急得要上房,他还这么不紧不慢的!

正不可开交的时候儿,就看见一骑快马驰来,马上一个卫兵远远高呼:“徐大人!楚大人通传,汉城拨来的旗人军官已经抵达公署,请您马上接见分发!”

徐一凡淡淡一笑,拍拍唐绍仪肩膀:“恶人来了!”

唐绍仪愣愣的站在那儿,这徐一凡,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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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 满清帝国主义的压迫

在已经初具规模,但是还远远没有完工的帮办大臣公署里面,一群穿着便服,辫子油光铮亮的旗人子弟们,正坐在马扎上面,好奇的四下打量着。

这些都是正牌子的宗室子弟,不是黄带子,就是红带子。不少人还有贝子贝勒的头衔。清季到了气数快衰微的时候,论起待遇,除了一些手上有红差使的王爷贝勒,其他的宗室过得也惨淡得很。象有镇国将军,辅国将军这位头衔的觉罗家子弟们,给人当马夫当门房的也不少。贝子贝勒,不少禄米到手,转眼花光,接着就是去当破落户,靠着天潢贵胄的身份去硬讹人过日子。论起来,也可怜得很。这次老佛爷和皇上开恩,在朝鲜又给他们找了一个饭碗,不知道多少人是当了铺盖,才钻营到这么一个随员差遣位的!

不过说到外表,他们可没一个有寒酸模样儿的,旗人大爷,这面子可是顶顶重要!

每个坐在徐一凡面前的这些爷,都是衣着光鲜,带子上面系着滴沥搭拉的小玩意儿,一般都是老四件。槟榔荷包,鼻烟壶,汉玉带头子,加上一个镶金墨晶眼镜盒。天气渐渐热了,不少人手里还有平金的扇子,摇得霍霍生风的。每个人身后都有伺候的人,穿着青布长随的衣服,躬身站在后面。马扎上面的大爷来呀来的招呼一声儿,就忙不迭的装鼻烟,递纸吹。五十多个旗人爷们儿,带了一百几十号的伺候人过来!

带着两个军官,今儿换了一身钦差朝服的徐一凡背着手默默的看着他们的做派,心里就是扑哧一乐。别看他们带着这么多下人,这里面不少下人还是带肚子的。

所谓带肚子,就是这些旗人大爷有这个身份来钻营这个差使。但是手里没钱。就去拉亏空,别人借了钱要回本。干脆就当家人跟着大爷们一块儿过来。明面是老爷下人,暗里赚了钱大家按股均摊,再公平不过。

要是在他这个方捞不到差使,不少老爷就要挨下人揍!

看着旗人大爷们拿身份不肯先说话,徐一凡咳嗽一声,拱手笑道:“各位远来辛苦,兄弟给各位道乏了……”

唐绍仪站在他身后,一脸严肃。心里好笑。这位徐大人,面子这么客气,又在憋着害人了!

看着钦差大臣这么客气,旗人大爷们也不能不赏脸,纷纷半抬屁股欠欠身子:“大人客气!咱们也谈不到辛苦,还是请大人早点分派差使。禁卫军的事情,就是咱们旗人的事情,早一点差使搁身上,咱们也早出一分力不是……”

徐一凡在平壤赶走数十庆军军官。真是大快旗人随员之心啊!连荣禄都只有捏着鼻子替徐一凡说好话,不顾袁世凯在旁边气了个半死。

“……该员尚有忠谨之心,不避怨闲,不惜开罪淮系,为我禁卫军安插旗员。行事操切之处,还望朝廷体谅开脱……”他荣老爷子敢说半句废话。这些旗人大爷,七拉八扯都能和红王爷说上话儿,他荣禄的位置就先没法儿保啦!

旗人随员纷纷商量,虽然军官苦点儿,但是也未必没有生发。有兵就有饷。有饷就好由我太爷克扣。先有点儿收入,再慢慢活动。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一路赶来,竟然只用了小半个月时间。虽然比起稀稀拉拉的庆军来平壤还要慢了七八天,但是对于这些大爷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忠诚勤奋了。

徐一凡微笑:“差使好说,这不为了差使。能请诸位吃苦到这儿?本来呢,都是想安排各位下去带兵,旗人带禁卫军,天经义么!可是呢……”

一说可是,这些宦途通透的宗室们不干了。

“什么可是?姓徐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敢不让咱们带禁卫军?反了你了!咱们旗人,要你一个汉人分派?”

“骗爷到这里来,一个不好,爷拆了你这个鸟摊子!”

徐一凡连连摆手,说不出的客气。

“怎么会不让各位带兵呢?各位都是正职。营官队官哨官都有,官方凭证都填好标朱了,怎么好慢待各位爷呢?”

一句话让宗室们安静了下来,静静听着他说话儿。

“……可是大家都知道,朝廷的饷还没有发下来。平壤朝鲜官衙呢,又对咱们诸多掣肘。各位瞧瞧,咱们现在平壤府还没进呢!各位都是国朝宗室的瑰宝,我怎么忍心让各位受这个苦楚呢?累了各位,这禁卫军还怎么练?现在就想请各位。带着护兵,进驻平壤。朝鲜方机构衙署,咱们应该接收过来嘛!就算不接收,他们也应该供应咱们嘛!兄弟是汉人,不好说这话儿。各位是宗室,我给大家关防,钦差大臣凭证,名正言顺,去坐催大军的供应!有了饷,有了粮食,咱们再好好儿的练兵!各位觉着如何?”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又换了副表情:“大家要是觉着想下营带兵,暂时过点苦日子呢。兄弟也不拦着。没饷没粮食,大家就忍着。入了营,再说半句废话儿……当徐某人杀不得人么?在洋鬼子界儿,老子一口气宰了上千印尼土著,洋鬼子就在边上,动了老子一根毫毛没有?嗯?”

最后一声“嗯”冷森森的,凶狠无比。吓得前面几个宗室都是身子一缩,好像这个时候才明白,面前这个家伙。是大清出名的二百五……顶子都是血染红的。再看看他身后的那些如狼似虎戈什哈……

这么说,就是去平壤府,甚至平安道各处。带着这位钦差的关防,还有护兵去作威作福去?压榨当朝鲜官儿,榨取供应……好像听起来不错……

可是这些宗室,毕竟都是油浸过的猢狲。一个个还疑疑惑惑的不说话儿,在担心这个责任问题。不过真正下营带兵,大多数人都打消了这个心思。

徐一凡凶狠的脸色一松,又换了笑模样。慢悠悠的道:“得了供应呢。咱们就能练兵。皇上、老佛爷都是欢喜的,再说了,咱们是暂借。朝廷饷一来了,咱们就还么!大家不过是个坐催暂借差使罢了……当然,兄弟也知道这差使难办。没有让大家白辛苦的道理。兄弟在这儿发句话儿,不管催来多少饷,多少粮食,只要交到了兄弟身后这位唐大人身上。就提二成当作各位的办公费用!帮办大臣公署给大家出收条,责任。都在帮办大臣公署这里!”

百分之二十利润,就可以让绝大多数人铤而走险,更何况这无本的生意?

利诱之下,场中稍稍安静一会儿。顿时无数吼声响起:“大人,属下等愿意为大人效力!请大人分派差使,属下等去哪儿坐催……不,坐借粮饷?”

看着这群情奋勇的场面,徐一凡笑眯眯的。

接下来就是分派差使了,平安道两府九郡。全部派了借饷大使副使。这些旗人大爷们同时还挂了禁卫军各标各营各队的正职头衔,都是正式关防标朱的官照。到时候儿,要送一分到荣禄大人那儿备案去。

忙忙碌碌和这些新属下分发差使,并且慰勉激励的时候儿。唐绍仪逮着空儿问了一句:“大人,这些爷的护兵从哪儿拨?”

徐一凡回头低声道:“找楚万里去,庆军训练几天,营混子兵痞子还有老弱都挑出来了,小三百号人呢,分给他们去!拿着洋枪,找朝鲜人麻烦去!”

唐绍仪闷笑。又忍住,恭谨的行礼:“大人,您真是……天才。”

徐一凡冷冷的笑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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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旗人,都是愿意去舒舒服服的当借饷大使,捞钱捞到饱的。

徐一凡坐在书桌后面,捻着眉心。看着一个倔头巴脑的旗人青年,坐在马扎上,尽力挺着身子,死死的盯着自己。

这个青年,还真不是外人。就是徐一凡和他有一鞭之缘那位溥仰四爷。

徐一凡记得自己曾经发过誓,这一鞭之辱,他异日非报不可。在这次来旗员当中,他也注意到了这小子。当时就冷冷一笑,却又忍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周围闹哄哄的都在给那些争先恐后的旗人大爷们发官照。分差使,调护兵,到处都是笑声闹声欢呼的声音。徐一凡掉头没有看他们,正准备悄悄的躲开这个场面。却听见了这个溥仰的声音:“大人,标下愿意入营带兵!”

徐一凡身子一震,慢慢转过来。周围不远处的旗人们也静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溥仰。

溥仰拧着眉毛,毫不在乎的和徐一凡目光对视。

周围旗人的议论声渐渐飘起:“老四,你傻了啊!”“四爷。这不是闹着玩儿!”“老四,你发什么瘟?跟大人的安排对着干?”

溥仰嘻嘻一笑:“我愿意吃苦。我愿意带兵,你们管得着么?”

周围旗人都是冷笑,都觉着老四是发痰气儿了。徐一凡却吸口气,这溥仰,难道是忘记了他们的恩怨,还是有瘾想到他手底下找霉倒?

自己是不是成全他?

又或者,在他背后,是有什么旗人有识之士的安排,真正想牵制住他手脚?是荣禄,还是谁?

他又转头看看,溥仰这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其他的所有旗人,都围着唐绍仪在闹哄哄的。

就算旗人有什么有识之士,在整体腐烂的情况下,也已经无力回天!

他吸口气,朝仰招招手:“你跟我来。”脸上居然还有点笑意。两个戈什哈跟过来:“大人……”

徐一凡笑笑:“没事儿,我和大人说说话。”说罢背着手先走了开去。溥仰一撩辫子,满不在乎的跟着他走了开去。

这一走,就是好一会儿,一直到了能听到正在上操课的前庆军们整齐的脚步声。戈什哈们远远的跟着,看着他们带着仰走远站定。

“你知道我是谁么?”徐一凡突然头也不回的问道。

“知道,就是被老……我抽了一鞭子家伙……不。大人么!”溥仰回答还是满不在乎的。

徐一凡猛然转身,狠狠的盯着他:“你知道?下营练兵,军令如山,老子有一万种手段弄死你,你那个黄带子要保不住!到底是谁让你有这么个主意,非要练兵的?”

