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30日,伊拉克首都巴格达西北部的一条街道上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恐怖爆炸袭击, 只见一辆汽车火光熊熊,黑烟滚滚, 旁边几位遇难者和伤者倒在地上,场面看起来那么的恐怖。 警方在事后宣称,爆炸造成至少10人遇难,34人受伤, 据警方判断,袭击的目标是商业街上一个热闹的蔬果市场。 紧接着,IS组织的通讯社阿玛克通讯社宣布,IS组织对这起恐袭负责。 以上这些,是这次恐怖袭击的官方报道资料, 第一手的现场画面则是周围一座建筑物上的监控探头拍下的, 这段视频看上去有点儿让人摸不着头脑: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画面左侧停着一辆汽车, 一名可疑男子在汽车旁边鼓捣了一会儿, 接着走向等在一旁的白色皮卡, 上车离去, 十多秒后汽车爆炸,孤独地燃烧着, 奇怪的是,街道上根本没有行人,更没有人受伤倒地。 这则视频曝光之后,安全部门马上出来辟谣,说是有人在恶作剧,视频不过是某个电影拍摄场景, 但是同样的炸弹袭击事件,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不同版本呢? 这虽不是电影场景,但确实可算作一出好戏, 这出戏的策划者和主要演员,就是视频中车旁的男子, 他提前将IS组织准备的炸药换成了威力较小的炸弹, 假装把它们留在预定的袭击地点, 周围的群众当然已经提前被疏散, 遇难人员和伤者都是演员假扮的,他们在爆炸结束后才进入现场、“倒地受伤”, 这一幕,其实是演给IS组织看的一出戏。 戏中那名起到关键作用的男子,名叫哈里斯·苏达尼, 他表面上的身份是IS组织中一名负责恐袭的成员, 而真正的身份,是伊拉克秘密情报组织猎鹰小组的成员,是一位特工, 他正在执行的任务, 也就是渗透进IS组织,破坏他们的恐袭活动,同时收集情报。 为了保证苏达尼的安全,上面这段记录下真实情况的视频很快被封杀, 直到如今,真相大白,英雄的身份才被揭晓... 在周围人眼中,哈里斯·苏达尼根本不可能跟间谍、特工这些词扯上关系, 他是家里长子,父亲阿比德·苏达尼是位典型的严父,要求孩子们绝对服从自己的想法, 每天放学后,苏达尼都按要求,去父亲开的小印刷作坊帮忙。 后来读了大学,被父亲压抑已久的苏达尼终于尝到了自由的滋味, 成天只顾着放纵的生活、到处追妹子,考试不及格,荒废了学业。 父亲得知他的所作所为后,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要么踏实下来完成学业,要么从家里滚蛋, 面对父亲的权威,苏达尼最终屈服了, 他回到学校,学习了英语和俄语, 毕业后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在伊拉克石油设施检测系统进行监测工作, 还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和妻子结婚,并陆续生育了3个孩子。 看起来人生步入正轨,但对渴望自由和刺激的苏达尼来说,心中更多的是不甘和失望, 正如他最小的弟弟孟彻所说:“他在决定浪子回头的那一刻,真的感觉非常失望,因为他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苏达尼的妻子和一儿两女) 苏达尼对自己的工作没有多少热情,大部分空闲时间都花在打电子游戏和茶馆里,生活漫无目的。 于此同时,他生活的那片土地——伊拉克,越来越不太平, 伊拉克战争爆发,接连发生的恐怖袭击,提醒人们这片土地已经不再安全。 