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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大水:随马县长出巡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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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4 09:24:1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七月十九日 星期一 大雨
因为今天又有机会下乡,我很兴奋地在一个东方将现出鱼肚白色的早晨就起来了,行李和提包都整齐的安放在房内的一角,脸水也好热腾腾地在等着我,我感谢妻的周到,略事盥洗后,匆匆赶到县长室共进早餐。这时细雨在飘忽,大家都在埋怨老天不作美,可是在县长的鼓励之下,又都不觉得下雨天行军是一件吃苦的事。早餐完毕,我就加入出发的行列里去。
三条小船,载了我们一群,欸乃一声,随波逐流而去:冒雨看水灾,倒也是有趣的事。
东门古塔,渐渐地消逝在白云雨雾之间。沿河两岸的贫民,它仅仅的财产是一间破旧的茅屋,现在已经给水侵袭了,一二尺深的水在屋里团团转的进进出出,个个哭丧着脸,我们也被他伤感了。惟有蓬头跣足的小孩们,倒还在泼水为戏,看到我们的船经过,又都指手划脚的在叫嚣和戆笑:一点也不知道水灾这般严重,无衣无食是如何的危急。一群天真的流露,我们看了,真是啼笑皆非。
黑云是一堆一堆的接叠着,气压也格外低得令人窒息,远山逐渐的给雨丝遮没了,大风雨马上就要到来,各人都拿着雨具,准备和暴风雨来对抗一下。
真是无情的风雨,一阵阵的向舱里进攻,顾了船舱间口打进来的雨点,可是篷顶又漏水了,水舱里的水,也就看到它一寸一寸的增高,县长跣着脚,蹲在舱里一筒一筒的把水舀出去,“风雨同舟,和衷共济”,今天正好写照一番。
雨愈下愈急,风愈吹越紧,梢公虽然周身淋水,还是鼓起余勇,打桨前进,,可是后面掌舵的船娘,已经抵御不起这样的暴风雨,坚持地要靠船躲避,我们窥透了她的心情,就同意在藏风地方靠岸休息一下。
二十分钟以后,船仍旧行驶,快到敬亭乡的油榨沟了,远远地望见许多房子的墙脚都和洪水接了吻许多,农民各人带了紧张而忧郁的神色,在堤上往来巡视。我们的船在乡公所门口停泊,一部分官兵留在船上,我随同县长到乡公所休息一会,就到□□圩上看看。徐参议员善仪先生迎着我们,一同在堤埂上边说边走,民众也渐渐围拢了来,纷纷指点着那里是“白水”,那里是“缺口”,长呼短叹的,个个在埋怨雨下得太多了。县长细心的查问了一遍,抚慰了一番,回来在徐先生府上讨论如何防堵和救济。精神上的慰藉,也使得民众兴奋不少!
油榨沟街市两端都建筑了碉堡,由沈村联防区署派兵驻守,当我们到碉堡去检视的时候,有一个士兵还在睡眼惺忪的弄得手足无措,在匪乱和水灾双层的处境之下,这样的士兵,我真担心着他们是负了保卫地方的责任。
离了油榨沟,仍旧扬帆前进,河面更宽水势也就更大。经过仁村湾时,又停泊下来,到贤麟乡公所去。
地方上的人士和高参议员幼章都在河边等着我们,一行陪着进了乡公所,我们翻开地图,细细地询问圩堤被灾的情形,又站在堤上远远的瞭望,那白光无际的都是淹没了的圩田,深绿色的地方,亦不是稻,而秕子长得比稻高,只有那金黄色的才是可以收获的好稻子。
今年的稻子经过长时间的积水的侵蚀,纵然可以收割,但米粒已经差了,有的价值是一个□□,如果一旦抽浆下两天雨,那全乡都要绝望了。出人意外的,今年原是丰收,烦人的雨,就是不作美,真是“天意不可捉摸”的。
行行重行行,三条小船,随波逐浪的到了新河庄。
这地方比油榨沟淹得还要多,前面一条街整个在水里有二尺深,男男女女涉水来往,看到县长,又都驻足在水里呆望着。
浦议员楚书和地方父老,引导我们到乡公所,寒暄的都是水灾的问答。略事休息一下,分头去参观全市民众自卫常备中队部、查验所等处,县长还鼓声勇登上呈山,用望远镜瞭望定城全圩。呈山在新河庄东端,和对河的北山相对峙,不独扼新河口三路水道,而且地势险要,据说抗战时国军防守呈山,敌人攻击夺这一阵地,牺牲不少,现在还有敌人工事的残余遗迹。
晚餐时,地方一定要招待,经过好几次的谢绝,最后还是勉强接受了一席,问明了价格,由我们自己付钱。这并不是矫情,完全是体恤民艰,不忍在这水灾情重声中又来扰民,我们为工作而下乡,应该谢绝应酬,不受招待。
七月二十日 星期二 雨
今天决定到汪圩,全县列在第三位的大圩,灾情一定很惨重的!