溥仰一怔,身子微微缩了一下,又是嬉皮笑脸:“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属下爱带兵。大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要我当兔子,属下也伺候了。大人还有什么问的没有?”

徐一凡抬头看看远处青山碧水,一点没有为仰的话而激动愤怒。轻轻而冷淡的道:“跪下。”

仰一怔,脸上一阵铁青。最后咬咬牙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徐一凡抬起一脚,官靴就重重的踹在了他的脸上,溥仰身子一仰,鼻血长流。

“大人。够份儿没有?能不能带兵?”转眼之间,溥仰又跪得笔直,鼻血也不。

这小子,混混儿混不吝的劲头还真不小。

“我气量不大,练兵时候,你小子最好不要犯在我手上。大丈夫,连恩仇都不能快意,还带什么兵?你小子,把身上的皮给我绷紧一点儿!”

徐一凡背手淡淡吩咐完毕,扭头就走。只留下溥仰跪在那里。徐一凡脸上冷淡,心下却是在琢磨。

“这小子,背后到底是那尊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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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朝鲜北部的官衙们来说,这位新任钦差帮办大臣,还有他所练的禁卫军和他们短暂的相安无事的局面,终于在忐忑不安中被打破了。

一个个借饷大使副使。帮办委员,会办委员……等等等等挂着各种头衔的大清官儿,每队都带着数十个挎着洋枪,横眉立目卫队。大摇大摆的来到各处官衙,鼻子朝天的看着屋顶,随便拱拱手就撂下了一个清单。

没有别的,就是要粮要饷。每人胃口都不小,一个郡,没有上万两白银,上万石的粮食。几百人的民夫,是绝对打发不了。

朝鲜官员们据理力争。朝鲜虽然为藩国,但是也没有供应禁卫军的义务啊!朝鲜中枢,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们这样的指示!

却没想到这些太爷的脾气都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着。

有指着腰间的红带子黄带子:“知道爷是什么人么?大清的贝勒贝子!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还敢跟爷这么推三阻四的,是不是想挨两个脆的?来人啊,吊起来!”

有的人好好说话儿:“咱们是借,谁家没有个三灾六难?咱们在这儿暂时闹穷。大清朝鲜宗藩二百多年,借点儿东西。就屈死你么啦?咱们打借条,又不是不还!咱们不还,你还可以找朝廷说话嘛!爷是旗人,还能冤你?大人要想就好好想想,来人啊,把大人保护起来。省得大军闹饷吓着了,还有,把大人的家眷也保护起来!老爷我也先去瞧瞧大人的家眷去……”

有的人分外的干脆,绝对属于旗人当中的干员。借据清单一撂,看朝鲜官员面露难色之后。一句废话不说,手下就朝天开枪,先把朝鲜官府的吏员吓走大半。然后派兵去封仓库,封衙门,接收各处权力机构。朝鲜官儿有半句废话,先掐监入狱再说。同时还撂下狠话。

“爷在这儿,你打呀?现在爷带着兵,欺负你是为了公事,不算好汉。等爷交卸了差使回京城,等你上门儿来!爷住鲜网胡同,老诚王爷府!到时候单对单,爷还让你一只手!”

大清旗人和兵痞组成的队伍,蝗虫一般的席卷了大同江两岸的朝鲜方政府。上到监司府使,下到郡曹,没有一个不给他们保护了起来。有忍气吞声的配合起这些大爷们开始征粮征饷,有的飞章到朝鲜中枢去告状,有的还相当强项。在满清帝国主义的压迫下表现除了高昂的民族气节……但是归根结底到了最后,几天之内,一车车的粮食军饷,在朝鲜本民夫的驱使下,向平壤郊外的禁卫军帮办大臣衙门送去。

有手下还劝那些旗人大爷:“这些咱们自己全留下来不好么?干嘛送给那个姓徐的?才二成,打发叫花子呢?”

旗人大爷们往往回身一巴掌:“你懂个屁!这是藩国。闹出事情来,没他收条儿,咱们能扛着?大树底下好乘凉!阿弥陀佛,但愿这位爷能多撑一会儿,咱们也能多捞一点儿,京里的亏空,就全指望这次了!”

大清光绪十九年的年中,朝鲜大同江两岸,在徐一凡的刻意安排下,朝鲜人民陷入了满清帝国主义的残酷压榨和搜刮当中,虽然去年才遭遇水旱灾害。但是朝鲜人民仍然在短期之内被迫提供了大量的粮食物资,还有大量民夫参加了平壤的属于徐一凡系统的洋务建设当中。换来的效果是立竿见影,从陆路水路进行的消耗极大的物资补给,顿时开始减小了规模。因为朝鲜当民夫的加入,各种建设速度大大加快。新的水运码头,成片成片的出现在大同江边。

有的时候,往往一个民族的崛起,是建立在很多民族的苦难当中。

徐一凡当然知道,但是很抱歉,他知道自己属于哪个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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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九年六月十日。

“大人,来了!”

楚万里冲进徐一凡的帐篷,大声就喊。徐一凡正批着公事,光着个膀子。大热的天,才跑完晨操,又热又累的他也顾及不了形象啦。

就连他身边新鲜出炉的戈什哈队长,大清四贝子,领都司衔守备溥仰也累得一副死狗模样儿。还得挺直身子伺候他。

“什么来了?”徐一凡头也不抬的问。

“云纵,云纵招募的新兵来了!”

徐一凡一下站起,大步的就冲出了闷热的帐篷,溥仰跟在后面儿,拿着他的官服紧紧追上:“大人,大人,穿衣服!”

徐一凡带着卫士一直冲到了江边,一边披着衣服一边抬眼望去。

大队大队的民夫,已经哄闹着涌向江边码头。军服笔挺的军官们也没了军官的尊严,蹦着高向江边涌去。朝鲜民夫们聚集在远处,畏畏缩缩的向同一个方向看去。

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欢呼的声音。

一条条江上能通行的船只,挂着白帆,似乎从天边出现一般。云也似的帆,倒映在碧绿的江水里面,就是一副美丽的图画。

船头之上,满满当当的都是涌动的人头,这些拖着辫子的纯朴青年们,懵懂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个看起来健康而营养良好。

在第一条的船头,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影,仔细分辨,还能看出是李云纵。他标枪一般的在船头叉着腿站得笔直。远远的,他似乎就看见了徐一凡投过来的热切眼神。

李云纵只是微微并腿站拢,平胸一个军礼。

楚万里已经激动了:“是云纵,是云纵!”

徐一凡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得却说不出话来。

老子的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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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 练兵与汹涌

琴声荡漾,这次的琴声却是中正平和,让人听得如沐春风,偶尔一个滑音,又有如燕子掠过水面,溅起点点波纹。

窗外,正是草绿花红,波漾荷碧。几个穿着便服的老者坐在恭亲王府荷塘的玻璃花厅当中,一脸肃然,静静的听着秀宁在厅中抚琴。一个个都是神色俨然,茶香同时在花厅当中幽幽飘动。

琴声戛然而止,秀宁神色淡淡的,轻轻点头为礼。

这次在恭王爷府上,来的都是宗室重臣,军机大佬。连领班军机大臣世铎都来了。本来为了鬼子六和老佛爷那点儿心结,这些军机大佬们是绝足不登恭王府门的。但是随着光绪十九年夏天的到来,老佛爷几次下旨抚慰鬼子六,又赐夏天用的凉药给这位小叔子。鬼子六的行情似乎又有些儿好转。几位大佬,相约就来品茶。

说起来,这也不是没有朝局近来变化的因素。徐一凡虽然去练兵朝鲜,两钦差驾临高丽。宗室子弟齐集三韩,无一不是近十年来朝局未有之大动作。而且这牵扯着京畿附近政治势力的消长变化,朝廷已经很明白的在牵制北洋势力了。各督抚会和北洋上下,一块儿有什么反应没有?这个时候儿,就需要京城各方面政治势力的团结。鬼子六作为宗室第一王爷,这个时候就需要拉拢抚慰一下,不能让鬼子六站到北洋那边去。要知道,鬼子六当初主持总理衙门,作为军机处总理王大臣,主持平太平天国变乱,各国交涉的时候儿,和这些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老佛爷,对于朝局平衡的把握,还是有着相当强大的能力的。

这次上门原因,也不仅仅是为了追随老佛爷的脚步,抚慰看望一下这位宗室老王爷。说实在的,还有一些求教的意思。原因无他,徐一凡在朝鲜,实在闹得是太生猛了!

这家伙,居然指示数十手眼通天的宗室子弟。将朝鲜一个道或者更多方儿的方政权,几乎都接收了过来!为他的禁卫军筹饷筹粮食。的确是忠诚勇猛了,而且也将宗室子弟委以重要了。可是也要看朝鲜他们受不受得了哇!

朝鲜中枢,这些日子的告哀陈情交涉一拨儿接着一拨儿来。每份文书,都是荣禄转送,朝鲜使者,也是荣禄的随员伴随过来。荣禄这次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滑头着呢。只是如实的原原本本反应着。单单是朝鲜,倒也没什么。抚慰一下就是了。偏偏朝鲜这个地方,前些年就闹出了不少交涉,签了好几个条约什么的。小日本的公使居然也来关心了,说大清国违约,破坏朝鲜现状,日本国必然要有所表示!

单单小日本,也就罢了,满屋子的重臣,没有一个认同那个谭嗣同那个狂生说的中日开战,大清必败的论调。可是除了日本。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等等洋人国家也来表示关心,说这是影响东亚稳定的新事件,各国都密切关注这件事情进展变化……

洋人惹事儿,本来按照大佬们的意思。就是赶紧把徐一凡换下去就完。该打板子就打板子,该流放就流放。就算砍脑袋,不过就是一狠心一闭眼的事情。偏偏谭嗣同那个狂生仍然在叫嚣朝鲜的事情,说这是大清藩国,是什么大清安全屏障,是大清内部事宜!徐一凡练兵于此,扞卫京师海口,咱们不能做自毁长城的事情!天下清流都看着,看谁先做大清国的秦桧!

皇上是最爱看清流的报道的,当下也发了脾气。朝鲜为大清宗藩。已经是各国认定的事情。和朝鲜有什么问题,咱们有理藩院,完全可以自己解决。听洋人的话做什么?小日本想来闹事,那就强硬应对,了不起,和日本在朝鲜打一仗,难道咱们大清就输了?徐一凡那里关系着禁卫新军,关系着数十宗室子弟,关系着大清国本。无论如何不能退让!

