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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七种武器之 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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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25 19:21:24 | 只看该作者

(三)

  剑尖还在滴血。

  两个小姑娘并肩站着,脸上蒙着的黑纱在晚风中轻轻地飘动。

  她们拿着剑的手却稳如磐石。她们居然还在吃吃地笑。

  对她们来说,杀人竟好像只不过是种很有趣、很好玩的游戏。

  这也许只因为她们年纪还太小,还不能了解生命的价值。

  她们的笑声好听极了,笑的样子更娇美。

  常无意冷冷地看着她们,忽然道:“好剑法。”

  曾珍娇笑着道:“不敢当。”

  曾珠却噘起嘴道:“只可惜我们还是打不过那小马,我的脸都被他打肿了。”

  看她们的神情,听她们说话,只不过还是两个小孩子。小孩子怎么会使出如此毒辣老练的剑法?

  常无意道:“你们的剑法是谁传授的?”

  曾珠道:“我偏不告诉你。”

  曾珍吃吃地笑着道:“听说你比小马还有本事,你怎么会看不出我们剑法的来历?”

  常无意冷笑,忽然就到了她们面前,出手如电,去夺她们的剑。他用的是空手入白刃,还带着七十二路小擒拿法。

  这种功夫他就算练得还未登蜂造极,江湖中能比得上他的人却已不多。

  两个小姑娘吃吃一笑,挺起了胸,两柄剑已藏到背后。小姑娘虽然是小姑娘,胸前的两点已如花蕾般挺起。

  常无意虽然无意,一双手也不能抓到小姑娘的胸部上去。

  曾珍娇笑道:“这是我们的剑,你为什么要来抢我们的剑?”

  曾珠道:“一个大男人要来抢小孩子的东西,你羞不羞?”

  曾珍道:“羞羞羞,羞死人了。”

  常无意脸色发青,竟说不出话来。

  谁知两个小姑娘身形一转,剑光乍分,竟毒蛇般刺向他左右两肋。常无意空手夺白刃的功夫虽厉害,可是骤出不意,竟不敢去夺她们这—剑。

  幸好他总算避开了。

  两个小姑娘却偏偏得理不饶人,一左—右,联手抢攻,眨眼间攻出三剑,这三剑不但迅速毒辣,配合得更好,最后一剑如惊虹交错,眼看着就要在常无意的胸前上对穿而过。

  准知常无意的身子突然一偏,两柄剑竟都被他挟了入肋。

  这—着用的真绝,也真险。两个小姑娘用尽力气也设法子将自己的剑从他肋下拔出来。

  曾珍呶起了嘴,好像已经快哭出来的样子。曾珠却已真的流下泪来了。可是她们还在拼命用力;想不到常无意的两肋突然又松开。两个小姑娘身子立刻往后倒,一起跌在地上,索性不站起来了。

  曾珠流着泪道:“大人欺负小孩子,不要脸,不要脸。”

  曾珍本来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现在却放声大哭起来。

  轿子里的咳声已停了,一个人喘息着道:“住嘴。”

  他虽然只说了两个字,却好像已用尽了全身力气。喘息更剧烈。

  这两个字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好像神奇的魔咒一样,简直比魔咒还灵验。两个小姑娘立刻不哭了,立刻擦干了眼泪,乖乖地站在一边,

  常无意还站在那里,看着那顶轿,好像已看得入了神。只可惜他什么都看不见。

  轿子上的帘拉得密密的,连一条缝都没有,轿子里的人又在不停地咳着。

  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得了种什么样的病?常无意没有问。他终于转过身,慢慢地走回声,小马和张聋子正在等着他。

  小马道:“你看出了她们的剑法没有?”

  常无意闭着嘴。

  小马道:“我也看不出。”

  他在苦笑:“这样的剑法我非但看不出,我简直连看都未看过。”

  张聋子道:“那不是武当剑法。”

  小马道:“当然不是。”

  张聋子道:“也不是点苍、昆仑、南海、黄山的。”

  小马道:“废话。”

  这的确是废话。武林中七大剑派的剑法,他们绝对一眼就看得出来。

  张聋子却道:“这不是废话。”

  小马道:“哦?”

  张聋子道:“连我们都没有看见过的剑法,别人大概都未曾看过。”

  小马道:“嗯。”

  张聋子道:“所以这种剑法也许根本没有在江湖中出现过!”小马在听,常无意也在听。

  张聋子又道:“可是看这种剑法的辛辣老到,必定已存在了很久。”

  小马道:“有理。”

  张聋子道:“传授她们这种剑法的人,当然也是位绝顶的高手。”

  小马道:“一定是。”

  张聋子道:“从未出现过江湖的绝顶高手有几个?”

  小马道:“不多。”

  张聋子道:“所以我们若是仔细想想,一定能想得出来的。”

  蓝兰又进了轿子,老皮、香香和那两个小姑娘都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告近他们。可是他们的声音还是很低。

  张聋子的声音压得更低,道:“那柄夺命针也绝不是老皮发出来的。”

  小马同意。

  张聋子道:“你那位蓝姑娘故意说是他,只因为她知道老皮一定会顺水推舟,承认下来?”

  小马笑道:“这种好事他当然不会拒绝,否则就算真是他干的,他也会死不认帐。”

  张聋子道:“暗器若不是老皮发的,那么是谁呢?”

  小马故意不开口,等他自己说下去。

  张聋子道:“蓝始娘为什么要把这事一定推到他身上,而且还送他一朵至少要值好几百两银子的珠花?”

  小马道:“不止几百两,至少二、三千。”

  张聋子道:“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是不是她眼睛有毛病?看错了人?”

