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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七种武器之 霸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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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9 16:22: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章  落日照大旗


(一)


  黄昏,未到黄昏。


  落日正照在这面大旗上。


  旗杆是黑色的,旗面也是黑色的,旗上却绣着五条白犬,一朵红花。


  这就是近来江湖中声名最响的开花五犬旗。


  五犬旗是镖旗。


  辽东的"长青原局"已和中原的三大镖局合并,组织成一个空前未有的联营镖局。


  五犬旗就是他们的标志。


  五条白犬,象征着五个人——


  长青镖局的主人,"辽东大侠"百里长青。


  镇远镖局的主人,"神拳小诸葛"邓定侯。


  振威镖局的主人,"福星高照"归东景。


  威群镖局的主人,"玉豹"姜新。


  还有一位就是中原镖局中第一高手."振威"的总镖头,"乾坤笔"西门胜。


  自从这联营镖局的组织成立后,黑道上的朋友,日子就一天比-天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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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2 21:23:31 | 只看该作者

  (四)

  房屋是用巨大的树木盖成的,虽然粗糙简陋,却带着种原始的粗犷纯朴,看来别有一种令人慑服的雄壮气势。

  这里的人也一样,野蛮、骠悍、勇猛,就象是洪荒时的野兽。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这个人穿着身黑衣服,阴森森的脸上全无无情,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里表情却很多。

  这个人看来既不野蛮,也不凶猛,却还比别的人更可怕。

  ——-别人若是野兽,他就是猎人,别人若是棍子,他就是枪锋。

  这个人当然就是伍先生。

  百里长青就站在这大厅里,面对着这些野兽,面对着这技枪锋。他是人,只是一个人。

  但他绝不比野兽柔顺,绝不比枪锋软弱。

  伍先生盯着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的,实在不该来的。"百里长青冷笑。

  伍先生道:"你本该已是个死人,连尸体都已冰冷,你和邓定侯若是全都死了,现在岂非就已经天下太平。"百里长育道:"我们死了.还有丁喜。"

  伍先生道:"丁喜是不足惧的。"

  百里长青道:"哦?"

  伍先生道:"他武功也许不比你差,甚至比你更聪明,但是他不足惧。"百里长青道:"为什么?"

  伍先生道:"因为你是位大侠客,他却是个小强盗。"百里长青道;"只可惜大侠有时也会变成小强盗。"伍先生道:"你是在说我了。"百里长青不否认。

  伍先生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百里长青道:"你是霸王枪的多年老友,你对联营镖局的一切事都了如指掌,对我的事也很熟悉,你的成功一向深藏不露.因为你有个能干的总镖头挡在你前面,你自己根本用不着出手。"他盯着伍先生道:"象你这样的,江湖中能找得出几个?"伍先生道:"只有我一个?"

  百里长青道:"我只想到你一个。"

  伍先生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好象真是已知道我是谁了,所以百里长青道:"所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他脸上全无表情,眼睛里却在笑:"因为你们整天在为江湖中大大小小的事奔波劳碌.我却可以专心躲在家里练武,有时我甚至还有余暇去模仿别人的笔迹,打听别人的隐私。"百里长青道:"你故意将镖局的机密泄露给丁喜,就因为你早巳知道他是我儿子?"伍先生微笑道:"我也知道你跟王老头早年在闽南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百里长青道:"因为你已入了青龙会。"

  伍先生道:"青龙会想利用我,我也正好利用他们.大家互相利用,谁也不吃亏。"百里长青道;"我只奇怪一点。"

  伍先生道;"你说。"

  百里长青道:"以你的声名地位和财富,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伍先生道:"我说过,有两样事我是从来不会嫌多的。"百里长青道:"钱财和女人。"

  伍先生道:"对了。"

  突听大厅外有人笑道:"现在你的钱财又多了一份,女人也多了一个。"百里长青回转头,就看见了用绳子绑着的邓定侯和王大小姐,也看见丁喜。可是他完全认不出这个满身油腻的糟老头就是丁喜,没有人能认出。

  伍先生大笑道:"你错了.现在我女人只多了一个,钱财却多出四份。"丁喜道:"四份?"伍先生道:"邓定侯的一份,王大小姐的一份,再加上百里长青的一份,再加上联营镖局的盈利.岂非正是四份?"丁喜笑道:"也许还不止四份。"伍先生道:"哦?"丁喜道:"姜新多病,西门胜本就受你指使.现在他们都到了你掌握之中,放眼天下,还有谁敢与你争一日之短长,江湖中的钱财,岂非迟早都是你的?"伍先生又大笑,道:"莫忘记我本来就一向有福星高照。"他走过来.拍了拍这个老山东的肩,道:"我当然也不会忘记你们这些兄弟。"丁喜道:"我知道你不会忘的,只不过你吃的是肉,我们却只能吃些骨头。"说到"肉"字,本来被绳子绑着的邓定侯和王大小姐已扑上来,丁喜也已出手,说到"骨头"两个字时,伍先生的骨头已断了十三根。

  就在这一瞬间,永远有福星高照的归东景,已变成霉星照命。变得真快,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歹祸福,人生就是这样子的.只不过变化实在来得太快,本来占尽上风的人.忽然间就跌得爬不起来,这变化甚至连百里长青和邓定侯都不能适应。

  现在他们已退出去,带着小马和小琳一起退出去,插贼先擒王,归东景一倒下,别的人根本不敢出手,就算出手,也不足惧。

  邓定侯忍不住道:"你一直说这是件很困难,很危险的事,为什么解决得如此容易?"丁喜淡淡道:"就是因为这件事太困难,太危险,所以归东景想不到有人敢冒险。"邓定侯道:"就是因为他想不到.所以我们才能得手。"丁喜笑了笑,道:"非但他想不到,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可是他们现在已知道,一个人只要有勇气去冒险,天下就绝没有不能解决的事。班超、张骞,他们敢孤身涉险,就正是因为他们有勇气。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能够立大功成大事,也都是因为这"勇气"两个字。但勇气并不是凭空而来,是因为爱,父子间的亲情,朋友间的友情,男女间的感情,对人类的同情,对生命的珍惜,对国家的忠心,这些都是爱。若没有爱.谁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个什么样的世界,谁知道这故事会变成个什么样的结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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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2 21:22:04 | 只看该作者
  (三)

  云淡星稀.夜更深了。

  老山东馒头店里,却还有灯光露出。

  看见这灯光,邓定侯不知应该松口气还是应该更担心?