萨达姆被扳倒后,当时的总理办公室情报总监巴斯里决定组建一支特别部队, 专门负责应对日益严重的恐怖袭击问题, 2006年,他从伊拉克精锐部队和警察学校招募了16名男子, 组成了秘密情报组织“猎鹰小组”, 巧的是,苏达尼的亲弟弟穆纳夫就是最初的成员之一, 他看到哥哥死气沉沉的样子,又想到哥哥的计算机技术和语言能力特别适合做情报工作, 于是“怂恿”苏达尼也报名,苏达尼照做了,并且被成功录取。 2013年,他开始承担监控网络数据和恐怖组织嫌疑人电话的工作, 这项紧张、刺激又充满正义感的工作,彻底改变了苏达尼, 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对生活充满热情,家人都能感觉到他那段时间劲头十足。 2014年夏天,新的战乱爆发了,自称伊斯兰国的极端恐怖组织(简称IS)占领了伊拉克的大部分区域, 巴格达的生活再次被血雨腥风淹没, 猎鹰小组接到了新任务——派特工潜入IS组织成为卧底。 这次不用旁人督促,是苏达尼自告奋勇报名的, 他看到IS恐袭中遇难的儿童照片,想到自己的孩子, 身为人父的同理心和责任感就让他坐不住了, 他被提升为上尉,并开始接受卧底训练,为打入敌人内部做准备。 苏达尼小时候全家住在伊拉克逊尼派穆斯林中心区拉马迪,因此熟悉拉马迪口音,这对获得敌人信任很有帮助, 由于本身是什叶派穆斯林,并不熟悉逊尼派的宗教仪式和祷告, 他为此专门研读古兰经,熟记极端分子喜爱的经文,并学会了他们在祈祷和发动杀戮时所唱的圣歌,为卧底做足了准备。 他伪造了全新的身份, 从此成为名叫阿布·苏哈布的失业男子,来自巴格达逊尼派社区, 他的任务是在靠近两条高速公路交叉口的小镇塔米亚, 渗透进一个IS组织的据点, 因为这里是前往巴格达的自杀式袭击者的聚集地,公路就可以通往市区。 (苏达尼在黎巴嫩接受训练时的照片) 在苏达尼去执行任务的前夜,他和弟弟穆纳夫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他是我们中间第一个自愿接受这项任务的人,”穆纳夫表示,“他的工作真的是冒险。” 穆纳夫不断说着给哥哥鼓劲的话,加上温和的空气、窸窸窣窣的蛐蛐叫声, 这幅画面成为苏达尼和弟弟心中最后的温暖回忆, 第二天,他就要上战场了! 转天早上,苏达尼来到塔米亚的一座清真寺,那里是IS组织的会议室, 他在里面待了一整天,比之前预计的时间要长很多, 穆纳夫作为监控小组的成员,远远地观察清真寺内的情况,以备及时处理紧急情况, 他一直等到黄昏时分,才通过哥哥给出的隐秘信号确认, 渗透任务成功,IS组织欢迎这位名叫阿布·苏哈布的青年人的加入, 他要和组织的人一起在塔米亚生活了。 在IS组织的头些天,苏达尼接受了关于极端宗教和爆炸物知识的培训, 几周后,摩苏尔的一位IS高级官员打来电话,指派苏达尼第一次接受任务, 让他负责运输恐袭所需的爆炸物, 因为觉得他是巴格达当地人,能更方便地通过城市周边及市区内的检查站, 从此以后,每周摩苏尔方面都会通过电话,向苏达尼下达任务, 让他和来自IS控制区的自杀式炸弹袭击者接头,或者接收安装了炸弹的汽车开往预定地点。 于此同时,苏达尼会偷偷把信息传递给猎鹰小组, 让战友在人员或车辆到达指定地点之前进行拦截。 当苏达尼开着安装炸药的汽车移动时,后面会有一辆猎鹰小组的车悄悄跟随, 用设备拦截手机通讯信号,从而使IS组织无法通过远程手机操作引爆炸弹, 如果车上坐着自杀式炸弹袭击者,他们会在途中想办法把他从车里引诱下车,然后拘捕或射杀他。 真正的威胁解除后,就到了秀演技的时间, 就像文章开头的情节一样,苏达尼在战友的配合下,会假装完成了恐袭任务, 再由官方发布恐袭声明,使IS相信自己的计划得逞了, 同时保证了苏达尼的安全。 (图中白色车辆旁的黑衣人,就是被诱骗下车的自杀式炸弹袭击者) 如此高压的工作环境, 给苏达尼的身心健康都带来了影响, 他经常感到胸痛,焦虑情绪挥之不去, 就像弟弟穆纳夫说的:“想象一下,驾驶着一辆装满300公斤炸药的车,随时都有可能被炸死,哥哥一次次重复着这样的工作。” 不仅是苏达尼自己,他的家人也因此受到了很大影响, 由于他长期无法归家,又不能跟妻子、儿女解释原因, 使得家庭关系紧张,妻子认为丈夫忽略了她和孩子们,十分难过, 全家人中,只有苏达尼的父亲和弟弟孟彻知道他的秘密身份,但也不得不保密。 (苏达尼的父母及女儿) 那段时间,有了苏达尼的情报,猎鹰小组的工作进行得卓有成效, 创立者巴斯里先生曾盛赞他们的工作, “一架无人机可以告诉你谁走进了房间,但它无法告诉你人们在屋子里说了什么。” “不过我们可以,因为我们的人就潜伏在屋子里。” 到了2016年中旬,人们对铲除IS组织越来越抱有信心, 这时摩苏尔方面开始紧张了,那边的领导人给了苏达尼一项新任务, 让他在巴格达的社区和咖啡馆中,寻找可能的恐袭目标, 这次任务让苏达尼回到了巴格达市区,他有机会偷偷潜回家看看, 不过很快,IS那边就发现了异常, 那边的负责人给他打电话,要求他报告当时的方位,苏达尼说是在恐袭目标社区, 对方马上就揭穿他说谎,他们看到了苏达尼的手机GPS坐标,根本不在他所说的位置, 好在最后,这件事被苏达尼糊弄过去了, 不过这件事也给了苏达尼一次红牌警告, 卧底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穆纳夫也警告哥哥,是时候结束卧底使命,全身而退了, 可苏达尼拒绝了。 2016年12月,形势对IS组织来说越来越不利,他们想要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恐袭,提升士气, 12月31日,摩苏尔的负责人通知苏达尼,他被派去参加新年前夜的一次大规模恐袭,届时世界各地的多个城市会发生一系列爆炸袭击。 和往常一样,苏达尼在巴格达东部的卡德拉附近找到了给他的白色汽车, 他打电话给猎鹰小组,商量好他们拦截汽车的地点, 大概知道这次任务特别危险, 在前往巴格达之前,苏达尼快速地给父亲发了条短信:“为我祈祷。” 事实证明,正如苏达尼预感的那样,这次行动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 就在他开车从高速公路的叉口拐向猎鹰小组安排的安全屋时, 计划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乱了, 是摩苏尔的负责人打来的,询问苏达尼当时的位置, 苏达尼回答正在向目标前进, 对方因为他的定位,马上就揭穿了他的谎言, 苏达尼只好继续编瞎话,说他应该是走错路了,努力把危机化解过去。 (监控车辆拍摄的视频,画面中白色车辆即为苏达尼驾驶的炸弹汽车) 当时苏达尼大汗淋漓, 他的汽车底盘上装了1100磅军用炸药,每次摇晃或者拐弯,都会让他心跳加速, 巴格达混乱的道路情况下,哪位鲁莽的司机不小心剐蹭了他的车,都可能引发爆炸, 到了检查站,万一别的车辆和安检人员发生冲突,交火也可能引爆炸药, 再加上刚刚的电话,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他马上打电话通知战友,变更拆卸炸药的地点, 要离目标地点近一些,这样才不会引起摩苏尔方面的怀疑, 他把车开回到IS计划好的路线, 弟弟穆纳夫作为秘密追踪的成员,通过手势向哥哥传达了新的汇合地点, 顺利会师后,八名特工迅速从车上拆下了炸弹雷管,并缴获了大量炸药, 几分钟后,苏达尼开着汽车继续上路,一路来到预定的袭击地点, 在新年前夜,媒体援引伊拉克安全部门官员的话报道, 一辆白色汽车在巴格达的一家电影院外爆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有惊无险,苏达尼又一次成功了。 