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杭州智力运动
从江崎诚致《昭和的棋》看日本昭和时代文人与围棋的关系
杨斯
江崎诚致是一位日本小说家,出生于日本福冈县久留米市,自幼喜欢文学,中学便开始写诗,十六岁孤身前往东京在小山书店工作,后边强制征兵派驻菲律宾,战后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出力作《吕宋的峡谷》,以朴素的笔调描写了凄惨战争的本质,一举获得日本文学最高奖项之一的“直木奖”。之后又创作许多文学作品,例如《吕宋的挽歌》、《十字路》、《离宫流》、《死胎的年龄》等等,江崎诚致在文学上有较大的创作量,直至直肠癌在家休养时都笔耕不辍。除此之外,江崎诚致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身份就是围棋作家。他创作了一系列围棋作品,例如《昭和的棋》、《名人棋所》、《盘侧的风雪》、《棋悦同众》、《吴清源》等等,几乎写遍了从江户时代到当代棋坛上的所有风云人物。江崎诚致在围棋方面的创作量是其他文人作家所不及的,其围棋创作时间跨度大,涉及内容丰富,在日本文学特别是围棋文学,如果围棋创作可以如此命名的话,具有重大影响。江崎诚致不仅创作了大量的围棋作品,同时深入地参与到围棋界当中,成为观战记者参加多场职业围棋对弈,撰写大量新闻棋战的观战记。还作为日本文化界围棋代表团的团长多次参加中日围棋交流。架起一座中日围棋文化交流的桥梁。江崎诚致的围棋创作不仅扩大围棋的影响力,带动了一批围棋作品的出现。同时他本人也聚集一批喜爱围棋的文人作家积极参与到围棋事业当中。对日本围棋尤其是昭和时代的日本棋坛有着独特的贡献。
围棋发源于中国,流传到世界各地,在中日韩尤为兴盛。日本昭和时代(1926-1989)是日本围棋群星璀璨的巅峰时代,新闻棋战十分兴盛,此时日本围棋实力也非常强劲。新闻棋战在当时作为一种日本独特的围棋对战类型,有着较大的影响。很多文人作家成为棋战的观战记者,此时文人作家与围棋之间产生了一种新的奇妙的关系。江崎诚致不仅多次作为观战记者参与著名棋战,创作了许多围棋相关的文学作品,其中《昭和的棋》是对昭和时代的围棋盛况的概括。通过这部作品我们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昭和时代的围棋发展的特点,勾勒出昭和时代新闻棋战纷争风云的图景。
01 昭和时代围棋与文人关系的新特点
文人阶层是一个特殊阶层,由于创作的要求,需要深入到社会生活当中去,与社会生活紧密联系是其创作的源泉。现实生活对作家创作有着非同寻常的重要意义,而在围棋星光璀璨的昭和时代,围棋成为文人关注和书写的对象则是顺其自然之事。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这两者之间会展现什么样的特殊关系呢?