朝鲜出事儿。无非是徐司心切国事,在饷银一时未到的时候儿。办事操切了一些。赶紧拨下去银子,拨下去粮食,再和朝鲜说说好话,这事情也就挽回了。练禁卫军的大事,绝不能停!

皇上这么发话,老佛爷都得给点面子。毕竟面子上,老佛爷是归政荣养了。但是这银子哪里拨得下去,粮食哪里筹得出来!原来指拨的津海关银子,北洋装聋作哑,管海关的赫德跟这些大佬们扯什么会计年度,预算审核……总之就是今年拨不出来,要到明年。

明年,朝鲜说不定都要给徐一凡翻了个个儿了!

荣禄那里有些朝廷先期好容易拨发出来的开办费用。军机和荣禄商量,是不是赶紧给徐一凡那里送点儿,再采购一些粮食用火轮船送过去?

可是荣禄总是装聋作哑,谁不知道荣禄是老佛爷特特简拔。他这个做派,老佛爷又不说话,谁知道老佛爷是不是和荣禄一样心思,等着看徐一凡笑话儿?

夹在老佛爷和皇上,朝鲜和洋人中间,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不知道恭王爷这老交涉,有什么主意?

就算他也没什么主意,在这儿喝喝好茶,听宗室第一才女秀格格弹琴,看看她那对出名的小侍女,心怀也是一畅。

“王爷,您瞧瞧,这事儿闹的。咱们打板子也不是,闭着眼睛不管也不是,真真愁得没方儿没方儿的。什么丞相,我们不还得揣摩上边儿意思?您是老王爷,看有什么主意没有?咱们应该拿这个徐一凡怎么办?这小子,当真是国朝第一二百五!做出的事情,让人只有哭笑不得!”

说话的是世铎,他缓缓而言。气度优雅,偏偏话儿说得无奈无比,捧着茶盏只是叹气。这位首席军机,说起来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天下人都公认。现在的军机。根本没法和同治中兴时候那些军机名臣比。就连以前的军机首席醇贤亲王,那血统亲贵也没法子比。

国朝气数,的确渐渐已经是末世景象了。

额勒和布老中堂刚才听琴时候儿就快睡着,现在勉强睁着昏花老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朝鲜两个钦差,哪一个咱们都没法料理……就撑着呗。朝廷说咱们无能,放咱们回家抱孙子,那就是阿弥陀佛了……”

秀宁容色雪白,静静的坐在那里。萝莉双胞小侍女,正在轻轻的帮她摘指套。听着额老中堂的话儿,她只是淡淡一笑。

“荣禄不给银子,北洋推三阻四,咱们就不能拨银子给朝鲜给徐一凡么?有那么难?银子饷钱到了,徐一凡也安生了。朝鲜那儿,赔情也无所谓,不就一天大事,烟消云散了?”

说话的是一个宗室王爷,他懵懵懂懂的跟来喝茶。懵懵懂懂的听着议论,接着就是懵懵懂懂的发话儿。

翁同禾本来一直没有说话,嘴角一直弯着。说不出刚愎沉默神色。听着这位王爷话,他只是嗤的一笑。还是世铎在叹气解释。

“朝廷哪里有钱?各厘金自收自支,田赋丁银子多有截留。海关盐税,全部都指拨了出去。现在户部单单维持旗饷漕运这些国朝根本,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别看朝廷说着一年岁入八千万,现在户部银库可以跑老鼠!要不是徐一凡自己筹了一百万,你以为这禁卫军练得起来?”

额勒和布只是叹气:“难哪!皇上要禁卫军,洋人和朝鲜。不要这个禁卫军。汉城的荣大人就是不说话,谁不知道,他背后是……当初就说别练这个兵了,非要练,现在出事情了不是?”

几位军机和王爷,互相看着。眼神里面满满的都是无奈。

鬼子六缩在躺椅里面,眼看热起来的天气了,他身下还垫着保温的垫子。身上衣服穿得厚厚的,捧着茶盏,只是微笑。茶水热气升腾,让他的容色隐藏其中,看也看不清楚。

秀宁轻轻一拨琴弦,如银瓶乍破。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转头看着这个秀秀气气,温温雅雅女子。每个人在那儿说话。谁不是绷着精神在竖着耳朵听她那儿的响动?

秀宁可算是国朝上下,最知道老佛爷心意的人之一呢。恭王爷这次和老佛爷之间关系转暖,还不是有部分要归功到秀宁格格身上?

现在这个时候,老佛爷到底是什么心思?

秀宁语音清亮,眼神却不向着任何一位大佬,更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朝鲜的事情,徐一凡的事情,我们应该关心的,无非就是怎样才利于我们国朝!放他出去练兵。无非是想让国朝多一股支撑力量。谁又想得到他能在朝鲜如此跋扈,闹出如此事情出来!朝廷已经有一个钦差在汉城支撑着体面。还有一个钦差,又何妨让他回来,敲打一下!”

声音也如琴声一般悦耳,但是所有老头子身子都是一抖。

翁同禾冷冷道:“可是皇上,却要徐一凡在朝鲜,练出禁卫军出来!”

秀宁淡淡一笑:“皇上哥哥有时候是认死理了一些儿……”这话说出来,翁老爷子顿时就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可是偏偏又不敢冲着秀宁发火。他和光绪的心思很明白,这个时候支撑徐一凡,不是收揽他人心的最好机会?但是想着秀宁背景,再看看含笑不语的鬼子六,他也只有沉默。

“……咱们要是禁卫军,又不是徐一凡。当然,他是人才。但是人才不敲打一下,永远不能使用!他短短时间,已经搭起了禁卫军的架子,在朝鲜练,在国内练,不是一样?国朝宗室子弟,现在已经在禁卫军中,这初具规模的新军,可以回来了!咱们不能放任一个大臣这么跋扈!禁卫军,还是要掌握在咱们自己手中!只要禁卫军和徐一凡回来,朝鲜那里,日本那里就是不动则平了。回来之后,禁卫军就驻节天津,让他们直接和老李闹去!咱们居中调和,朝廷的话儿也就有人听了,这有什么不好?”

翁同禾冷冷道:“那当初为什么还要他去朝鲜?现在又折腾回来?”

秀宁抿嘴一笑,凤眼波光一转。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舒玉手,接过了侍女递过来了茶盏。

“当初可是李鸿章要求咱们去的啊!不去,不是不给李中堂面子?不去,怎么接收淮系手中的六营庆军作为禁卫军底子?不去,现在朝鲜怎么会是咱们的荣大人说话儿?捞了好处,还不赶紧回来,等着乱子继续闹大?”

啪一声,却是世铎情不自禁的鼓掌。连额勒和布都瞪大了眼睛,老脸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现在。才算明白了老佛爷的心思!

又或者,老佛爷的心思,就是这位秀格格的心思盘算?

明白了过来之后,后续手段也就很明白了。

世铎站起身子笑道:“这就办折子去!徐一凡回来,看他怎么再跋扈,要是不听话,这板子打下去,可也重得很!咱们还落了一个禁卫军!”

秀宁轻轻扬手:“四爷爷,话不是这么说……朝廷的体面。徐一凡的体面,还是要顾及的。从朝鲜撤,慢慢儿来。这个人,是人才啊……白手起家,从李鸿章手里硬抠出六营兵出来,在朝鲜这个没有供应补给的地方,担待行事。硬生生的搭起禁卫军的架子……这个人,咱们要用啊……”

世铎虽然是首席军机,但是对秀宁却没有半点轻视的意思,居然还微微呵了呵腰:“秀格格。咱明白。咱们只是先去电报,重重的申饬他一下!其他的,慢慢来吧,总之,不能让他在朝鲜多呆着!”

翁同禾冷哼一声,看鬼子六大有含义的目光投过来。他只是长叹:“潮流汹涌啊……但愿如秀格格所言,也只有老佛爷能收服得了徐一凡!”

话语意思虽然是颂老佛爷的圣,但是语气背后,却是说不出失落。

皇上,你怎么就算不过老佛爷呢?

再看看秀宁,老头子也叹气。这妹子,怎么就不帮帮你皇帝哥哥呢?

□□□□□□□□□□□□□□□□□□□□□□□□□□□□□□

在这些满清重臣处心积虑,挖空心思时候。

朝鲜平壤附近,却是热火朝天。

大队大队的新兵,正换了徐一凡亲自设定式样的作训服。就是北方百姓常穿的白布汗褂子。还有收裆的棉布裤子,戴着怪模怪样的作训帽。身上衣服,比起百姓的服装,更贴身一些,也更棱角分明一些。数千人穿得整齐站在操场上,面前是军服笔挺,军靴闪亮的新式军官,就自然有一种军队的气度。

收拾这些新兵,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呢。

这些新兵。初抵平壤,手里拿到的就是两套作训服。一顶作训帽。两双胶底布鞋。甚至连内衣都发了。质料都是上等,是南洋采购,或者就是在南洋生产的。毛巾牙刷,搪瓷牙缸,牙粉针线种种东西,全部都打包发给。

这些北方农家子弟,何尝见过这些好玩意儿,拿在手里都是发呆。当兵还管这些东西?不少还是洋玩意儿啊!

南洋学兵们坐在成排的桌子后面,都穿着新式的军服,一样样的流水线发放着东西。每个新到农家子弟都敬畏的看了一眼这些满身洋派的青年。懵懵懂懂的跟着人流朝前涌动。

走到前面,就是一大片空,上铺着芦席。百多号系着白色围裙,戴着和他们一样作训帽子的军中厨子。正守在一口口大铁桶前面儿。每个铁桶,都冒着诱人的香气。新兵们还没反应过来,按照顺序,每个人手里就都塞了一个搪瓷碗,一口搪瓷水杯,再加一双筷子。队伍从铁桶前面经过,每个人碗里就是是一大堆尖的红烧肉,带把搪瓷水杯里面也盛满了蛋花汤。

北方农村清苦,就是亲朋好友往来,逢年过节,上等的八八席面也就是八盘八碗的面筋豆腐泡青菜炒鸡蛋之类的,只是多了点油花儿。荤席逢年也难得吃上啊!

一路颠簸过来新兵眼睛都直了,冲着这红烧肉,这个兵也有当头!

新兵们嗡到芦席上面坐下,按村按乡的自由结伴儿。芦席中间一个大木桶,满满的高丽白米饭,随便添。一个个都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看着他们那个杂乱的坐样。周围背着手冷眼旁观学兵军官们都微微摇头。一帮死老百姓!

