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作为一种教育项目 需要学术体系作为根基 这个根基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在大学 ——湖北省围棋协会秘书长李喆六段专访(2) □ 围棋报钱国柱 围棋报记者采访李喆老师现场图片
6月21日,2024年湖北省第一期围棋裁判员培训班在武汉大学卓尔体育馆圆满结束。
“珞珈之山,东湖之水,山高水长,流风甚美。”董必武的一首诗,道出了武大独特的美。文渗于景,景彰于文。武大依山傍水,风景秀美。春有花开灿烂,夏有楼映日光,秋有金黄遍地,冬有雪满山河。 武汉大学卓尔体育馆
开班期间,《围棋报》在武大校园内专访武汉大学副教授、职业围棋全国冠军、国际级运动健将、湖北省围棋协会秘书长李喆六段。
李喆, 1989年1月31日出生于湖北武汉,祖籍湖北麻城。职业围棋全国冠军,武汉大学副教授,国际级运动健将,湖北省围棋协会秘书长。8岁学棋,11岁职业初段,13岁开始征战围甲。曾获龙星战、新人王赛、智运会等国内职业赛事冠军,围甲联赛MVP,LG杯、新奥杯、世界智运会等世界大赛四强,职业等级分曾排名全国前三。
北京大学本硕毕业,《中英围棋术语辞典》执行主编,编著《围棋学导论》等著作,多篇研究论文发表于《读书》等期刊,研究内容涉及围棋价值论、小棋盘最优解、围棋与人工智能、围棋技术发展史等领域。 资料图片:2008年 ,李喆参加首届世界智力运动会
本次采访,李喆老师胸襟坦荡,侃侃而谈,听者如沐春风,受益良多。
因全文较长,本次采访共分五个部分发表。
以下是第二部分——
写在前面——
我觉得,大学生是最适合下围棋的年纪。和稚龄儿童相比,少了些顽皮懵懂,多了些庄重理性;和不惑大叔相比,少了些尘世浊气,多了些清明本心。在这个年纪,通常会怀有探寻未知的热情和追求真理的勇气——这两者一旦消失,便再不能从围棋中得到长久的滋养。
这也是为什么上世纪80年代在大学里开始学棋的一大批人多能一生坚持爱好围棋,而今天学棋的小孩虽多,到了大学里仍然爱好的却是寥寥无几。
说寥寥无几可能有些夸张了,每天在寝室里下上几盘的同学虽然我没看到,但或许还是有的。只是,以我所见,今天大学里的围棋氛围确实不够好。不够到什么程度?北大的围棋资源已相当丰富,却至今没有一个专门的围棋活动场所;方天丰老师的围棋课虽然非常受欢迎,坚持参加围棋社活动的学生却相当少。
这结果当然能找到很多外部的原因,比如现代娱乐的多元化、聂老时代的特殊性、生存压力的增加等等。但是,不论时代环境如何,围棋若不能在大学里生根,对围棋甚至中国文化而言都会是一个相当负面的现象。作为棋手和大学生,我不得不为此感到忧心。
所幸,忧心的不只是我,还有大学里爱好围棋的同道们。
—— 以上文字选自2015年李喆寄语第四届北京市大学生围棋联赛 《探索与传承》
《围棋报》:在您眼里武汉大学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哪里?目前武汉大学的围棋社团是怎样一个形势和发展?
李喆:武汉大学自创建之初,便秉承一种独特的治学理念,即不拘一格地选拔和培育人才。我正是基于这一人才引进机制,得以在武汉大学担任围棋教师。我深感武汉大学具备高度的开放性和包容性,尽管围棋作为一个项目,在大众视野中仍属小众范畴,然而它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复杂性和深度在棋牌类项目中几乎无出其右。尽管如此,围棋并非大学教育的主流项目,甚至在体育领域也非核心项目,但武汉大学依然给予其充分的重视和支持。 资料图片:李喆老师组织学生看《AlphaGo》纪录片的片段
在大学里开设围棋文化课程,是我致力于推动高校围棋发展的阶段目标。当前,通过对围棋历史和价值流变的梳理,我们对围棋的认知或许已日趋全面,围棋不仅作为一项竞技运动受到关注,也曾被认为是一门独具魅力的艺术(或许其中艺术的价值在今天需要我们进行重新诠释),当前围棋的主要产业领域大约是少儿教育,众多少儿培训机构得到家长的广泛认可,这是由于围棋被认为是一种教育工具,具备陶冶情操、提升智力以及训练专注力等多重功能。
但是,并非所有智力项目都天然具备这样的认可属性;例如数独和魔方这样的智力项目,也有很多爱好者,但它们很难被广泛认为是一种独特的教育工具,只有在棋牌类项目中,围棋独树一帜,这与其深厚的琴棋书画传统密切相关。然而,这种传统并非必然,例如在日本和韩国,其琴棋书画的传统相对较弱,因此,当围棋的竞技性受到挑战时,这些国家的围棋人口呈现下降趋势。相较之下,我国围棋培训至少目前仍在持续。然而,我们亦面临一个挑战,即围棋作为文化教育传统的根基是否稳固,是否能建立起可观的学术体系,这个根基我想它非常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它与大学的关联。 资料图片:李喆老师上课组织学生训练场面