(一)为棋局述
围棋虽由我国传到日本,但在日本也有着很长的发展史,与我国历史上围棋作为小道技艺不同,围棋在日本历史上,尤其是在德川幕府时代发展十分兴盛,棋士不仅是一门职业,而且专业棋士还隶属于政府机关,被官方赐予官职,每个时代的最强者被官方任命为名人棋所来统筹管理围棋界相关事项。每年幕府都会举行御城棋,幕府最高统治者将军及高级官员中老、若寄年[[0]]等进行观战。这都体现了在日本历史上围棋有着独特的地位。
围棋这样的发展一直延续到了近代,直到围棋四大家中的本因坊家的最后一位名人,本因坊秀哉将名人头衔转让给日本棋院,开创了本因坊棋战,之后渐渐开启了头衔争夺的七大新闻棋战,再创日本围棋的辉煌。
新闻棋战是一种特殊的围棋对局模式,由大型的新闻社筹备,并邀请了相关的文士观战棋局,撰写观战记。江崎诚致在《盘侧的风雪》中有言,“每年都更换场所进行的本因坊战的对局,自然是选择当地有名的旅馆和酒店。特别是有历史底蕴的旅馆,经常有天皇或其他宫殿的住宿房间。”[[1]]由此可见新闻社对于新闻棋战是十分重视的。从奖金到待遇都非常丰厚,这也间接的说明了围棋在当时是十分受到重视。顶级棋手的围棋对局在日本古代是专门下给将军和高级官员看的御城棋,普通人难有机会接触到这类对弈。
涉及到围棋的文学作品不少。例如夏目漱石在其处女作《我是猫》中就写道“作为猫儿我见闻不广,棋盘这种东西是直到最近才开始拜见的。我越想越觉得这东西做得真怪。把一块四方的木板窄窄巴巴地隔成许多四方块,在上边满满当当地摆上黑白的石子,使人看起来眼花缭乱。然后又是什么赢啦输啦、死啦活啦,满脸流着油汗,在那里闹腾个不休。”[[2]]但是真正对顶尖的棋手的对局进行记述,并以此为素材进行创作的文学作品,还是要到昭和时代的新闻棋战开始出现。因为在此时顶尖棋手的对局不再是达官贵族才能看到的竞赛,而是通过现代传媒可以全民共赏的竞技赛事。
新闻棋战的观战记是一种的特殊的文体模式,具有文学性同时又有新闻报道和体育赛事解读等多重的特点,是一种文学文本和实用文本的融合。并且对于版面有着严格的要求,篇幅一般控制在一两页之内。江崎诚致在评价覆面子的观战记就曾言“覆面子的文章里有它,文笔奇思,既不是小说散文的文章,也不是随笔的文章。硬要说的话,也可以说是围棋观战记本身的文体吧。”[[3]]这虽然只是对于覆面子的观战记的评价,但也反映出了观战记本身是比较特殊的形式。
观战记会刊载所有新闻社举办的新闻棋战的棋谱,主要内容是介绍对局双方、描绘对局时的状态、讲解棋的走法等等。在没有电视和网络的时代,观战记是职业棋士与粉丝联系的手段,在当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并且对于观战记设有专门的奖项。足以见得其重要程度。这种为棋局进行叙述和描绘的独特体裁也是昭和时代围棋发展的产物。没有昭和时代的新闻棋战也就不会有关于顶尖棋手围棋的对局的观战记了。我们也就缺少了许多解当时棋坛风云的文字材料。
(二)与棋手交
谈到昭和时代的围棋,必定得谈到成就昭和棋坛的围棋名将。没有这些棋手对围棋技艺的深入研究,也不会有昭和时代围棋的繁荣。昭和时代日本围棋大放光芒,就离不开这些棋手的不断探索。就当时中日韩三国来说,日本的围棋实力最为强劲,为此日韩围棋选手赴日深造,比如说我们所熟知的吴清源和林海峰、赵治勋等。他们本身就是昭和棋坛辉煌开创者的同时也是吸收日本围棋精髓的外来棋者。独特的文化身份更是为棋坛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比如吴清源在赴日后和木谷实开创新布局。“新布局的尝试者木谷实和吴清源两位五段都是棋界的宠儿,实力出类拔萃。同时他们以新布局获得的战绩也非常出色。”[[4]]新布局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而昭和棋坛上的这些顶尖棋手,与历史上只有达官贵人才得以见的四大家棋士不同。他们虽然也是以围棋为业。但并不在官方政府机构任职,日本棋院并非官方的机构而是围棋界自我组织和管理的机构,其性质是属于财团法人制,并不同于江户时期的棋所是官方机构,也与中国棋院属于国家棋牌运动最高管理机构,拥有行政权力有着绝对的区别。