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新兵们才站起来,这个时候就遇着下马威了。一个个学兵军官,南洋学兵候补军官,庆军目们冲进来:“站队站队!李大人没教着你们么?排好!叫着谁的名字,就跟着走。不要扎堆,听号令行事!”

昏头涨脑的新兵们在纷乱中听到自己名字,就赶紧在叫自己名字人面前站好。乡亲想挤过来,军棍差点儿就敲过来了。

这个时候。体罚从来不是一个问题。近代军队的一体两面,就是近代民族主义精神和严酷纪律。对于这些新兵,民族主义精神要慢慢教,严酷的纪律可是立竿见影。但是徐一凡倒是规定,不许有侮辱性的体罚。一脑子近代思想学兵们,可是盯着那些庆军的目们呢。

军棍和喝骂声中,新兵们乖乖的列队,行进到成片的帐篷宿舍区去。

别的不说,这景色就是截然不同。朝鲜特有的青山绿水。和北方的苍黄土比起来,更加让人心神一爽。帐篷区依山而建,平外大同江缓缓流过。新兵们一时都忘记了这里是一个陌生方,发出了情不自禁的小小欢呼。

军官候补军官还有目们都板着脸:“以后有你们看的!都赶紧给老子洗刷干净了,按照号头,进入帐篷休息!”

新兵们看着军棍,畏畏缩缩脱下衣服。顿时谷上面,一片白花花的屁股,蔚为壮观。一群年轻的南洋学兵候补军官打头,穿着整齐。大声发着口令:“听我号令,齐步向前走!”

这数十名学兵,踢着马靴,大步的整整齐齐的一直走入江中。这种刻意安排的仪式一般的景象,也就是要给这些新兵一个最初的深刻印象。当兵的一声号令,什么样的情况都要向前!

新兵们看着这些军官直走入水中。军棍又在后面危险晃着。才发声喊跟了进去,冷水一激,人人怪叫。

岸上庆军弁目,将他们脱下的衣服集合起来,堆在一起,放火焚烧。哪个人想冲上来抢衣服,守在岸边的庆军就用枪托军棍将他们推回去。

一个北洋学兵出身军官背着手对着大同江里几千个赤条条的汉子大喊:“从现在开始,你们当老百姓的一切痕迹,都彻底消灭掉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禁卫军的军人!还想家的,就对着这江水喊吧!喊完之后,你们就会慢慢知道,你们来到一个什么方。以后连放屁,都要给老子打报告!”

火焰冲天,江水碧绿,江水白浪中几千赤条条的青年,在这个时候,也情不自禁的对着东方家乡所在,用各种各样的口音大喊。

而徐一凡站在岸上远处。只是冷眼旁观。

对这些新兵的折腾,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好容易这些新兵按照秩序进入帐篷睡着了。半夜的时候,又是铜哨震天价响。庆军目和候补军官们冲进帐篷,连拉带拽的将他们一个个从行军床上赶了下来。将作训服扔在他们身上,一个个赶出帐篷。

帐篷之外,军官们早就笔挺肃立,负手站着。到处都是火把,到处都是上好刺刀的洋枪。迷迷糊糊的新兵们傻呆呆给赶出来,按照入营编排的顺序好容易站好。军官们就是一声号令:“谁身上衣衫不整,拉出来,三下军棍!这次是初次,给你们只是提一个醒。当军人的,哪怕睡觉,都要服装整齐!以后夜间集合,谁再这样,五十军棍!”

北方青年晚上都睡火炕,为了节省衣服,谁不是裸睡?数千新兵,穿着稍微整齐的,十中无一。顿时大排大排的都被按倒。一阵军棍噼里啪啦的打下。人人哭爹叫娘。

那军官犹自大喝:“发出呻吟哭喊的,加十军棍!”

声音到处,顿时各处鸦雀无声,只听见棍子打在屁股上面的声音。

徐一凡同样在黑暗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李云纵,楚万里,唐绍仪,甚至溥仰都簇拥在他身后。

安静中,唐绍仪轻轻道:“大人,我大清练兵,没有这样练啊……这是不是太……”

徐一凡头也不回的冷冷道:“我练兵就是这么练,现在其他的我也没法儿教他们。在禁卫军里面,没有插箭游营,没有长跪顶枪。犯了纪律,只有军棍!我要让他们在最快时间,知道什么是军队的纪律!这里是朝鲜,他们想当逃兵,都没有方当去!”

唐绍仪默不作声,不忍心再看。转身悄悄的走了。徐一凡不动声色的向李云纵和楚万里交代:“……等会儿,吩咐军官,一个个给他们亲自上药。”

李云纵静静点头,而楚万里眼光一动,瞧了徐一凡一眼。

徐一凡冷着脸摆手离开,突然又转头吩咐:“伙食这段时间一定要好,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就是这样的胡萝卜加大棒,一份份的红烧肉和白面馒头,一次次的夜间集合,一顿顿的军棍,十来天后,徐一凡才能在操场上面看到这数千队列虽然还不整齐,但是已经肃静得鸦雀无声的新兵队伍!

看着这些新兵,徐一凡只是新潮涌动。

为了收拾这些新兵,为了经营新军,老子挖空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功夫哦……现在更是怨满朝鲜。成了满清帝国主义的压迫在朝鲜的代言人……

这些新兵,已经多多少少的脱了老百姓的习气,马上就可以开始两个月的新兵训练,然后补充进来,正式成立禁卫军!成军之后,就可以开始正式的军队训练了!

自己的实力啊,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的积攒。

他身后每个随员,看着这数千人的队伍都有些沉默。不少人都是随着徐一凡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看着他从无到有,白手起家。

唐绍仪也在徐一凡身后,现在他对徐一凡的练兵手段已经习惯不少了。别人都在激动,他却有些神思不属。看着徐一凡转过身来,他才跟着,低声道:“大人,这兵总算是到了。可是……”

“可是什么?”

“大人在朝鲜,行径可以称得上是跋扈。但是朝鲜能容大人多久,朝廷能容大人多久,这……咱们的一番心血,实在不容易,万一虚掷……”

徐一凡神色也是一动,轻轻的道:“我这也是在和时间赛跑啊……时不我待。朝廷?我不担心,他们商议出办法出来,朝鲜早就有不容他们再做选择的变化了。我想朝廷,还没有那些看出我跋扈,看出其实朝廷已经在朝鲜捞够好处的明白人吧……”

诋毁朝廷的话儿,就从他口中肆无忌惮而出,甚至都没有避讳一下身后溥仰的意思。连唐绍仪也只是听着,一点也不惊讶。

徐一凡的经营,也是在形成自己的团体。在这个时代,团体的利益,有的时候很容易超越在朝廷的利益之上。

但是徐一凡却已经不想说下去了,他东张西望的想转移话题,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这支新兵队伍。看看身形,正是自己的大管家章渝。

这家伙,默默的从北京一直跟着他到朝鲜,又给他打发去了伺候两个新鲜出炉的姨太太。他现在都在军营,也无心关心内宅的事情。这家伙怎么跑来看练兵了?

难道他对这个也有兴趣?

这点念头只是在徐一凡脑海当中一闪而过。接着就是一挥手:“走,咱们找詹达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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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3 02:14:36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章 - 委屈

“抬高脚!站直!不要乱晃!”

李云纵背着手在新兵队伍前面转来转去,艳阳高照。新兵们穿着作训服。他可是一身呢子军装穿得严严实实的。大檐帽低低的压在眉心上,帽檐底下露出的冰冷目光。让每个新兵都不敢乱动,竭力的提着屁股,伸出一支脚。

不多一会儿,就有人开始左摇乱晃。

这些新兵,都是李云纵一手招募来的。素质以当时的标准来看,还算甚佳。大清的传统,本来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可是时值末世,直隶两年荒旱。再看看近几十年无数靠着军功起家,并且红了顶子的那些军爷们。这些幽燕子弟,大批的涌到了李云纵在直隶各州府开设的招兵点中。

一个个都是身体结实,而且在冀中一带,民间教育气氛极其浓厚。按照当时统计,在一九四九年之前,冀中百姓的平均识字率,都远远高过全国平均水准。这些新兵,不少都有简单的文化。而且直隶百姓,武风也相当浓厚,比如说沧州这个方,都有镖不喊沧州的说法。民间少林会之类的习武组织,村头谷场,到处都是。

这批新兵的素质,可以说在当时大清军队当中,也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了。最主要的是,这支新军,没有那些各系军队陈腐的关系纠缠,完全是全新的。自然就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八千新兵,完全编组为十六个新兵营。北洋学官们,现在都已经是新兵营的营官队长,而南洋候补学官们,一边自己还在训练,一边在这里挂了副哨长、副队长之类的见习职务。庆军老兵,可堪造就的,充当了正目副目这样的军士骨干。

在徐一凡的预算当中,两月新兵训练完成。禁卫军就可以正式成军,进行军事技能训练。除了炮兵骑兵等特种兵,步兵各营,六个月之后,就是一支完全可以使用战斗力量。十六个新兵营,正好可以组成禁卫军第一镇的左协右协的四标十二营。

愿景美好。可是之前的磨练,却是加倍辛苦。这是一支清季全新的力量,从官到兵,全部是徐一凡白手起家,拼凑起来的。士兵们辛苦,而这些自愿加入徐一凡麾下的军官们,就是更加的辛苦!

包括李云纵和楚万里,这预订的左右两协协长,都亲自下到了部队。参加新兵训练。新兵们要求做到,他们也要做,而且要做得更好!纪律面前,更是一视同仁。有人无法完成训练或者触犯纪律,都是一顿军棍敲得眼前星星乱冒,哭喊起来加倍打。

在这队新兵面前的李云纵,在人们眼前简直就是一个凶神。在接新兵的时候,李云纵一路护送,嘘寒问暖,虽然话不多而且也不大笑。可是真慈祥得很。没想到这亲切的李大人。到了训练场上,却仿佛来自狱一般!

李星站在队伍排头,也是热汗一阵阵的冒。他软磨硬泡,终于暂时离开了詹天佑的建设委员会的麾下,开始了候补军官速成训练。现在也在新兵第一营当副队官。饶是他是南洋出身的,在这大太阳底下。穿着厚重的呢子军服,还是一阵阵眼前晕眩。汗水将全身都湿透了。脚下已经是一滩水渍,但是却动也不敢动。

李云纵盯着呢!他身后两个老兵马,手里捧着的可是上红下黑的军棍!