  小马道:“我保证她的眼睛连半点毛病都没有。”

  张聋子吐出口气,道:“那么这件事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小马道:“你说。”

  张聋子道:“暗器根本就是她自己发出的,可是她不愿别人知道她是位高手,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藏,就只有把这笔帐推在老皮身上。”

  小马道:“有理。”

  张聋子道:“传授那姐妹两人剑法的,很可能也是她。”

  小马道:“很可能。”

  张聋子道:“她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行藏?会武功又不是丢人犯法的事。”

  小马看着他,过了很久,才悠然道:“我也想问一件事。”

  张聋子在看着他的嘴。

  小马道:“她做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聋子—句话都没有说,掉头就头,小马却回头看着常无意。

  常无意脸上全没表情,只说了一个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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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25 19:19:35 | 只看该作者

       老皮的脸色立刻变了,想勉强笑一笑,一张脸都已完全变硬了。

  看见了常无意,他简直比看见了个活鬼还害怕。

  常无意瞥着他,冷冷道:“他们不要你的拳头,也不要你的手,可是我要。”老皮道:“你……你……”

  常无意道:“我不但要你的手,我还要剥你的皮。”

  老皮本来很高,忽然间就矮了一半。

  常无意淡淡的接着道:“只可惜你的手人家不要,你的皮也没有人要。”

  他转过身,蓝兰已下了轿,他连看都没有看老皮一眼。

  老皮居然还不敢站起来。

  蓝兰却过来亲手扶起了他,柔声道:“谢谢你,刚才那两把鬼头刀几乎已砍在我身上,若不是你的夺命针,我只怕活不到现在。”

  老皮揉揉鼻子,又揉揉眼睛,道:“这种事你又何必再提,我本来不愿让他们知道的。”

  蓝兰道:“我知道你深藏不露,可是救命之恩,我也不能不说。”

  她用一只纤纤玉手往鬓脚摘下一朵珠花;“这是一点小意思,你—定要收下。”

  珠花是用三十八粒晶莹圆润的珍珠串成的,每—粒都同样大小。

  老皮本来想推的,看了一眼,本来要去推的那只手,已将这朵珠花握在手心了。

  他是识货的人,他已看出这朵珠花至少够他大吃大喝三个月。

  小马却显得很吃惊一并不是因为他收下了这朵珠花,而是因为蓝兰说的话。

  吃惊的并不只小马一个人。

  张聋子看看他,再看看地上那两具尸身,眉心间的—滴血:“你几时学会这种武器的?我怎么从来没看见你用过?”

  老皮干咳了两声,昂起了头,道:“这是致命的暗器,在朋友面前我怎么会使出来?不到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会使出来。”

  蓝兰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好朋友。”

  她有意无意之间瞄了常无意一限,常无意脸上却全无表情。

  蓝兰道:“十万两黄金,我是可以拿得出来的,可是那位温君子的条件,我绝不考虑。”

  这次她转过头去正视常无意,道:“现在天已黑了,我们是不是已经可以往前走?”常无意点点头。

  小马道:“谁在前头开路?”常无意道:“你。”小马道:“你在后?”常无意道:“是。”

  小马道:“张聋子呢?”

  常无意道:“他陪你。”

  老皮抢着道:“我也陪小马。”

  常无意冷冷道:“你既然有这么好一手暗器功夫,就该居中策应。”

  老皮道:“反正我总不会到后面去的。”常无意冷笑。

  小马道:“一有警兆,大家就应该抢先去保护两顶轿子。”

  常无意冷笑道:“也许他们根本不需要……”

  这句话他还没有说完,忽然有两条人影从地上飞扑而起。铁三角并没有死。

  另外一个被小马打碎了鼻子的也没有死,鼻子并不足致命的要害。

  小马并不喜欢杀人。

  轿子里的病人又在咳了。

  两条人影一掠起,就扑向这顶轿子,只要能胁制轿子里的这个病人,别的人也同样被胁制。

  铁三角虽然没有躲开小马那一拳,功夫却很不错,不但身法很快,看得也准。

  现在小马、张聋子、常无意都距离这顶轿子很远,一行人中,只有他们三个最可怕。

  铁三角看准了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手里的旱烟管是精钢打成的,烟斗大如拳头,无论是打在人的脑袋上,还是打在穴道上,一击就可致命。

  他的同伴已悄悄抓起了一把鬼头刀。

  刀光一闪,直劈轿顶。

  三十七斤重的鬼头刀,凌空—刀劈下,轿顶最好的木头,也要被劈开。

  轿子里的病人咳得更厉害,看来绝对避不开他们这一击。

  小马和常无意的出手虽快,现在出手也是万万来不及的了。

  铁三角这时出手,当然已有了一击必中的把握。可是算错了。

  就在这时,轿下的黑影中,竟忽然有两道剑光闪电般飞起。

  一柄剑顺着鬼头刀的锋斜削过去,就听见一声惨叫。

  鲜血飞溅,拿刀的人四根手指己被削落,剑光再一闪,就已穿胸而过。

  这一剑不但使得干净利落、迅速准确,而且凶狠毒辣无比。

  那道火星四激,“叮叮叮”三声响,旱烟管已接住三剑。

  铁三角毕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脚尖找到了轿杆,借力凌空翻身。

  强敌环伺,他怎么敢恋战?他想走。

  谁知这时剑光已到了他胯下,剑光再—闪,竟刺入了他的裤挡。

  这一剑更狠、更准、更毒辣。

  铁三角狼叫般惨呼,至死也不信使出这招的,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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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25 19:19:13 | 只看该作者

(二)

  夜色还未深。这个人斯斯文文地走过来,走到岩石前,收起折扇,一揖到地。

  后面的六个人也跟着一揖到地。

  礼多人不怪,人家向你打恭作揖,你总不好意思给他一拳头的。

  老皮第一个抢到前面去,赔笑道:“大家素未谋面,阁下何必如此多礼?”

  白衣高冠的儒者微笑道:“萍水相逢,总算有缘,只恨无酒款待贵客,不能尽我地主之谊。”

  老皮道:“不客气,不客气。”

  白衣高冠的儒者道:“在下温良玉。”

  老皮道:“在下姓皮。”

  温良玉道:“皮大侠在下闻名已久,常先生、马公子和张老先生的大名,在下更早就仰慕得很,只很缘悭一面,今日得见,实在是快慰平生。”

  他只看了他们一眼,他们的来历底细,他居然好象清楚得很。

  小马的心在往下沉,因为他已经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温良玉道:“据闻蓝姑娘的令弟抱病在身,在下听了也很着急。”

  小马忍不住道:“看来你的消息实在灵通得很。”

  温良玉笑了笑,道:“只可惜此山并非善地,我辈中更少善人,各位要想平安渡过此山,只怕很不容易,很不容易。”

  小马道:“那也是我们的事,跟你好象并没有什么关系。”

  温良玉道:“也许在下可以稍尽绵力,助各位平安过山。”

  老皮立刻抢着道:“我一眼就看出阁下是位君子,一定值得为善最乐这句话的。”

  温良玉长长叹息,道:“在下虽然有心为善,怎奈力有不逮。”

  小马道:“要怎么样你的能力才能达?”

  温良玉道:“此间困难重重,要想过山,总得先打通一条路才是。”

  小马道:“这条路要怎么样才能打得通?”

