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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经典连载』 《敢问路在何方》——《西游记》导演杨洁回忆录 [打印本页]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1:53
标题: 『经典连载』 《敢问路在何方》——《西游记》导演杨洁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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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言

    1988年的春节,电视系列片《西游记》全部完工,与广大观众见面了。

  自那时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20年。

  拍摄《西游记》系列片,用去了六年的时间。可以说,《西游记》剧组的全体演职员是用当年唐僧取经的精神和毅力来完成这部巨著的。在那段日子里,我和全剧组的同志们一起跋山涉水,含辛茹苦,往返于祖国的北国南疆,风餐露宿,甘苦自知。正是:“一年年含辛茹苦经冬夏,几万里风霜雨雪处处家”!

  那由单机拍摄完成的上万个丰富多彩的画面;那费尽心机的土洋结合的特技镜头;那挖空心思塑造的妖魔神怪的乳胶造型;那千姿百态的君王臣宰的艺术形象;那苦心设计的瑰丽多彩的服饰,五光十色的烟雾,变幻莫测的灯光……

  还有金碧辉煌的灵霄宝殿;若真若幻的瑶池仙境;流光溢彩的东海龙宫,气势恢弘的大雷音寺……

  你能想象它们是用廉价的三合板和“米波罗”搭建成的吗?所有这些,在当时资金不足与各方面条件的限制下,几乎是不可能想象的!

  《西游记》自从1982年开始拍摄以来,它就年年与电视观众见面,到现在已经25年了。它无数次的播出,创下了电视剧播出率、收视率之最。甚至有人曾经劝我为此申请世界吉尼斯纪录,这是对我们辛苦工作的认可和赞誉,是所有参加过《西游记》拍摄的人们共同的成绩。

  时间久了,一切都在前进。电视特技的变化,让人眼花缭乱;电视剧的资金投入成千上亿!现在的价值观也完全不同了,甚至引导着一些影视工作者的工作积极性仅仅剩下了名利。

  在如今人们的眼里,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也许都是些“傻帽儿”。除去几位主演得到了他们付出辛苦的回报以外,其他人付出了辛勤劳动却默默无闻。然而我无法忘记他们和那个时代,那以艰苦奋斗的作风和无私奉献的精神为荣的时代,是值得称道、令人怀念的。

  所以,现在我愿意把拍摄《西游记》的艰苦经历写下来,告诉人们,曾经有那么一些人是这样工作的。虽然只是挂一漏万,点点滴滴的记忆,却是对那个时代的纪念。假如能够引起一点感动或反思,便达到了我的目的。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1:55
(一)天降重任

   “杨洁,要是让你把《西游记》拍成电视剧,你敢不敢接?”

  副台长洪民生在宣布了王扶林拍摄《红楼梦》以后紧接着的这句问话,就像在头上响起了一个惊雷,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怔之后,我冲口而出:“有钱就敢,为什么不敢!”

  他立即接着说:“好!局党委决定:由杨洁来拍《西游记》!”

  这是在1981年的11月份,文艺部的一个组长会上。当时不只是我,在座的所有人,都被这个突然的宣布震惊了。在座的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么重大的题材居然给了我这个“戏曲”导演

  王扶林接受《红楼梦》是坦然自若,理所当然的,而我却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因为这是我长年追求的梦想实现了!

  我自小就喜欢小说,戏剧,电影。那时只有极少的机会:当父亲外出的时候,就和母亲一起去看电影。瑙玛希拉主演的《法宫艳后》、《铸情》(罗密欧与朱丽叶);费雯丽主演的《魂断蓝桥》;泰隆宝华演的《碧血黄沙》;查尔斯劳顿演的《钟楼怪人》……那些画面,那些对白使我深深沉浸在电影所营造的氛围之中,并且长存脑海,直至今日还非常清晰!

  可是我父亲是一个革命者,他要我读的是革命的书籍,小说是不许看的。在我书桌的抽屉里,珍藏着我喜欢的小说。我的书桌对着爸爸的书桌。当他专心埋头写作他自己的东西时,我就偷偷拉开抽屉,看我喜欢的小说,他一抬头,我就赶紧把抽屉推进去!父亲始终没有发现我的这个小秘密。

  就这样,我读遍了中国的四大名著、读了屠格涅夫的《罗亭》、《前夜》、《贵族之家》,果戈理的《死魂灵》、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12岁时,我就背熟了林黛玉的《葬花词》、《问菊》、《题诗帕》、《悲秋》等诗词,还不止一次地为她落过泪!

  15岁时,我们住的华西日报社内,住进了一批当时文艺界的名人:应云卫领导的中华剧艺社。他带领着著名的演员——张瑞芳,舒绣文,陶金,耿震,李纬,金淑芝等和剧作家“神童”吴祖光,漫画家丁聪,他们都成了我艳羡的对象。

  华西日报社大门内有一个舞台,很破旧,他们经常在那个舞台上排练。我在休息时,瞒着父亲熘去看他们排练的《牛郎织女》、《天国春秋》。记得很清楚,陶金演《天国春秋》里的杨秀清,舒绣文演洪宣娇,张逸生演韦昌辉;《牛郎织女》里是张瑞芳演织女,耿震演牛郎。我对他们真是着迷极了!着迷于他们的生活!着迷于戏剧所营造的世界:多么有意思。

    应云卫和父亲也经常有来往。应云卫的女儿比我大两岁,她文弱,苍白,听说有肺病。我也很喜欢她。

  有一次,她问我:“你想来参加我们剧团吗?”

  我呐呐地问:“你们要我这样的人吗?”

  她说:“这有什么。我给我爸爸讲讲就行!”

  这可打动了我的心!我矛盾了许久,终于壮着胆子去向父亲提出想到剧社的要求,可是挨了一顿痛骂:“搞文艺?不可能!将来你要作的是去延安!去革命!”

  我的希望被父亲掐断了!从此,父亲对我管得更严:不许和演员来往;电影也看不成了!有一次他的一个女学生想带我去看新上演的《翠堤春晓》,他也不答应。我好懊丧。

  这期间,我写了两篇短篇小说,一篇《禁闭室的女性》,一篇是《他有什么罪》都是有感而发的。父亲认为写得不错,终于让了一点步:“好吧!我看你实在不愿意当一个中国的陶格里雅蒂(当时意大利的女革命领导人),就到延安鲁艺去学文学吧!”这两个短篇他拿去发表在华西日报上了。

  父亲很快就把我送到延安,以后我辗转到了张家口;进了华北联大;参了军;到了部队。但组织还是分配我到了文工队去当了个演员。最后到了电视台,仍旧是搞文艺节目。父亲的一番苦心还是白费了!

  到了文艺部,我很高兴,认为电视和电影艺术也差不多,都是用镜头来表现的艺术。我可以有机会接触我喜爱的戏剧节目了。

  但自文艺部实行基本分工:“戏剧”,“戏曲”,“歌舞”三个组,戏剧组由几位广播剧团调来和电影学院毕业分配来的同志组成。我本来不懂也不喜欢戏曲,但分工却偏让我搞戏曲!虽然长期接触下来,也懂了些,有些喜欢了。但比较起来,还是更爱好戏剧。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1:57
  当时舞台转播比较多,我对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戏剧简直如痴如醉。每当看到他们的好戏,便禁不住想要参与转播。但是,那只有在戏剧汇演、戏剧组的人忙不过来时,我才有希望捞到一次转播话剧的机会,还往往不会是北京人艺的

  戏曲节目都是舞台上已经成熟的优秀节目,但我不想仅仅单纯照样转播,想搞点新鲜名堂出来。我大胆作了一次尝试:和中国京剧院合作,把戏曲节目搬到外景里,用实景拍摄。

  第一次尝试的是《香罗帕》;因为这个节目适合实景拍摄。由中国京剧院的著名演员刘秀荣、张春孝夫妇合演,在颐和园拍的。

  拍出以后,效果不错。包括演员和景点,只花了1300元钱!但是受到了当时文艺部领导的批评:说我为什么不转播,完全可以不用花钱的

  听说后来这个《香罗帕》节目以三万美元卖给了美国夏威夷电视台!