新兵第一营的训练位置,远远的在操场边缘,离开了大山脚下的阴凉之处。在太阳最大的方。不少参加建设的民夫,不时的从旁边经过。在旁边指指点点,啧啧赞叹。

这些兵们吃得之好,民夫们都看在眼里。身上那白得耀眼的洋棉作训服,也颇为让人羡慕。可是这练兵苦。可也真是了得!

感受那些盘着辫子的民夫们羡慕佩服的目光,新兵们都想努力的支撑着悬空出去已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的脚。可惜还是摇晃得越来越厉害。

而李云纵的眼神,也是越来越阴沉。

围观民夫队伍突然一阵儿骚动,乱纷纷的又转移了视线。就看见从操场边缘的那头,帮办练兵公署的方向,前呼后拥走过来一支队伍。打头的是老妈子,殿后的是捧着各种各样东西的丫鬟。当间儿的是一个打着洋人花伞,穿着洋装的高挑美艳的女孩子。只要看到那在阳光下反射着诱人光泽栗色秀发,除了李璇。还能有谁?

她倒是生了徐一凡几天闷气,看徐一凡也不来招惹她道歉赔礼。李璇也觉着有些无趣。天气又热了,带着大队下人又回了平壤附近。闷得久了,就要找自己哥哥玩儿。没想到几天也找不着李星,那些正在拼死训练的南洋候补军官们。以前哪个不是围在李璇裙子周围转?现在李大小姐亲临,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别说上去献殷勤了。

第一是因为知道李大小姐已经是准宪太太,第二是现在这些学兵们。才从南洋而来,过上了这么有纪律性的集体生活,又给徐一凡整天救国救民的思想开导,正是满心思的准备奉献,以清教徒的标准要求自己的时候儿,李大小姐的魅力自然大减。

但是今儿这么一过来,在民夫眼中,这位头发肤色眼睛气度无一不是奇特的女孩子,却稀奇得跟什么一样,差点就涌上去了。

“这皮肤白得跟牛奶似,怎么长的?”

“不是咱们中国人吧?”

“噤声!听说是徐大人宪太太!”

“眼睛是蓝色的!”

新兵们听到这些声音,虽然脑袋不敢动,但是眼睛都尽力的朝眼角那边挤过去,也想看看稀奇。李星正站得头晕脑胀的,听到身边的议论,知道要坏。自己妹子来了!

再偷眼看看李云纵,在那大檐帽底下,只有一双怒气越来越是满溢的利眼。而腮帮子旁边的肌肉,也越来越抽紧了。

李璇可不知道李星的心思。她只是来瞧瞧自己哥哥。离开家乡日久。新鲜感消退,这个时候想着的就是亲人。徐一凡当着她这么一个黄花大姑娘眼前宣淫,这委屈,她还没跟哥哥说呢!

花伞底下,她一双明眸左顾右盼,只是滴溜溜的在布满操场周围的那一群群整齐的方阵当中打转。一会儿,李璇张大了嘴,差点欢呼起来!

总算找着自己哥哥了!李星比离开南洋的时候黑瘦多了,大少爷的模样几乎打磨个了干净。身上已经有了一点生铁一般的气质。站在那里笔直笔直的,一动也不敢动。脸上汗珠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挂在下巴上面。衣服完全湿透。偶尔有蚊蝇飞过,爬在他脸上,李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徐一凡,怎么对待她哥哥的!怎么让他吃这个苦头?李璇一下僵住,单纯的就觉着心疼。身边丫鬟正捧着她的冰镇酸梅汤食盒儿。李璇扭头就吩咐:“快,给星哥送过去!”

丫鬟看看队伍前面的身姿笔直的李云纵,尽管那个年轻的军官头也没朝这边看一眼。小丫鬟仍然心里打个突,僵在那儿不敢动。李璇看看身边没动静,看着丫鬟吓在那儿。顿时气得嘟起了嘴:“我的话儿也不听了?给我!”

小丫鬟讷讷将食盒递给李璇。李璇丢下洋伞。捧着食盒笑颦如花的朝李星走去,久别再见,当真说不出的亲热:“哥!喝点酸梅汤啦!热也热死人了!哥,我是阿璇!”

才走了几步,就看见李云纵冷冷的转过头来,冷电一般的目光狠狠的刺在李璇身上。李璇是见过他的,在南洋的时候,重伤的李云纵还包扎得像个粽子。见着她还是客气万分,行下属礼,这个时候。眼神却是那么冰冷!

“不许过来!”

新兵们忘记了脚酸,傻愣愣的看着面前美貌轻盈少女,还有生铁一般的李云纵。

李璇一愣:“我凭什么不能过来?我看看我哥,你吼什么?”

李星站在那儿,有苦说不出,心下一乱。踢出去的脚啪的一声落了下来。一旦有人落下,那些新兵们的脚也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顿时那一片小小场,烟尘斗乱。

李云纵脸色铁青,看也不看李璇掉转头,冷冷道:“是谁?”

李星一闭眼睛,举起手:“报告,是标下!”

李云纵一摆头:“你还是军官?一刻时间,谁先撑不住谁挨军棍,就算昏倒。那只脚也要朝天举着!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没有!”

两个马捧着军棍就上去了,李星二话不说,摘下帽子就趴了下来。他们这些南洋学兵没有辫子,光秃秃的后脑很是醒目。

李璇已经在旁边气得满是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亮晶晶的说不出的委屈。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谁敢打我哥?”

这么美丽的一个少女朝队伍里面一冲,新兵们顿时就乱了营。李云纵大吼一声,似乎连乱抖的烟尘都被镇住了:“谁敢乱我军伍行列?打出去!”

李星趴在那儿身子一抖,却不敢抬头。新兵们吓得不敢乱动,两个马下意识的捧着军棍就过来了。李璇气得双脚乱跳。再气徐一凡都抬出他的名头出来了:“我是你们徐大人的夫人!谁敢打我?”

两个马一下僵住,那些丫头老妈子看着小姐危险。乱纷纷的也涌了过来,七嘴八舌叫着。李云纵负手站着,容色如铁:“打出去!”

马再也不敢迟疑,下意识的就军棍乱挥,虽然还是注意躲开了李璇,但是那些丫鬟老妈子可挨了不少。李璇也给挂了两三下,顿时场中哭喊连连,抱头鼠窜。

李璇眼泪哗啦啦的直朝下掉,委屈得梨花带雨,一边儿给丫鬟冒死拉走,一边儿拼命擦眼泪。可是越擦越多,最终她嘴巴一扁哭了出来:“我告徐一凡去!太欺负人了!我要回家!”

一直到李璇被拉走,李星趴在那儿动都没敢动一下。

这军队,是他自愿要参加的,那么身在其中,就必须维护这支军队的纪律!这是徐一凡反复交代给他们这些军官们的话。只有纪律,唯有纪律。才成其为军队!

马们军棍啪啪的打了下来,李云纵的吼声也在新兵耳边震荡:“练兵为至阳之举,女人给老子滚蛋!什么宪太太,老子一概不认!听口令,正步……踢!”

新兵们谁也不敢乱动,啪一声,整齐正步踢出。挨完军棍的李星爬起,站得笔直也正步踢出。

就连旁边的民夫,这个时候也是震慑得鸦雀无声。

周围各个练兵的营方阵。没有一个人朝这里看过来,只有短促整齐的口号声音。楚万里带着自己亲训的新兵营,斜着眼睛远远的瞟了李云纵一眼,嘴角一丝淡笑。

今儿这出……比打这些新兵一百顿军棍都有效呢……

□□□□□□□□□□□□□□□□□□□□□□□□□□□□□□

这个时候徐一凡,自然不知道李大小姐的委屈。

他正带着詹天佑和唐绍仪,一件件的商议事情。百业初举,繁忙的程度如此。估计现在别人问他李璇是谁,他都要想半天吧。

他脑子里面现在盘旋的,就只有资金流向。部队入营人数,建设进度,军官委任,装备到位情况……这些冷冰冰的东西。

象那夜踏月百里,温泉双飞的美妙享受,估计暂时要离他挺远了呢。

“大人,这是装备到货的数字,八千杆毛瑟八八式最新洋枪,每枪附弹千发。连子弹一杆要一百零四两银子,总计连运费。九十二万两要开发给礼和洋行……现在就付么?”

“通知南洋那边,照付。”

“大人,明天改进的马克沁连射洋枪试射,大人要亲临么?”

“当然去,一旦试射成功,这种发射无烟火药马克沁机关枪。立即订购二百架!修械所现在如何了?摸透结构没有?我不要你们现在能造,但是至少现在能修!缺什么机器,马上订购,缺什么技工,不管土的洋的,马上聘过来!”

“大人,平安道咱们这些借饷大使,又送来了不少粮食,要唐大人赶紧过去,给他们办收条。发提成……”

“少川,你就先去吧!”

昏头涨脑的议完一堆事情,批了不少公文。唐少川才匆匆离开,一个詹天佑手底下的委员,就送了一包东西过来。詹天佑接过来一看,忙不迭的就递到可徐一凡眼前。

徐一凡正坐在自己书案后面,帮办大臣公署还在帐篷里面,溥仰和戈什哈们军服整齐的守在帐篷口。闷热的天气下,徐一凡满身满脸都是大汗。桌上摆着一个铁壶,里面是南洋咖啡。一杯杯的喝下去。身上汗出得就更多。他坐在那儿,已经明显清瘦了不少,但是还是精神炯炯。如果他原来那个时空的亲人朋友看着他模样儿,一定觉着变了另外一个人。

以前他多少有些随和慵懒,也有些愤青的郁郁。现在虽然笑容还在,可是总让人觉着这笑意后面,有着说不出深沉的东西。愤青的郁郁已经全然没有,换的是一种凛惕和承担着无数人责任的自负。原来办公室白领废柴一族小肚子还有虚弱,都变成了清瘦结实,还有无限精力。

他现在,已经有了一点儿领导者的模样了。

詹天佑的东西递过来,徐一凡抬头瞧了他一眼。詹天佑也黑瘦许多了,徐一凡眼神儿一闪,并没有说话。打开那一包东西一看,顿时就高兴的一拍桌子。

“好,铸得不坏!跟那些马钱,立人钱,鹰洋比起来,成色一点儿不差!达仁,你们铸造工艺不坏!”

