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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04年，李广利被任命为贰师将军，西征大宛。 李广利带了六千骑兵，以及郡国几万名品行恶劣的少年，再加上十万头牛，三万匹马，几万头驴和骆驼。 第一次出征，大败而归，回到敦煌时，士兵剩下不过十分之一。 武帝举全国之力，继续支持李广利二次出征，还诏令沿途各国拿出粮食供养汉军。 汉军势大，大宛国怕了，臣子们共同杀死宛王毋寡，投降了汉军。 持续四年的远征，兴师动众，靡资无数，换回的战果是得到几十匹汗血宝马。 汉军攻打大宛时，匈奴打算中途拦截，见到汉军声势浩大，遮天蔽日，不敢正面交锋。 暗搓搓派了骑兵前往楼兰国，意图袭击大军后面的汉朝使臣。 汉军抓了匈奴俘虏，将这一消息报告给朝廷。 次年，匈奴老单于去世，其弟弟且侯立为新单于，汉武帝决定借着征伐大宛的兵威，彻底打服匈奴。 且侯单于刚即位，惧怕汉军，赶紧向大汉服软，说我是小孩子，大汉天子是我的长辈，我一定乖巧听话，绝不敢造次。 将先前扣留在匈奴的大汉使者们全部放回，又派了使臣前来长安进贡。 汉武帝觉得匈奴单于很上道，非常欣慰。 派中郎将苏武将留在长安的匈奴使者送回匈奴，并备上厚礼，以回应单于的好意。 陪同苏武一起出使的，还有副使中郎将张胜，以及充任使团官吏的常惠。 一行人到达匈奴，将礼品送给单于，单于的态度非常骄横，并没有表书言辞里的那番卑让。 苏武他们也没有特别在意，赐下礼品，宣导了武帝的旨意，差事完成，收拾好行囊，准备回家。 这时，匈奴出了一场内乱，阻隔了他们的归程。 武帝身边有个宦官叫李延年，歌唱得极好。 有一次，给武帝唱了首《佳人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唱得武帝心驰神往，说，世间真有这样的佳人么？ 旁边陪同的平阳公主插话说，有的，李延年的妹妹便是了。 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欣然纳为夫人。 后来生下昌邑哀王刘髆，妹妹受宠，李延年由贱转贵。 武帝甚至有了废刘据，立刘髆为太子的想法。 李夫人、李延年的哥哥李广利西征大宛，便是武帝希望能再造一个卫青，加强刘髆的势力。 可惜的是，李广利太弱了，根本没有打出来威信。 不久，李夫人病故，李家渐渐失宠。 李延年的弟弟李季，被人告发淫乱后宫，汉武帝下诏灭了李延年和李季兄弟宗族。 李延年被杀之时，有一个叫卫律的汉使正出使匈奴。 卫律本来是胡人，在汉地长大，跟李延年关系很好，这次出使匈奴，还是被李延年举荐的。 得到李延年被杀的消息，卫律害怕受到牵连，索性就投降了匈奴。 单于很喜欢他，时常跟他商讨国家大事，还封他为丁灵王。 跟卫律一起归降匈奴的，有一个叫虞常的人，却不怎么被单于待见，日子过得很凄惶。 他跟苏武使团的副使张胜私交颇深，偷偷跑来找张胜。 听说汉天子痛恨卫律，我可以埋伏弓弩手为汉朝射死他，我的母亲和弟弟都在长安，希望他们能得到赏赐。 张胜答应了虞常的要求，还送给他很多财物。 一个月后，单于外出打猎，王庭里只留有他的母亲和几个子弟。 虞常等七十余人做好了计划，准备发动政变。 不料，有人连夜逃出，向单于告密，单于立刻回来，平了叛乱，活捉了虞常。 单于派卫律彻查此事，张胜闻听后大惊，他害怕先前与虞常之约被查出，赶紧向苏武报告。 苏武说，这件事情肯定会牵连到我，如果受到侵犯再死，那就是辜负国家了。 于是，拔剑准备自杀，被张胜、常惠等人死死拦住。 虞常受不住拷打，果然供出张胜，单于大怒，召集部属开会，准备杀死汉使。 部属们说，谋杀卫律就要处死，那如果谋划刺杀单于，又将该如何重处呢，不如让他们全部归降吧。 单于让卫律去招降苏武，苏武说，屈节辱命，即使活着，有什么面目归汉！ 言罢，拔剑刺入身体，动作过于迅猛，旁人根本来不及阻拦。 好在最终被救活过来，单于继续让卫律劝降苏武。 卫律当着苏武的面，砍下虞常的人头，说，汉使张胜预谋刺死单于近臣，下场应当跟虞常一样，但单于说了，降者赦免。 说完，用剑指着张胜，张胜跪下请降。 卫律又说，副使有罪，你作为正使，应连坐受罚。 苏武说，我压根就没有参与此事，跟张胜又不是亲属，为什么要连坐？ 卫律举剑作势要刺苏武，苏武纹丝不动。 我都自杀二回了，还怕你白刃加身么？ 卫律换了一套话术，说，我归顺匈奴后，深蒙单于大恩，赐号称王，从人数万，牲畜盈野，何等的富贵。 你今天归降，明天就跟我一样荣耀，否则白白死在这里，根本没有知道。你今天若不听我的建议，以后再也别想见到我了。 苏武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骂道，你身为汉朝臣子，不顾恩义，背叛君亲，投降蛮夷，我见你做什么！ 