身份性质的不同,为文人与棋士的交往奠定了基础。而文人与棋士交往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新闻棋战的展开,新闻棋战直接给了许多文人作家直接接触顶尖棋手的机会。而且文人之间热爱的围棋的组成了文人围棋会,并且定期会举办文坛本因坊的比赛和职业棋手的指导棋赛。
其中直接参与到新闻棋战的观战的文人就有川端康成、江崎诚致等等。而加入到文人围棋会的文人作家就更多了,除了前文所提两位外,还有丰岛与志雄、坂罗安吾、村松树梢风、火野章平、尾崎一雄、榊山润等等。可以看出文人当中热爱围棋的群体是比较庞大的。而且还有很多在日本文坛上影响较大的文人作家。他们的与围棋、棋手的密切联系也进一步扩大了围棋在社会上的影响力。
例如川端康成,他与本因坊秀哉以及吴清源都有着密切的联系,关心吴清源的生活,特别是在中日战争时期,“年轻川端先生赠送的两本《生命的初夜》、《小岛的春天》......川端先生推荐的这两个在这不幸的极限中寻求光明的故事,一定是川端先生对在日中战争中,不屈服的吴清源的鼓励。”[[5]]另外川端康成还以秀哉名人作为原型创作出了《名人》这本小说。这部小说有着较大的影响力,甚至在评选川端康成作品的前三的活动中高居榜首。
而江崎诚致更是与众多的围棋高手都有着密切的交往。无论是他第一次担任观战记者所接触的坂田荣男,还是作为自己围棋老师的高川格以及作为同乡陪他练习的加藤正夫。都是昭和棋坛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也正是由于江崎诚致与众棋手的密切交往才让他在作品中能够塑造那么多鲜明生动的棋手形象。文人围棋会的存在,文人与职业棋手的交往不再像之前局限在自己同门或者是亲朋好友之间,棋手和文人之间的交往是比较容易且频繁的事情。
(三)以围棋、棋士为对象创作
进入到文学作品当中的围棋和棋士并不在少数,尤其是围棋进入到文学作品当中的现象更是十分常见,那昭和时代又有什么新特点?
围棋进入文学作品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作者本身就是围棋爱好者,所以会在其作品当中涉及到围棋。或者将围棋作为道具用来塑造人物。比如在正冈子规的俳句中就有许多涉及到围棋的句子,子规自己作为围棋爱好者,还曾入选日本棋院的第十四期围棋殿堂。作为正冈子规友人的夏目漱石除了在《我是猫》中有围棋元素的运用,他自己也创作了围棋相关的俳句,这二位都是明治时期的著名的诗人和文学家,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昭和之前关于围棋书写的创作模式。
进入昭和时代,这样的围棋书写并不是不存在了,它一直在发展。只是在昭和时代发展出来了新形式和新的特点。相对于围棋只作为一个小的元素出现文的学作品,昭和时代的围棋作品,特别是江崎诚致的围棋作品,是直接以围棋作为主要叙述对象来展开的。《昭和的棋》就塑造了昭和时代的围棋名将的群像,每个棋士在其作品中都是有血有肉的丰满的艺术形象。虽然有一定的艺术想象的成分,但是大部分都是基于作者自己与棋士的交往和观察。围棋不仅是寄托情感、渲染氛围的工具和娱乐消遣的游戏。而且是胜负场的竞争,是在棋士在胜负世界中争夺胜利的战场。小小的棋盘之上是棋力、智力、体力的综合对抗。这种赛场竞争的紧张感、刺激感是以前其他作品当中没有充分表现的。江崎诚致不仅对昭和时代棋士的形象进行塑造。在《名人棋所》中对于江户时代的棋士的形象也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进行了形象刻画。他所有的书写都是在以围棋为中心的胜负竞争的世界中展开。