那一包东西,却是一堆亮闪闪的洋钱。正面是两个汉字,七二。背面却是一圈洋文,是徐一凡钦定的文字,詹天佑这留学美国的人都认不出来。

这可是徐一凡从国内,从国外聘请的技师,在朝鲜铸出来的洋钱!清季以来,钱法混乱。通行的主要是银子和铜钱。银子流通,都是剪了又剪,最后成了一堆银渣。铜钱又重又不方便。还有一个拿铜钱去铸铜牟利弊端。而且单单是银子,成色就有好多种,什么关平。松江平,常平,台州平之类的,极其不便利。当国门打开,国外的银币涌入,这种成色固定,币值固定的货币,顿时就是大行其道。可这钱息也就源源不断流出去了。

满清大吏,谁看不到这洋钱的好处收益?不少人都想着鼓铸。比如说湖广总督张南皮。就在今年,已经打算在湖北开铸了。和户部公文往来一次又一次的打着官司,朝廷是怕利权全部操在地方,以后就更难约束了。

徐一凡这倒好,他没经过公文,在平壤附近,开始私铸大洋!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这钱息收入。这洋钱铸出来,七二是成色。后面的一圈洋文,是徐大头三个字汉语拼音!还不是现在通行的罗马式汉语拼音。这点上面,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些恶趣味。

这种私铸的大洋,除非人家能在平壤这个方抓到他私铸工厂,不然打死他也不承认。就当是境外流入的另外一种新式洋钱了。这洋钱立即就可以当作军饷发放,士兵们可以寄回去瞻家。或者韩老掌柜运来物资,士兵们就就可以用大洋采购,徐一凡也可以用这些大洋支付部分国内军资的采购。几方面一起,这大洋就流通出去了。只要铸造得越多。这流通范围就是越广。流通范围越广,这钱息收入就是越多!

这种买卖,也只有徐一凡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做!也亏着他是在平壤,朝廷鞭长莫及,他才能为所欲为。

看着洋钱终于铸出来了,徐一凡高兴得都站了起来。拍着詹天佑的肩膀:“达仁啊达仁,你们干得真是不坏!这洋钱流通出去了,咱们以后再铸造辅币银角子,能捞的,咱们就绝对不放过!这个算功,大功!你多想想办法,咱们还有什么捞钱的门路,都别放过!”

看着徐一凡吃相那么难看,詹天佑就是苦笑。他已经上了徐一凡的贼船,多少目无王法的事儿都做了。什么功他是不想。到时候别大家一起满门操斩就好了。

为了这个徐大人,还不是为了他自己心目中那个全面工业化梦想。

只是这个目标,还遥远得不可触碰呢。

徐一凡兴奋了一会儿,看詹天佑神色有点儿郁郁。不禁也微微有些奇怪,这詹达仁,心里还有什么心事?

“达仁,你又在琢磨什么?”

詹天佑沉吟了一下,半晌才勉强笑道:“倒没什么,也是为大人欢喜。多一些收入,大人的兵就早练成一些日子……只是属下在想。大人都是在兵行险着……”

他吸口气。像是给自己鼓了鼓勇气。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徐一凡:“大人,赚钱的门路还有许多。按照大人的资本,咱们为什么不开一些工厂呢?比如说纺织厂。开个顶大顶大的纺织厂,也可以赚钱。还有,也可以造铁路,铁路营运,不也是收入么?看着大人总是在关心军火啊,修械所啊,还有造洋钱啊……属下总怕这一身所学,荒废了可惜……”

徐一凡怔了一下,看着詹天佑,慢慢的笑了起来。

他招招手,拉着詹天佑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咖啡。语气轻松的道:“达仁,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些……不是我要做的事情。我要做,只是让国家将来不受欺负,咱们可以保住自己的关税,咱们有一个完整的国家!咱们自己建设的进程,不要被人打断……这是咱们在这百年的时间当中,不多的还能弥补机会之一!至于建设,开工厂,只要国家安了。能和人平起平坐了,还怕没人建设么?只要给咱们同胞一个安稳的环境,他们建设的成绩会让你瞠目结舌!”

这些并不是什么虚话,徐一凡是有着自己亲身经历的。在他那个年月,在动荡平稳之后的三十年内,靠着同胞们自己的努力,三十年内就走了别人一百年发展的道路。

华夏子孙,炎黄之冑。创业奋斗的本能,简直就是烙在民族的血脉里面的。

而自己所要做,只是让未来数十年之内,民族元气凋丧殆尽的悲剧,就在他手里结束!

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走上这么艰难的逆而夺取,篡夺天下道路。

这些东西。詹天佑现在,恐怕还是不能明白的。

詹天佑静静的喝着咖啡,似乎就在努力的思索着徐一凡的话儿。

徐一凡是他的恩主,既然选择了追随。那只有尽量去理解。

帐篷里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徐一凡淡淡笑着,无意识的把玩着那堆洋钱,捧起又洒下,一片悦耳叮叮当当声音。

正安静的时候儿,就突然听见帐篷外面一片吵闹的声音。乱哄哄的。不少女人的声音还在连哭带叫。戈什哈们尽力的在阻挡着,偏偏又阻拦不住。

徐一凡眉毛一挑,大声的问道:“溥仰!你这个王八蛋,让什么人在老子帐外吵成这样?”

帐篷帘子一掀,溥仰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军帽也歪了。这小子最近除了警戒,也给徐一凡打发去每天半天的军事训练,而且都塞到最严厉李云纵那里。折磨下来,这小子身上的混混劲儿似乎也少了许多。

“回大人的话。是……宪太太……不是,是李小姐!”

李璇?徐一凡愣了一下,詹天佑站起来想先回避。徐一凡却摆摆手让他站住。

这大小姐,在老子忙的时候又来闹些什么?

他微微摆了摆下巴,溥仰顿时跑出去,掀开了帐篷帘子。徐一凡眼前一花,就看见香风一动,李璇高挑轻盈的身子已经冲了进来,立在他的面前。

这时候徐一凡才算看清李大小姐的模样儿。当真是说不出的可怜,小脸都哭花了。几缕栗色秀发给泪水沾在脸上,梨花带雨的。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又强自忍住,又似乎想在徐一凡面前坚强一点儿,抬起胳膊去擦眼泪,一擦之下。更是落得哗啦啦。到了最后实在忍不住,扁着嘴就朝徐一凡怀里扑。

顿时就是一个火热香喷喷的身子靠上了徐一凡的胸膛。徐一凡这些日子全跟臭烘烘的当兵的打交道。而且在李璇面前,他什么时候享过这样的艳福?顿时心就软了,环着她软软身子,柔声问道:“什么事情?这个地方,谁还敢欺负你了?”

李璇听到徐一凡声音温柔,更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一般。干脆哭出了声音:“是……是李云纵,他……他派人打我……”

这还了得!打老子媳妇儿?更别说她还代表着南洋金主呢!徐一凡第一时间的反应当然是护犊般的恼怒。李云纵你眼里有没有老子?

转念一想就冷静了下来,身边詹天佑,脸色已经满满的都是为李云纵的担忧。

李云纵不是孟浪的人啊。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怀里李璇早就哭得说不出话儿来,徐一凡眼神示意了詹天佑一下,让他出去问个究竟。

詹天佑悄悄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悄悄在徐一凡耳边低声说话。说了几句,徐一凡心疼的脸色就慢慢冷了下来,环着李璇的胳膊也渐渐放松。李璇犹自未觉。软软的胸口还蹭着徐一凡抽抽噎噎的撒娇:“……打我哥,打我……你不是徐大人么?要给我报仇,打回来!爪哇人欺负我,你让大炮轰他们。现在你手下又欺负我……”

这一顿棍子。比说一千句话,对新兵都有用啊……

徐一凡哼了一声。

听着徐一凡响动。李璇可怜巴巴的抬起头。她今儿可算是找着靠山了,眼睛亮亮的,祈求的看着徐一凡。泪水还在脸颊边上,晶莹剔透。

美人如玉啊。

可惜现在,新军比你重要得多呢。

徐一凡硬了硬心肠,冷冷的就三个字:“打得好。”

李璇一怔,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徐一凡冷着脸将她推开,重复了一遍:“打得好。”

李璇眼泪一下收了:“你说什么?”

徐一凡冷冷道:“乱闯行伍,你还有道理了?可惜我不是周幽王!”

周幽王是谁,李璇不懂。她只是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是答应好好追求她。心疼她的!

李璇整个人都觉着冰冷,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接受这个陌生的家伙,跟着他万里而来!眼泪还是扑簌簌的朝下落,但是李璇已经没有了感觉。

她轻轻道:“我要回家。”

徐一凡摆摆手:“请!”詹天佑在旁边低声道:“李家那边……大人三思……”

徐一凡容色如铁,对着女孩子他一贯温和笑容早没了踪影。这个时候倒有些象李云纵。

“要是李家为了这个,就能断绝和我徐一凡往来,这种没眼光的家族,我又何必看重?我相信李老爷子他们……我不仅不出头,明日我还要亲自去军营请罪,我管教无方!”

李璇掀开帐篷,掉头而去。神色说不出的决绝。

徐一凡不动声色的坐回桌后,又开始批公文。

詹天佑看看那边,又看看这边。苦笑了一下。

谁说咱们大人好色来着?这是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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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3 02:15:15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六章 - 密谋

光绪十九年六月末,朝鲜,汉城。

汉城的街道,仍然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朝鲜百姓们穿着他们民族传统的白色服装,在街头摩肩擦踵的涌动。不少女子,头上顶着大包小包,走得平平稳稳。也是一种奇特的风景线。街头偶尔有马队经过,马队上面的骑士箭袖长辫,趾高气昂。马蹄的銮铃响过,那些朝鲜百姓都跌跌撞撞的走避。谁都知道,这是上国特使急脚,往来传递消息的。给他们的马踏死了,那就是白饶!

几匹健马风也似的在街市上面掠过,当先骑士系着红带子。明显就是荣禄带来的旗人随员。这宗室子弟没有去平壤,留在了汉城荣禄身边。骑在马上得意洋洋的看着那些朝鲜百姓畏如蛇蝎的模样儿。正左顾右盼的时候,突然眼神一定。在街道之旁,一群日本浪人服色的家伙,正将手抄在宽大的袖子里面,一群人都昂着头,神色阴狠的看着他们。

健马飞驰,两边队伍都是一错而过。马上那宗室子弟狠狠吐了一口吐沫,被风一卷,又落回了脸上。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揩,心里骂得更加狠了:“他妈的倭寇!”

那些日本浪人队伍,是在朝鲜活动的天佑侠团的浪人群。领头的也狠狠骂了一句日语:“清国奴!”