  现在,王大小姐就算没有被掳入虎穴,却已必定落入虎口,落在虎穴和落在虎口的情形几乎没有多大的差别,总之是在极短的时间,便面临令人不想再看下去的景象便是。

  ——猎物会被毫无人性的老虎吃下去。

  他现在看不见丁喜脸上的表情。

  他一直落在丁喜的后面,眼中虽然尽了全力,还是看不出丁喜的表情。

  丁喜就是这样的人,他不论碰上什么,如果从表情上看,他不会透露出什么来。不过他嘴边常常接着逗人喜欢的笑容,或者可能心情轻松得多。

  但这时他连嘴边的微笑也没有了,他心里正在替谁担心?或许是王大小姐,或许是自己。

  对这点他已不再惊异,也不再难受,他已承认自己在很多方面都不如丁喜。

  一个人若是真的已认输了,反而会觉得心平气和,可是丁喜至少应该停下来跟他商量商量,用什么方法进入这馒头店?用什么法子才能安全救出王大小姐?

  每次行动之前,他都要计划考虑很久,若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他绝不出手。

  就在他开始考虑的时候,丁喜已一脚踢破了那破旧的木门,冲了进去。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种法子,这法子实在太轻率、太鲁莽。

  丁喜竞完全没有经过考虑,就选择了这种法子。

  ——年轻人做事总是难免冲动些的。

  邓定侯在心里叹了口气.正准备冲进去接应。

  可是等他冲进去的时候.王大小姐已坐起来,老山东已倒了下去,他们这次行动已完全结束,而且完全成功。邓定侯笑了,苦笑。

  他忽然发现年轻人做事的方式并不是完全错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好象已有点落伍了。

  ——就因为他能这样想,所以他永远是邓定侯,永远能存在。

  ——只可惜象他这种身份的人能够这样想一想的并不多。

  王大小姐看看他,看看丁喜,再看看地上的老山东,心里虽然有无数疑问,却连一句话都没有问。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问起。

  丁喜也没有说。

  反正她迟早总会知道的,又何必急着要在此时说。

  这次行动已圆满结束,下一次行动呢?

  邓定侯也同样漫无头绪,忍不住问道:"现在我们坐下来吃馒头?还是躺下去睡一觉?"丁喜道:"现在我们就上山。"

  邓定侯怔了怔道:"你好象刚才还说过,你不能上去的。"丁喜道:"我不能上去,老山东能上去,尤其是带着两个俘虏的时候,更应该赶快上去。"邓定侯终于明白:"两个俘虏就是我和王大小姐。"丁喜点头。

  邓定侯道:"老山东就是你!"

  丁喜笑道:"这老色鬼能扮成老山东,小色鬼当然也可以。"邓定侯道;"你能瞒得过山上那么多双眼睛?"

  丁喜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特征,所以别人才能辨认他。"他又详细地解释道:"最重要的一点.当然是容貌上的.其次是身材、神气、举动和味道。"邓定侯道:"味道?"

  丁喜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味道,有些人天生就很香,有些人天生就臭。"邓定侯道;"这点倒不难.老山东整个人嗅起来就象是只烧鸡。"丁喜道;"我若穿上这身衣服.嗅起来一定也差不多。"邓定侯道:"你的身材跟他也很象,只要在肚子上多绑几条布带,再驼起背就行了。"丁喜道:"我从小就常在这里偷馒头吃,他的神气举动.我有把握可以学得狠象。"王大小姐忽然道:"你本来就有这方面的天才,若是改行去唱戏,一定更出名。"丁喜淡淡道:"我本来就打算要改行了.在台上唱戏至少总比在台下唱安全些。"王大小姐道:"你在台下唱?"

  丁喜道:"人生岂非本就是一台戏?我们岂非都在这里唱戏?"王大小姐闭上了嘴。

  丁喜说出来的话,好象总是很快就能叫她闭上嘴的。

  邓定侯道:"可是你的脸。…."

  丁喜道:"容貌不同.可以易容.我的易容术虽然并不高明,幸好老山东这副尊容也没有什么人会注意,你就真要人多看两眼,也绝对没有人会愿意。"他笑了笑.又道:"何况.我还带着三样很重的礼物上去,送礼的人.总是比较受欢迎的。"邓定侯点点头道:"我和王大小姐当然都是你要带去的礼物了。"丁喜道:"你们算两样。"

  邓定侯道:"还有一样是什么?"

  丁喜道;"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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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2 21:21:28 | 只看该作者

  (二)

  树上果然已没有人,只留下一块被撕破的衣襟。王大小姐的衣襟。

  现在她当然也已被抢上了山寨——无论谁到了那里,都很难活着回来。她当然更难。

  树下的风,邓定侯站在这里夜的凉风中,冷汗却已湿透了衣裳。

  自从他出道以来,在江湖人的心目中,他一直是个很有才能的人.无论什么样的难题.到了他手里.大多数都能迎刃而解。

  所以他自己也渐渐认为自己的确很有才能,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可是现在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原来只不过是个呆子。

  一个只会自作聪明、自我陶醉的呆子。

  丁喜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你用不着太难受,我们还有希望。"邓定侯道:"还有什么希望?"

  丁喜道:"还有希望能找到那位王大小姐的。"邓定候道:"到哪里去找?"

  丁喜道:"老山东的馒头店。"

  邓定侯苦笑道:"难道这个不是老山东的老山东,还会带她回馒头店去?"丁喜道:"就因为他不是老山东,所以才会把她带回馒头店。"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因为馒头店里不但可以做馒头,还可以做一些别的事。"邓定侯更不懂:"可以做什么事?"