水火风急,下水船太写意了,刚刚走出五大里路的时候,有位士兵慌张着说:“航路不对,应该向西。”而前面的船,已经走了很远,只得用号音传递他们停止。
逆风上水,才是船家最大不高兴的事,船娘在叽叽咕咕,怪他的驾长不弄清楚,累她用了不少的冤枉力,好容易溯流而上,一直到了唐溪圩的渡口,船泊着,我们上岸去巡视。
几个老年人坐在圩上,吹着旱烟袋聊天,态度穆静而祥和,说话慢吞吞的没有气力,看到我们走近了,都站起来呆望着。我告诉他们说是马县长来勘水灾,什么灾情,可以告诉县长……
马上在他们的面孔上,呈现着和悦的色彩,“青天”“老爷”,也就随着叫了出来,(此处有数十字模糊不清)不怪他们这样的招呼。
那里是山水,那里是秕子,那里缺了口,看着许多多围绕着我们的农民,开始在圩上巡视。
边说边走,一点不感到吃力,走到一处,看见大圩被水快要淹没了,许多农民推的推,挑的挑,打桩的打桩,紧张而有序,自食其力的人,才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圩堤上排列着不甚整齐的茅屋,因为雨水大了,屋顶上的茅草,已经变成酱黑色,有的值直缺了一个大窟窿,不坚固的土墙,剥落得将要倒下去,从仅仅容得一个人进出的小门望进去,灰暗的光线,透视着有人在睡觉,有人在工作,也有的在聊天,从没有看见一副喜悦的面孔。惟有不知天地的小孩子,仍旧跳跳跃跃在圩上追逐着鸡鸭和小羊,鹅群在柳荫下的河边优哉游哉,不时的发出得意的呼声,想起纪晓岚先生两句“白毛浮绿水,红掌映清波”,倒可以合来写照一番,可惜不是绿水,红掌浊在水里是映不出来的,但这一幅天然画图,已真够耐人意味!
一路上散发“县长勘水灾告民众书”,许多农民捧着阅读,样子像获玉宝似的,有的叠接起来纳藏到衣袋里。
唐溪圩走完了,回转来过渡到汪圩的朱家桥,堤工委员会主委许筱松和贵衡先生、保长许惠生许多人,迎着我们到“太阳庙”里去休息,地方上男女老幼几乎把太阳庙挤翻了,说也不能制止民众不去瞻仰县长的丰采。
略事休息,各人准备宿营,我随县长由堤工主委引导去勘灾,他们备了一条小划,从圩里的小沟内驶去,有些田浸了水,我们又从田里划了去,水深四尺,通行无阻,汪洋一片,几乎不辨东西。圩里的房屋,高的仅有几寸没有淹着,低的已经是屋里种田了,偶然有一二条夹埂,水位不高,就有许多农民把田里的水车到沟里去,“骨碌碌”的车水声,挑起了我们无限的情绪,“靠天吃饭”的中国农民,到今天还是墨守成规,不知改良,遇到天灾就无法可想,得听天由命,比起外国人科学方法来防御天灾,用科学方法来增加生产,那真不可以道里计了。
汪圩连着青草湖,我们站在圩堤上眺望着湖水汹涌,风吹作浪,频频打击着圩堤,激荡成声。堤上的房屋面临湖水,背着圩田,真是一天到晚耽心着溃堤缺口。有人指示着青草湖出口处被水冲圮的没有筑实的堤埂,严重的提出来,青草湖千万不能开垦。
我们要整个明瞭青草湖和汪圩的关系,决定明天走一趟,看看青草湖的全貌。
晚上,我们借在朱家桥杨克斌先生府上,在堂前摆了两张行军床,夜雨打窗,虽然扰人清梦,但是一天的疲乏,仍旧是呼呼入睡了。
七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小雨 晴
照例六点钟起身,七时早膳,船沿着青草湖汪圩堤边慢慢游去,有时上岸走走,青草湖四围大约三十华里,据当地人说:“青草湖有七十二道进口,仅有朱家桥、陶家桥、汤家渡、长兴渡四处,涨水时期,排水已经是十分迟缓了,所以容易泛滥。如果要围筑成田,马上水位就要增高,既然无法疏导,那水灾是必然的事。我们在长兴渡的圩堤上看到由南漪湖通青草湖的狭隘地方,仅仅四丈余宽,现在湖内水位,要高出汪圩田里的水有二丈多,万一汪圩要溃堤,那种惨状一定不能想象的!