  和这位领导争吵以后,我又拍摄了京剧《卖水》,是用颐和园的外景与棚里的内景相结合,由著名演员刘长瑜主演。以及评剧《恩与仇》,湘剧《追鱼》,评剧《小院风波》等。

  这些节目,有的是现实题材,像《小院风波》,就是和沈阳评剧院合作。内容写的是在北京一个四合院里发生的故事。和电视剧一样,从剧本和音乐都是新创作,由著名评剧老演员筱俊亭主演;有的是现成题材加工,像评剧《恩与仇》是与中国评剧院合作,在承德避暑山庄拍的,由著名评剧演员刘淑萍,张淑桂,张德福主演。这些就是最初的戏曲艺术片吧。

  1979年,电视剧正式提到文艺部日程上时,我非常希望能有尝试的机会。

  但是,想上电视剧谈何容易!当时在文艺部里,电视剧被视为“高等”艺术,只有戏剧组的导演才能拍,我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

  但戏剧组的导演也只有那么四五个人,台领导又强调电视剧是个新生事物,要大胆尝试。于是我向文艺部主任提出要拍电视剧的想法,没想到他像见了怪物似地望着我:

  “你拍电视剧?还是让那些学过电影戏剧的导演去拍吧!你还是搞戏曲!搞什么不是搞哇?何必争这个那个的!”

  我明白了,这里面不但有残存的派性作祟,还加上他因为我没有上过正规的学院而歧视我!

  的确,自小父亲不让我上学,只许在家里由他来教育。我没有正规专业学院的资历,但我已经自学完了电影学院的教材,我有在文艺方面的同等水平和二十几年从事电视文艺工作的经验;每当有重大任务时,台里总是指名让我去。1979年的春节晚会,就是让我和歌舞组的导演邓在军合作的;在湖南为毛主席拍传统戏,也是指定我去换掉原来的歌舞组导演;在湖南我拍了上百个剧目,并和湘剧院、花鼓戏剧团共同作了一些尝试,比如用水箱合成来拍水底的戏、加上搭景替代虚拟的环境,拍个电视剧,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为了争这口气,我决心做个样子出来!我选择了《聊斋》里的传奇故事《崂山道士》,作为我的第一个电视剧。

  剧本已经搞好,我和电视剧团的领导也谈好:一起合作,用两个星期到青岛崂山去拍。

  他们也正苦于没有合适的电视剧题材,看了剧本,很有兴趣。我们商量好:他们出一半钱,我向文艺部领导申请一半钱(钱少得可怜,也就是几百块钱吧)。可是,这位领导不但不给批钱,反而生了气:“你怎么不听组织安排,私自去搞电视剧?那又不是你的份内工作!钱不给,也不许去!”

  我气坏了!不就是两个星期的时间吗?耽误不了!我和剧团的领导商量,钱全部由他们出,1980年的7月初,我把两个星期的节目全录好交上去,而后就和剧组去了青岛。

  两个星期之内,我们在崂山和北京的白云观拍完了戏,而且进行了剪接,配音,配乐。最后完成不到20天,没有耽误一次戏曲节目的正常播出。

  我把《崂山道士》交了上去,那位文艺部主任很不高兴,他拉长了脸,没有一句话。

  《崂山道士》很快就被台里安排播出了。而且还有不小影响,剧中王七的演员蔡渝歌还经常被人认出,不少人打听剧中王七的“钻墙术”是怎么搞的,认为很神奇。

  但是,这个剧目在当年的总结里,却不被承认!据说因为是戏曲组的导演拍的,所以不能算电视剧!可它又不是戏曲,所以就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不管这位领导高不高兴,我还是证实了:“不是我不会拍电视剧,是你不让我拍!”我仍然坚持进行第二次尝试。如果我不影响戏曲节目的播出,他该不能禁止我吧?

  紧接着我看中了《三言二拍》里的《女秀才》。我觉得故事很有意思,请了中国京剧院的两位编剧邹忆青、戴英录改编。

  剧本写好了。我向文艺部领导申请,但这位领导还是不给批钱!我又向当时主管我们文艺部的阮若琳副台长打报告,她看了剧本,觉得不错:“比《崂山道士》有意思,可以拍,但因为电视剧刚刚开始,古装戏不宜太多,可以放到第二年再拍。”并把这件事转发到了文艺部。

  1981年的2月,我做好了出发前的一切准备,但是文艺部领导忽然来了通知:“《女秀才》停拍!”什么原因?不知道。

  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行就是不行,我能到哪里去讲理?这个戏就这样泡汤了

  1981年在忙忙碌碌中过去,我一方面干着“份内”的工作,一方面在想怎样才能挣脱这桎梏,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我要离开这个组,到一个能够给我以创作机会的地方去。于是我打了一个请调报告。

  这段时间,中国的电视屏幕上,正热播香港的《霍元甲》,日本的《阿童木》,《加里森敢死队》……我们自己的电视剧数量少得可怜。这时,听说中央领导提出精神:中央电视台应该把我国的古典文学名著搬上电视屏幕,拍出我们自己的电视连续剧!

  我听了这个消息,隐隐心痛,但又警告自己:“不要再妄想啦!这些和你无关!不要去想它!”

  这时,刚升为副台长的洪民生兼任了我们的文艺部主任。他刚刚走马上任,就知道了我的苦恼。

  他对我说:“我刚来,要了解一下情况,你不要忙着离开,等我一段时间,我会考虑你的问题!”

  我当时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想:只要能够给我拍摄电视剧的权利,就很满意了!

  但不到三个月,他就在组长会上宣布了这样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让我拍摄《西游记》。

  我相信这个决定来得不易!不知道他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我心中充满感谢:感谢洪台长的信任,感谢他的举荐,和他力排众议的果断宣布。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1:58
(二)路在何方

    任务是接下来了,兴奋之后,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身上背上了一副千斤重担。《西游记》可不是一般的戏。它是一部脍炙人口的古典文学名著,是我国文学宝库中的一块瑰宝。在中国家喻户晓,国外广为人知,唐僧师徒的形象也早已深入人心!不论戏曲舞台还是动画片,都已有描绘他们的剧目存在。我要把它改编为电视剧,要塑造出一部全新的完整的由真人在实景中演出的《西游记》,并让所有的观众都能认可,是个严肃而艰巨的任务。应该从何处着眼,哪里下手呢?

  还真有不少人关心,他们对我提出许多建议:有人说:“你们的武打要比《少林寺》的还好,不然就不叫孙悟空。”有人说:“你们一定要多搞特技,要比日本的《阿童木》还神。”有人说:“你们的孙悟空一定要勾脸,不然就不叫艺术。”有人说:“你们要在摄影棚里搭景拍,不然不够神奇

    但是,我有我的看法。我认为:要拍好《西游记》,必须忠实于原着。《西游记》原着给我们提供了非常好的故事基础,但电视剧毕竟和小说不同。如何把《西游记》里上百回的内容改编,浓缩于不到30小时的电视剧中,我和其他两位编剧取得了共识。我们采取八字方针:忠于原着,慎于翻新。我们要把吴承恩篇幅浩瀚的原着,改编时加以集中或扬弃,选取最精彩的部分,把它拍成一个个故事,一集一个故事。连续而又独立。像《计收猪八戒》,有的是闹剧表演,开心处让你捧腹大笑,像《斗法降三怪》,有的是悲剧情调,动情处会让你潸然泪下……尽量使每集都各具情趣,既避免了情节的雷同,让观众有新鲜感,又神奇浪漫,富有人情味。

  有人认为:“人情味”这三个字与《西游记》这个神话故事无缘。错了!不论什么戏,若是没有“情”,就失去了灵魂!所以必须着力刻画人物,浓墨重彩地描写人情。《西游记》原着中成功地塑造了各种艺术形象,其中的主要人物都有鲜明的性格特征,不论孙悟空还是猪八戒,都具有人的思想感情。孙悟空有情有义,爱憎分明;猪八戒是个有缺点的好人;沙和尚任劳任怨,见义勇为;唐僧是个凡人,真诚又坚韧。他们四人在取经路上的重重磨难中不断加深了师徒之情,还有家国之情,儿女之情……这里有多少可作的文章!至于西行路上所遇到的妖魔鬼怪,君王臣宰,也都各有特性,各有真情。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神魔皆有人情,精魅亦通世故”!所有这些人物都可以在生活中找到他的原型。

    至于这些人物的形象,不论猴、猪,还有许多其他妖魔鬼怪,都无法使用本脸,需要依靠塑型。这个工作很新、很难。谁能做?我想到了北京电影制片厂的王希钟,只有他这位富有经验的老化妆师能胜任!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接这个麻烦任务。

  我到北京电影制片厂去找王希钟。正好,在北影厂的院子里,遇见了著名导演凌子风。他问起我现在干什么,我告诉他,我正准备拍一部电视连续剧《西游记》。

  凌子风很兴奋地一击掌:“什么?我也在准备拍《西游记》电影?咱们碰到一块了!”