  温良玉又笑了笑,道:“说起来那倒也并非难事,只要……”

  小马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温良玉淡淡道:“只不过十万两黄金,一双拳头,一只手而已。”

  小马笑了:“只要是金子都差不多,拳头和手就不同了。”

  温良玉道:“的确大有不同。”

  小马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拳头,什么样的手?”

  温良玉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千万不能伤损,所以…”

  小马道:“所以你想要会揍人的拳头,会剥皮的手?”

  温良玉并不否认,微笑道:“只要各位肯答应在下这几点,在下保证蓝妨娘的令弟在三日内就可以平安过山,否则……”

  他又叹了口气:“否则在下就爱莫能助了。”

  小马大笑。

  他并不是故意大笑,他是真的笑。

  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这些伪君子们不但可恨,而且可笑。

  无论在什么地方的伪君子都一样。

  温良玉却面不改容,道:“这条件各位不妨考虑,在下明日清晨再来静候佳音。”

  小马故意作出很正经的样子,道:“你一定要来。”

  温良玉道:“夜色已深,前途多凶险,各位若是想一夜平安无事,还是留在此地的好。”

  他又长长一揖,展开折扇,慢慢地走了。

  后面的六个人也跟着长揖而去。走的还是很斯文,连一点火气都没有。

  小马的火气却已大得要命,恨恨道:“他为什么不出手?”

  常无意道:“他若出手了,你又能怎么样?”

  小马道:“只要他出手,我保证他的鼻子现在已经不象个鼻子。”

  常无意冷冷道:“那时你的人也很可能不象是个人。”

  张聋子抢着道:“这些人就是君子狼?”

  常无意道:“那个人就是君子狼。”

  张聋子道:“你早就看见他们了?”

  常无意道:“那时你们正在后面急着救命,救你们自己的命。”

  张聋子道:“你故意跟卜战的手下泡着,就因为你知道有战狼在这里,他们就不会来。”

  常无意道:“这是狼山上的规矩。”

  张聋子叹了口气:“看来他们的确比那几把鬼头刀容易对付得多。”

  他忍不住又问:“可是现在卜战的手下已经走了,他们为什么没有出手?”

  常无意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张聋子道:“现在已经到了晚上。”

  常无意道:“君子狼从不在夜间出手。”

  张聋子道:“这也是狼山上的规短?”

  常无意道:“是的。”

  老皮远远地站着,忽然叹了口气,道:“幸好他要的不是我的拳头,也不是我的手。”

  他站得很远,可是这句话说完,常无意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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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25 19:18:51 | 只看该作者

       铁三角道:“我只想要你这双拳头。”

  小马看着自己一双拳头,道:“我这双拳头只会揍人,你要来干什么?”

  铁三角道:“要你不能再揍人。”

  小马道:“你们有十八把大刀,难道还怕我这双拳头?”

  铁三角道:“小心些总是好的。”

  小马道:“你是想我把这双拳切下来送给你,免得我找你们麻烦?”

  铁三角道:“你说得并不完全对,意思却也差不多了。”

  小马笑了:“好,送给你就送给你!”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的人已冲了过去,拳头已到了铁三角的鼻子上。

  铁三角并不是没有看见这一拳打过来。他看得很清楚。可是他就偏偏躲不过。

  拳头打在鼻子上的声音并不大,鼻骨碎裂时更几乎连声音都没有。

  可是这种滋味可不太好受。

  钦三角只觉得脸上一阵酸楚,满眼都是金星,他一个筋斗跌了下去,大吼一声:“杀!”

  这个“杀”说出来,架在脖子上的九把刀立刻往下砍。

  张聋子也冲了过去,准备先托住对付香香那个人的臂,再给他一拳。

  可是他根本就用不着出手。

  他还没有冲过去,拿着鬼头刀的大汉已惨叫一声,痛得弯下了腰。

  一弯下腰,就倒了下去,一倒下去,就开始满地乱滚。

  那个看起来又害怕、又可怜的香香,却还好好的站着,看着他,好象显得很同情,柔声道:“对不起,我本不该踢你这个地方的,可是你也用不着太难受,这地方被踢断了,也少了许多麻烦。”

  张聋子吃惊地看着她,已看呆了。

  这个又温柔、又柔弱的女人,出手简直比他还快。

  等他再去看别人时,来的十九匹战狼已倒下去十七个。一个人满脸鲜血淋淋,整个一张脸上的皮都已几乎被剥了下来。

  这个人当然就是刚才要宰常剥皮的人。

  死得最快的两个,是刚才站在蓝兰轿子外的两个。

  他们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全身上下只有一点儿伤痕。

  只有眉心间有—滴血。

  没有死的两个,还站在病人那轿子的外面,可是手中的刀再也砍不下去。

  常无意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们的腿在发抖,有一个连裤档都已湿透。

  常无意道:“回去告诉卜战,他若想动,最好自己出手。”

  听见了“回去”这两个字,两个人简直比听见中了状元还高兴,撒腿就跑。

  常无意道:“回来。”

  听见了“回来”这两个字,另外一个人的裤裆也湿了。

  常无意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两个人同时摇头。

  常无意道:“我就是常剥皮。”

  开始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用脚尖从地上挑起了一把鬼头刀。

  说完了这句话,两个人脸上已都少了一块皮。小马在叹气。

  常无意道:“你叹什么气?”

  小马道:“我本来以为是他们想拿你来消遣,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是想拿他们来消遣。难道你认为我们跟你一样,吃饱了没事做?”常无意冷笑。

  小马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常无意道:“因为我不想笨得要别人的命。”

  小马道:“要谁的命?”

  常无意道:“说不定就是你的。”

  小马也在冷笑。

  常无意道:“你若能晚点出手,现在我们一定太平得多。

  小马道:“现在我们不太平?”

  常无意闭上了嘴,刀锋般的目光,却在瞄着右边的一处山峡。

  夕阳已消逝,夜色已渐临。

  山块后慢慢地走出七个人来,走得很斯文,态度也很斯文。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儒衣高冠,手里轻摇着一把折扇。

  折扇上可隐约看出八个字:“淳淳君子,温文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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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25 19:18:29 | 只看该作者

战狼
(一)

  鬼头刀的刀头重,刀身细,一刀砍下来,就象是一把锤子一样重。

  鬼头刀很少砍别人的地方,鬼头刀通常只砍人的头。

  一刀砍下,头就落地,绝对用不着再砍第二刀。

  尤其是架在常无意脖子上的一把。那当然是最重的一柄。

  常无意还在睡觉。

  十八柄鬼头刀,十九个人。狼人。

  一个人手里没有刀,却拿着根比鬼头刀还长的旱烟管。

  张聋子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见过老狼卜战一面,这个人的装束打扮、神气派头,简直就象是跟卜战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一个不太好的模子。

  所以卜战的毛病,这个人全都学全了,但卜战那种不可一世的气概,这个人一辈子都休想学会。

  张聋子道,“你是卜战的儿子,还是他的徒弟?”