  丁喜叹了口气.道:"你真的不懂?"邓定侯摇摇头。

  丁喜苦笑道,"假如你认为这个不是老山东的老山东,你就会懂了。"邓定侯道:"你认得他?"丁喜点点头。

  邓定侯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丁喜道:"他是一个老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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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2 21:20:37 | 只看该作者

  他说出"你们"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这是不是因为在他心底深处.就认定了终生都要被人看做强盗?

  ——难道他无论怎么改变,都改变不了别人对他的看法么?

  邓定侯立刻在心里立下个誓愿。

  他发誓以后不但要改变自己的想法和看法,还要去改变别人的。

  丁喜仿佛又看出了他的心事,微笑道:"不管怎么样,我总是在山上长大的人.所以我也知道这秘密。"邓定侯叹了口气,道:"就因为你知道这秘密,所以我们还活着。"现在总算也已明白了"伍先生"的计划了。

  "他要我们先交手,等我们打到精疲力竭时,再突然从复壁地道中下毒手,让别人认为我们是同归于尽的,他就可以永远逍遥法外了。"丁喜也叹了口气,苦笑道:"只不过你就算死了,也是比较幸运的一个。"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因为别人会认为你是为了要替你们的联营镖局除奸.替王老爷子复仇.才不惜和元凶同归于尽,你死了之后,说不定比活着时更受人尊敬,可是…."——可是百里长青死了后,冤名就永远也洗不清了。

  丁喜道:"等你们死了后,他不但可以永远逍遥法外.而且还可以重回你们的联营镖局,进一步掌握大权,从此以后,中原江湖中的黑白两道,就全都在他掌握中了。"想到这计划的周密和恶毒,就连他现在都不禁毛骨悚然了。

  邓定侯勉强笑了笑,道;"幸好我们还没有死,因为……"丁喜微笑道:"因为他没有想到这计划中会忽然多出个聪明的丁喜,"邓定侯笑道:"他更想不到这个聪明的丁喜非但是百里长青的儿子,还是邓定侯的朋友。"他的笑容已不再勉强,因为他已发现,无论多恶毒周密的计划,都终必会失败的,因为人世间还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存在。

  那这是人类的信心和爱心了。

  就因为丁喜对他的父亲和小马有这种爱心,所以才不惜冒险。

  一个冷血的凶手,当然不会了解这种感情。

  就因为他忽略了这一点.所以他的计划无论多周密,都终必要失败。

  瓦砾下没有人,活人死人都没有。

  本来在塔里的人,现在显然已都从地道中走了.地道却已被瓦砾封死。

  邓定侯道:"刚才在塔上和百里长青交手的人,会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位伍先生?"丁喜道:"很可能。"

  邓定侯道;"伍先生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实姓?"丁喜道:"不是。"邓定侯道:"他当然也不会以真面目见人的。"丁喜道:"他脸上戴的那面具,不但真是用人皮做的,而且做得极精巧.用法也极方便,象这样的人皮面具他至少有七八张,所以在一瞬间就可以变换七八种面具。"邓定侯道;"他身上穿的当然是黑衣服的了。"丁喜道:"通常都是的。"邓定侯道:"百里长青忽然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当然不肯放过。"丁喜道:"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邓定侯道:"所以他若想从地道中逃走,无论他逃到哪里,百里长青都一定会愿着去追他的。"丁喜道:"所以现在他们两个人都不在了。"

  邓定侯道:"这地道是不是直通上面山寨?"

  丁喜道;"是。"

  邓定侯道:"伍先生想必已逃回了上面的山寨。"丁喜道:"一进了地道,就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邓定侯道:"所以百里长青现在也一定到了上面的山寨了。"丁喜点点头。

  邓定侯道:"你说过,那地方现在已变成了龙谭虎穴,无论谁闯了进去,都很难再活着出来。"丁喜道;"我说过。"

  邓定侯凝视着他,沉下脸道:"他是你的父亲,现在他已入了龙潭虎穴,你准备怎么办?"丁喜道:"你要我怎么办?"

  邓定侯冷冷道;"你自己应该知道的。"

  丁喜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现在应该先花两个时辰把这地道里的瓦砖砾石挖出来.再从地道跑上山去送死?"邓定侯道:"为什么一定会是去送死?"

  丁喜道:"因为那时天已经快亮了,我们一定已累得满身臭汗,而且……"邓定侯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并不一定要走地道,这附近一定还有别的路上山。"丁喜道:"当然有。"

  邓定侯道:"在哪里?"

  丁喜道:"就在我不愿意去的那条路上。"

  邓定侯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去?"

  丁喜道:"因为我知道他一定能照顾自己,也因为我还不想死。"邓定侯道:"可是你已经上去过。"

  丁喜道:"那时候情况不同。"

  邓定侯道:"有什么不同?"

  丁喜道:"那时我可以找到个很好的掩护。"

  邓定侯道:"拼命胡老五。"

  丁喜点点头道:"上山的人早巳把他当做废物,从来也没有人正眼看过他,他一个人位在后面的小屋里,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的死活。"邓定侯道:"你知道你若扮成他,一定可以瞒过别人的耳目。"丁喜笑了笑,道:"我连你们都瞒过了,何况别人?"邓定侯道:"两次到老山东店里去送信的都是你?"丁喜道:"两次都是我。"

  他淡淡地接着道:"我也知道你们对胡老五这个人虽然会很好奇.却还是不会看得太仔细的.因为他实在不好看。"邓定侯道;"现在这秘密当然已被揭穿了,你再上山去.当然就会有危险。"丁喜道:"所以……"

  邓定侯又打断了他的话,道:"所以你就算明知道百里长青和小马都要死在山上,也绝不会再上去,因为你的命比别人值钱。"丁喜道:"我的命并不值钱,假如我有两条命,你就算把我其中一条拿去喂狗,我也会不在乎的。"邓定侯道:"可惜你只有一条命。"

  丁喜叹了口气,道;"实在可惜得很。"

  邓定侯盯着他,道:"你真是一点儿也不替他担心?"丁喜也沉下了脸,冷冷道:"我还没有生下来,他就已走了.我母亲是个一点儿武功也不会的女人.而且还有病,我三岁的时候就会捧着破碗上街去要饭,六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做扒手.这十几年来,从来也没有人为我担心,我又何必去关心别人?"他的声音冰冷,脸上也全无表情,可是他的手却在发抖。

  邓定侯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幸好我是你朋友,幸好我已很了解你,否则我一定也会把你当做个无情无义的人。"丁喜冷冷道:"我本来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邓定侯道:"你既然真的无情无义,为什么要冒险到这里来?为什么要救我们?为什么要想法子洗脱他的罪名?"丁喜闭上了眼。

  邓定侯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心里一定早已有打算,只不过不肯说出来而已。"丁喜还是闭着嘴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邓定侯道;"你为什么不肯说?"