出现这样的新变化与当时的昭和棋坛有着密切的联系。正因为昭和棋坛的实力强劲、成绩斐然所以才能备受大家的关注。
02 出现昭和时代围棋与文人新式关系的原因
围棋的现代史如果从日本棋院(1924)的创立为起点的话,几乎可以算作是与昭和时代(1926-1989)平行发展。在当时中日韩三国中,日本的围棋实力最强。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日本现代围棋发展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时的围棋发展。昭和时代的围棋之所以有这样的分量也是由其实力所决定的。而在实力强劲的昭和棋坛出现我们所讨论围棋和文人的新式关系,其中的原因也是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的。
(一)昭和时代文人与棋士交往的传统
以川端康成为代表,昭和时代的文人开始与围棋界密切交往。尤其是喜爱围棋的文人聚集在成立文人围棋会之后,文人对于围棋的关注到达之前所未有的高度。文人积极的参与到围棋界当中,形成了昭和时代文人与棋士交往的传统,这对形成昭和时代围棋和文人关系的新特点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川端康成的作品《名人》是其与围棋界密切的交往的成果与结晶。川端康成在担任了秀哉名人引退战的观战记者后,以观战记者蓝本,萌发了将其创作成文学作品的想法,在之后的十六当中深入围棋界,与职业棋士密切交往,探寻棋道精神,在经过不断地尝试形成《名人》作品群后终成《名人》。文学家担任观战记者,是文人作家接触围棋棋士最便利的途径。观战记者除了由专门的报社记者来担任,还经常邀请职业棋士以及文学作家来参加,但是作家一般是作为嘉宾观战记者参与头衔战这样的大胜负的比赛。担任过观战记者的文学家是比较多的,除了川端康成以外还有坂口安吾、大冈升平、真继伸彦、江崎诚致、仓岛竹二郎、石井妙子等等。其中不乏对于日本文学史具有重要影响的文学大家。坂口安吾是日本战后文学中“无赖派”的旗手,与太宰治、石川淳等齐名。大冈升平与三岛由纪夫、井上靖并称为日本现代文坛三杰。此外还有喜欢围棋但是未担任观战记者的作家比如远藤周作、夏树静子等等。其中远藤周作不是信仰派小说的创始人,其处女作《白种人》便获得日本最高文学奖项之一的“芥川奖”,此外创建了素人围棋集团“宇宙棋院”,成为现在关东最大的围棋会所。
川端康成之后,在围棋界最为活跃的文人当属江崎诚,江崎诚致在任文人围棋会的干事期间,就结识了许多热爱围棋的文人作家,例如尾崎一雄、榊山润。在担任日本文化界文学围棋代表团团长访华时,也在团中聚集了一批热爱围棋并在棋界活跃的文人作家。比如井上光晴、那柯太郎、笠原淳等等。直至今日依然有许多文人活跃在围棋界,参与围棋界的各种赛事,并创作了许多围棋相关的文学作品,例如内田康夫的《本因坊杀人事件》、水原秀策的《黑和白的杀意》、竹本健治的《围棋杀人事件》等等。其中最为活跃当属百田尚树,不仅喜欢围棋,具有业余六段的棋力,而且直接出席名人战前夜祭、参加电视围棋对弈等等。此外还创作了以江户时代的围棋天才幻庵因硕为原型创作的长篇历史小说《因硕》。
以川端康成为代表的文人与棋界交往的传统直至今日依旧在延续。这不仅丰富了文学创作而且扩大了围棋的影响力。对江崎诚致作品中多表现出的文人与围棋关系的新特点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是能够出现这样的新特点的前提条件和推动力。