  这个人根本不理他,却在盯着小马。

  小马也跃上了岩石,却笑道:“我看他只不过是那匹老狼的灰孙子。”

  张聋子大笑。

  他当然故意在笑了,其实他心里连一点想笑的意思都没有。

  看着一把鬼头刀架在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脖子上,无论谁心里都不会觉得愉快。

  何况他早就听说老狼卜战属下的“战狼”彪悍勇猛,悍不畏死,杀起人来,更好象砍瓜切菜一样,绝不会眨一眨眼。

  故意装出来的笑声,总不会太好听,而且通常都是想故意气气别人。

  这个人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居然还是不理他,还是盯着小马,道:“你姓马?”

  小马点点头。

  这人道:“你就是那个愤怒的小马?”

  小马道:“你呢?你是不是叫做披着狼皮的小狗?”

  这人长着三角眼,一张三角脸虽已气得发白,却还是努力要装出一副气派很大、很能沉得住气的样子。冷冷道:“我知道你的来历。”

  小马道:“嗯?”

  这人道:“你是从东北边上的乱石山岗下来的?”

  小马道:“是又怎么样?”

  这人道:“听说你的拳头很硬,一举就把彭老虎打得直到现在还爬不起来。”

  小马道:“你是不是也想试试?”

  这人冷笑道:“现在乱石山岗虽然已跨了,算起来我们总还是道上的同源,所以我才对你特别客气。”

  小马道:“其实你也用不着太客气。”

  这人板着脸道:“我叫铁三角。”

  看着他的三角眼和三角脸,小马笑了道:“这名字倒总算没起错。”

  铁三角道:“你的名字要却叫错了。”

  小马道:“哦?”

  铁三角道:“其实你本来应该叫笨蛋才对,因为你实在笨得要命。”

  他用手里的旱烟管四下点了点,道:“你数数我们这次来了几把刀?”

  小马用不着再数。

  一下子忽然看见这么多把鬼头刀,无论谁都会偷偷数一遍的。

  他也早就数过了。

  铁三角道:“你再看看这十八把刀现在搁在什么地方?”

  小马用不着再看,他早就看得很清楚。

  常无意、香香、曾珍、曾珠、老皮,再加上四个轿夫,每个人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刀。

  剩下的九把刀,四把架在轿子上,五把守住了岩石的四周。

  他们这次的行动显然很有计划,先用躺在岩石下面的那八个人分散对方注意,再出其不意从另一面掩上岩石偷袭。

  唯一让小马不懂的是,常无意既不瞎、也不聋,怎么会让刀架在脖子上的。

  他看得出这其中一定别有用意,所以他就尽量跟铁三角泡着。

  张聋子却有点沉不住气了,香香的样子已越来越可怜。

  铁三角道:“有十八把大刀架在你朋友的脖子上,你还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胡说八道,你说你是不是笨得要命?”

  小马居然承认:“是,我是笨得要命。”

  他又笑了笑:“要别人的命。”

  铁三角也笑了,大笑。

  他当然也是故意笑的,笑得比张聋子还难听:“这话倒不假。你确实笨得可以要别人的命。”

  笑声忽然停顿,三角脸又板了起来,冷冷道:“现在你就可以先要一个人的命,我甚至可以让你随便选一个人。”

  他用旱烟管指了指香香,道:“你看她这条命怎么样?”

  小马道:“很好。”

  张聋子立刻急了:“很好是什么意思?”

  小马叹道:“很好的意思就是说,她这条命很好,不能让别人要走。”

  张聋子松了口气,铁三角却在冷笑。

  小马叹道:“只可惜人家的刀现在就架在她的脖子上,人家是要她的命,还是不要她的命?我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铣三角道:“你总算是个聪明人。”

  小马道:“有件事我却很不明白。”

  铁三角道:“你可以问。”

  小马道:“你们的刀都很象蛮快的。”

  铁三角道:“快得很。”

  小马道:“象这样的快刀,要砍下别人的脑袋,好象并不难。”

  铁三角道:“一点都不难。”

  小马道:“你们为什么还不砍?”

  铁三角道:“你猜呢?”

  小马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你们吃得太饱没事做,想要拿他们来消遣消遣?”

  铁三角道:“这种消遣的法子并不好玩。”

  小马道:“难道你们想用他们来要胁我,要我去替你们做件什么事?”

  铁三角道:“这次你总算问对了。”

  小马道:“你想要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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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岩石左面,有片树林。

  很浓密的树林,距离岩石还有十余丈。

  刚才杀猪般的惨呼声,就是从这片树林里发出来的。现在又有几个人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几个满身都是鲜血的人,有的断了手臂,有的缺了一条腿。

  他们冲出来的时候,还在惨呼;惨呼还没有停,他们已倒了下去。

  就倒在岩石下。

  见死不救的事,你就算砍下小马的脑袋,他也绝不会做的。

  他第一个跳了下去,也只有他一个人跳下去。

  常无意还在躺着。

  香香还坐在轿子里。

  老皮虽然站着,却好象也睡着了,睡得比常无意还沉。

  香香在看着张聋子。

  张聋子没有睡着,所以他只好也硬着头皮往下跳。

  他是聋子,但他却不是傻子,就算他想装傻也不行。

  因为他知道香香正在看着他。

  他的耳朵虽然聋得象木头,可是他的眼睛比猫还精。

  平台般的岩石下倒着八个人。有的在挣扎呻吟,有的在满地乱滚。

  有的非但连滚都不能滚,连动都不能动了。

  每个人身上都有血。

  鲜红的血,红得可怕。

  小马想先救断臂的人,又想先救断脚的人,也想先救血流得最多的人。

  他实在不知道应先救谁才好。

  幸好这时张聋子也跳了下来。

  小马道:“你看怎么办?”