这种景象,几乎在汉城街头随处可见。一个是虽然落魄,但是仍然撑着大国架子的宗主。而一个是后起小国,正野心勃勃锐意进取。明争暗斗,剑拔弩张,就一次次的在这个大陆尾巴上面带状的小国中上演着。

“大人,朝廷电谕!”那宗室子弟骑士,立在凉亭之外。恭恭敬敬的将黄封电谕匣子递上。

听到这个回报声音,在朝鲜钦差大臣交涉公署里的两个对弈人身子都是一抖。荣禄就穿着一身汗褂,摇着大蒲扇。拿起棋子儿重重一拍:“将军!看你还有什么招儿?”说着就漫不经心的去拿黄布包着的电谕匣子。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袁世凯,比不得荣禄可以随便。他身上行装穿得整整齐齐的,只是没戴大帽子。汗珠一滴滴的落下,不过他矮胖的身子安之若素,似乎没觉得热一样。听着电谕来到,连头也没抬一下,只是眼角一动。

他静静的等候了半晌。就听见荣禄一声情不自禁的大笑:“这小子也终于开始走背字儿了!我说老佛爷会有雷霆手段!”

听到这里,袁世凯再也装不了镇定,一下站起,又强忍着缓缓坐下:“大人,这是……”

荣禄拍着大腿,大笑着将电文递给袁世凯:“朝廷申饬那二百五的电谕!说他行事操切孟浪,无礼对待藩国。先记大过二次,革职留任。不许加级记录抵消……这只是开头儿,老佛爷还有办法收拾他!电谕里面还捎了我荣禄一笔。说我约束不力。要我马上委员,协助管带平壤新军,做撤离回国准备!这一笔捎得我好!慰亭,这事情说不得要麻烦你一下啦!”

袁世凯手微微发抖,接过了电文。终于等到了这个好消息了!

他已经和荣禄殚精竭虑,想法子对付徐一凡了。庆军准备兵变是第一手,结果庆军的军官一到平壤,就给灰溜溜的赶了回来。徐一凡一封请求委任旗人军官的电文过来,荣禄还得捏着鼻子为他乖乖的擦屁股!

旗人军官过去,能渗透进去。给徐一凡添乱也好。没想到徐一凡却把这些旗人军官撒了出去,全面接收平安道的政权!在大同江两岸横征暴敛,闹了一个鸡飞狗跳。徐一凡肆无忌惮行事,却是他们这些在汉城的交涉钦差大臣和交涉委员们承担压力。

原来袁世凯在朝鲜也能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现在到了朝鲜王宫景福宫去。朝鲜国王高宗和闵妃大院君看着他眼神都觉着轻蔑。言辞激烈的抗议徐一凡在朝鲜的胡作非为。

他袁世凯在朝鲜十年苦心经营,军政两路。转眼就要化为泡影!

荣禄只懂得咒骂徐一凡,处心积虑的上折子,要求处置徐一凡这个王八蛋。朝廷一时不发话儿,他也一时只有看着。

他袁世凯还在想着朝鲜大局不要生变!在朝十年,他知道日本对这里的野心。也知道朝鲜宫廷,其实都是两面摇摆。哪怕最亲华的大院君也是一样。徐一凡这样作为,不要让朝鲜更快的倒向日本!

袁世凯是切身的了解朝鲜这个民族,而那边的徐一凡是从历史知识当中了解这个民族。

畏威而不怀德,哪边腿粗抱哪边。打的都是小国算盘。袁世凯倒没有多担心丢失了朝鲜会对清朝有什么压力,他只是担心。要是朝鲜大局生变,他苦心经营十年的威望,前程,实力,口碑,就真的全部化为乌有了!只要朝鲜还在,作为深通藩务的干员,他就有利用的余地,他还有向上爬的空间!

现在可好。终于有办法,有着尚方宝剑可以收拾徐一凡那个家伙了!

电谕上面码子和后面恭楷翻译出来的汉字。一时间,就如一个个小黑点一样在他眼前晃动。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面反复念叨:“遇到大事要有静气,袁慰亭,你太得意忘形了!”

念叨两遍,手才不抖了。微笑着将电文还给还得意洋洋的荣禄。

“大人,这的确是好消息,朝鲜定矣!要是大人委属下去帮办徐革司约束全军,属下义不容辞。”

荣禄又猛的一拍大腿:“好哇!你就拿着这个电谕,去给这小子宣旨。给这小子他妈的扔到他脸上去!还真当自己是孙猴儿,能翻出咱们五指山?小王八蛋,荣老子收拾不了你?多带随员,把权全部拿过来!”

看着荣禄兴奋得走来走去,这位钦差大臣,给徐一凡也是气苦了。原来他管宣慰交涉。徐一凡管练兵。除了卡饷,也没多的法子。这下儿可好,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亲自出马干涉徐一凡了!老佛爷圣明。

袁世凯只是恭谨的弯腰微笑:“大人,这个事情,咱们是不是先到景福宫去通报一下朝鲜王室?这也是朝廷顾念藩属的盛德。朝鲜王室正好好好儿抚慰一下……”

荣禄也从狂喜当中稍稍冷静了下来一些,笑道:“慰亭,你考虑得是,咱们这就穿戴起来,去景福宫!那些朝鲜的官儿。也给徐一凡祸害得苦了,咱们是的去宣慰宣慰!”

说着他转身就要招呼戈什哈拿衣帽过来。袁世凯又叫住他:“大人……”

荣禄转身:“还有什么?”

袁世凯微笑着指着桌上棋局:“大人,属下这棋,给您将死了……”

两人对视一眼,只是会心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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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景福宫,作为一个小国的王宫,实在比不上大清故宫的气派。

单论大小,就差得天差远。刻薄点儿说,不过是青宫一殿那么大的规模。就连守备王宫的卫士。自从壬午之前练的西洋式别技营,奇兵营被解散之后。也恢复了旧貌。一群带着斗笠,穿着旧巴巴蓝衣家伙,懒洋洋守备在王宫门口。手里的家伙,都是老掉牙的伯丹式单发洋枪,基本都上了锈了。

本来朝鲜的武备,就已经松弛到了极点。不管是大清还是日本,都有把握十天之内将朝鲜全国解除武装。这汉城的安全,还是大清和日本共同保障的。他们这些守备,也就是聊胜于无而已啦。

景福宫格局。还是纯东方式的。正中进去,一路过去,就是勤政殿。两边分别是交泰殿和慈庆殿。勤政殿本来是朝会百官的方,不过近些年来,基本也成了摆设。朝鲜政局中枢,一是集中在高宗父亲大院君这个议政大臣的私邸。还有一个。就是集中在交泰殿,高宗的正妃闵妃的居所了。

这位闵妃,后世被棒子们恭城为明成皇后。还有老长的电视剧纪念着她。仿佛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悲情千秋无比。其实论起来,现在的她,不过就是一个四十二岁,在甲申之后已经丧失了大部分权力的中年妇女。

在交泰殿昏暗的光线当中,闵妃在坐垫之上端正的坐着。式样古怪的高高发髻端端正正,小小的眼睛底下。已经有了深深的眼袋。那种疲倦,是再厚的宫粉也掩饰不住的了。

交泰殿外,闵妃的贴身宫女们正紧张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要赶紧回报。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交泰殿内的秘密访客。

而这位访客,正跪坐在闵妃对面,如泣如诉的在娓娓劝说着这位王妃。

“王妃殿下……朝鲜要自存,再也指望不得清人!他们现在列强环逼,已经衰弱无比。但是还在咱们的国土上面作威作福!现在日本奋发图强。罪臣是所亲见。这生机勃勃的势头,清人如何能比?只要日韩一体。就可以在东亚洋面上面,成为英吉利式的强国。日本制海,而我们制陆。就算夺取东北故土,也是反掌般容易。清人已经不堪一击!”

闵妃认真的听着,连头上的饰物也不稍动。当日本公使杉村带来这个心腹潜回汉城的消息。闵妃就巴不得早点见着他。今日在杉村掩护下,金玉均秘密又潜入交泰殿。两人见面,当真是悲喜交集。

闵妃和金玉均等人为骨干的开化党。在过去的年月里,不管说他们是为了和大院君争权也好还是什么。的确也是在殚精竭虑的在为朝鲜这个夹缝当中的小国寻找一条出路。大院君全面倒向清国,他们却总觉着大清越来越靠不住,自己都快喘不上气儿来啦……

作为小国,多抱一条大腿总好过少抱一条。朝鲜地瘠民贫。就算论起缘态势,也只是在屏障清国东北有点用处。洋人对这里都是不屑一顾。他们要进入中国,最好的跳板还是在东南面。在朝鲜还有冒犯俄国远东的挑衅危险。朝鲜能选择的其他依靠很少,除了大清,就是日本。为了平衡起见,闵妃他们开化党。自然选择了靠拢日本的另外一条道路。

对于小国内部来说,他们抉择,无所谓对错。但是对于两个要发生碰撞的强权而言,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只不过对手双方,一个是举国一心一意的日本。还有一个,只是作为大清地方势力的一支北洋而已,而且这个北洋,还半心半意的。

如果说以前开化党求的还是在两国之间的平衡,但是这次金玉均归来。闵妃却只觉着陌生。这个金玉均。已经完全的倒向日本了!

而现在在朝鲜,还有一支正在编练大清新军。还有荣禄这个钦差大臣在汉城。日本在朝鲜,不过是公使署的几百卫队,还有一些日本浪人而已!

所以闵妃这个时候儿,对于金玉均大动感情的倾诉,只是一言不发。

金玉均也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大清还有兵在这儿啊……”

“什么大清的兵!”金玉均脸一下涨得通红。

“弱清不过千余庆军的浮浪之士,加上数千新募的农人远在平壤府。在那里正是横征暴敛,让我朝鲜有志之士无不目眦欲裂!而日本的强军就急于海边,只要汉城一旦有事。就渡海而来。平壤府数千弱清之军,还来不及赶到汉城!只要一个由头,日军大队赶到。汉城中枢,就大局底定!我们一定会辅佐王妃殿下诛除奸邪大院君,鼎革国政,强国开化!强化日韩一体,我朝鲜未来不可限量!殿下,这是我朝鲜最后一个机会了啊!这个时候把握住主动,我们还有自立的机会,而时间再拖延下去。这命运就不再掌握在我们手上了……”

闵妃还是默然,半晌才艰难挤出了几句话儿。

“日本的兵来了,和清国的兵在这儿,又有什么区别么?”

金玉均更激动了:“日本和我韩国才是同宗同源!臣考证过,日本天皇就是我韩人后裔!濒海民族,和岛屿民族。才是同气连枝。反观大陆的汉人,几千年来,除了攻伐我们,奴役我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好事了?就算当年明朝的时候援朝和日本作战,也是为了继续控制我们!而日本,当时是准备联合我们,一起占据明朝四百州,重振我韩人威风的!那次错了,这次不能再错!”