  丁喜终于叹了口气,道:"我就算有话要说,也不是说给你-个人听的。"邓定侯眼睛亮了.道:"当然,我们当然不能撇开那位大小姐。"丁喜道:"她的人呢?"

  邓定侯道:"就在那边土地庙里的一棵大银杏树上。"丁喜淡淡的笑,道:"想不到她现在居然变得这么老实.居然肯一个人呆在树上。"邓定侯道:"她不是一个人。"

  丁喜道:"还有谁?"

  邓定侯道;"老山东。"

  丁喜本来已跟着他往前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邓定侯道:"你为什么停下来?"

  丁喜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们已不必去了。"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因为那树上现在一定已没有人了。"他的声音还是很冷,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可是他的手又开始在发抖。

  邓定侯也发觉不对了,动容道:"老山东难道不是你的朋友。"丁喜缓缓道:"老山东当然是我的朋友.只不过你们看见的老山东,已不是老山东。"邓定侯脸色也变了。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丁喜两次送情去.都没有以真面目和他们相见,为什么他明知那大宝塔的约会是个陷井,却连一点暗示警告都没有给他们。

  因为他绝不能让这个"老山东"怀疑他,他一定要让邓定侯和百里长青相见,才能将计就计,揭穿伍先生的阴谋和秘密。

  现在邓定侯当然也已明白,为什么这个"老山东"一定要跟着他们来,而且急得连门都没有拴。

  一个卖了几十年烧鸡,自己动连一条鸡腿都舍不得吃的人,本不该那么大方的。

  现在他什么事都明白了,只可惜现在已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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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魂飞天外

  (一)

  丁喜道:"在他的计划中,你们现在本该已经都死在塔内的,只可惜……"邓定侯忽又笑了笑,道:"只可惜你凑巧是百里长青的儿子,凑巧是我的朋友,又凑巧正好是聪明的丁喜。"丁喜看着他,眼睛里也有了笑意。

  就在这时,第三层塔上忽然传出一声暴喝,接着又是"轰"的一碰,一大片砖石落了下来,这层塔的墙壁已被打出个大洞。

  洞里面更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邓定侯动容道:百里长青呢?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丁喜摇摇头。

  邓定侯又问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跟那伍先生交上了手?"丁喜又摇摇头,脸色也很沉重。

  邓定侯道:"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看着,是不是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塔上又传来一声低叱.一声暴喝.已到了第二层。

  接着又是"轰"的一声响,一大片砖石落了下来,几乎碰在他们身上。

  他们虽然看不见上面的情况,可是上面交手的那两个人武功之高,力量之强.战况之激烈,不用看也可想象得到。

  百里长青的武功虽然不是天下第一,他的声名地位,虽然也不是全凭武功得来的,江湖中甚至有很多人认为.就算在他们的联营镖局中,他的武功都不能算是第一把高手。

  可是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精气内敛,深藏不露,其实无论内力外功,都几乎已炼到巅蜂,对武林中各种门派武学的涉猎和研究,更很少人能比得上。

  这一点邓定侯当然了解得更清楚,他刚才还和百里长青交过手。

  此刻在塔上跟他交手的人,武功竟似绝不在他之下,所以才会打得这么激烈。

  假如这个人真的就是伍先生,那么这伍先生却又是谁呢?

  有谁的武功能和百里长青较一时之短长?

  假如这伍先生就是出卖联营镖局的奸细,杀害王老爷子的凶手,那么他不是归东景,就是姜新,不是姜新,就是西门胜。

  他们三个人本来岂非已毫无嫌疑?

  这些复杂的问题,在邓定侯心里一闪而过,他当然来不及思索。

  就在他准备冲上塔去的时候,忽然间.又是"轰"的一声大震。

  本来已剩下一半的大宝塔,竟完全倒塌了下来!

  在塔上决战的那两个人,是不是已必将葬身在这断塔之下?

  尘土、碎木、瓦砾、砖石,就象是一片黑云、带着惊雷和暴雨,忽然间凌空压下来。

  邓定侯刚想退的时候,丁喜已拉住了他的手,往后面倒窜而出。

  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在那庄严古老的少林寺里,有很多高僧们曾经夸奖过他。

  ——你虽然性情有些浮躁.武功很难练到登蜂造极,可是你跟别人交手时,就算武功比你高的人,也未必是你的敌手,因为你的反应快。无论谁.对别人的赞美和夸奖,都一定比较容易记在心里。这些话邓定侯从来就没有忘记,可是现在,他才发现他的反应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快。

  丁喜就比他快,而且快得多。

  ——一个人年纪渐渐老了,是不是连反应都会变得迟钝呢?

  一一老,难道真是这么悲哀的事?

  邓定侯退出三五丈,痴痴地站在那里,沙石尘土山崩般落在他面前.他竟似完全没有感觉。

  每个人都会把自己看得高些的,所以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真正的价值时,总是会觉得若有所失。

  这本就是人类不可避免的悲哀之一。

  忽然间,动乱已平静,天地间已变得一片静寂,这静寂反而让邓定侯惊醒了。

  前面仍然是一片黑塔,那巍峨高矗的大宝塔,却已变为平地。

  就在一瞬前,它还象巨人般矗立在那里.渺视着它足下的草木尘土,可是现在他自己也倒下去,就倒在它所藐视的草木尘土间。

  ——-宝塔也跟人一样,人爬得太高,也一样比较容易倒下去。

  邓定侯又不禁叹了口气。

  ——百里长青和那位伍先生岂非都是已经爬到高处的人?