  张聋子道:“先救伤最轻的人。”小马不反对。

  他知道张聋子说得有理,他自己也早想到这一点,只不过他的心比较软而已。

  伤最轻的人,最有把握救活,只有活人才能说出他们的遭遇。

  别人的遭遇,有时就是自己的经验。

  经验总是有用的。

  伤得轻的人,年纪最不轻。

  他的血流得最少,脸上的皱纹却最多。

  小马扶起了他,先给了他两耳光。

  打人耳光并不是因为愤怒和怨恨,有时也会因为是爱。

  有时是因为让人清醒。

  两耳光打下去,这个人果然张开了眼睛,虽然只不过张开一条线,也总算是张开了眼睛。

  小马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人在喘息,不停的喘息、呻吟,道:“狼山……狼人……要钱……要命……”

  他虽然答非所问,小马却还是要问;“你们好好的来狼山做什么?”

  这个人道:“因为……因为……因为……我们要宰你。”

  这一连说了三次“因为”,小马正注意在听。

  他在小马注意听的时候,就在他说“我要宰你”几个字的时候,他就忽然出手。

  不但他出手,另外的七个人也已出手,四个人对付一个人,八个人对付两个人。

  断臂的人本来就是独臂人,断腿的本来就是断腿人。

  血本来就是太红,红得已不太象血。

  八个人同时出手,八个人都很想出手一击就要了他们的命。

  八个人手上都有武器,四把小刀,两把短剑,一个铁护手,带着倒刺的铁护手,还有一样居然是武林中并不常见的镖枪。

  镖枪的意思,就是一种很象镖的枪头,也就是一种很象枪头的镖,可以拿在手上做武器,也可以发出去做暗器。

  他们用的兵刃都很短。

  一寸短,一寸险。

  何况他们出手的时候,正是对方绝对没有想到的时候。

  幸好小马还有拳头,

  他一拳就打在那个脸上皱纹最多的鼻子上,另外一拳就打在鼻子上没有皱纹的脸上。

  幸好他还有脚。

  他一脚踢飞了一个用小刀的独臂人。等到另一个独腿人的镖枪刺过来时,也就是他听是了两个人鼻子碎裂的声音时。

  他两只手一拍,夹住了镖枪,眼睛就盯着这个独腿人。还没有等到他出手,已经嗅到了一股臭气。

  这个独腿人身上所有发臭的排泄物,都已经被吓得流了出来。

  小马并不担心张聋子。

  张聋子的耳朵虽然比木头还聋,手脚却比猫子还灵活。

  他已经听见另外四个人骨头碎裂的声音。

  所以他就瞪着这个已发臭的独腿人,道:“你就是狼山上的?”

  独腿人立刻点头。

  小马道:“你是吃人狼?还是君子狼?”

  独腿人道:“我……我是君子……”

  小马笑了:“他真他妈的是个君子。”

  他笑的时候,膝头已经撞在这位君子最不君子的地方。

  这位君子狼叫都没有叫出来,忽然间整个人就软了下来。

  原来倒在地上的八个人,现在真的全都倒在地上了。

  这次倒了下去,就算华陀再世,也狠难再让他们爬起来。

  小马看着张聋子。

  张聋子道:“看样子我们好象上了当。”

  小马笑笑。

  张聋子道:“可是现在看起来,真正上当的还是他们。”

  小马大笑,道:“这也许只不过因为他们都是君子。”

  张聋子道:“君子是不是总比较容易上当?”

  小马道:“君子总比较喜欢要人上当。”

  他们在笑,大笑。

  岩石上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马不笑了,张聋子也已笑不出。

  这也许只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敢下来的人,至少总比不敢下来的胆子大些。

  艺高人胆大。

  胆子大的人,功夫通常也比较高。

  他们下来了,留在岩石上的人说不定巳遭了毒手。

  这次是张聋子先跃了上去。他忘记不了刚才香香看着他的眼神。

  他一跳上去,就看见了香香的眼睛。

  眼睛还是睁开着的,睁得很大、很大很美的一双眼里,却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

  无论什么人的身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脸。

  无论什么人的脸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眼睛。

  无论谁的眼睛里,通常都有很多表情,有时悲伤,有时欢悯,有时冷漠,有时恐惧。

  香香眼睛里这种表情,却绝不是这些言词所能表示的。

  因为有一把刀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是个年轻而美丽的女孩子,她的脖子光滑、柔美、雪白。她的脖子很细。

  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却不细——三十七斤的鬼头刀绝不会细。拿着刀的手更粗,张聋子的心沉了下去。

  物以类聚。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

  龙交龙,凤交凤,王八交王八,老鼠交的朋友一定会打洞。

  小马不是个好人——至少在某些方面来说,他绝不是好人。

  他喜欢打架,喜欢管闹事,他打架就好象别人吃白菜一样。

  张聋子是小马的老朋友,就在那刚才的一瞬间,他还打倒了四个人,

  他当然不会因为只看见一把三十七斤重的鬼头刀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不管这把鬼头刀架在谁的脖子上,他的心都绝不会沉下去。

  ——只有真正被吓住的人,心才会沉下去、

  他的心沉下去,只因为这把鬼头刀之外,他还看见了另外十七把鬼头刀,

  岩石上连轿夫在内只有十一个人。除了轿子里的蓝兰和病人外,每个人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刀。

  鬼头刀的份量有轻有重。

  架在香香脖子上的一把,就算不是最轻的,也绝不是最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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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25 19:17:37 | 只看该作者

(三)

  狼山的山势并不凶险,凶险的是山上的人。

  可是山上好象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至少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看见过一个人。

  现在已近黄昏。

  夕阳满山,山色艳丽如图画。

  常无意在一块平台般的岩石上停了下来,道:“我们歇在这里。”

  立刻就有人问:“现在就歇下不嫌太早?”

  问话的是香香。

  直到现在,山势还很平坦,所以她们还骑在驴子上。

  她的风姿优美而高贵,张聋子的眼睛很少离开过她。

  常无意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张聋子道:“现在已不算早。”

  香香道:“可是现在天还没有黑。”

  张聋子道:“天黑了,我们反而要赶路了。”

  香香道:“为什么要在天黑的时候赶路?”

  张聋子道:“因为天黑的时候比较容易找到掩护,而且这山上的夜狼们也远比别的狼容易对付些,何况……”

  常无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她是你的女人?”

  张聋子很想点头,却能只摇头。

  常无意就到了香香的面前,轻飘飘一掌拍在她骑的驴子头上。驴子倒了下去。

  总算她反应还快,总算站住了脚,可是她也闭上了嘴。

  小马笑了。

  常无意霍然回头,瞥着他,道:“你在笑?”