(二)新闻棋战的兴盛
自德川幕府时代起,棋士的社交范围主要就是职业棋士、达官贵族和有一定财富积累可以请得起职业棋士来下指导棋的阶层以及自己的亲朋好友。并非所有人都有机会与职业的棋士接触。但是并不说当时的文人雅士不与职业棋士交往,只是这样的情况比较的少。比如本因坊道悦与当时的名士雏屋立甫交往密切,但是细察二人关系便可得知两人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关系,且道悦能够进入坊门也是雏屋立甫父亲的引荐。
在日本古代的文人阶层比较的封闭,“文学创作者基本都分别隶属于某个社会阶层, 他们的作品主要也是表达各自阶层的价值和审美追求,甚至是为了实现一定 的政治和经济利益。”[[6]]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出现了突破阶层的文人团体,打破封闭的文学圈子,同时新闻棋战的兴盛也为文人与职业棋士制造了接触的机会。
昭和时代的围棋对弈形式,除了手合赛升段,交流赛,指导赛这种历史悠久的比赛形式外,最著名的莫过于新闻棋战的形式。新闻棋战之所以在昭和时代发展兴盛,与当时的新闻传播媒介的发展是有着密切关联。
日本江户时代出现了报纸的雏形,而真正意义上的报纸是在明治维新后才创办。一战期间日本的报纸走上了商业化的道路,出现了大量的商业性报纸,比如说《东京日日新闻》、《朝日新闻》、《万朝报》等等,战后各报社成立股份公司,竞争更为激烈,经营更为完善,垄断化进程也加速了,最终于20世纪20年代末形成了《读卖新闻》《朝日新闻》、《每日新闻》三足鼎立之势。[[7]]
正是由于报纸行业的飞速发展,尤其是商业性报纸的快速的发展。为新闻棋战的出现奠定了物质基础。由于拥有职业棋士的传统,围棋的普及程度和认可度都比较高。所以在日本围棋受众并不在少数,这也为新闻棋战的举行奠定了群众基础。新闻社投资举行棋战来应对围棋粉丝的期望借此提高新闻社自己报纸销量,昭和时代新闻棋战的兴盛存在着其必然性。从开始的十番棋到后面的七大头衔战,新闻社举行的棋战是十分繁多且丰富的。为了能够抓住围棋粉丝的关注,针对围棋界的大事件新闻社都会适时举行棋战,比如当吴清源赴日一举取得三段认证时,时事新报就举行吴清源与木谷实的十番棋。当木谷实和吴清源提出新布局,引发传统棋士的争议时,报知新闻社举行“报知相谈棋”,俨然就是新旧布局对抗。这样的棋战在昭和棋坛屡见不鲜。
新闻棋战的兴盛,各个新闻社争相举行棋战,棋圣吴清源很长时间都算是读卖新闻的专属棋士。可见当时棋界与新闻社之间的关系的密切程度。举行新闻棋战需要邀请各位顶尖棋手的同时,还需要新闻稿件的撰写者,所许多的文人作家就参与到新闻棋战当中。这给了文人作家与顶尖职业棋手直接接触的机会。正是有了这样的接触和交往才会出现我们所言的围棋和文人之间的新式关系。
(三)围棋的社会化进程
昭和时代不仅围棋实力强劲,而且围棋支持者的热情也空前高涨。当然这二者也是相辅相成的。围棋社会化的进程也进一步的加快的。
首先就是日本棋院的成立。日本棋院作为围棋界的组织领导机构,对于围棋的宣传和发展本身都具有重要责任,在棋院成立之初,就比赛制度、时间限制、段级的授予、普及教授、创办比赛、棋书杂志出版、棋士培养、妇女推广、棋院增设设备、各地设支部十大问题作出详细规定。为围棋事业的发展作出了大量的普及和推广工作。
其次就是新闻棋战的举办,报纸传媒作为昭和时代新兴的传媒手段,对围棋的传播和推广有很大的促进作用,虽然报社举办棋战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宣传和推广围棋,而是为给新闻社盈利。但是它间接的促进的围棋传播,让不懂围棋或者不了解围棋的人们能够关注到围棋,扩大围棋的受众。尤其是众多的围棋明星的出现,江崎诚致曾言“大竹为首的年轻棋手的华丽的崛起。即使完全不懂围棋人都会谈论的话题的程度。”[[8]]可见这些实力超群的年轻棋士成为人们关注的中心,顶尖棋手自身的影响促进围棋社会化的进程。