  想到百里长青.邓定侯才完全惊醒,失声道:"他们的人出来没有?"丁喜谊:"没有。"

  人既然还没有出来,难道真的已葬身在断塔下了?

  邓定侯脸色变了,立刻冲过去,黑暗中,只见断塔的基层一片砖石瓦砾山积,看来就正象是一座坟墓。

  无论谁被埋葬在这坟墓里,都再也休想活着出来了。邓定侯手足已冰冷,百里长青并不是他很好的朋友,可是现在他心里却很悲痛。

  因为他自觉对这个人有所歉疚。

  丁喜也已赶过来,正在看着他,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事了。

  他对百里长青的误会和怀疑,显然都已消释了。

  丁喜眼睛里不禁露出了欣慰之意,这一点本是他衷心盼望的。

  邓定侯回过头,看到他的表情,愤然道:"百里长青究竟是不是你的父亲?"丁喜道:"是。"

  邓定侯板着脸道:"可是现在他已葬身在断塔下,你非但一点儿也不难受,反而好象很高兴。"丁喜没有回答这句话,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座宝塔为什么特别容易倒塌?"邓定侯道:"因为它太高。"

  丁喜摇摇头道:"世上还有很多更高的塔,都没有倒塌。"邓定侯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特别的原因7"丁喜道:"这座塔是空的。"

  邓定侯道:"宝塔中间本来就是空的。"

  丁喜道:"但它墙壁间也是空的,甚至连地基下都是空的。"邓定侯恍然道:"难道这座塔里有复壁地道?"

  丁喜道:每一层都有。"

  邓定侯皱眉道:"宝塔本是佛家的浮屠,里面怎会有复壁地道?"丁喜道:"这座宝塔并不是由佛家弟子盖的。"邓定侯道;"是什么人盖的?"丁喜道:"强盗。"宝塔后这一片青色的山岗,多年前就已是群盗啸聚出没之地。

  丁喜道:"他们为了逃避官家的追踪,才盖了这座宝塔,作为藏身的退路.所以宝塔下还有条地道,直通上面的山寨。"邓定侯终于完全明白了:"刚才暗算我们的人,就是从复壁地道中出来的。"丁喜道:"不错。"邓定侯道:"山下的人都认为塔里有鬼,想必也正是因为这缘故。"丁喜叹道;"所以有很多人到这里来了之后,往往会平空失踪。"邓定侯道;"因为这是你们的秘密,若有人在无意间发现这秘密,就得被杀人灭口。"丁喜笑了笑,笑容又变得很苦涩,道;"不错,也是我们强盗的秘密,你们镖客本来就绝不会知道。"邓定侯也只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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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2 21:18:28 | 只看该作者

  (二)

  宝塔虽然已只剩下六层,却还是很高,走得越近,越觉得高,人就在塔上,更觉得它高,无论谁也不敢一跃而下。

  邓定侯咬了咬牙,用出最后一分力,再次翻身,然后就让自己往下堕,堕下三四丈后,到了宝塔的第三层,突又伸手,搭住了风檐。

  他终于换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再往下落时,身子已轻如落叶。

  他的脚终于接触到坚实可靠的土地,在这一瞬间的感觉,几乎就象是婴儿又投入了母亲的怀抱。

  对人类来说.也许只有土地才是永远值得信赖的。

  但地上也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看不见任何动静.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塔顶上已发生过什么事?

  丁喜是不是已遭了毒手?

  邓定侯握紧双拳,心里忽然又有了种负罪的感觉,觉得自己本不该就这么样抛下刚才还救了他性命的朋友。

  塔里更黑暗.到处都可能有致命的埋伏,但是现在无论多么大的危险,都已吓不走他了。

  他决心要闯进去。

  可是在他还没有闯进去之前,断塔里已经有个人先窜了出来。

  他的人已扑起,真气立刻回转,使出内家千金坠,双足落地,气力再次运行,吐气开声,一拳向这人打了过去。

  这正是威镇武林达三百年不改的少林百步神拳,这一拳他使出全力,莫说真的打在人身上,拳风所及处.也极令人肝胆惧碎的威力。

  谁知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打在这人身上后.却完全没有反应。就象是刺人的坚冰在阳光下消失无形。

  邓定侯长长吐了口气,道:"小丁?"人影落下,果然是丁喜。邓定侯苦笑。

  平时他出手一向很慎重,可是今天他却好象变成了个又紧张、又冲动的年轻小伙子。

  ——先下手为强,这句话并不一定是正确的,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后发也可以先至,这才是武功的至理。

  ——少林寺的武功能够令人尊敬,并不是因为它的刚猛之力,而是因为我们能使这种力量与精深博大的佛学溶为一体。

  邓定侯叹了口气,忽然发现成功和荣耀有时非但不能使人成长,反而可以使人衰退.无论谁在盛名之下,都一定会忘记很多事。

  但现在却不是哀伤与悔恨的时候.他立刻打起精神.道:"你也听见了那暗器的风声?"丁葛道:"嗯。"

  邓定侯道:"是谁在暗算我们?"

  丁喜道:"不知道。"

  邓定侯道:"暗器好象是从第五层打上去的。"丁喜道:"很可能。"

  邓定侯道:"我并没有看见任何人从里面出来。"丁喜道:"我也没有。"

  邓定侯道:"那么这个人一定还是躲在塔里。"丁喜道:"不在。"邓定候道:"是你找不到?还是人不在?"

  丁喜道:"只要有人在,我就能找到。"

  邓定侯道:"无论什么样的暗器.都绝不可能是凭空飞出来的。"丁喜道:"很不可能。"

  邓定侯道:"有暗器射出,就一定有人。"丁喜道:"一定有。"邓定侯道:"无论什么样的人,都绝不可能凭空无影消失的。"丁喜道:"不错。"邓定侯道:"那么这个人呢?难道他不是人,是鬼?"丁喜道:"据说这座断塔里本来就有鬼。"

  邓定侯苦笑道:"你真的相信?"丁喜道:我不信。"邓定侯盯着他.缓缓道:"其实你当然早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也知道他是怎么来的?怎么走的?却偏偏不肯说出出来。"丁喜居然没有否认。

  邓定侯道:"你为什么不肯说来?"