许多父老围着县长,你一句,他一句,争着告诉水灾的经过,那里淹了若干,那里破了多少,最要紧的就是青草湖不能开,如果开了,汪圩全部就要完结。
一位年长的人说:“前清时候有人想来开湖,发生了命案。民国初年有人又想来垦殖,结果都打跑了。如果人要来强开,那也只好拼命,横竖湖开成功,汪圩也要没有的,迟早活不成,谁也都要向死里去求生……”
“青草湖的不能开,要在涨大水时候来看一看,就可明白水势和利害关系。今天县长来得很好,我们恳求县长替我们作主……”另外一位像是圩上比较出色些的人士补充了意思。
我们静静地听取他们的控诉,又凝望着湖里的风浪,湖水打着圩堤不时的发生“刮答,刮答”的声音,许多护圩的柳树,也都站不住脚而倒到湖里去了,一块块的松土,悉悉索索的落到湖里,圩田又太低,实在应该设法疏开出口,减低水位,勉强能保全圩堤的完整,开垦的主张,当然不能适应这个环境。
像今年的大水,已经是四次了,宣统三年,民国八年,二十年,各涨一次,二十年的水最大,淹死的人和漂流的房屋不可胜数。
青草湖纵使开了田,也不过一万多田亩,汪圩现在已有二万亩了,任你如何愚笨的人,也决不会做这不合情理的事,要牺牲二万亩来成就一万多亩的田。
县长告诉了四周的民众,表示同意不开青草湖,大家都欢欢喜喜的散开了去,我们仍旧上船折回行驶。
一路从朱家桥、新河口、小河口,进了江苏、安徽共有的固城湖,天色不早,晚风习习,船到了湖心,风浪大作,颠簸得很,我们的船娘心里是慌张,还是挂到另外一条船上,并舟而行,总算安稳得多。
天色渐深的灰暗起来,月儿已经斜挂在东山之巅,我们想要到达的狸头桥,还不知在那一个方向。天上疏星密布,闪闪烁烁,在水面上映出一条动荡的金蛇,有时激成碎片和鱼鳞一样,三五渔艇,泛游湖心,夜之一幕,真有诗意。回想到古人夜游赤壁之乐,当也和我今天“夜泛固城湖”大略相同吧。
湖心里的芦苇,长得和稻相仿,船在苇上磨擦而过,“杀……”的声音,不时和水面浮鸥、天空野鸟相交奏,引出县长在舱外欣赏夜景,高兴时他也唱上几句,杨延辉,坐宫院,和在月下等等曲词来调和这一个场面。
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到目的地。
或者在湖边的民众家都过夜,明早再走吧!
两个主张,不约而同的在众人口中说了出来。为了把握时间,还是坚持最后五分钟,划吧,努力的划,向着山边一个目标划去,再隔一个时间,相信可以到的。鼓励了船家,安定心思,好在风浪也小些了,不会有什么乱子的。
终于是有志者事竟成,在暮色苍茫中隐约的发现了房屋,渐渐地现出来是一个小镇市,三三两两的孤灯,迎接着我们的希望。虽然在夜深时候,但是乡公所门前仍然有人在等候我们,大家高兴得叫出声来,“呀!到了到了!”