  我说:“你拍的是电影,我是拍电视剧!我肯定不如你啦!”

  他又问我:“你找哪儿的化装师?这些人物的造型可不简单哪!”

  我说:“你呢?你找谁?”

  他说:“我要找美国的造型师来搞!他们的技术世界一流!”

  我放下了心,因为我怕他要用王希钟,那我肯定就用不上了!

  凌子风还极有信心地说:“我还要购买水下摄影机!拍水下镜头……”

  我说:“那我可比不上你,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人物造型我就找你们的王希钟了!”

  老凌还在劝告我:“美国的好!他们的材料也好,做出来像真的一样!”

  我说:“我们就用中国的吧,不然就没有钱拍戏了!”

  临分别时,凌子风还兴致勃勃地说:“好,咱们比比吧!”

  凌子风也要拍《西游记》,对我可是个挑战哪

  我去找到了王希钟,和他商量为《西游记》制作人物造型的事,他对这个任务也有极高的兴趣!

  我们谈好:妖魔鬼怪,神仙佛道,包括小妖小怪,只要不是凡人的,都需要造型。有的要全脸,有的是半脸,有的可用“零件”,局部改变面孔。最好少用整脸,以免影响表演。总的我要求不但各有特点,还要美,尤其是孙悟空,如何做得他美,是个难点。一定要使他有猴相,但又漂亮,“美猴王”嘛!

   《西游记》,“游”是一条贯穿线。从大唐景色到异国风光,环境的变化,表现了路途的遥远和取经的艰辛。我要通过“游”字,把我国绚丽多彩的名山大川,名扬四海的古典园林,历史悠久的佛刹道观摄入剧中,增强它的真实感和神奇性,并达到情景交融,以景托情的效果。这也是我们的一大优势,必须要好好利用。虽然有的人曾经反对,说“要拍外景,北京郊区有的是山,翻过来调过去都可以拍,又省钱,又省时间。干吗跑到外面去!”我不同意,就在北京郊区拍《西游记》?那不是我的初衷。我坚持:理想的环境对烘托气氛、刻画人物会起到极重要的作用!神奇的故事和绝妙的风光结合在一起,会大大增加它的美学价值!我要根据《西游记》的剧情需要,拍摄下许多珍贵的风光镜头

  但是,《西游记》是神话故事,只采用外景也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有许多人间找不到的景色,必须要依靠搭景。如灵霄宝殿;瑶池仙境;海底龙宫;阴曹地府……这些都需要依靠棚里搭景,把这些不存在于人间的虚幻的环境化为可视形象,也就是采取虚实结合,以实为主的方针,才能造成《西游记》中完美的艺术效果。

  还有个重要问题:《西游记》的神话特点,需要大量的特技来表现。而这正是我们的弱项!当时是80年代初期,我们尚不知特技为何物!没见过“威亚”;更没听说过电脑特技、虚拟演播室……电视里没有使用过,电视剧里更没有;我们甚至连可参考的富含特技的外国片都看不到,只是作为内部的观摩,看了一点日本和台湾拍的《西游记》片断,他们的特技使我惊奇,但内容实在不堪!记得里面有这样的情节:孙悟空能够一棍子把地凿穿,喷出来的石油能够达到天上!唐僧哭着喊着要和妖怪结婚;被孙悟空打昏了,猪八戒跳大神,要把唐僧唤醒;唐僧是女人演的……如此种种。看了不到一集,我就不想看了。因为太离谱、太荒唐!《西游记》被特技搞成这样,也算是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了。但是《西游记》的原貌是什么呢?从他们那里看不到!难道能够这样对待我们的古典名著吗?我感到气愤!我决心要拍出与他们截然不同的《西游记》来。

  但是,《西游记》里面,孙悟空和诸多的神仙、妖怪们如何腾云驾雾?如何上天入地?如何平地飞升,如何千变万化?这都是躲不开的难题。我们是一穷二白;除了已经掌握了的简单的一点电视手段外,只凭一部电视台特为《西游记》进口的ADO特技机,这是远远不够的(何况它还缺乏软件,效果不好!人是扁的!),我必须扬长避短,尽量发挥我们的优势,把《西游记》的故事讲好,一方面借鉴电影里面的特技手段,一方面采取土洋结合的办法,调动一切手段,动员剧组的一切工种:摄像、化妆、道具、照明、烟雾、武打等等部门,开拓思路,共同解决特技所遇到的问题,做好配合特技的工作。在拍摄中依靠大家的智慧,不断解决那些已知和未知的特技问题。

  总的来说,我争取拍出一个既优美,又神奇,既通俗,又高雅的;既忠实于原着,又慎于翻新的《西游记》来。我带着一股要不辜负领导信任并为自己争气的勇气,要以唐僧取经的精神去战胜一切困难的决心,全身心地投入到《西游记》六年的拼搏之中。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00
(三)始于足下

    既然定下了“游”字的目标,那么每一集的景选在哪里,就需要去寻找。找到了景点,才能定下拍摄计划。

  实际上,采景是现在每一个剧组都要作的工作,但在那时,就似乎非常特别。

  那时,不像现在,影视基地到处开花,不论什么时代的景物,建筑都能在那里找到。但那时没有!《西游记》的故事从大唐到印度,跨越许多省份,需要各种景色,我要把这些情节记在脑子里,尤其是那些非常特别的地方。其实我心里也没谱儿: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它,只能根据剧中所有的内容,拟订一个大致路线。这路线不是根据唐僧当年所走的真实路线,因为我们不是拍摄《玄藏传》,而是我们祖国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最优美的、已知的、未知的名山大川,佛刹道观,风景胜地……路线不近,必须抓紧。

  因为我自己定的准备时间只有半年。我把剧组的事交给副导演朱小峰,让他继续找寻演员,等我回来再定;两位编剧突击写出试集《除妖乌鸡国》的文学剧本,我则外出采景,同时进行,几不耽误。

  我组织了一个紧凑的选景班子:一个摄像师:王崇秋;一个美工师:彭曼丽;一个照明师:孙永胜。上面几位是我点名向台里要的。另外我外请了一个场记:李诚儒;一个剧务:小郑,加上我六个人。我制定了一个两个月的采景计划,同时还要在路上选择合适的演员。

  我的路线是这样:从3月1日出发先走东南:南京—扬州—宜兴善卷洞—安徽黄山—安徽九华山—杭州瑶林仙境—浙江宁波天童寺—普陀山—杭州云溪,玉盘山,石乌洞,黄龙洞,紫云洞,水乐洞—绍兴—福建福州鼓山,青枝山—泉州开元寺—厦门南普陀—漳州南山寺—东山岛,城关镇古城楼—汕头—广州,广东罗浮山—肇庆七星岩—西樵山,佛山马庙—湖南长沙—大庸张家界—青岩山黄狮寨—湖南慈利桃花源—返京。第一段采景用了35天。

    4月5 日,我们回到北京,一方面向领导汇报情况,一方面检查剧组里的情况,布置下面的任务。然后在4月11日我们又向西南出发了。这次,队伍稍有调整:新来的美术师郑越洋加入了采景的行列。

  为了了解有关佛教方面的知识,我们先到西安草堂寺参加中日佛协为达摩祖师像落成仪式,并访问了赵朴初先生;然后出发去华清池等地—四川成都青城山,二王庙,峨眉山,报国寺,伏龙寺,清音寺,武侯祠,杜甫草堂—大邑县崇庆县……云南昆明—圆通寺,龙门,太华寺,法清寺,华亭寺,穷竹寺,石林,西双版纳,思矛,景洪,勐海,澜沧,双江,临沧,下关,大理,喜州,楚雄,金殿,黑龙潭,金刚塔—湖南冷水江波月洞—5月8日返回北京。  两个月里跑了好几千公里!几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出发,不一定几点钟才能休息,每天,火车,汽车,轮船,飞机,天天赶路,马不停蹄!但是,大家都非常兴奋,虽苦也无所谓。好在大部分景点都落实了。有的还超出了我的想象

  在采景途中,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也得到许多意外的收获,这里我把它们说出来,与大家共享。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01
(四)风雪黄山

  先说说黄山的事:这是我们出发的第三个地点。

  3月5日,我们在南京与黄山管理处联系,说明我们要到黄山采景,希望他们第二天能派个车到火车站来接一下。黄山管理处的负责人很为难,因为第二天是周末,他不愿意找车,在李诚儒再三要求说明情况之后,他们终于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到了繁昌火车站,看见来接的是一个很破旧很脏的面包车。我们倒也无所谓,有车就行!今天能赶到黄山了!于是大家兴高采烈地上了路。

  开车的是个老师傅,车开得很熟练,但看来有些不大高兴,大概是因为耽误了他的休假吧?我们也没有在意他的情绪,一路上大家仍然谈笑风生。

  车开得似乎很顺利。但是不久,开车的师傅发现车的声音有些不对,于是停车检查,原来发动机下面在漏机油!这可是个大事,如果不赶快解决,油流光了,发动机就会烧坏!可这一路上根本没有修车的地方!连开车的老师傅都犯了难!幸好我们的小郑从前是个司机,他出了个主意:“有肥皂吗?”大家七手八脚地从司机台上翻出一块肥皂,小郑爬到车底下,用肥皂堵住了漏油的地方,大家夸赞小郑立了大功,又兴致勃勃地上路了。

  但是没多久,天下起了细雨,还夹着雪花!3月的雨中黄山,很冷。我们赶紧加了衣服,还要把车窗摇上去,但是摇不动!不论怎么使劲,车窗就是不肯上去!李诚儒问司机“哎,师傅,这车窗怎么不动呀?”