单于信任你，让你决定他人生死，你不仅不感恩回报单于，反而从中挑拨，杀死汉使，唆使两国相斗。 南越国杀死汉使，被大汉灭掉，只剩下九郡。大宛王杀死汉使，他的人头高悬挂在长安北门。朝鲜杀死汉使，随即被灭国。 只有匈奴还没有受过惩罚，你明知我不会降，却想借此挑起两国战争，我若死，匈奴的灾难马上就要降临。 大汉武德充沛，苏武的言辞底气十足。 卫律悻悻回报单于，单于说我有的是时间，且等着。 草原上的人擅长熬鹰，苏武便是单于眼中的那只鹰。 把苏武放在密室里，不给饮食，苏武嚼着雪水，吃着棉絮，几日不死。 又将其放逐到苦寒的贝加尔湖，给他一群羊，说等公羊生下小羊，才可归汉。 千里之境，杳无人烟，单于的补给断断续续，苏武便去挖野菜，掏老鼠窝。 牧羊时，他手持汉朝符节，无论睡卧还是起身，都不撒手，以致节杖上的毛缨全部脱落。 苏武饿得死去活来，漫山遍野的羊，却一只也不碰。 羊群到底有多少只羊，单于不会去点数，但君子慎独，决不欺心。 当初，苏武的旧识李陵走投无路，降了匈奴。 五年后，单于派李陵来劝降苏武。 李陵说，你这辈子估计都回不来汉朝了，你在这里坚持受苦，你的信义节操，又有谁看得见呢？ 你的兄弟因罪自杀，你的母亲不幸去世，你的夫人听说已经改嫁，只剩下两个妹妹、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如今又过了十几年，也不知道是否还在世。 人的一生，短若朝露，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呢！ 我刚投降匈奴时，心中满是苦楚，恨自己辜负国家，连累老母入狱，你不想归降之心，又怎能超过我呢？ 皇上年事已高，法令变化无常，大臣无罪而被抄杀满门的有数十家，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案例，你这番心迹值得么？ 苏武回道，为臣的侍奉君王，如同儿子侍奉父亲，儿子为父亲而死，没有遗憾。希望你不要再说了！ 李陵还想继续劝，苏武说，你再说，我就直接撞死在你面前。 李陵见苏武如此赤诚，心中大恸，长叹道，你真是义士，我与卫律的罪过上通于天！ 不觉泪满衣襟，走之前，送给苏武数十头牛羊。 武帝去世时，李陵去了北海，跟苏武说了。 苏武一连数月，对着南方大哭，一直哭到吐血。 后来，匈奴内乱，担心汉军趁机来袭，卫律便建议单于与汉朝和亲。 汉使来到匈奴，条件之一，便是要求放苏武等人回国。 匈奴说，十几年过去了，苏武已经死了。 当初苏武使团成员之一的常惠还活着，暗中跑去找汉使，教使者对单于说，汉天子打猎时，射下一只雁，脚上系着绸缎，上面说苏武在某湖泽之地。 单于听后，大吃一惊，跟汉使道歉说，苏武确实还活着。 这才决定将苏武放还，屈指一算，苏武滞留匈奴，凡十九年。 临走前，李陵设宴祝贺苏武。 如今你回国，名声传遍匈奴，功劳显扬大汉，丹青史书所载之古人，又怎能超过你呢？ 苏武载誉而归的，是他回不去的大汉。 李陵泪流满面，语气里饱含者羡慕、嫉妒、委屈与不甘。 苏武回到长安，汉昭帝令苏武用牛、羊、猪各一头，以最隆重的仪式祭拜武帝陵庙。 封苏武为典属国，品秩中二千石，赏赐钱二百万、公田二顷、住宅一所。 苏武出使匈奴，去时正当壮年，归时须发全白。 二十一年后，苏武去世，享年八十一岁。 又九年，画像入未央宫麒麟阁，列为大汉十一功臣。 中国五千年文化，三千年历史，有着无数苏武般的人物。 文天祥在《正气歌》里写道，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痴勇果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苏武用十九年的坚守，写就荡气回肠的大义和气节。 卫律来劝降，不接受。 李陵再来劝，还是不接受。 严寒侵袭，时光冲磨，并不能灭掉心中的信仰。 权衡后的妥协并不羞耻，比如李陵，人们理解他的愤懑委屈和走投无路，平视下充满了叹息和悲悯。 黑暗中的坚守，更加闪耀夺目，凡人只能屏息仰视。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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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8 11: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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