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安徽文史资料》第九辑(1982年),作者江建淮。
一九三九年底到一九四O年初,是国民党顽固派掀起反共高潮的时期。安徽省来安半塔保卫战,也就是在这个历史背景下发生的。
当时我在驻半塔集的新四军五支队教导大队学习。这个教导大队所属七个中队,其中:一、二、三队是从前线主力部队抽调来培训的班、排级干部,如我是五支队八团二营五连一排排长调来学习的。这些同志有实践经验,战斗力较强。其余四个中队包括一个女生队,是来自各阶层新入伍的爱国知识青年。他们虽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但缺乏军事斗争经验。
那时,日伪加紧对国民党的诱降活动,日伪顽进一步勾结,不少国民党高中级军官投降日寇。一九四O年二月,盘踞在皖东北宿(县)、灵(璧)、泗(县)、五(河)四县的国民党政府专员盛子瑾,经与南京汪伪勾结,率一个团的兵力,经我教导队驻地半塔集,去南京投敌。该部出发时,被我彭雪枫部得知其南逃的阴谋,即将其情况电报五支队,告知该部顽军到达来安县境内即可阻击。当时五支队司令部命令教导队执行歼击任务,并派支队政治部郭述申、张劲夫两主任到教导队坐阵指挥。当我队已做好一切歼击准备后的一天拂晓,顽军先头部队抵达。顽军进街后,我方派出联络员,以盘问其为何部,执行什么任务,为何经我防区不事先通报为由,阻止其前进。待其主力部队进入伏击圈后,我方埋伏部队突然出击,将其一部分主力缴了械;其后续部队发觉情况停止前进。这时盛子瑾带领两名马弁骑三匹马匆匆赶来,抵达我一中队队部岗位。我是一中队的班长,当时正是我值班。他要求见我领导人,并连连声称“友军不要误会”。我们当即缴了他随行人员的武器,并带他去见郭、张指挥。
指挥部就设在一中队队部院内的炮楼上(此炮楼是一个富裕户人家原有的)。郭指挥见到盛子瑾,严厉指斥其带队投敌的可耻行为,命令他给其部队下令立即停止抵抗,缴械投降。盛只得从命,于是很快结束战斗。盛部除尾队二百余人后缩逃跑外,余均被我缴械俘虏。这批顽军投敌未成,到给我们当了运输队。对缴获来的大量武器弹药(包括数挺轻重机枪、几门六O小炮和大批步枪、子弹),除教导队本身充实装备外,还支援了周围的地方部队。
这次歼击盛子瑾部,既增加了教导大队学员们的战斗经验,锻炼了他们的战斗意志,又改善了整个大队的武器装备条件,使大队能以较充裕的军事上和物质上的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战斗。此后不久,就发生了半塔保卫战。
原来从一九三九年起,我新四军五支队在津浦路东进行游击战的范围已逐步扩展到十余县,直接威胁着滁县、来安、嘉山、盱眙、天长、高邮、六合、仪征等八个县的日伪据点。半塔集正处于上述县的中心位置,等于扎在敌人心脏的一根钉子。它是当时敌我双方激烈争夺的战略要地。
一九四O年三月初,国民党安徽省主席李品仙,在反共的逆流中推波助澜,派广西军主力向我定远县藕塘地区的新四军四支队主力发动大举进攻。我新四军五支队罗炳辉部主力,奉命由津浦路东西进,增援四支队。
一九四〇年三月中旬,盱眙县顽固派县 长秦庆霖,视我津浦路东军事力量薄弱,勾结国民党江苏省主席韩德勤,派保安独立第六旅旅长翁达率领所部,并纠集周围各县保安队共约一万余人;向我半塔进犯。当时半塔我方的战斗部队只有教导队一千余人,其中有战斗能力的仅四百人,敌军力量大大超过我方。
一天拂晓,我一、二中队正在距半塔集约一华里的西北角山头上出早操。三中队起床稍晚,刚出北门街头,发现有敌情,立即将部队拉开作好战斗准备,同时报告大队部。队部立即命令号长发调队令,一、二中队闻号音立即跑步返回营地。当部队进入阵地后,观察到敌人自北向南,以散兵形谨慎地缓慢向前推进;在进到距我一公里多远处停下,向我发射猛烈炮火,妄图以火力优势压倒我方。而我一弹不发。队部命令我们,敌人不进到二百来以内,不准打枪。我们的优势是阵地较高,阵地前有一片开阔地,敌人不敢贸然前进,我们就利用这个机会,抓紧挖工事,上午从挖卧势到跪势,下午发展到立势全部掩体。随着战斗的发展,到第三天为避免敌人炮击的威胁,工事还需进一步加固,于是在后方配合下发动群众献出木料和门板,将工事盖顶成了暗堡式。这样有利于我们充分发挥火力,并有效地减轻敌人炮火的伤亡。