船就直接撑到乡公所门口,用一块木板接引着进了公所大门。
“不要你们招待,只须你们找一个地方给我们住就行了。今天太晚,各位请回去休息,明天大家再来叙会……”
过去是一个茶馆的“同和居”,暂时做了我们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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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4 09:25:40 | 只看该作者
七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晴
昨晚太累了,今天准许迟一小时起身,八点半早餐。
县长去云山眺望周围水灾,据说昆山乡所有的圩田全都淹没了,原因是圩田都在湖沿两边,大小南漪湖和固城湖的水量容纳不了,只得四处溢流,这些圩田冲的冲,破的破,一无幸免,看到真令人伤心!
古怪的事,靠近山边的旱田,今年又遭地火烧了,我问一个农民,什么是地火?他说:“有些山田种下去稻,长得快要结穗的时候,突然稻叶变成枯黄色,稻叶的尖端一点点的萎下去,使得稻穗长不出来,不能成熟。这样的情形就是地火……”
经过我们细心观察和研究所得,大约是土壤和肥料的关系。也许这些稻根下面有害虫,听说鸡鸭的粪不适宜入田作肥料,不然为什么地火不是普遍,而是有的有,有的没有哩?
“先生!你看叫我们怎样活下去,水灾,地火,一齐发生……”一位老者唏嘘着用他那粗糙的手指着屋边的田稻,这样的哭诉。
“是的,我们很关怀你们这次水灾,县长亲自来看,来抚慰各位,把看到的情形,将来报告省府和中央去,要想法免些田赋,或者还能发些赈款。唉!这也是天意,本来是个丰年,一下变成荒歉,真也想不到的!”
“你们辛苦呀,跑到这很远地方来。”慈和的口吻,叫人感觉老百姓真是可爱。饭后,县长去和民众讲话。
在一个广场上,就树荫下站满了男女老幼,乡保长和队兵在一边,各人的心情都很紧张。虽然人多,秩序都很井然。
“……昆山乡是江苏、安徽两省和高淳、郎溪、宣城三县的边区,过去情形很糟,现在渐渐安定了。……我们要在这地方生活,做事,经商,做工,读书,捕鱼,那就先要把……把坏人铲除。今年又有火灾和地火灾,我们同胞真够苦了,我很关心这里,我要来看看各位。地方上的事要大家来做,一个人想好是无用,……我们办自卫,富人受益要多些,富人该也多出些钱才对……”
额角上的汗珠,一颗颗的滚下去,领口湿了,不多时上身也都印着汗水。就这样的苦口婆心说了三点钟。
昆山的自卫组织很好,有一个中队,武器弹药都很充足,士兵装备也还过得去。队长唐青刚家里开着一家店铺,公私两便,对地方上的事应该要格外尽心!
晚饭后闲步桥头,分别访问民众,看到一般农民的生活都很清苦,小心翼翼的安分守己,驯良得很,乡保长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他出钱就出钱,老百姓的心里,也只知道他唯一任务是出饯,钱照出了,什么事也沒有了,别的情形简直一点不知,实在也是没有机会来参加政治。但是,谁在好好的组训民众,谁肯拿出一副待人和对自己一样的良心来!善良的老百姓,在“法令”两字的限制下,乖乖地俯首帖耳,一点不敢如何!坏一点的,那就有所不同了。……
老实说一句,今天的基层组织,保一级还没有充实,我们应该注意这个问题。为了加强工作起见,晚上再来一次“工作检讨会”。
“我们研究如何掌握民众,如何收揽民心,第一是检讨自己的良心是不是为民众着想,第二检讨自己有没有为民众服务的热忱。譬如说,政府不得已向民众要一个钱,经手的乡长就不准要人家二个钱,清清白首,心地光明,那一个不乐意?如果民众有什么痛苦,你如果无法替他解除,也就应该表示同情,决不能再加上他的痛苦,人民爱物,谁不同意信服你?”
古人说:“财聚则名散,财散则名聚。”从来没有名利双收的!我们乡保工作同志,大家都是为桑梓服务,根本不宜想着“名”“利”两个字,试问乡保长有多少官阶,有多少薪俸,但是你在地方上做得好,有功绩人人称颂,个个赞许,将来死后,子孙也必沾光不少。这种为人造福,就是为子孙积德的事,意义比什么都长。如果以乡保长的机会来作坏事,那民众一定对你怀疑,怨恨,仇视,不信仰,到了结果,政府也可恨你,拘押,坐牢,枪毙,你是政府和民众的罪人,试问有什么意义?