  丁喜沉吟着,终于长长叹息,道;"因为就算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邓定侯道:"为什么?"

  丁喜道:"因为有很多事都凑巧。"

  邓定侯道:"什么事?"

  丁喜道:"这件事的计划本来很周密,但你们却偏偏总是能凑巧找出很多破绽,每一个破绽,凑巧都可以引出条很有力的线索,所有的线索,又凑巧都只有百里长青一个人能完全符合。"——五月十三日的午夜访客。

  ——时气的巧合。

  ——渊博高深的武功-

  一急促的气喘声。

  一用罂粟配成的药。

  ——绝没有人知道的镖局秘密。

  邓定侯叹了口气,道:"仔细想一想.这些事的确都太凑巧了些。"丁喜道;"但却还不是最凑巧的。"

  邓定侯道:"最凑巧的一点是什么?"

  丁喜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很苦涩,缓缓道:"我凑巧正好是百里长青的儿子。"邓定侯又长长吐出口气,道:"你的母亲一定就是他刚才要我去找的江夫人。"丁喜看着他,道:"你早已知道?"邓定侯摇摇头。

  丁喜道:"可是你并没有觉得很意外。"

  邓定侯叹息道:"我以前的确想到过这一点,但你若没有亲口说出来,我还是不敢确定。"丁喜冷冷道:"你能确定什么?确定百里长青是奸细?是凶手?"邓定侯道;"我本来的确几乎已确定了,所以…。"丁喜打断了他的话,道:"所以你见到他,不问青红皂白就要跟他拼命。"邓定侯又道:"我该问什么?"

  丁喜道:"你至少应该问问他,他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在这里等的是谁?"邓定侯道:"这约会不是他订的?"

  丁喜道:"不是。"

  邓定侯道:"那么,他等的是谁?"

  丁喜道;"他跟你一样,也是被人骗来的,他等的也正是你要找的人。"邓定侯动容道:"他等的也是那凶手7"

  丁喜道:"你不信?"

  邓定侯道;"他看见我来了,难道认为我就是凶手?"丁喜道:"你看见他在这里.岂非也同样认为他是凶手?"邓定侯怔住了。

  丁喜叹了口气,道:"看来伍先生的确是个聪明人.对你们的看法一点也没有错。"邓定侯抢着问道:"伍先生是谁?"

  丁喜正容道;"伍先生就是青龙会五月十三分舵的头领.也就是这整个计划的主持人。"邓定侯又怔住。

  丁喜冷笑道;"他早已准备了你们一见面就准备出手了,因为你们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都觉得自己的想法绝不会错,又何必再说废话,先拼个你死我活岂非痛快得多。"邓定侯只有听着,心里也不能不承认他说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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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2 21:17:04 | 只看该作者
  邓定侯撕下了一块衣襟,再撕成四条,慢慢地扎紧了衣袖和裤管。

  胡老五在旁边看着他.眼神显得很奇怪,仿佛带些伶悯,又仿佛带着讥嘲不屑。

  邓定侯并不在乎。

  他并不想别人叫他"拼命的邓定侯".他很了解自己,也很了解他的对手。

  江湖中几乎很难再找到这么可怕的对手。

  他并不怕胡老五把他看成懦夫.真正的勇气有很多面,谨慎和忍耐也是其中的一面。

  这一点胡老五也许不懂,百里长青却很了解。

  他虽然只不过随随便便的站在那里,可是眼睛里并没有露出讥笑之意,反而带着三分警惕、三分尊重。

  无论谁都有保护自己生命的权力。

  为了维护这种权利,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应该受到尊重。

  邓定侯终于挺起胸,面对着他。

  百里长青忽然道:"这几个月来,你武功好象又有精进。"邓定侯道:"哦?"百里长青道:"至少你已真正学会了两招,若想克敌制胜,这两招必不可缺。"邓定侯道;"你说的是哪两招?"

  百里长青道:"忍耐,镇定。"

  邓定侯看着他,目中又不禁对他露出尊敬之意。

  他虽然已不再是个值得尊重的朋友,却还是个值得尊敬的仇敌。

  百里长青凝视着他,忽然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邓定侯沉吟着,道:"我还有些产业,我的妻子衣食必可无缺,我很放心。"百里长青道:"很好。"

  邓定侯道:"我若战死,只希望你能替我做一件事。"百里长青道:"你说。"

  邓定侯道;"放过王盛兰和丁喜,让他们生几个儿子,挑一个最笨的过继给我,也好让我们邓家有个后代。"百里长青眼睛里又露出了那种痛苦和矛盾,过了很久.才问道:"为什么要挑最笨的?"邓定侯笑了笑,道:"傻人多福,我希望他能活得长久些。"淡淡的微笑,淡淡的请求,却已触及了人类最深沉的悲哀。

  是他自己的悲哀,也是百里长青的悲哀。

  因为百里长青居然也在向他请求:"我若战死.希望你能替我去找一个叫江云馨的女人.把我所有的产业都全交给她。"邓定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百里长青道:"因为…·因为我知道她有了我的后代。"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互相凝视,心里都明白对方一定会替自己做到这件事。

  也正因为他们心里都还有这一点信任和尊重,所以他们才会向对方提出这最后的请求。

  然后他们就已出手.同时出手。

  邓定侯的出手凌厉而威猛。

  他知道这一战无论是胜是败,都一定是段很痛苦的经历。

  他只希望这痛苦赶快结束,所以每一招都几乎已使出全力。

  少林神拳走的本就是刚烈威猛一路,拳势一施展开,风生虎虎,如虎出山岗。

  塔顶的地方并不大,百里长青有几次都已几乎被他逼了下去。

  但是每次到了那间不容发的最后一刹那,他的身子忽然又从容站稳了。

  四十招过后,邓定侯的心已在按下沉。

  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那古老的禅寺中,他的师博说过的几句话……

  ——柔能克刚.弱能胜强。

  ——钢刀虽强,却连一线流水也刺不断,微风虽弱.却能平息最汹涌的海浪。

  ——-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因为你看来虽随和,其实却倔强;看来虽谦虚,其实却骄傲。