  他头也不回,冷冷地回答:“这车窗是坏的!没法摇!”

  这个回答无疑给了我们一闷棍

我忍不住问:“那你们怎么不修哇?”

  司机说:“这车一直没用!”

  这我们就没有话讲了!再问,他就该说:“谁叫你们这时候来了!”别自找没趣!我们只好自己裹紧衣服,彭曼丽本来个子就小,现在更缩作一团,和我挤在一起取点暖。

  这时,这位司机忽然把车开得慢了下来。我们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敢问他。后来,他干脆把车停下来了!

  我们问他:“为什么停下来了?”

  他闷声闷气地回答:“没油啦!这下麻烦大啦!”

  我们一听,都急了:“那怎么办哪?”

  他说:“没办法!等着吧!”

  我问他:“等什么呀?”

  他说:“等过路车吧!”

  “过路车?人家肯给我们油吗?”

  “谁知道!”

  哟!还是个未知数!我们有点急了,问他怎么不给管理处打电话?他没好气地说:“这时候,谁上班哪!”

  我们一筹莫展,只好挤在车上等着!天快黑了,路上一辆车也见不着!大家冻得浑身哆嗦。大概20分钟后,远处出现了一点灯光。

  “有车来了!”大家兴奋起来,李诚儒和老孙、小郑赶紧跳下车去拦截。

  来的是一辆大卡车,上面坐着三个人。他们停下了车,听说我们是中央电视台的,要去黄山采景的,他们非常痛快地答应匀些汽油给我们,他们的司机师傅马上用管子接上我们的车,给我们加了不少油,还不肯收钱

  油是加上了,车可以再次出发。这时天已经黑下来,外面的景色也逐渐模煳起来。山里的天,黑的本来就早,山路弯道又多,可是这位师傅就是不开灯!这么黑的山路可怎么走哇?我们忍不住问司机:

  “师傅,你怎么不把车灯打开?”

  他的回答又是出乎意料:“灯坏了!开不了!”

  这下我可真要把肺气炸了!可又不敢对他发脾气!一向不大开口的彭曼丽都忍不住小声地嘟囔:“这个司机真够戗!”

  司机似乎无动于衷,他依然开着快车,什么事也不理。

  我们都很紧张。老孙禁不住问他:

  “师傅,这么黑,你怎么敢开?能看见路吗?”

  他面无表情:“走了几十年了,闭着眼睛都能开!”

  我们一听,面面相觑。这可不行!我们可不是你抖本事的实验物。加上路况不好,要是掉到山底下去,谁来负责?这时正好到了一个地方,路边有几间住屋,看来是个小村子。我们要求司机停下来,想到村里去想个办法。

  路边不远处恰好有一个供销社。但是关着门,黑着灯,里面的人大概已经睡觉了。李诚儒好不容易叫开了门,从睡眼惺忪的店主那里买了两个手电筒。大家都放了心:因为总算有了灯可以照亮了!

  李诚儒坐在前面,用手举着这两个手电筒照着路往前开。但是手电筒能有多大的光亮,前面根本看不见。他只好用手电筒照着马路两边的树木,因为树干上有白灰刷的保护层,容易辨认。就在这黑暗的盘山公路上,在晃晃悠悠的微弱照明下,这位司机仍然开得极快,拐弯时也不减速。中途还超越了支持我们汽油的大卡车

  我们连吓带冻,谁也不敢讲话。我这时忽然有种置身于恐怖片中的感觉:这个开车的人就是个恶魔:他如果回过头来,我们就会看到一副狰狞的面孔

  就像一场噩梦一样,终于到头了!我们总算熬到了终点——黄山宾馆。那时已经八点多钟。

  大家惊魂稍定,才感觉肚子饿了,小郑负责去找宾馆的服务员给我们做点东西吃。厨房因为没有客人,也早下班了,好不容易叫来了大师傅,向他要点吃的,他一脸的不耐烦:

  “什么也没有。没有菜,没有饭,只有面条!”

  我们欢呼起来:“面条好,面条就好!”

  等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来时,我们感觉那是最幸福的时刻了!这时,后面的大卡车也赶到了。

  卡车上的师傅们进了食堂,一看见我们就大叫起来:“哎呀!你们太危险了!我们在后面,远远看见你们那么小的一个灯光,跑得飞快!那么险的路!那么黑的天!我们都替你们捏把汗!你们真敢开呀!……”

  我们只能苦笑着感谢他们的关心。王崇秋调侃地说:“是呀!我们那位司机有经验!不怕死,敢开,我们陪着!”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03
  第二天一早,雪还在下,虽然不太大,但外面已经一片银白。我们和管理处研究上山的事。他们告诉我们:“天不好,不过也许下午雪能停,一定要走的话,前山爬不上去,因为山路长又陡,如果走后山,可以用汽车送一半路程,下面就少爬些山路了。”

    我们商量以后,决定走后山。

  后山前一半路很顺利,很快就到了半山处。我们下了车,精神抖擞地准备爬山。

  爬山是我一直向往的事,但除了北京的香山,西山,还没有爬过像样的山,黄山又是我仰慕已久的名山,这回可要亲自登临了!内心的兴奋可想而知。

  但是,黄山很快就让我知道了她的厉害:一开始,大家兴致都挺高,但慢慢地,就只听见呼哧声了!山路难行,加上雪的覆盖,一会儿,脚就都湿了,再走就越来越重了,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不知道是汗还是雪?七八里路,怎么这么远哪?总也走不到头!两旁的雪景根本顾不上看,只顾喘气了。想休息一下吧,又没有坐的地方,到处都是雪!好在李诚儒是我们队伍里的壮劳力,每到难走的地方,他就扶着我,拽着我,减轻一下我的劳动。

    我看看大家,谁都不轻松。尤其老孙,他比较胖,年龄也大些,我看他连呼哧带喘地坚持着,比我好不了哪儿去。但没想到,看来身体单薄弱小的彭曼丽,却不那么狼狈,她好像比较走得轻快!还有王崇秋,他是一边走,一边拍照,有时走在大家前面,有时故意落在后面,拍大家的背影。(因为这是他的任务:留下采景的影像资料。) 不管怎么样,总算走到了目的地——北海宾馆,这时已经快1点钟了。没想到,宾馆里空空荡荡!没有客人,没有服务员。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的负责人,他对我们这帮人在这个时间上山来,感到非常惊异: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上黄山来?”

  听了我们的情况,他才给我们开了房间,但是吃的呢?他告诉我们,现在是淡季,山上没有客人,所以没有预备客饭。也没有几个服务员,只有值班的人。我们浑身湿漉漉的,宾馆里还没有暖气,到处都是冷冰冰的。大家冷得又跺脚又搓手,这位负责人看了也有些过意不去: “这样吧,我叫他们给烧个炭盆,你们烤一烤,再拿几个馒头,你们将就着吃一点吧!”