……
第二天,民主县长的口号,在狸头桥就传了出来。
七月二十三日 星期五 晴
八点钟,离别了昆山乡公所所在地——狸头桥,过固城湖适遇顺风,扬帆破浪,行驶特速。不多时就到了小河口。远远望见一处圩堤缺了口,汹涌的急流,直望缺口冲去,问一问堤上农民,原来是汪西圩遭到了厄运。再去了两里,圩上站着许多人,我们舍了船走堤上去,好些人在打木桩,一个槌有三十多斤,用两根绳套住木桩,每端有人拉住,使木桩直立不偏倒,然后把两根小木料搁在套住木桩的绳子上,打桩的人分开两脚站在小木桩上,一槌一槌的把木桩打在堤沿的泥土里去,以堵水势。这样的工作是非常艰巨的!
我们到了水阳的龙溪团奉国圩,西边是保成圩,一个名叫王荣根的和我们一路走在堤上指着方向,告诉堤情,县长不时的拿起套在颈项的望远镜两边望着被灾的稻田,皱着眉头,样子十分抑郁。
到了水阳东岸,有两条划(巡圩的船)打着锣鼓,呼着听不清楚的口号,迎着我们驶来。刁副议长、朱主任和刘镇长都在上面,地方父老也在河沿等候,引导我们到水阳中心国民学校内休息。
洗澡后,到街上巡视一周,水阳街据说有三里多长,战前很是繁华,经敌人烧杀后,现在已经是许多茅屋和空地,元气大不如前了。
晚上听朱主任说“堤工委员会”的组织和权利。
堤工委员会是圩上佃农与地主合并组识的一个机构,产生许多委员,然后互选主委和副主委各一人,会之下设各团圩局,组织较小,责任相同,每逢水患时主委就要排除一切事务,专心来照料堵修和抢救圩堤工作。圩内的壮丁个个都得到堤上去做工,紧张时甚至把衣服脱下来包裹泥士拿去堵口,真是命令如山倒,谁也不敢不遵依,就是把你的房子板拆下来挡住水,也只好望望而已。为什么能这样严密而澈底哩,理由原很简单,因为每个人的生命财产都靠着这一个圩堤的安全呀!
堤委会还有许多划船,船上堆放木料和芦席、石锤等物,每船有划水的三十余人,和端午游龙船样子差不多,仅仅缺少一个龙头、龙尾而已。船上装有铜锣、皮鼓各一,击鼓为号,划水者手执水板,随鼓声前进和停止,秩序整齐。有时也要引吭高歌,我们一句也不懂,大约是来调剂精神的,其他恐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划船沿着圩边缓缓巡行,如遇缺口和漏洞,即时停驶堵修,然后又复前驶,日夜不断的巡回防水,有时竟能出动数百只,力量确也不少。
还有的是,堤委会在水患初起时,要发命令叫人注意,就用十二块牌,上面写着子丑寅卯等字样,叫人肩着在圩上行走,牌上写有警告注意防水各种文字,如果走到甲处……发生危险时,甲地的团圩局就将危险事实写在纸上贴在牌上,按团圩局一站一站送去。团圩局接到水牌,另给竹筹一根交送水牌的人拿回去,水牌是由东向西转递,竹筹是由西向东转递,大水时日夜不懈。堤委会主持人更要沉着镇静,站在圩上指挥一切抢堵工程。
我们看了好些送水牌的人张惶的来去,这两日正是涨水最危急的时候,大家都耽心不能再涨了,有许多圩堤和水面也止差一二寸,就是行船也都要受限制,免得波浪冲坏了圩堤。
县长的精神,任何人也都不及,工作检讨会竟一直开到晚上三点钟,虽然各方而情形都了解,人也相当疲倦了,明天又要出发,睡一觉的时间恐怕也不足的。像我这失眠的人,今晚也会倒床就睡着了。
七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 晴
今天士兵们分乘小划,从圩里沟道到裘公渡,我们则乘划船在沟道里巡行,快速而轻便,沟道水深七八尺,所以低洼处多已淹没。金宝圩里碧波如镜,配着竹篱茅舍,田边绿柳成荫,渔舟三五,白鹤浮游水面,乡村风景足够美丽的。
在裘公渡略事休息,改乘外河划船到杨泗渡。金宝圩辖有水阳、杨泗两个镇,周围一百二十华里,东西三十华里,南北四十华里,田有十三万五千余亩,圩内人口八万余,整个宣城的精华都在这里,人家夸张金宝圩是宣城的粮食仓库,诚也有它的伟大之点哩!