  ——我相信你将来必可成名,因为你这种脾气,必可将少林拳的长处发挥,但是你若忘了这一点,遇见真正的对手时,就必败无疑了。

  阴郁的古树.幽深的禅院.白眉的僧人坐在树下,向一个少年谆谆告诚——此情此景.在这一瞬间忽然又重现在他眼前。

  这些千锤百炼、颠扑不灭的金石良言,也仿佛响在他耳边。

  只可惜他已将这些话忘记了很久,现在再想起,已太迟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全身都已被一种柔和却断不绝的力量缚束着,就象是虎豹沉入了深水,蝇蛾投入了蛛网。…

  然后百里长青的手掌,就象是那山峦的巨大阴影一样,向他压了下来。他已躲不开。

  ——死是什么滋味7

  他闭上眼。

  温柔绮丽的洞房花烛夜,他妻子丰满圆润的双腿。

  在这一瞬间,他为什么还会想到这点?

  ——我的妻子衣食必可无缺.我很放心。

  他真的能放心?

  ——邪不胜正,正义终必得胜!

  他为什么会败?

  他虽然败了,正义却没有败。

  因为就在这最后的一刹那间,忽然又有股力量从旁边击来,化解了百里长青这一掌,就象是阳光驱走了山的阴影。

  这般力量也正象是阳光,虽然温和.却绝不可抵御。

  百里长青退出三步,吃惊地看着这个人。

  邓定侯睁开眼看到这个人,更吃惊。

  出手救他的这一掌,竟是那个老佝偻的残废胡老五。

  只不过现在他看来已不再衰老,身予也挺直了,甚至连眼睛都已变得年轻。

  "你不是胡老五。"

  "我不是"。

  "那么你是谁?"

  花白的乱发和脸上的面具同时被掀起,露出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丁喜!

  邓定侯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丁喜?"百里长青盯着他:"你就是那个聪明的丁喜?"丁喜点点头,眼睛里的表情很奇怪。

  百里长青道:"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功夫?"

  丁喜道:"功夫就是功夫,功夫只有一种,杀人的是这一种,救人的也是这一种。"百里长青的眼里发出光,他想不到这年轻人居然能说得出这种道理。

  ——在基本上,所有的武功都是一样的。

  这道理虽明显,但是能够真正懂得这道理的人却不多。

  事实上,能值得这道理的人,世上根本就没有几个。这年轻人是什么来历?

  百里长青盯着他,忽又出手。

  这一次他的出手更慢,更柔和,就象是可以平息海浪的那种微风,又象是从山巅流下、但永远也不会断的那一线流水。

  可是这一次他遇见的既不是钢刀.也不是海浪,所以他用出的力量就完全失去意义。

  百里长青更惊讶,拳势一变,由柔和变成强韧.由缓慢变成迅速。

  丁喜的反应也变了。

  邓定侯忽然发现他们的武功和反应,竟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除此之外,他们两个人之间,竟仿佛还有种很微妙的相同之处。

  百里长青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一拳击出,突然退后。丁喜并没有进逼。

  百里长青盯着他,忽然问道;"你的功夫是谁教你的?"丁喜道;"没有人数我。"

  百里长青道:"那么你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丁喜道:"你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的表情很奇怪,声音也很奇怪.仿佛充满了痛苦和悲哀。

  百里长青的表情却变得更奇怪,就象是忽然有根看不见的尖针.笔直刺入了他的心。

  他的身子突然开始颤抖,精神和力量都突然溃散.连声音都已发不出。

  他本已百炼成钢.他的力量和意志本已无法摧毁,本不该变成这样子的。

  邓定侯看着他,看了很久,再看着丁喜,忽然也觉得手脚冰冷。

  就在这时,灯笼忽然灭了,黑暗中仿佛有一阵尖锐的风声划过。

  风声极尖锐,却轻得听不见。

  只有最歹毒可怕的暗器发出时,才会有这种风声。

  暗器是击向谁的?

  风声一响,邓定侯的人已全力拔起,他并没有看见过这些暗器,也不知道这些暗器是打谁,但是他却一定要全力闪避。

  因为他毕竟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高手,他已听见了这种别人听不见的风声,百里长青和丁喜呢?

  在那种情绪激动的时刻,他们是不是还能象平时一样警觉?

  黑暗,

  天地间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邓定侯身子掠起,却反而有种向下沉的感觉,因为他整个人都已被黑暗吞没。

  他虽然在凌空翻身的那一瞬间,乘机往下面看了一眼可是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来的时候,附近没有人,塔下没有人,塔里面也没有人。

  他一直都在保持着警觉,百里长青和丁喜想必也一样。

  若是有人来了,他们三个人之间,至少有一个人会发现。

  既然没有人来,这暗器却是从哪里来的?他也想不通。

  这时他的真气已无法再往上提,身于已真的开始往下沉。

  下面已变成什么情况?是不是还有那种致命的暗器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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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12 21:16:06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断塔断魂

  (一)

  一盏黄油纸灯笼,用竹竿斜斜挑起.竹竿插在断墙里,灯笼不停地摇晃。

  灯下有一个人,一个衰老佝偻的残废人,阴暗丑陋的脸上、满是刀疤。

  胡老五,"拼命"胡老五,此刻他当然不是在拼命,他正在倒酒。

  酒杯在桌上,桌子在灯下.他正在替一个很高大的人倒酒。桌子两旁,面对面摆着两张椅子,一张椅子上已有个人坐着,一个很高大的黑衣人,他是背对着楼梯口的。

  邓定侯从楼梯走上来,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虽然坐着,还是显得很高大,他当然听见了邓定侯走上来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只不过伸手往对面椅子上指了指,道:"坐。"邓定侯就走过去坐下,坐下去之后他才抬起头,面对着这个人,凝视着这个人的眼睛。

  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就好象是刀与刀相击,剑与剑交锋。两个人的脸都同样凝重严肃。

  邓定侯当然见过这个人的脸,见过很多次,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脸是在关外…在那神秘富饶的大平原,雄伟巍峨的长白山,威名远播的长青镖局里。

  从那次之后,他每次见过这个人,心里都会充满了敬重和欢愉。因为他敬重这个人,也喜欢这个人。可是这一次,他见到他面前的这张脸时,心里却只有痛苦和愤怒。

  ——百里长青,果然是你,你你为什么竟然要做这种事?