  我们对他这样安排,非常感激。于是在我和曼丽的房间里端来了一个大炭盆。还预备了一些炭。我们围在烧得旺旺的炭盆边,脱下了湿透的鞋袜在火盆边烤。这时馒头送来了!馒头是冰冷的,正好就着火盆烤馒头片!没有菜,怎么办?大家忽然想起了老孙在扬州买过臭豆腐!于是,群起而攻之,逼着老孙把自己的臭豆腐和小咸菜贡献出来。这下可好,火盆上烤臭鞋,臭袜,臭豆腐,加上馒头的香味,可想而知形成的是什么怪味道!但是那时就着这股味道吃着烤馒头,一点也没有影响胃口!大家依旧兴高采烈。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感到浑身酸痛难耐,翻来覆去不能成眠!我想到:“我只翻了一次山就成了这样,这《西游记》还能拍下去吗?难道真的不行了?”我勐然想起,衣服兜里有止痛片!于是吃了两片,缓缓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痛感已经完全消失!我的精力又恢复了!我很快爬起来,招呼大家起来去附近采景。那时是七点多钟。雪已经停了。但四周仍然雪白一片。

  这天是3月8号,妇女节,大家起哄说要给我们两个女同志贺节,中午要“撮一顿”!我说回去早点给食堂打招呼,给我们弄几个菜,反正好几天没有吃上正经饭了,吃点好的也应该。

  我们在周边看了一些景点,但距离都很远,准备先回宾馆,下午再去远些的地方。但又开始下雪了。还挺大,有点来者不善的意思!

  回到宾馆,看到有几个上山来的人,我还说,这不是有人上山吗?怎么说没人哪?上前一打听,原来他们是给宾馆送东西的。他们知道我们刚来,就警告我们:

  “这雪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你们今天不下山,以后就不能走了!”

  我问他们:”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等雪停了再下山可以吗?”

  他们:“要走就今天,明天就下不去了,因为雪冻成了冰,山路没法走,太滑!”我问他们:

  “你们怎么走呢?”

  他们说:“我们吃完饭就赶紧下山,不然就憋在这儿了!”

我们一听,紧张起来。原来此地不可久留!同时,我们还向管理处的同志了解到:上山拍摄,冬天就这样情况,山难爬,路难走,人难找,夏天则是旺季,满山遍野都是人,宾馆根本住不下,还有不少人搭帐篷,你也根本找不到没人的地方

  于是我们草草吃了点饭,立即下山。

  我一向认为下山比上山好办,因为是往下走,不用往上抬脚,不明白为什么人家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是我错了,黄山又给我上了一课。下山果然是难哪,尤其黄山的台阶的边儿是向下倾斜的,我想可能是行走的人多,日久天长磨成了这样。而且路很窄,有时脚得横着走!很多陡峭的地方,感觉下面的台阶根本没法踩到,必须得加倍小心。最要命的是这积雪!下面已经形成了一层薄冰,上面又覆盖了新下的雪,让你没法分辨哪里可以走,哪里是假象。如果是厚厚的新雪,还好办,若是踏在薄雪上,就会滑倒,两旁是不断的悬崖绝壁,一旦失足,可就不知道会摔到哪里去了!这种险况,比昨天上山时可怕得多!我的腿和脚一直用劲踩探着,生怕万一“失足”,那就成了“千古恨”了!幸好一路上,李诚儒一直搀扶着我,一步步地试探着往下走!我看见小郑也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彭曼丽,最惨的是王崇秋,他脖子上挂了个照相机,手里还不知提了个什么东西,他一边走,照相机一边在他眼前晃悠,使得他更眼晕!有几个太陡峭的地方,他扶着树枝不敢走了。一个劲地叫小郑:“快来!帮忙扶我一把!”

  我叫他把照相机挂到背后去,免得碍事,他还不干,说是还要拍照,拿起来不方便。老孙让我意外,他居然很沉稳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我知道他心里也是紧张,但是他的沉稳给人以安心的作用。

  反正这回来的路上,倒没有觉得长,只顾紧张了!耳边听见谁在说:“看,这就是一景:《梦笔生花》!”我竟然连头也没有顾得回

  总算到了上汽车的地方,我觉得自己的腿和脚都不是我的了!那份疼痛真比昨天还厉害!我的现在的结论是“上山下山都难”!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04
(五)拜谒九华山

   九华山,是供奉地藏王菩萨的宝地。 3月 9日,我们来到这座名山。到达时已是黄昏时分,九华山不是很大,它的山形秀丽,但使我们惊讶的是:它的庙宇极多。除了庙宇以外,没有看到任何其它的建筑。青山环绕,但都不是很高,一眼就能望到山顶,可以看到高处有庙宇,远远望去,它们巨大,古朴,威严,还有一座庙宇在最高的一处山的最高处,据说那是“肉身宝殿”,里面有多年不腐的老和尚金身,供人瞻仰拜谒;山下面也有许多庙,大小不一,都修建得各有特色;在山脚下,半山腰,还有许多小小的白色徽式小平房,那都是尼姑住的庵堂,住屋上面飘散着白色的袅袅炊烟,显得异常宁静与安详。好一个清净佛地!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暮鼓晨钟,青灯古佛的画面,一种既神秘又虔敬的心情油然而生。我决心要在这里找到《西游记》的拍摄点。

  当日天色已晚,我们当然先解决吃住的问题,但是,那时的九华山没有什么宾馆,招待所。小郑和办事处的人联系以后,让我们住到山下一座最大的庙里。他们解释说:“这里本来也是打算给游人住的,但现在这个季节,根本没有人来。香客也不会住下,所以没有预备什么东西。”

  吃了一顿素斋饭以后,他点上一支蜡烛,我们跟着这微弱的光亮走进庙里。经过几个供着菩萨的佛堂,两旁的巨大神像在灯光下感觉分外狰狞可怖。我们到了不知是第几层的后殿,小心地爬上嘎嘎作响的年久失修的旧楼梯,楼梯很高,很陡,我一摸扶手,觉得满手都是灰!我立即缩回了手。到了庙堂的楼上,我看见这是一个U字形的二楼,中间是空的,没有房间,只有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我感到紧张,甚至有些恐怖!我急忙跟着他们逃也似地跑进房间,走进灯光里,和大家一起,稍微安下了心。

  办事处的同志给我们留下了好几支蜡烛就走了。几个男同志的房间在这U字形的对面,距离相当远,几乎是遥遥相望。偌大一个二楼佛堂,只有我们这六个人,而我们两个女同志又是单独住在这边!为什么不安排我们住在隔壁呢?后来想想,也有他的道理:因为这里是庙宇,男女的距离就不能太近

  我们不让男同志走,留他们在我们房间讲故事!李诚儒胆子比较大,他有意让我们更加害怕,于是绘声绘色地讲了几个鬼故事!我喜欢看恐怖片,喜欢那种使人惊怕得毛骨悚然的气氛,虽然恐惧,但是喜欢。同时也害怕他们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于是拉着李诚儒讲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他们都困了,坚决要求结束这故事会,我只好放他们走了。他们一走,我和曼丽可惨了!我们又点上一支蜡烛,企图使房间更亮一点,可是,却发现放蜡烛的桌子原来是供桌,上面还有旧的蜡台和香烟烧过的痕迹,窗户纸又脏又破,夜风吹得忽闪忽闪地飘动,还呼呼作响!烛光下,这房间显得又寒冷又凄凉!我对曼丽说:“还不如和他们换间屋子哪!”

  她说:“他们已经走了!谁敢去找哇!”

  我看她也吓得不轻。我喊了几声,也没听见有人答应!

  曼丽怀疑地:“可能是太远了?”

  我说:“说不定已经睡着了!”没办法,只好睡觉。脸是没法洗了,就凑合吧!但是,上厕所又为了难!厕所在外面过道里,不知道是哪个门。我们两个心惊胆战地互相拉扯着,端着蜡烛去找。脚下是地板,每走一步就吱嘎乱响,过了好几个门才找到!可是谁敢在外面等着?谁也不敢

  躺下了,总算塌实了。但是,李诚儒讲的故事开始起作用了!我总觉得外面有人,有脚步声;有人在我耳边呼吸;我顾不得脏,用那又冷又硬的被子把头蒙上,但一会就觉得透不过气来了!我把被子掀开,索性睁大了眼往房间里看,什么也没有!但是,屋里没有灯光,外面的月色就显得很亮了;破旧的窗纸上,映照着晃动的树影,风儿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夜风时大时小,有时又像人影在动!真怕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会突然伸进一只手来!再看曼丽,她已经睡着了,看来她是真累了。我自己也累呀!于是我紧闭双眼,捂上耳朵,力争睡着。就这样和自己奋斗了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晨光驱走了黑暗,恐怖气氛一扫而光,一切又显得平静而正常。昨夜没看清楚的U字形中心,那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木制家具布置的一个厅堂(不过上面落满了灰尘,不知有多少日子没有打扫过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顺着路往下找,不论破旧的,古老的,辉煌的,很有特色的,比较有演戏空间的……连那些小小的尼姑庵,我也满怀好奇地进去看了,可惜并无所获,眼见快到下午了,难道偌大一座九华山,就找不到合适的景点?