  小马本来就在笑,现在还在笑。

  常无意道:“你在笑谁?”小马道:“笑你。”

  常无意沉下了脸,道:“我很可笑?”

  小马道:“一个人若总喜欢做些可笑的事,无论他是谁,都很可笑。”

  他不等常无意开口,很快的接着又道:“想不让天下雨,不让人拉屎,都是很可笑的事。想不让女孩子们说话也一样。”

  常无意在瞧着他,瞳孔在收缩。

  小马还在笑道:“听说驴皮也可卖点钱的,你为什么不去剥下它的皮?”

  常无意走过去,对着他走过去。

  小马还站在那里,既没有进,也没有退。

  突听张聋子轻呼:“狼人来了。”

  狼人终于来了。来了三个人。看来就象是个古洪荒时的野人,远远地站在岩石七八丈外的一棵大树下。

  张聋子声音压得更低:“这一定是吃人狼。”

  香香道:“他…他们真的吃人?”

  她的声音发抖,她怕得要命,怕这些吃人的狼人,也怕常无意。

  但是她仍然忍不住要问。

  一一想要女孩子们不说话,实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聋子道:“他们不一定真的会吃人,至少他们敢吃人。”

  老皮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一直站得远远的,此刻终于忍不住道:“我知道他们最喜欢吃的是哪种人。”香香道:“哪…哪种人?”老皮道:“女人。”

  他带笑又道:“尤其是那种看起来很好看,嗅起来又很香的女人。”

  香香的脸白了。张聋子的脸却发了青。

  小马立刻拉着他的手,道:“那边三位仁兄好象在说话。”

  张聋子点点头。

  小马道:“他们在说什么?”

  张聋子闭上了眼,只闭了一下子立刻睁开。

  他的样子也立刻变了,看来已不再是个又穷又脏的臭皮匠。

  他忽然变得充满了权威。

  他对自己做的事充满了信心——没有信心的人,怎么会有权威!

  大家都闭上了嘴,看着他。

  香香也在看着他。

  他知道,可是这次没有去看香香,只瞧着对面那三个人的嘴在动。

  三个人的嘴在动,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这几条肥羊一定癫了,居然敢上狼山。”

  “他们居然还坐着轿子来,看样子不但癫得厉害,而且肥得厉害。”

  “可是其中好象还有一两个扎手的。”

  “你看得出是谁?”

  “那个阴阳怪气、象个活僵尸的人就一定很不好对付。”

  “还有那个高头大马、好象很神气的人,说不定是个保镖的。”

  “那个瞪着眼睛,看着我们的穷老头,而且已经吓呆了。”

  “不管怎样,他们的人总比我们多,我们总得去找些帮手。”

  “这两天山上的肥羊来的不少,大家都有买卖做,我们能去找谁?”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们总跑不了,这票买卖既然是我们先看见的,我们总能占上几成。”

  “我只要那三个女的。”

  “若是被那些老色狼看见,你只怕连一点都分不到。”

  “等他们用完了,我再吃肉行不行?”

  “那倒没问题。”

  “你最好一半红烧,一半清炖,我也有许久没有吃过这么漂亮的肉了。”

  “我一定分你三大碗,把你活活胀死。”

  这些话当然不是和张聋子说的,他只不过将这三个人说的话照样说出来而已。

  三个人大笑着走了,常无意还是全无表情,老皮已露出得意洋洋的样子。

  香香却已经快吓得晕了过去。

  两顶轿子里,一个人又开始不停地咳嗽,喘气。

  另外一顶轿子里的蓝兰已忍不住伸出头,看着小马,又看着常无意。

  常无意居然睡了下去,就睡在岩石上,居然好象已睡着了。

  他说过要歇在这里,就要歇在这里。

  小马道:“这地方很好。”

  蓝兰道:“可是……可是我总觉得这地方就象是个箭靶子。”

  岩石高高在上,四面一片空旷,连个可以挡箭的地方都没有。

  小马道:“就因这个地方象个箭靶子,所以我才说好。”

  蓝兰不懂。

  她想问,看着常无意,又闭上了嘴。

  幸好小马已经在解释:“这地方四面空旷,不管有什么人来,我们都可以一眼就看见了。”

  张聋子道:“何况他们暂时好象还找不到帮手,等他们找到时,天已黑了,我们已走了。”天还没有黑。

  他们还没有走,也没有看见人,却听见了人声。

  一种很不象是人声的声音,一种就象杀猪一样的声音。

  这声音却偏偏是人发出来的。

  ——这两天来的肥羊不少,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一批肥羊遭了毒手?

  小马已坐下,又跳了起来。

  常无意还躺在那里,眼睛还闭着,却忽然道:“坐下。”“你要谁坐下?”常无意道:“你。”

  小马道:“你为什么要我坐下?”

  常无意道:“因为你不是来多管闹事的。”

  小马道:“可惜我天生就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

  常无意道:“那么你去。”

  小马道:“我当然要去。”

  常无意道:“我可以保证一件事。”

  小马道:“什么事?”

  常无意道:“你死了之后,绝不会有人去替你收尸。”

  小马道:“我喜欢埋在别人的肚子里,至少我总可以埋在别人的肚子里。”

  常无意道:“只可惜别人喜欢吃的是女人的肉。”

  小马道:“我的肉也很嫩。”他已准备要去。

  可是他还没有去,已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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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25 19:17:15 | 只看该作者

(二)

  常无意坐下来,坐在蓝兰对面,刀锋般锐利的眼睛里,满布了红丝。

  他已醉了。

  他一向很少喝酒,他的酒量并不好。

  蓝兰道:“你们在里面说的话,我们在外面也听见了。”

  常无意知道。

  他本来就希望他们能听见,免得他再说一次。

  蓝兰道:“那位老婆婆究竟是什么人?”

  常无意道:“是个老婆婆。”

  蓝兰眨了眨眼,道:“我想她一定是位武林前辈,而且武功极高。”

  常无意忽然回头,盯着小马,道:“这是你的女人?”

  小马不能否认。

  可是他当然也不能承认。

  常无意道:“她若是你的女人,你就该叫她闭上嘴。”

  蓝兰抢着道:“我若不是呢?”