敌人利用他兵力多的优势,把一字形阵势扩大成弧形包围,增多了火力点,使我三方面受敌。我方作战力量有限,为便于灵活调动,则深挖交通壕,以便随时调整各火力点的人员和装备。
头几天敌人一日数次向我发起猛烈进攻,我们每次均等待敌人进入火力网时,才给予猛烈还击,使之受到重创后撤逃。敌人数次进攻未曾得手,就采取夜间偷袭,又遭我预埋在阵地前五十米的手榴弹杀伤。我们的战术是近战夜战,不打则已,枪一响就要有效地杀伤敌人。经过日夜多次激烈的较量,敌人也感到进攻无效,则变换为间歇性远距离炮火射击,企图在包围中使我断粮。
经过几天的战斗,我们基本上掌握了敌人的规律。当时西北角小山头高地对我们威胁最大,必须加以控制。一天夜里一中队队长王宏命令一排向小山头出击,二排掩护,半夜我们利用地形掩护,匍匐前进。当接近敌人阵地时 被 发 现,但敌人最怕我近战和夜战,我们在后卫火力掩护下,一排手榴弹打过去,一个冲锋上去夺取了山头。第二天拂晓敌人以一个营的兵力,在猛烈炮火掩护下,又攻占了山头。我们数次组织争夺,得而复失,几经反复,最后终被我们所控制。
而后我们每班挑选配备几名特等射手,在近战中专门打击敌人指挥官。对那些甘为蒋军卖命的罪魁,于其督战时猝然杀伤,常常使其阵容混乱,士气低落,战斗力减弱。后来敌人多次吹冲锋号,呐喊向我进攻,但看其部队运动的速度却很缓慢,没有什么冲锋的势头。
我们还采取以号音反映正常作息时间,如早起床,晚熄灯,白天开饭,上课下课等,表示我们士气高涨,秩序井然,用以迷惑敌人,使其不知所措。后来被我们抓住的俘虏供述:“我们包国几天后不大听到你们枪声,以为快要被困死了,结果没隔两天,听到你们的号音,还正常作息。我们不解,以为你们增援部队进去了,夜间不敢睡,担心你们偷袭和突围。”这说明我们以虚助实的做法,确能奏效。也更说明反动军队的虚弱。
在数日交战中,顽军伤亡惨重,眼看无法用武力突破我防线,就变换花样为政治攻心战。顽军常以嘶哑的声音对我们喊话:“共军士兵们,你们赶快向国军缴械投降吧,否则把你们困到弹尽粮绝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们用响亮的喊话反问:“蒋军士兵们,你们口称国军,你们是哪国的士兵?如果是中国人,日本强盗占我国土,杀我同胞,你们为什么不去抗日,反而来打抗日军队?你们甘当亡国奴吗?你们不要执迷不悟!欢迎你们参加新四军!抗日光荣。”敌人采取的攻心战,正是我们趁敌人之虚所要做的,而且每次喊话均能取得显著效果。如每当我们喊话一停止,他们就向我方发射一阵激烈的枪炮,听起来似乎是对我们的惩罚,实际上抬高枪口,射过来的子弹从我们上空飞过。这种行动说明他们是在向上司交差,也表示接受了我们的宣传。事实说明我们的政治攻势起到了实际效果,动摇了他们的军心。
当我主力部队西进时,上级曾预料敌人会乘机进犯半塔,布置我们储备一周粮草。只要教导队能坚持一周,去路西的部队即可返回。不料主力部队在路西战场被广西军拖住,不能预期结束战斗。当时,半塔周围数十里没有我主力部队,唯有坚守待援,等待路西主力返回。
坚持到最后几天,我们断了粮,集镇居民不到一千人,储粮也有限。除群众尽最大努力支援少许外,我们只能以黄豆为主食,有些人不适应,吃后滑肠拉肚。尽管在生活上十分困难,士气仍很旺盛,敌人每次向我发动进攻,都被我猛烈火力击退。
我在被敌围困的十三天中,昼夜守备在战壕内。党小组遵照党支部的要求,一切活动均在战壕里进行。直到最后一天夜里,我主力部队从路西返回一个营,从敌人背后包剿,教导队同时出击,内外夹攻,打得敌人土崩瓦解,狼狈不堪,全线溃退。至此,半塔保卫战宣告胜利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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