  终于,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在一个并不算宏大的寺院中,发现了一间空的大殿!从上面如来的座位起,直到下面的罗汉堂,弥勒座,全都空着!我太高兴了!这样的殿堂哪里能找到!我们看过的庙宇,不论新旧大小,座位上都有菩萨!哪怕是被破坏了的庙宇,也有残留的东倒西歪的神像,如果搭景,还得先拆掉它,这就会有破坏的嫌疑!可是这间大殿却是一个神像也没有!收十得干干净净,而且它还挺古旧,一点也不像新搭的假景,太真实了!这不就是为《西游记》里的“小雷音”准备的吗?我大喜过望:本来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好解决的难题,如今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九华山哪

  同时,外景也解决了:“肉身宝殿”的外面,99级高高的台阶,是唐僧一步步走向“小雷音”妖洞的道路!他祈望着拜见佛祖金面,却进入了妖怪洞府

  为了怕那个空的殿堂摆进去神像,我一再向办事处的同志叮嘱:我们需要这个空殿堂,千万不要往里面放神像,我们一定会来拍摄的,请他们一定为我们留住这个空位置

    1986年的7月,我们来到九华山,拍摄《误入小雷音》里的黄眉老妖变化的假灵霄宝殿时,我们还担心:隔了这么久,景点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他们还会为我们保留着原样吗?

  到了九华山,发现不但一切都是原样,而且打扫得干干净净!似乎随时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在几天的拍摄中,旁边的和尚经常来观看,我还怕他们会因为把他们的殿堂用作了妖怪的洞府而不满,没想到他们兴致很高,挤在我的身后看监视器,不时发出吃吃的嬉笑声或惊异声。看见他们的反应,我也就放下了心。

  拍摄时天气很热,我因为一直坐在殿堂外面看监视器,忽然头晕眼花,感到恶心,正在身旁的一位大和尚说:“这是中暑了!赶紧拿我的药来!”一个小和尚立刻跑去取来了一个小瓶,那位大和尚打开了瓶子,递给我:“赶紧擦在额头上,鼻孔里!”我照他的吩咐做了,顿时感到清醒过来,我把药还给他,他说:“阿弥陀佛!你留着吧,这对你有用!它也是一位香港施主送给我的,给了你,也是缘分

  1992年,我为了拍一个小戏《人情风雨》又到九华山去了。这时的九华山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热闹得多了!路边增加了许多商贩,卖着各种各样的纪念物。但是我以前感受到的那份神秘,宁静,减少了许多。

  我又专门去到当年拍摄《误入小雷音》的庙宇,找寻那间殿堂;它也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所有的佛龛里都坐满了佛像,庄严而巨大。从如来,观音,弥勒,到18罗汉。

  我心里想:“真对不起,我们曾经占据过诸佛的座位,耽误了为你们重塑金身的时间!”我恭恭敬敬地送上了我的善款,这时,有一位在旁边的和尚认出了我,他走上前来对我合掌施礼:“施主,你是那年来拍过《西游记》的吧?你是导演?”我惊异地注视他,对他合掌还礼,可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了。想必是当时在我们拍摄时看过热闹的和尚之一吧

  《西游记》这部小说,佛教界本来是不认可的。但是《西游记》电视剧却得到了佛教界的欢迎,这应当是归功于我们对唐僧这个人物的诠释,我们把唐僧的形象提高了,加强了,美化了。在拍摄中,我们深深体会到:唐僧在佛教中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从汪粤学佛开始,到拍摄中我们得到佛教方面的支持,都说明了这一点:在扬州大明寺,唐僧四众进入庙门,老住持能勤法师不但借给我们他珍贵的袈裟,而且亲自带领寺庙里的和尚来扮演迎接唐僧的和尚;我们在宁波天童寺,拍摄唐僧讲经的大场面,那些恭恭敬敬坐在前面听唐僧讲经的和尚们,全是天童寺的高僧!他们自愿担任这些群众演员的任务,因为他们没有把这认为是拍戏,而是当成真正的唐僧在为他们讲经,并为此感到光荣!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06
(六)登临张家界

  在长沙,我们住在省委招待所。我和省委的领导同志比较熟悉,这是因为在1976年我在长沙为毛主席录制传统戏时结下的友谊。他们热情地接待了我们。知道我这次的目的后,他们异口同声地介绍:大庸县有座奇山,非常好看,很有特点,叫张家界,相信《西游记》能够用得上。但还没有完全开发出来,现在正在修路,进去比较费劲。我一听,这可是个大好消息!因为我正是需要这样不曾开发,人们所不熟悉的新景点。但是他们说客车不通,又刚下过雨,很难走!我说不管怎么困难也要进去!硬要他们为我想办法!于是,省委办公厅主任高少英同志决定为我们出一部可以坐十几个人的新面包车(因为还有两个湘剧团的演员:左大玢,黄文政,和湖南电视台的一位同志要和我们一起去)并且指名一位技术最好的司机师傅为我们开车

  到大庸的路,果然不好走!当时没有柏油路,都是土路,好多地方都因为修路而难以通行。但这位司机师傅克服了困难,虽然因此开得比较慢,但却稳稳当当。

  司机师傅说我们不用经过大庸县城,直接就到张家界!太好了!我精神抖擞地准备看到一幅奇特的风景!但是快到张家界了,山形并没有多大变化,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看,很平常,很普通!不禁有点怀疑他们的推荐是否正确?   

  因为下过雨,满地黄泥,滑熘熘的。道路越来越泥泞,坡越来越陡,车开得越来越难!最后到了一个上坡的拐弯处,车不走了。原地打转,越加油越不行,反而往下滑。司机师傅赶紧刹住,叫大家下车,这时车已经滑到了公路的边缘,眼看就要滚下山去!我发现这条公路很奇怪,地的下面很硬,上面一层湿的烂黄泥,像冰一样滑。拐弯处路的边缘是向下倾斜的!司机一启动车,它就会打横,斜着往路边滑!而路边上又没有任何栏杆之类的保护,现在车轮已经到了路的边缘,差一点就会径直掉下山去!这时,司机不敢再动车了。他叫大家到路旁的人家去找了一些稻草来垫在车轮下面,司机小心地启动,大家在下面推,推一点,就赶紧垫一点草和土,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使它离开了这个倾斜的危险地带。

    虽然离开了山崖边缘,路仍然是滑,坡仍然是陡,车仍然难走。这时,我们都说:不用坐车了!大家走吧!反正不是还有两三里地了吗?于是我们都把稻草绑在鞋底下(可以起点防滑作用),在泥泞中滑熘熘地徒步走。走上两步,草就断了,脱落了。大家也顾不得鞋湿不湿,一个劲儿往前走。

  周围的山还是老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我们的所谓“宾馆”也就是唯一的一个招待所,它离山很近,简直就在山脚下!我们进了房间,发现油漆还没有干。原来它刚刚建造好,我们是它的第一批客人。它修建得很好,一个不大的长方形的院子,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池塘,上面还有一座精致的小桥,整体显得玲珑别致。

  刚一坐下,还没有脱鞋,我就问热情招待我们的宾馆的负责人:“都说张家界的山好看,我怎么不觉得呀?”

  他微笑着说:“你还没看见哪!”

  我说:“前面不就是吗?都到了跟前了?还没看见?”

  他说:“山挡着哪!过了这座山就看见了!”

  我吃惊地问:“什么?还要翻一座山?多远?”

  他说:“不翻山!走平路,就在跟前这个山后面!走过去,也就20分钟!”

  “有多好?”

  “我给你说吧,你一进去,是一步一景,进到深处,是一步十景!”

  “什么?”我一听,累意全消!一跃而起:“走!就着这湿鞋!咱们去看看!”