  常无意道:“我就会让你闭上嘴。”

  蓝兰闭上了嘴。

  常无意道:“这次我们上山,不是去游山玩水,我们是去玩命,所以………”

  小马道:“所以你还有条件。”

  常无意道:“不是条件,是规则,大家都遵守的规则。”

  大家都在听着。

  常无意道:“从现在开始,男人不能碰女人,也不能醒酒。”

  他的目光快如刀:“若有人犯了这条规则,无论他是谁,我都会光剥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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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4-25 19:16:53 | 只看该作者

       一间又脏、又乱、又破、又小的屋子,那老婆婆正缩睡在屋予里的一张破炕上,缩在角落里,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常剥皮走进来,将两瓶酒和一叠银票都摆在破炕前的一张破桌子上,忽然恭恭敬敬的向老婆婆躬鞠长揖。

  从来也没有人看见他对任何人如此恭敬过。

  老婆婆也显得很吃惊,身子又往后缩一缩,看来不但吃惊,而且害怕。

  常剥皮道:“银票是十万两,酒是二十年陈的女儿红。”

  老婆婆好象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常剥皮道:“晚辈姓常,叫常无意,在家里排第三。”

  老婆婆忽然道:“你老子是常漫天?”常无意道:“是。”

  老婆婆身子忽然坐直了,忽然间就已到了桌子前面,拍碎了酒瓶上的封泥嗅一嗅,疲倦衰老的眼睛里立刻发出了光。

  就在这一瞬间,这个老掉了牙的老婆婆好象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但变得年轻很多,而且充满了威严和自信,说不出的镇定而冷酷。

  这种变化不但惊人,而且可怕。

  常无意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害怕,好象这种事根本就是一定发生的。

  老婆婆再坐下来时,桌子上的那叠银票也不见了。

  常无意虽然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眼睛里却已露出希望。

  只要她肯收下这十万两,事情就有了希望。

  老婆婆道:“这是好酒。”常无意道:“是。”

  老婆婆道:“坐下来陪我饮。”常无意道:“是。”

  老婆婆道:“喝酒要公平,我们一人一瓶。”

  常无意道:“是。”他搬了张破椅子过来,坐在老婆婆对面,拍碎了另一瓶酒的泥封。

  老婆婆道:“我喝一口,你喝一口。”常无意道:“是。”

  老婆婆捧起酒瓶,喝了—口,常无意也捧起酒瓶喝了一口。好大的一口,一口酒下肚,老婆婆的眼睛就更亮久

  第二口酒喝下去,衰老苍白的脸上,就有了红晕。瞧着常无意看了半天,道:“想不到你这孩子还有点意思。”常无意道:“是。”老婆婆道:“至少比你老子有意思。”常无意道:“是。”

  老婆婆又喝了口酒,又瞧着他看了半天,忽然问道:“你也想跟他们上狼山去?”常无意道:“是。”

  者婆婆道:“你老子已死了,你大哥、二哥也死了,你们家的人几乎死尽死绝。”常无意道:“是。”老婆婆谊:“你不想死?”常无意道:“我不想。”

  老婆婆笑了,露了一嘴已经快掉光的牙齿,道:“我拿了你的钱,喝了你的酒,我也不想让你死。”常无意道:“是。”

  老婆婆道:“可是你上了狼山,我也不一定保证你能活着下来!”常无意道:“我知道。”

  老婆婆道:“狼山上有各式各样的狼,有日狼,有夜狼,有君子狼,有小人狼,有不吃人的狼,还有真吃人的狼。”

  她又喝了口酒:“这些狼里面,你知不知道最可怕的是哪种狼?”常无意道:“君子狼。”

  老婆婆又笑了,道:“看来你不但很有意思,而且很不笨。”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最可怕的。

  老婆婆道:“君子狼的老大,就叫做君子,这个人看来就象是个道学先生,不管做什么事都中规中矩,说话更斯文客气,不知道他的人,看见他一定会觉得他又可佩、又可亲。”

  她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道:“可是这个人简直就他妈的不是个人,简直该砍头三万七千八百六十次。”

  常无意在听着。

  老婆婆又喝了几口酒,火气才算消了些,道:“除了这些狼之外,现在山上又多了一种狼。”

  常无意道:“哪种?”

  者婆婆道:“他们叫嬉狼,又叫做迷狼。”

  这两个名字都奇怪得很。

  这种狼无疑也奇怪得很。

  老婆婆道:“他们年纪都不大,大多都是山上狼人第二代,一生下来就命中注定了是个狼人,要在狼山上过一辈子。”

  常无意明白她的意思。

  狼人的子女,除了狼山外,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去?

  天下虽大,却绝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允许他们生存下去。

  因为狼人们从来就不让别人生存下去。

  可是他们还年轻。

  年轻人总是比较善良些的,他们心里的苦恼无法发泄,对自己的人生又完全绝望,所以他们就变成了很奇怪的一群人。

  老婆婆道:“他们对什么事都不在乎,吃得随便,穿得破烂,有时会无缘无故的杀人,有时又会救人。只要你不去惹他们,他们通常也不会惹你,所以……”

  常无意道:“所以我最好不要去惹他们。”

  老婆婆道:“你最好装作看不见,就算他们脱光了在你面前翻跟斗,你最好也装作看不见。因为这群人里面,有很多都可算作年轻一代中的高手。尤其是老狼卜战的三个儿子,和狼君子的两个女儿。”

  常无意道:“听说狼山上有四个大头目,卜战和君子狼就是其中两个?”

  老婆婆点点头,道:“可是他们对自己的儿女却连一点法子都没有。”,常无意道:“除了卜战和君子狼外,还有两个头目是谁?”

  老婆婆道:“一个叫柳金莲,是头母狼。只可惜她的三寸金莲是横量的。”

  常无意道:“柳金莲就是柳大脚?”

  老婆婆眯着眼笑道:“这头母狼又淫又凶,最恨别人叫她大脚,她若知道你杀她的老公,说不定会拿你来代替,那你就赶快死了算了!”

  常无意在喝酒,用酒瓶挡住了脸。

  他的面色已变了。

  他很不喜欢听这种玩笑。

  老婆婆道:“还有一个叫法师,是个和尚,不念经也不吃素的和尚。”

  常无意道:“他吃什么?”

  老婆婆道:“只吃人肉——新鲜的人肉。”

  一瓶酒已经快喝光了,老婆婆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好象随时都可能睡着。

  常无意赶紧又问道:“据说他们四个还不算真的是狼山上的首脑。”老婆婆道:“嘱。”

  常无意道:“真正的首脑是谁?”

  老婆婆道:“你不必问。”

  常无意道:“为什么?”