  他虽然在心里大声呐喊,嘴里却只淡谈地说了句:"你好。"百里长青沉着脸,冷冷道;"我不好,很不好。"邓定侯道;"你想不到我会来?"百里长青道;"哼。"邓定侯叹了口气,道:"但是我却早已想到你…。"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看见百里长青皱起了眉。他要说的话.百里长青显然很不愿意听。

  他一向不喜欢说别人不愿听的话.何况,现在所有的秘密都已不再是秘密,互相尊重的朋友已变得势不两立了,再说那些话岂非已是多余的。

  无论多周密的阴煤,都一定会有破绽;无论多雄伟的山峦,都一定会有缺口。

  风也不知从哪一处缺口吹过来.风在高处,总是会令人觉得分外尖锐强劲,人在高处,总是会觉得分外孤独寒冷。这种时候,总是会令人想到酒的。胡老五也为他斟满了一杯。邓定侯并没有拒绝,不管怎么样,他都相信百里长青绝不是那种会在酒中下毒的人。

  他举杯——

  他还是向百里长青举杯,这也许已是他最后一次向这个人表示尊敬。

  百里长青看见他,目中仿佛充满了痛苦和矛盾,那些事或许也不是他真心愿意去做的。

  但是他做出来了。邓定侯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只觉得满嘴苦涩。百里长青也举杯一饮而尽,忽然道:"我们本来是朋友,是吗?"邓定侯点头承认。

  百里长青道:"我们做的事,本来并没有错。"邓定侯也承认。

  百里长青道:"只可惜我们有些地方的做法,并不完全正确,所以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邓定侯长长叹息,道:"这实在是很可惜,也很不幸。"百里长青摇头道:"最不幸的,现在我已来了,你也来了。"邓定侯道:"你认为我不该来?"

  百里长青道:"我们两个人之中,总有一个是不该来的。o邓定侯谊:"为什么?"

  百里长青道:"因为我本不想亲手杀你。"

  邓定侯道:"现在呢?"

  百里长青道:"现在我们两个人之中,已势必只有一个能活着回去。"他的声音平静镇定,充满自信。

  邓定侯忽然笑了

  对于百里长青这个人,他本来的确有几分畏惧,但是现在,一种最原始的愤怒,却激发了他生命中所有的潜力和勇气-

  一反抗欺压,本就是人类最原始的愤怒之一。

  ——就因为人类能由这种愤怒中产生力量,所以人类才能永存!

  邓定侯微笑道:"你相信能活着回去的那个人一定是你?"百里长青并不否认。

  邓定侯忽然笑着站起来,又喝干了杯中的酒。

  这一次他已不再向百里长青举杯,只淡淡说了一个字:"请!"百里长青凝视着他放下酒杯的这只手,道:"你的手有伤?"邓定侯道:"无妨。"

  百里长青道:"你所用的武器,就是你的手。"邓定侯道;"但是我自己也知道,我绝对无法用这只手击败你。"百里长青道:"那你用什么?"

  邓定侯道:"我用的是另一种力量,只有用这种力量,我才能击败你。"百里长青冷笑。

  他没有问那是什么力量,邓定侯也没有说,但却在心里告诉自己:"邪不胜正,公道、正义、真理,是永远都不会被消灭的。"风更强劲.已由低沉变成尖锐,由叹息变为嘶喊。

  风也在为人助威?

  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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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3-9 22:40:58 | 只看该作者
(五)

  宝塔虽然已只剩下六层,却还是很高,走得越近,越觉得它高。

  有很多人也是这样子的,你一定要接近他,才能知道他的伟大。

  他若是站在宝塔往下面看,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甚至连一点儿灯光都看不见了。

  巨大的山峦阴影,正投落在这里,除了这一点灯光外,四面一片黑暗。风声更低沉。

  除了这低沉如叹息的风声外,四面也完全没有别的声音了。

  邓定侯的动作很轻,他相信就算是一只狸猫,行动时也未必能比他更轻巧。

  黑暗又掩住了他的身形,他也相信塔上的不管是人是鬼,都不会发现他的。

  但是偏偏就在这时候.塔上已有个人在冷冷道:"很好,你居然准时来了。"邓定侯一惊,还拿不准这人究竟是在跟谁说话。,这人却又接着道;"你既然已来了,为什么还不上来?"邓定侯叹了口气,这次他总算已弄清楚,这人说话的对象就是他。

  看来他的动作虽然比狸猫更轻,这人的感觉却比猎狗还灵。

  他挺起了胸膛,握紧了拳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镇定:"我既然已来了,当然要上去的。"每一层塔外,都有飞檐斜出,以邓定侯的轻功,耍一层层的飞跃上去并不难。

  但是他却宁可走楼梯。他不愿在向上飞跃时,忽然看见一把刀从黑暗中伸出来。

  他也不想被人凌空一脚踢下,象是条土狗一样挥死在这里。

  他宁可走楼梯。

  不管塔里的楼梯有多窄,多么黑暗,他还是宁可走楼梯的。

  就算塔里面也有埋伏,他也宁可走楼梯。

  只要能让自己的脚踏在地上,他心里总是踏实些。

  他一步步地走,宁可走得慢些,这也总比永远到不了的好。

  塔里面既没有埋伏,也没有人。

  四面窗户上糊着的纸已残破了,被风吹得"叹落,叹落"的响。

  越走到上面,风越大.声音越响,邓定侯的心也跳得越快。

  塔里面没有埋伏,是不是因为所有的力量都已集中塔顶上?

  既然明知他一上到塔顶,就已再也下不来,又何必多费事?

  邓定侯的手很冷.手心捏着把冷汗,甚至连鼻尖都冒出了汗。

  这倒并不是完全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紧张。

  凶手究竟是谁?奸细究竟是谁?

  这谜底立刻就要揭晓了.到了这种时候,有谁能不紧张?塔顶上当然有人.一盏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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