若进行横向对比,与琴棋书画中的其他项目相比,琴、书、画三者均拥有深厚的学术底蕴,由浅入深,拥有公认的学术理论基础。例如,音乐培训、绘画培训,我们在年幼时学习其基础技巧,但其背后均蕴含深厚的学术研究,包括专门的论著和学术流派,如不同时期的绘画风格描述、音乐派别的阐释等。这些元素共同构成了这些艺术门类,并为其成为学科基础提供了支撑。它们再由大学教育向社会培训行业延伸,形成完整的体系。
围棋,作为一种游戏的同时也被认为是一门艺术和教育工具,当前面临学术根基较为薄弱的挑战。这与其独特性质紧密相关,它既是琴棋书画中的艺术门类,又是竞技性极强的体育项目,两者交融于围棋一身,形成独特的边界地带。近几十年来,围棋的竞技属性得到一定程度的凸显,获得了体育部门的支持。当然,体育部门更多地聚焦于竞技成绩和冠军荣誉的取得,这是其显而易见的关注点。
若围棋的学术根基无法如同音乐、绘画等领域般坚实稳固,那么围棋教育培训的发展将难以获得有力的支撑,其后随着出生人口的下降和擂台赛红利的消退,围棋的发展将面临一定程度的危机。因此,我认为在高校中深入开展围棋文化的研究,特别是构建起深厚的学术根基,显得尤为重要。这一举措将有助于提升围棋教育的学术水平,为围棋的长远发展提供坚实的理论支撑,进而帮助到广大的围棋培训教学基层,提升围棋师资和教学的质量,使围棋的教育功能与其社会名声相匹配。 资料图片:李喆老师上课组织学生训练场面
我希望能够有一批这样的人来做这件事情。做这件事情的人需具备深厚的学术背景,无论其学术领域是哲学、艺术学、社会学、心理学、教育学,亦或是神经科学,这些领域均与围棋存在潜在的关联性,甚至包括历史学、人工智能等多元学科。团队成员应以自身的学术训练为基础,与围棋进行有机结合,从而构建一个全面且坚实的体系。这一体系将成为围棋作为文化项目和教育项目发展的稳固基石。一旦该体系得以完善,我们的围棋培训、普及及推广工作将真正获得强有力的教育属性支持。
尽管目前我们在围棋的普及推广方面已取得一定成果,设立了众多机构,并广泛宣传了围棋的教育意义,但尚未形成系统化的学术传承。因此,我认为此方面亟待加强,以推动围棋文化的深入发展。
另一方面,若能成功构建这一基石,我们有望吸引更多具备学术研究能力的专业人才,共同构筑此平台。此举旨在提供一条路径,为未来的职业棋手或自幼学习围棋的个体,构建竞技与文化之间的桥梁,这无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发展方向。
因此,我选择继续深造,并最终选择在高校教授围棋,均是基于上述理念。诚然,仅凭我个人的力量难以完成这一壮举,但我渴望尽我所能,为高校围棋学术基础的构建贡献绵薄之力。
目前,在国内外,已有一些前辈如中国的何云波教授等,在多年前即开始重视并投入此领域的工作。韩国的南治亨教授等也在韩国进行了大量相关工作。然而,我认为我们仍需汇聚更多有志之士,共同推动围棋事业的发展。毕竟,围棋的群众基础主要源于其教育属性,这一层面尤为重要。 中国“围棋博士”何云波教授 韩国南治亨教授
当前,中国围棋爱好者群体中,儿童占据了显著比例。因此,对于这部分人群而言,明确围棋教育的真正内涵和知识结构至关重要。我近期与一位国外从事神经科学研究的友人保持联系,她表达了对与我们共同开展研究的浓厚兴趣。具体而言,她希望我们能运用最前沿的神经科学研究方法,深入探讨围棋对大脑发育和功能的影响,当前神经科学的迅速发展已经对这方面的实证研究提供了充分的条件。
随着神经科学的快速发展,相较于传统的脑科学研究,其在技术和方法上已取得了显著的进步。若能将围棋与这一科学领域的研究相结合,必将为围棋教育提供强有力的科学依据。此外,围棋教育还涉及人工智能、哲学以及社会学等多个学科领域,这些领域的研究同样可以为围棋教育提供丰富的理论支撑。
我期望能构建一个平台,使得受过相关训练的专业人士和广大爱好者能够共同参与其中。通过这一平台,我们不仅可以夯实围棋教育的学术基础,进而构建一个完整的学术体系,而且能够推动围棋教育培训市场的规范化发展,特别是针对少儿的围棋培训体系。这将有助于充分发挥围棋教育的多重功能,为围棋事业的繁荣发展注入新的活力。
总而言之, 尽管目前围棋的普及和推广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但尚未形成体系化和学术化的传承。因此,我希望能够尽我所能,在高校中加强围棋的学术基础建设。同时,我也期待能够吸引更多具备学术研究能力的人才加入这一领域,共同搭建平台,为未来的职业棋手和围棋爱好者提供竞技与文化的连接通道,推动围棋事业的持续发展。这一选择不仅基于我个人的兴趣和理念,也建立于对围棋文化传承和发展方向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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