  老婆婆道:“因为你看不到他的,连狼山上的人都很难看到他。”

  常无意道:“他从来不自己出手?”

  老婆婆道:“你最好不要希望他自己出手。”

  常无意还是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老婆婆道:“因为他只要一出手,你就死定了。”

  常无意又用酒瓶挡住了脸。

  老婆婆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不服气,我也知道你的武功很不错,可是跟朱五太爷比起来,你还差得太远。”

  她叹了口气,道:“连我跟他比起来都差得远,否则我又何必在这里受苦?”

  她到这里来,就是等着杀未五?

  常无意没有问。

  他一向不喜欢探听别人的秘密。

  老婆婆又道:“他不但是狼山上的王,只要他高兴,随便到什么地方都可以称王。当今江湖中的高手们,几乎已没有一个人的武功能比得上他。”

  她的口气中并没有愤恨和怨毒,反而好象充满了仰慕。

  她又开始喝酒,一日就把剩下来的酒全都喝光,眼睛里总算又有了点光。

  常无意的酒瓶也空了。

  老婆婆看着他,忽然道:“你为什么不问我跟朱五究竟是什么关系?”

  常无意道:“因为我并不想知道。”

  老婆婆道:“真的不想?”

  常无意道:“别人的秘密,我为什么要知道?”

  老婆婆又瞥着他看了半天,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喜欢你。”

  她忽然从身上拿出枚东西塞在常无意手里,道:“这个给你,你一定有用的。”

  她拿出的是个已被磨光了的铜钱,上面却有道刀痕。

  常无意忍不住问;“这有什么用?”

  老婆婆道:“它能救命。”

  常无意道:“救谁的命?”

  老婆婆道:“救你们的命。”

  她又解释:“你若能遇见一个左手上长着七根手指的人,将这枚铜钱交给他,随便你要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常无意道:“这个人欠你的情?”

  老婆婆点点头,道:“只可惜你未必能遇见他,因为他是头夜狼,白天从不出现。”

  常无意道:“我可以在晚上找他。”

  老婆婆道:“你绝不能去找他,只能等着他来找你。”

  她的表情很严肃,又道:“在别的狼人面前,甚至连提都不要提起这个人。”

  常无意还想再问,老婆婆却已睡着了。

  忽然就睡着了。

  常无意只有悄悄地退出去,等他出门的时候,老婆婆的身子又缩成一团,缩在床角,又变得说不出的衰老疲倦,惊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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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狼人
(一)

  九月十二,午后。

  晴。

  秋天的阳光最艳丽。

  艳丽的阳光从正面的窗子里照进来,使得老婆婆的破酒铺看来更破旧,也使得会剥人皮的常老刀看来更可怕。

  常老刀通常就叫常剥皮。他的确常常会剥人的皮。

  看见了他,老皮立刻走得远远的,不仅远在一丈外,他好象很怕常剥皮会剥他的皮。

  无论谁看见常剥皮,都难免会有一种要被剥皮的恐惧。他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

  他矮、瘦、干枯,全身的肉加起来也许还没有四两重。

  可是他远比一个三百八十八斤的巨人更可怕,他就好象是把刀子——四两重的刀子,也远比三百八十八斤废铁更可怕。

  何况这把刀子的刀锋又薄又利,而且又出了鞘——无论谁看见他这个人,都一定会有这种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通常都会觉得好象有一把刀刺在自己身上——刺在自己身上最痛的地方。

  现在蓝兰就有这种感觉,因为常剥皮的眼睛正在瞥着她。

  蓝兰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很漂亮的女人不一定很有吸引力。

  蓝兰不但漂亮,而且很有吸引力,足以将任何一个看过一眼而远在三百里外的男人,吸引到她面前一寸近的地方来。

  可是她已经发现这个男人的眼光不同。

  别的男人的眼光,只不过是想剥她的衣服;这个男人的眼光,却只不过是想剥她的皮。

  想剥衣服的眼光,女人可以忍受,随便任何女人都可以忍受一只要并不是真的剥,就可以忍受。

  想剥皮的眼光,女人可就有点受不了,随便哪种女人都受不了。

  所以蓝兰在看着小马,问道:“常先生是不是也肯跟我们一起过狼山?”

  小马道:“他一定肯。”

  蓝兰道:“你有把握?”

  小马道:“有。”

  小马道:“为什么?”

  小马道:“因为他让章长腿变成了没有腿。”

  蓝兰道:“章长腿也是狼人?”

  小马道:“不是。”

  张聋子道:“他只不过是柳大脚的老情人。”

  蓝兰道:“柳大脚是谁?”

  张聋子道:“狼人有公也有母,柳大脚就是母狼中最凶狠的一个!”

  蓝兰笑道:“长腿配大脚,倒真是天生的一对儿。”

  小马道:“所以现在长腿变成了没有腿,柳大脚一定生气得很,就算常老刀不上狼山,柳大脚也一定会下山来找他的。”

  蓝兰眼珠子转了转,道:“他上了狼山,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小马道:“常老刀不是羊,也不是老皮,他既然敢动章长腿,就一定已打定主意,要让柳大脚也变成没有脚。”

  张聋子道:“常老刀一向干净利落,要斩草就得除根,绝不能留下后患。”

  常剥皮一直在听着,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忽然道:“十万两银子,两瓶好酒。”

  他不喜欢说话,他说的话一向很少人听得懂。

  蓝兰听不懂,可是她看得出小马和张聋子都懂。

  张聋子道:“这就是他的条件。”

  蓝兰道:“要他上狼山,就得先送他十万两银子、两瓶好酒?”

  张聋子道:“不错。”

  他又补充:“银子一两都不能少,酒也一定是最好的。常老刀开出来的条件,从来不打折扣。”

  小马道:“可是这些东西绝不是他自己要的,他并不喜欢喝酒。”

  张聋子道:“他要钱,却一向喜欢用自己的法子。”

  他最喜欢用的法子,就是黑吃黑。

  小马道:“所以他要这些东西,一定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蓝兰道:“为了谁?”

  小马没有回答,张聋子也没有——因为他们都不知道。

  蓝兰也不再问,更不考虑,站起来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十万两银票和两瓶最好的女儿红。

  她是个女人,可是她做事比无数男人痛快得多。

  常剥皮只看了她一眼,连一个字都没有说,用一只手接起了两瓶酒,两根手指拈起了银票,站起来就走。不是走出去,是走进去。走进了后面老婆婆住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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