杨泗乡公所是新建的一间屋,小巧玲珑,也很适用,我们占住在一家姓周的家里,在斜阳快要西下的时侯,步在圩堤上,和农民谈谈堤上修筑的情形。有人告诉我说,民国二十年大水时,金宝圩在丁家湾到束家渡中间缺了一处,足有四十丈,洪流一泻,全圩尽没,至今元气尚未复元。后来修筑好了,叫做“新埂”表示纪念之意。
我们研究到修堤应该下面宽上面狭,成一个梯形的纵断面,使得水波激荡不致发生多大的磨擦,阻力少了,堤身也坚固些,这是值得注意的。“新梗”就是上面所说的形状,也许是修堤的进步吧!
七月二十五日 星期日 晴
杨泗乡公所的职员待遇都很好,乡长每月有米一石八斗,以目前市价计算,可得五千四百万元,县府的秘书科长也怕比不上呢。其他各乡有的一石四斗,有的一石二斗,最少也有八斗的。乡公所办公费,有的每月用了两石米的,也有的三百万元,这样收支不统一,没有一定标准,不免有许多弊端。那里知道这许多情形,所以决定要统一乡保的收支,实行同地同工同酬办法,还要颁布预算和收据格式,绝对禁止无据收钱收粮。
召集附近的驻守队兵和官长指示一切,杨泗渡来往船只很多,我们要严密检查,但是不准乘机勒索,骚扰旅客。如果有人检举出来,那绝不留情的要严办。下午还召开工作检讨会,整天的时光,就消解在训话、开会二事。
晚上整理这些日记,编写新闻,送到各报披露。
七月二十六日 星期一 晴
这次出发,真是壮观了,划船并列着十三艘,动员的民夫五六百人,浩浩荡荡好像一营小师。县长很高兴的在一艘较大的船上说,我们来指挥一下,排成行列吧!歌声和锣鼓悠扬在水面,把两岸的行人吸住了,这样的出动我们不很常见,但在圩上的人都是司空见惯,据说他们一次可以出动三百艘划船哩!
船排成横队,划到乌溪镇,鼓锣喧天,蔚为大观,真把乌溪的民众弄得莫名其妙了。县长建议要去参观大公圩的闸坝,同时访问乌溪镇公所,因一河之隔就是我们的地方,在这时候应该取得联系,好在必要时可以声援。
过河回来,又到圩上去勘灾,顺便访问民间疾苦,虽然在烈日之下,大家的情绪都非常的兴奋,这也是县长精神感召的结果。
到黄池南岸,在参议员宣一鸣府上休息一下,马上择定树荫下的一块广场上举行民众大会,县长训示着如何加强组训,如何自卫,如何救灾等等。民众越来越多,把当涂县属的黄池镇民众也吸引了过河来看热闹。据当地民众说,一百年来县长到黄祂的,还算是第二人,难怪民众是这样的欢欣鼓舞哩!
有人向县长报告,说是黄池镇的常备队,有些欺侮我们,我们的船来往都要受他们检查,一个不如意,就受到他们打骂和扣留,我们这边人民少,吃亏很多,要请县长设法解决……
马上派人过河去请他们的中队长来,大家研究一个如何联系的办法。就在县长先礼后兵、睦邻和众的措施下,圆满的获得协议,大家都非常高兴,就是被他们侮辱过的一个保长也很乐意的和中队长握握手。我们是成功的。
到汪溪乡公所已经不早了。乡公所在一个祠堂里,四面围着不少的树木,蚊子很多,点了两支蚊香都赶不了,真讨厌。在灯下写一件公事,不到一分钟,两条腿都给叮肿了,还是明天早上再做吧!
(《宣城县政府公报》1948年第7、8期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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