闵妃只是僵坐。一言不发。交泰殿内,空气慢慢绷紧。正无语的时候儿,外面宫女突然急步走进来轻声禀报:“殿下,清国的钦差,和袁委员求见大王。大王请王妃殿下……”

闵妃慢慢儿的伸出一支手,让宫女扶她起来。她神色黯淡,显然已经是心力交瘁了。

“金君,现在风雨飘摇,我们还是要谨慎一些……朝鲜。经不起一次动荡啊……你先回去吧,有机会。咱们再见……”

金玉均慢慢,慢慢的,跪伏下了身子。将头在木头板上面轻轻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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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希望寄托在韩人身上!决定东亚的未来,还是需要我们大和的先觉志士!”

说话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日本浪人,满脸乱蓬蓬大胡子。晒得黑黑的,不知道他本来是日本九州人呢,还是因为常年在外奔走的原因。

听他说话的,却是日本驻汉城的代理公使杉村睿。他并没有穿正式场合的西洋式礼服,而是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色和服,上面有他的家族文章。跪坐在和室里面,扶着膝盖静静的听着。

“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打破这甲申之后,东亚不死不活局面。只要朝鲜烽烟一起来,那么整个日本都会热血沸腾,夺取我们大和民族在大陆上面的生命线!日本的未来,在这大陆之上!”

杉村僵硬的点头:“诸君,鄙人知道天佑侠团都是志士,头山先生的指导,也是高瞻远瞩……可是没有朝鲜方面的配合,我们很难发起一次类似甲申的开化党政变,所以诸君……”

“日本不需要开化党的配合!他们到时候只能做一个过渡门面!头山先生已经有所安排。我们不能再让清国增加朝鲜力量了!”

杉村默然:“您是指徐一凡的新军么?但是根据我们消息,这支新军,清廷很有可能将他们撤回国内……”

那浪人,正是玄洋社在朝鲜和东亚大陆的先头特遣部队,由野心浪人,甚至日本军部间谍组成的天佑侠团的一个骨干武田范之。

天佑侠团,是日本以前福冈藩的藩士浪人为主体组成的。从日本维新以来,就一直有志于征韩。武士黑血,当在日本没有方可以泼洒的时候。就自然垂涎上了西面的邻居。

过去十年来,天佑侠团一直在大陆,在朝鲜,甚至在俄国的远东活动着,搜集情报,考察兵要,联络野心失意的人士。仅仅在朝鲜这个方,午甲申历次事变,哪次背后没有天佑侠团浪人们的身影,哪次没有头山满等特务头子背后殚精竭虑的指挥密谋!

徐一凡新军的动向,还有朝鲜北部的局势变化,都在他们默默监视当中。

对于天佑侠团这些浪人,哪怕连杉村这样的政府公使,都忌惮得很。这些人和日本上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心狠手黑,行事完全肆无忌惮。

这样的浪人团体,大概也是日本这种不彻底的维新改革,加上举国的野心勃勃。而自然产生出来的怪胎吧。在他们的背后,可以找到政界,财界,军部,旧藩主,甚至皇室的影子!

武田范之冷笑:“杉村君。你为什么这样天真?如果徐一凡的新军回去了,那我们还有什么机会?现在就是因为他在,我们才有可以下手机会!这次不在汉城,而在朝鲜之北!”

“什么?”杉村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这些浪人的行动,虽然也是政府意志的体现。但是他们从来都不会照章行事,最后揩屁股,让一切至少看起来光明正大的工作,可是他们来做!

武田范之哈哈的笑了起来,用力一撑,站了起来。玄关伺候下女拉开门。跪在那儿鞠躬行礼,将武田的鞋子摆好。

武田一边穿鞋一边回头笑道:“杉村君,我们的先觉志士已经奔赴北朝鲜,到时候,希望你不要错过在汉城发生的机会!我们会给日本国内一个借口的!”

哗啦一声,玄关的门又拉了起来。只留下杉村一人在那里发呆。

朝鲜北部,那里有什么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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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中枢,汉城各方,甚至日本之间。围绕着北朝鲜徐一凡这支孤军的暗流汹涌。作为徐一凡来说,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毕竟对于他而言。只是知道历史的走势而已。加上他的出现,至少在朝鲜,已经干涉了历史本来应该变化的轨迹。他现在要做,只是好好练兵,尽快成军而已。

甚至还有,要早点将后院失火安抚下来。

平壤附近一处新开辟出来的靶场里面,新军上下,各个高级中级军官们齐集一堂。各个都是军服整齐,马靴闪亮,簇拥着徐一凡,仔细打量着两架奇形怪状的武器。

这两架武器都有一个圆粗的冷却水筒,包着枪管。复杂的可以调高低和方向的三角枪架支撑着四四方方的枪身。枪身左侧开了个送弹口。帆布的子弹带上面缀着一发发闪闪发亮的尖头步枪弹。整个武器发出黑沉沉油光。放在那儿就有一种威严的气度。

几个技工,正满头大汗调整着枪身,詹天佑也在其中。两个帆布马扎支了起来,放在枪后面。随时等待发射。

军官们低声的议论纷纷。

“好像听李中堂说过,这是最新的赛电枪,连射洋枪!”

“你没听大人说么?这叫马克沁机关枪!一架可以抵百杆洋枪!”

“好家伙!连发洋枪,淮军里面也有。格林炮,诺登飞不都是?但是它们都是有好些枪管呢,摇着打。这枪怎么连发,就一根枪管啊……”

“你又没听詹大人说?靠火药气体来抛壳上弹,一分钟可以发射数百发!”

“造物之奇。真真令人赞叹啊……”

徐一凡背着手也在左右打量面前的马克沁机枪,军官们的议论,都没有入耳。这是改进型的,可以发射无烟火药子弹的军国利器!

他太了解这种武器对整个步兵战术,甚至战争面貌的影响改变了。这也是他建军练兵当中,最有把握一件事情。

嗯,又是穿越者的好处呢。可惜这样的金手指机会,不是很多……

最麻烦的是,穿越者还是搞不好和女人的关系!

其实李璇在身边。也的确很赏心悦目啊。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嘛。可是非得硬着心肠维持军队纪律不可……真把她送回了南洋。李家是不会说什么,但是少了这联姻关系。只怕李家也要多了一层心思了。就算李家再把她送回来,一个不情不愿的媳妇儿,自己对着还有什么乐趣?嗯,要想想办法……要想想办法……

看着自己苦心搞来的马克沁机枪,徐一凡竟然满脑子女人的走神了。

远远两个厚重的木靶竖了起来,两个士兵摇着小红旗。然后飞快的跳进壕沟里面。军官们都肃静的退开,围了一个半圆站得直直的。徐一凡给唐绍仪扯了一把。才算反应过来,赶紧退后。唐绍仪是个文人,第一次上靶场,有点兴奋的只是打量着机关枪。

李云纵和楚万里那些军官就更不用说了,满脸严肃的死死盯着两架机枪。

又是一声铜哨,詹天佑和一个洋人技师坐在了马扎上面。旁边趴着两个技师,帮忙送弹。还有一个洋人军官模样的人物举着望远镜,站在两架机关枪中间观察弹着。不用下令,所有军官同时举起了胸前挂着的望远镜。

靶子在足足三百米之外,都是两米见方大木靶。

詹天佑回头看着徐一凡:“大人。可以开始了么?”

徐一凡竖起一根手指,满脸严肃的示意他稍待。然后堵紧了自己耳朵,这才点了点头。

离这么近,不捂着耳朵,非震个半聋不可!老子这还是第一次看打机关枪呢!以前电影里面不算。

詹天佑猛的压下了发射柄。两条火龙顿时喷吐而出,然后才是震耳欲聋的铜音!枪口喷射出的火药气体卷起漫天烟尘。火药味道弥漫。所有人都是一震,然后就看着那翻卷喷吐的火龙!

坑坑坑坑的声音直敲打着人的心口,每个人心一下就跳得飞快。最震撼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机枪的威力。大木靶上,木屑飞溅。子弹威力撕扯得木条木块四下乱飞。弹洞一层层的铺满,没有一小会儿,两个木靶都给扯成了两截!

机枪仍然在疯狂的吼叫着,詹天佑和另外一个射手脸上身上,所有方都在剧烈的抖动着。弹带飞快的卷入送弹口当中,弹壳也不断的飞抛出来。转眼两架机枪下面,到处都是滚动铜壳。二百五十发的弹带,不到一分钟全部发射完毕。而这一分钟,在围观的这些军官们看来,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

停止射击了好久,整个靶场还是鸦雀无声。

不知道谁手一抖,望远镜从手中落下,软软的垂在胸口。

徐一凡四下看看,他还撑得住一些。背后的唐绍仪,嘴巴已经不知道张得多大。

“大人。属下已经发射完毕,要不要去靶子那边考察一下威力?”

詹天佑轻声的道。

徐一凡摇摇头,还看个毛啊。两个大木靶子都给打得不成样子了。他走到队伍前面,转身向着那些肃然的军官:“这当然是军国利器,但是你们要知道,掌握武器的,还是人!没有坚定顽强的军人,再好的武器也是一堆废铁!我会尽量给大家提供最好武器,但是就算没有这些,用步枪,用刺刀,用拳头,你们也要战斗下去!就是这一点,大家记住了没有?谁要是回去跟士兵吹嘘这机关枪的威力,老子让他的部队拿扫把上战场!”

军官们个个肃然点头,徐一凡的威信,在这些一手带出来的军官当中,是不言而喻的。

李云纵和楚万里出列,大声下达了后续口令,军官们站队完毕,整齐的离开。楚万里却突然被徐一凡叫住:“万里,等一下!”

楚万里笑眯眯的单人走了过来,作势要给徐一凡行礼。徐一凡一把拉住,回头看看还恭谨侍立的唐绍仪,自己侍卫长,还为机枪威力迷迷糊糊发呆溥仰。鬼鬼樂樂的将楚万里拉到了一边。

“过来说话,过来说话!”

楚万里似笑非笑跟着他,等走到了一边,才低声道:“大人,是不是为了李小姐的事情?”

徐一凡愣住,心虚的看看楚万里。

“大人,属下也帮你送过情书的。您吩咐吧,到底如何安排?李小姐可是马上要走了啊……”

徐一凡恼羞成怒:“王八蛋,没你们老子也能搞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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