  大家跟着我又出了门,往不远处的山脚走去。这时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不管脚下的泥泞,我急匆匆地走在大家前面。

  (1)初识张家界

  前面那座山就像一扇大门挡住去路,山脚下有一条不算狭窄的小道让人走进去。我刚一进入这大山门,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在梦中也无法想象的奇观在我面前展现!耳旁响起大家的一片惊呼声:“太好看了!太漂亮了!看这儿,看那儿……”我没有说话,眼前的景色何止是用“好看”和“漂亮”能形容得来的?这是令人震撼,令人叹服的鬼斧神工

  我贪婪地四面观望,想把这一刻和所有这些形象保留在我的记忆里,保留在属于我自己的世界里。

  我站在山脚下,举目仰望,一反绝大多数山峰所共有的连绵起伏的状态,张家界的山却是拔地而起,直向云天。它们一个个、一根根互相依傍又各自独立,形成了奇特的形状。每一个山柱都各有特色;我不自觉地沿着山脚下的小路,沿着清澈无比的金鞭溪走向山的深处。

  “一步十景”?何止!每一步都会发现许多不同的景象:那些山头,不断随着我的走动而变幻着形象。仔细看去,他们都像是有生命的:有的像雄赳赳的武士,有的像远眺的姑娘,有的像拥抱着的兄弟,有的像拜佛的和尚,有的像站立的观音,还有一座像端坐着的如来背影,头上还有“鸟屎堆”!有的像猴脸,有的像金箍棒,还有那巨大的金鞭岩,就像一根擎天玉柱,直指云天!……我感到它们都像是有生命的,他们高高地俯视着我,围绕着我!在他们中间,我觉得自己这么渺小,一种巨大的压力,使我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这时听见他们在叫:“导演!回去了!天快黑了!……再晚就不好走了!”

  回到宾馆,吃饭,大家交换对张家界的印象。决定第二天去爬最主要的也是最高的一座山峰——黄狮寨。

  晚上,我们和宾馆的负责人聊天,问他许多有关张家界的问题。他告诉了我们一个神奇的故事:神堂湾,是张家界的一个山坳,从来没有人进去过。不是不想进,而是尝试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他们都消失了!连狗都只敢在远处狂吠,不肯靠近。有一次,几个胆大的年轻人结伴一块进山,还带着狗。狗倒是逃回来了,而人呢,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还有一次,人们请了一些道士来到神堂湾作法事驱赶妖魔,没想到半路上,他们就狼狈逃回,根本没有进到山里。

  神堂湾不清净!听说以前是古战场,经常就近的人们会听到里面发出人的喊杀声,马的嘶鸣声!还有各种可怕的声音……所以,直到现在,没有敢去开发。

  第二天,我从他们介绍张家界的小册子上也看到了这些内容,可见不是假传的了。在我心中,张家界又增加了许多神秘感!那难以靠近的神堂湾里,真有什么不散的冤魂吗?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07
  (2)险坠黄狮寨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向黄狮寨出发。昨天没有看到什么宽阔的地方可供拍摄,但今天,在通向黄狮寨的路上,我们发现了很理想的《三打白骨精》的外景。有平缓,也有陡峭,既幽深曲折,又有小桥流水,给人以既优美,又有些恐怖的感觉,真是个妖怪出没的好地方。

  当时是春天,天气多变,就在我们爬山的这会儿功夫,就时而下雨,时而晴天,让我们着实领略了张家界的喜怒无常:但不论天气如何变化,张家界的美是无与伦比的!它忽而阳光灿烂,让人一览无余,忽而细雨霏霏,一切尽在湿润之中,忽而白云环绕山腰,像一条条飘舞的彩裙,忽而薄雾如轻纱笼罩,一切显得朦胧如梦……

      上山的路,险峻而且曲折,有的山涧窄的要侧着身子挤过去,老孙就比较困难了,有的地方还需要手脚并用,爬过去

  这一次爬山,没有感到累。和黄山不同,那一次,只顾脚下,根本没有顾上看景,这一次是只顾看景,没有想到累!

  陪同我们的宾馆负责人给我们介绍了一些张家界的历史:这里,民风刁悍,勇敢好斗,出过不少土匪,张家界就是他们的据点之一。解放后这里剿匪,打得很凶,张家界就有一整排解放军被打死!头都砍下来了……听得我们心惊胆战。

  我问:“现在还有吗?”

  他笑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哪里还有土匪。”

  不多久,我们路过一个拐弯处,那里比较宽阔平坦,他指着那里的山脚说:“就在这儿!”

  我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补充说:“那一个排剿匪的解放军战士就死在这里!”

  我们顿时收起了笑容,大家都沉默了。这个普通的并不招人注意的山坳里,竟然是个不算久远的战场,发生过如此惨烈的悲剧。谁知道那些战士是如何英勇就义的?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名字?除了他们的家人以外,谁还记得他们?我感觉山石上似乎还残留有红的颜色!是不是那些解放军战士的血迹还不曾消失?他们的魂灵是否还在这四周彷徨?

  终于我们到了黄狮寨的山顶。这是一处宽阔的地方,可以说是一处大的平台(当然不是很平)。到了这里,是张家界的最高处!从高处看来,景色又不一样了:四面环视,一望无际,张家界的美景尽收眼底!我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不论向何处看去,都是山的林,山的海!每一个山头都是那样挺拔,那样奇特,真是举世奇观!轻盈的云带温柔地缠绕着山腰,婀娜而壮丽,我们仿佛站立在云端之上。忽然间,轻雾飘来,诸山都被笼罩,朦胧中若隐若现,真令人心醉神迷!……哪位画家能有这么奇特的构思,画出这么美丽,壮观的图画?只有大自然!我感觉自己到了蓬莱仙境之中!大自然哪,您是如此伟大而慷慨,竟把这样的无价瑰宝赐给了人间。

  听说这山顶是以前土匪的主要据点。我感觉这真是对大自然的亵渎。现在他们消失了,找不到任何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山顶上只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里面有一对老夫妻,有人上山,他们就给做点吃的,山野风味和面条之类。我觉得这很好,颇有古色古香的味道。他们的小屋,和山上的景色溶为一体,如诗如画,出尘脱俗。

  等待给我们作面条的时间,我们也不舍得浪费。在这个山顶的四边,有许多小的伸出去的地方,能站几个人,叫做“观景台”,看起来很危险,周边没有任何扶手或栏杆之类保护的东西,但站到上面去,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

  有一个“观景台”,稍微大一点,估计有十多平米的样子。上面只有一株松树。它很像黄山的“迎客松”,亭亭地迎风而立,非常美丽。有好几个人都跳过去照相留影。他们叫我也过去,但是它距离这边的地面还有几步的远近,斜坡下面是一段窄窄的小径,有如田间的羊肠小道,路的两边就是悬崖。跳远运动员可能会一下跳过去,但我却要走上好几步。他们在叫我:“导演,快过来!……”

  黄文政扶着悬崖边的一株树向我伸手:“我扶着你,没关系!”对面的电视台记者也伸手:“我接着你,别怕!”王崇秋则力阻:“不要去!地湿!太危险了!”我没有听他的,伸手去拉黄文政的手,迈步就走向那条小径。但那斜坡上边覆盖着小草,下面有湿的泥,我刚走第一步,就滑倒了,在大家的惊呼声中向山下直滑下去,还踢倒了黄文政!刹那间我脑子里闪现一个念头:“完了

  奇怪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坐了下去!一股莫名的强大的力量抓住了我,阻止了我的下跌。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但不会是任何人

  黄文政因为是文武小生,有功夫,所以他没有被我蹬下去,而是灵巧地抱着树,凌空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地面上!我困难地爬了起来,大家也吓坏了,过来扶起了我。这时我发现裤子后面左臀部被撕开了一个巴掌大的三角口!连呢裤,毛裤,统统破了!就是这个力量把我拉住的!这时我发现地上有一根断树桩,好像是新断的,上面伸出一根尖锐的粗壮的树茬,还是白色的,就是它,救了我的命!可是刚才怎么没有看见它?旁边也没有见到任何断掉的树呀?怎么这么巧,我会跌在它上面?它怎么又忽然出现在这里?真是神鬼莫测,无法解释!难道是天上的神灵救了我,让我去完成我面前刚刚开始的事业?

  下山的路上,我们走到山腰下面,那位宾馆负责人指着山顶对我说:“杨导演!刚才你就是在那里滑倒的!”

    我仰头一望,天哪!好高!

  他说:“要不是你命大,我们根本就找不到你了!”

  我望着高高的山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是呀!真要是掉下来!这丛山密林,高山悬崖,哪里还能找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刚才还在为摔了一个跟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曾经和鬼门关擦肩而过而感到后怕了!我十分感谢那个树桩。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08
  (3)是耶?非耶?

  这一段是后话了。

  出于对张家界的迷恋,我又去了三次。但都是为了拍戏。

  最后的一次是在1998年,拍摄《真假美猴王》,住在索溪峪的武陵源,在天子山那边。虽然也属张家界,山景虽然也很美,堪称与张家界不相上下,但我总想找回那第一次的震撼我心的感觉,怀念那潺潺的金鞭溪,那惊险的黄狮寨,那一个个巍然挺立的巨人和它们给我的那种无形的震慑力!