最后就是木谷道场的创立,木谷道场作为日本围棋第一门,一门的总段数在当时就达到了二百段,并且“六大超一流”中除了林海峰其他五人均出自木谷一门。日本传统的围棋教授采取师承制,是单线传承。木谷道场虽也是内弟子,但是道场的教育不拘于俗,但即使不是日籍也可在道场学习,讲究自然而然,师兄弟也能相互鼓励帮助。木谷实前后收徒培养六十人,最多的时候家里住了大大小小二十六个孩子。木谷实是以一己之力为昭和棋坛输送了大量优秀棋士,将昭和棋坛推向的高潮。推广了围棋,让有棋才和围棋兴趣的孩子能够得到好的培养和教育。不再将各自的围棋技艺局限一家,只有少数人才能接触到。
正是由于以上三点原因,围棋社会化的进程加快。近代日本围棋日益走向大众,为社会所广泛接受,这为昭和时代文人与围棋关系新特点提供了社会基础。江崎诚致在《昭和的棋》中就有提到“毋庸赘言,围棋的繁荣绝非林海峰一人的功劳。大竹、石田等英才的出场,是木谷道场中播下的种子一起开花的结果,再加上年轻层的围棋爱好者数量猛增,围棋编入学校课程等等。”[[9]]作家在创作文学作品时,也会考虑到读者的想法和需求。因为“强调独立性的理论,无法回答人们对文学社会功能、社会效果所提出来的问题。”[[10]]围棋社会化增加了读者对围棋相关作品的需求。在这样的需求的影响下,文人作家去接触了解围棋,尤其是通过新闻棋战的渠道去了解和接触顶尖的职业棋士。促进了文人和围棋的新式关系的形成。
(四)围棋热潮的催动
昭和时代的围棋兴盛是各种原因相互影响下的产物,能让我们窥见这热潮一角的体现就是新闻棋战。新闻棋战的头衔战从开始的本因坊战后面逐渐发展出棋圣、名人、本因坊、王座、天元、碁圣、十段七大头衔战。还有新闻社举办的各种十番棋、三番棋、围棋选手权战等等。根据日本棋院官方网站给出的记录,笔者进行统计,在昭和时代开始举行的棋战大大小小的一共有38种。其中除了我们所所熟知的七大头衔战外。还有向学生和女性群体展开的棋战。比如说1963的女流业余都市对抗赛,1979年的女流鹤圣战,以及到现在一直保留的1981的女流本因坊战和1988开始的女流名人战都体现了围棋的影响范围在不断的扩大,从男性的圈子不断的向外扩展。并且向学生群体扩展。比如说1965年开始的高校选手权战和1980 的全国少年少女会,围棋的影响开始向不同年龄段开始扩展。围棋在当时的流行程度可见一斑。这些种类繁多的棋战本身就体现了当时围棋的热潮。正是因为受到民众的追捧和喜爱,才会出现这样种类繁多的棋战。并且棋战都受到棋手支持者的强烈关注。
除此之外有关围棋出版物也在不断的增加,除了大正年间日本棋院成立时开始发行的机关刊物《棋道》,很多现在还在发行的围棋杂志都是从昭和时代开始发行的。比如说在1927年开始发行的《大手合周报》在1973年开始发行的《围棋未来》、1977年开始发行的《棋周刊》等等。其中《围棋未来》和《棋周刊》直至今天依旧在发行。
而且职业棋手的数量也增加迅速,尤其是以木谷一门为代表,由于木谷走遍全国探访英才,为棋坛培养大量的优秀的棋手,棋士的段位在当时就已经达到了两百段,到2004年已经达到了五百多段。仅仅是像加藤正夫、小林光一这样影响巨大的棋士都有许多、足以见得其门下弟子数量之多。木谷实本人就收徒六十多位,弟子的再传弟子又是几何增加,是一个比较大的数字。这样大数量的职业围棋的选手的培养,对当时扩大围棋的影响和增强棋坛的力量是有着重要贡献的。
从棋战数量和种类的不断增加、到许多围棋杂志的发行以及大量的职业棋士的出现。这都无一例外的昭示着昭和时代的围棋热潮。正是由于这样的围棋热潮,带动了全民对于围棋的关注和理解,所以才会生出围棋和文人的新式关系。
03 江崎诚致围棋文学创作的影响