就在苏达尼和猎鹰小组为任务成功感到庆幸时, IS却得出一个令他们不安的结论——苏达尼是卧底! 他们在那辆汽车上安装了两个窃听器,并听到了他和猎鹰小组的对话, 认证了之前的猜想, 苏达尼虽然感觉自己受到了怀疑,但是万万没想到窃听器这一点。 2017年1月初,IS组织给苏达尼安排了一项任务,让他去往塔米亚郊外的一间农舍, 那里地广人稀,很难监控,而且没有方便逃跑的路线, 弟弟穆纳夫怀疑有诈,劝哥哥不要冒险, 但苏达尼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1月17日上午,苏达尼进入农舍, 猎鹰小组派了一组人员,潜伏在附近负责监控和接应, 当天晚上日落后,小组成员向总部发去消息,称情况不太对劲, 苏达尼没从农舍中出来,他貌似失踪了。 一向严肃的父亲得知儿子失踪的消息,情绪崩溃了,一再恳求同是队员的儿子穆纳夫想办法救救哥哥, 但是穆纳夫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也只能暗暗为哥哥捏一把汗。 塔米亚是IS的据点,伊拉克安全部队花了三天时间开展营救行动, 一支由军队和警察组成的部队突击搜查了农舍,还有一名军官在行动过程中牺牲, 最终连苏达尼的人影都没找到。 6个月的时间里,猎鹰小组一点点解开了苏达尼暴露的真相,他们发现了车中的窃听器,可惜为时已晚。 告密者建议IS组织将苏达尼带到一个由IS控制的城镇, 8月,IS发布了一条视频,画面中四名囚犯身穿橙色囚服、蒙住眼睛,被武装分子处决, 穆纳夫确认其中一人正是哥哥苏达尼! “我和他一起长大,共用一间卧室,不用看脸我就能认出哥哥。” 英雄牺牲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悲痛,他的卧底身份也首次被公开, 苏达尼是仅有的几位成功卧底IS组织的特工之一, 他在卧底期间, 共挫败了30起汽车炸弹袭击, 以及18起自杀性炸弹袭击, 伊拉克联合行动指挥部发表了一篇声明,表彰苏达尼为国捐躯, 猎鹰小组也为他发表了一篇颂词, 队友们纷纷表示,苏达尼卧底的两年时间内,提供了大量准确的情报, 曾在一周内提供了11名自杀式袭击者的准确信息,使这些危险人物被顺利铲除, 而且敌方根本没想到要怀疑他, 一次次成功的行动,挽救了无数无辜的生命。 (猎鹰小组陈列室,图中头像为猎鹰小组逮捕并处决的IS组织成员) 对于苏达尼的妻子和儿女来说,直到噩耗传来,他们才知道亲人的真实身份, “很可惜他没把真相告诉我,”苏达尼的妻子说, “我猜他是怕我知道后担心,因为没有哪个妈妈,愿意让孩子们在没有父亲的情况下长大。” 苏达尼12岁的儿子为父亲的英勇行为感到骄傲, 他在一次采访中提到,父亲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工作, 家人们让他回家,他却说:“我不能,我们的国家更重要。” 弟弟孟彻将长兄的头像纹在了胸口, 苏达尼的父亲在家门口小路上,张贴了一幅海报,上面有儿子的照片, 还印有老人家亲自写下的、对儿子表达哀思的诗篇。 去年11月,苏达尼牺牲的小镇被安全部队收复, 猎鹰小组派出人员搜寻苏达尼的尸体,可惜一无所获, 没有尸体,就无法开具死亡证明, 苏达尼的家人要想获得抚恤金,却必须提供死亡证明, 对此他的父亲表示:“我真的伤心了,他为国奋斗、为国牺牲,国家应当向我一样珍惜他。” 战场无情,人间有情, 英雄的贡献会被人们记住, 也希望他的家人能够得到应有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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