江崎诚致在昭和32年(1957)获得日本的直木文学奖,这也是对他文学创作的一种肯定。与此同时谈及江崎诚致,其围棋作品的数量和质量在当时的作家当中都是拔群。并在昭和42年(1967)获得文坛本因坊的称号,这也是对他本人棋力的一种认可。出色的文字功夫和相当的棋力是他能够创作这样多优秀围棋作品的重要原因。他的这些优秀围棋作品也给围棋相关创作带来了非常大的影响。
(一)扩大了围棋的影响力
围棋作为一种体育竞技,要在社会生活中产生一定的影响,除了自身的实力强弱外,必定是离不开通过各种传播媒介的传播。尤其是在不断媒体化的时代。在昭和时代,日本开始进入现代化,传媒在现代生活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江崎诚致关于围棋的作品体裁比较丰富,从新闻棋战的观战记到围棋棋士的人物传记再到围棋小说等等。对增加大家对围棋的兴趣是有巨大的推动力的。对于棋力不够或者根本没有棋力的普通人,仅仅是因为在报纸和电视上看到围棋的对局,从而对围棋产生兴趣的人不在少数。因为在当时报纸和电视在人们的生活中占据者比较重要的地位,而且许多的著名围棋棋士成为“明星棋手”,成为即使是不懂围棋的人也所熟知的名人,这必然会增加人们对于围棋的热情。例如林海峰在当时就是一位明星棋手。“新时代的明星这一称号,林海峰是当之无愧的。”[[11]]而希望对围棋进一步深入了解时,江崎诚致的作品就为这样的群体提供了一个很好的选择。江崎诚致的作品既有文学作品的可读性,同时又有对棋局的解释说明,伴有他自己的思考理解。可以让普通读者能够很好的了解围棋。江崎诚致将围棋的带进自己的作品,也带进了普通人的生活当中。
当然江崎诚致作为一位作家,他的作品首先是在文学圈中受到关注。作为文人围棋会的干事,本身就是在文学和围棋的交叉界中,由于他本身的文学成就也并不低,自是有一批欣赏其文学创作的群体。而他成功的围棋书写,将一批喜欢他文学作品的人们的视线也会带到围棋上。
无论是他自己的围棋书写本身给围棋带来的影响,还是因为他的纯文学性文本为围棋带来的影响。他的围棋书写无疑是非常成功的。在昭和时代扩大围棋的影响力来说是有着巨大助力。
(二)带动了大量优秀的围棋作品的出现
正是由于有了江崎诚致这种书写围棋竞技性的作品,将专业的围棋竞技、专业的围棋选手带入到了围棋作品当中,所以让竞技性的围棋也成为了文学作品的书写对象。在写围棋的文学作品当中,竞技性也是重要的表现方面。同时又与文学作品本身的文学审美内涵相互结合。相成了独特的围棋书写作品。
在历史上就有职业棋士进行围棋的书写,但是更多是偏重于围棋理论的书籍。创作者主要是围棋四大家的重要人物。书写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对围棋技巧进行传承。并没有涉及到文学相关的内容,是纯粹的围棋理论的书写。比如棋圣道策所著的所著《道策本因坊百局棋》《道策十七条棋歌》以及本因坊丈和的《国技观光》,其中收集了文化、文政年间让子棋及让先棋的佳作, 共 73 局;另一部是《收枰精思》,收集了当时的名局,并做了详尽的评述。[[12]]
但是昭和时代的印刷出版业的发展,以及围棋的影响力的扩大尤其是有江崎诚致这种竞技性围棋书写非常丰富的作家的出现。对于类作品的是有着一定影响的。职业棋士除了在棋理、棋艺方面进行著述,也不乏带有自传性和文学性的作品。棋士本身的身份逐渐与创作者身份有相交之处。很多棋士的围棋作品都是有文人进行润色或者是与文人作家一起合著的。比如说吴清源的《中的精神》和《以文会友》就是带有自传性质和回忆录性质的作品,语言优美,叙述生动,既将围棋又讲人生。此外还有许多具有自传性质的作品,比如说李昌镐的《不得贪胜》,展示他纯净的围棋世界。藤泽秀行的《胜负与艺术——我的围棋之路》展示了他的人生经历和思考。
另有散文性质的作品,比如说赵治勋《超越实地与模样》,讲述了“自卑少年”赵治勋的哲学思考。以及武宫正树的《宇宙流自述》,主要讲述的是阐述“宇宙流”的理念,解释了他本人的性格成因和开创“宇宙流”的理念追求源头。
此外还有许多为著名棋士进行书写的作品。他们虽然不是棋士本人所书写或者参与创作的,比如有水泰道的《精魂之谱》,就是有水泰道在加藤正夫亲友提供材料的基础上对加藤一生的重现。还有志智嘉九郎、宫本直毅的《桥本宇太郎的围棋世界》等等。
谈及写围棋的作家,我们首先想起的应该是川端康成和江崎诚致,这二位除了在围棋上有建树,在文学上也是闪闪发光的人物。但是作为围棋评论家和撰稿人的安永一,则纯粹地只在书写围棋。安永一在对围棋、围棋历史和文化理解深度要深入。安永一的《日本围棋历代名手名局史话》、《围棋十五年》、《围棋百年》。这些作品对于围棋和围棋相关的社会历史背景,文化等等都有着较深入的思考,是探究围棋文化的重要作品。
根据日本棋院的数据,昭和时代的专业棋手的著述是非常丰富的,日本棋院所载主要是专业性质的围棋著述,吴清源有11部,加藤正夫有6部,赵治勋有19部,林海峰有10部,石田芳夫有11部,小林光一有9部,武宫正树有9部。从以上数据我们看出,在昭和时代围棋创作的数量和质量都有较大的提升。围棋相关的作品的种类十分的丰富,质量也非常的高。这也是昭和时代围棋极具活力的表现。也体现了昭和时代围棋和文学的关系的密切。二者之间的边界有融合之处。这也是昭和时代围棋的特征之一。
(三)丰富围棋的审美内涵
就围棋本身而言有着丰富的内涵“围棋是体育活动。是竞技甚至是赌具,围棋时一种话语方式,是游戏,是艺术,是人生之道,或者,大而言之,是一种文化。”[[13]]
由于日本文人群体的特殊性,尤其是在历史上文人群体的特殊性,所以围棋在文学作品中出现的形式和表达的意境都是受到限制的。但是进入昭和时代以后,随着社会的现代化,文人群体的封闭性开始被打破,出现跨阶级的文人群体,围棋的在文学作品中的表现奠定了一定的基础。而江崎诚致的围棋文学创作,在扩大围棋本身的影响的同时,也丰富围棋本身的审美内涵。
在《中国专门史文库·中国围棋文化史》种对围棋的审美内涵有这样的讨论“围棋在古典的日本文学作品当中,由于充当的只是叙述道具的作用。更多是去表现贵族阶级悠闲高雅的气质和生活。在日本平安时代,围棋主要流行于贵族阶层中,上层贵族崇尚优美、纤细的生活情趣,作为与琴、书、画并称为四艺的围棋,也自然成为上层人士必备的修养之一。”[[14]]但是就围棋本身而言,是带有很强的竞技性,尤其是在职业棋手的棋盘上,竞技性的属性是必然的。但是这类作品对围棋的竞技性表现却是欠缺的。同时专业棋士的围棋作品则更多的是专注于棋理的表达,缺乏对于对局及对局双方的刻画。
江崎诚致《昭和的棋》则是以棋士传记的形式,刻画出了昭和时代棋坛的风云变化,通过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让人能够直接地感受到围棋的力量。抓住棋士身上的独特气质,对其围棋技艺和围棋对局进行描写,既有对围棋对局的解读,又有对局时气氛的勾勒。木谷实身上棋道和教育家结合的气质。高川格温厚绅士风度、大学教授般的风范。棋士的不同个性,在棋局战场上的“厮杀争斗”的场景得到展现。即使是高川格这样看似温和的棋,其后盘踞着雄浑的棋力。呈现了围棋的竞技性审美内涵。
结 语
昭和时代的日本棋坛是独具魅力的时代,棋力高超的棋士辈出,围棋的社会影响也比较大,并且围棋与文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不一样的新特点。江崎诚致作为当时与棋坛联系密切的文人作家之一。对围棋的发展和传播也有着独特的贡献。《昭和的棋》是他的代表作之一。我们透过《昭和的棋》去探讨昭和时代的文人和棋士的关系,对于日本围棋文化的认识是有一定意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