  终于,拍完以后,我抽了时间去到金鞭岩。我要找到那条路,那条曾经让我无限惊喜的路;但让我大失所望了。小路变成通衢大道,汽车来来往往;人们熙熙攘攘,进山的地方盖起了一座俗不可耐的牌坊!还有一个花坛和小喷泉。在张家界的面前,显得分外丑陋和无聊。通向张家界的道路两旁盖起了大大小小的宾馆和餐馆,那里面我找不到当年住过的小宾馆,它被淹没在里面了。住屋的前面摆满了简易的花花绿绿的小摊,卖着小玩意和食品,食品摊上飘出一股股各种味道的烟雾!我走向金鞭岩山脚下的小路,想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供我体味一下当年的感觉。但是,到处挤满了人,人们在喧哗,小孩在打闹;有人在抱怨山太高,路难走!滑竿太贵……无比清澈的金鞭溪,她消失了!只剩下干涸的河床,一堆堆大大小小丑陋的石块,提醒我她曾经在这里存在过。那份宁静没有了,那些神秘感再也找不回来了。举世无双的张家界啊。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09
(七)意外收获

  在我心目中最难找到的景,除了前面说过的《小雷音》外,还有两处:一个是《火烧观音院》里的被火烧过的庙堂残迹,一个是孙悟空的花果山。

  我们从出发开始,每到一处就打听有没有被烧毁的庙宇,但都没有,有残破的,没有烧毁的!这两者可不一样!残破的是神像,烧毁的是住屋。我们已经在琢磨如果实在找不到,如何制景的问题。但是,皇天不负我

  为了找寻孙悟空的出生地——石猴出世的狂风巨浪的海边。我们到了东山岛,这里有全国最大的海浪。听说北京电影制片厂的一位摄影师因为把摄影机架得离海太近了,海浪卷来,他的摄影机被海浪卷进了海里!幸好人无恙!我们就专程去找那个巨浪的岸边。

  果然名不虚传!海浪惊心动魄,呼啸奔腾,白浪滔天,滚滚而来!海边还有一个巨大的“飞来石”,它小头朝下,倒立在岸边,样子颇为奇怪,不知是谁能把它放成那样,又不知它怎么能够就那样立着不倒!?当地的农民说:“飞来石”天外飞来的!我想:不知道哪位仙人顺手一扔,把它扔到这里来了!它就倒立在海边的山崖边!好像一碰就能掉下去!但它站立得很牢固,我们合力使劲推它,它都纹丝不动!大家都连连称奇。

  这个景点,我们把它用在《猴王初问世》里:悟空划着船到海外寻师求艺的地方。拍摄时,海浪仍然呼啸奔腾,层层席卷而来,我们虽然请了当地水性最好的渔民,穿上孙悟空的衣服,当金莱的替身,下海划船。但大家都还是捏着把汗,怕万一翻了船,渔民的水性再好,也架不住浪太大,风太急呀

  东山岛不只找到了海浪,海滩,还有一个小城市的老街道,很古旧,没有一点现代的建筑,连根电线杆都没有!正适合我们拍摄孙悟空刚出世后与人们接触的那些戏(看把戏,偷衣服,飘洋过海)。

  更让我们高兴的是,当地的同志告诉我们,这儿有一个被烧毁的老庙!我们立刻奔赴那个庙宇。

  真是绝了!这个寺庙的大小和被烧毁的程度,正符合我们《祸起观音院》的要求

  陪同我们的当地同志说:这座小庙因为大庙被烧了,所以都在这里拜佛。大家要求修复这个庙宇的呼声很高,不久就可能会重建这个大庙。我们当即和他们约好来这里拍摄的大致时间:也就是在今年年底之前,请他们务必为我们照料好,不要被当地老百姓给拆了,也不要修缮,就保留它的现状,不管怎样,等我们拍完再修!至于观音院被火烧以前,我们选定了福州郊区的鼓山涌泉寺。

    离福州不远有一座清芝山,又名百洞山。我觉得这个“百洞”名字对它更合适些!这是个奇怪的山:它不算高,但是却有无数的洞口,而且里面大洞小洞,洞洞相通,你可以在里面藏起来,谁也找不着!整座山似乎是个空心的

  孙悟空的水帘洞我已经内定为黄果树大瀑布了。但外景——花果山,应该在哪里呢?哪里才有理想中那么美丽的风光?我们一路都把选择花果山作为重要任务,但没有一处能使我们满意。花果山的戏不少,应该具备多方面的特点,但没有一处山景能集中这样多的美色,满足各种要求。

  最后我们决定,花果山不能拘泥于一处,而要根据剧情在不同的地方拍摄,所以后来我们的花果山山景就在:福建东山岛,江西庐山植物园,湖南张家界,海南文昌的椰林,贵州黄果树,北京七王坟,戒台寺……有不少观众询问:“花果山在哪里?”我只能告诉他们:“没有一个地方是它,但许多地方都是它!”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10
(八)三个徒弟和三个师父

(1)寻找孙悟空

  《西游记》里,师徒四人是主角,孙悟空又是最重要、最耀眼的中心。

  孙悟空,齐天大圣美猴王,他机敏灵异,神通广大,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佛祖面前,也敢一比高低!被压在五行山下500年,吃尽苦头,受尽磨难,后来,经观音点化,他走上了取经路,从此,他忠心耿耿,不畏艰险,驱妖斗魔,保唐僧一路西行。这样一个人人喜爱的英雄,可他是个猴子!因此,在表演上要有猴子的特点,要有猴性,同时,他要具有人的丰富的思想感情,还要有神的尊严和神通。也就是要在他身上兼备猴气、人气和神气。

  要拍好《西游记》,首先要找到这个扮演孙悟空的人选,可这个人应该到哪里去找?用武术演员、话剧演员还是戏曲演员?我犹豫未决。

  我先去武术学校看了一些年轻武术演员的表演,觉得他们虽然有形意拳那样的模仿猴子的武打动作,但表演却是弱项。于是我转而考虑戏曲演员。因为戏曲舞台上已经有了无数个孙悟空,他们的表演有猴气的灵动活泼,也有猴气的武打动作,如果吸收这些可用的技巧,再给他们培养生活化,人性化的表演,再把武术和他们舞台上的花架子武打糅在一起,那才是我要的孙悟空。

  但是要做到这一点,我认为演员必需要:一、年轻,易于接受新事物;要学习生活化的表演,不能离开锣鼓经就不会走路;二、不怕吃苦,演这个孙悟空是很辛苦的,半路逃走可不行;三、这个戏拍摄时间会相当长,他得能够一心一意,不能半心半意,谈恋爱之类的事儿就要做点牺牲,推迟点时间了。

  这时,我正在制作春节将要播出的《春节京剧欣赏会》的准备工作。抽空专程去访问了京剧的“北猴王”李万春,征求他的意见,并希望他给推荐可用的演员。

  但是谈得并不投机,李万春认为孙悟空的形象一定要用戏曲舞台上的“勾脸”来表现,“不然就不叫艺术”!

  我不同意,“勾脸”?和戏曲舞台上的扮相一样,还怎么在真山真水中表演呢?这根本不是电视剧的《西游记》!

  关于演员,他把自己的儿子李小春推荐给我。但是李小春是内蒙京剧团的台柱子,轻易借不出来,他的年纪也大了些,不符合我的要求。

  这时,我经人推荐,看了一位中国戏曲学校实验京剧团的学员董志华的戏:《闹天宫》。这个小董功夫很好,年龄,身材,形象都合适,也很聪明伶俐,我很想用他,但他是实验剧团的台柱子,那年又有出国任务,剧团换不了人

  同时,我想起一件事:1959年初,电视台刚开播不久,我去邀请著名京剧演员李少春来台作一个讲话节目。李少春在路上对我说:“你不如让我给你们唱一段,也比讲话好!”

  我很奇怪,问他:“为什么?说话不比唱省劲得多吗?”

  他说:“你不知道,我们上舞台惯了,一离开锣鼓经就张不开嘴!”

  哦!原来如此!我又想起曾在1981年邀请著名演员叶少兰来担任我的一个电视剧《女秀才》中的男主演。他婉言谢绝了,理由是:“我是唱京剧的,离了锣鼓经我走不了路!演不了电视剧!”(这个戏以后也没有拍成)

  这些回忆加上李万春老先生的话,我感觉在京剧界似乎不能找到共鸣!这时我想起几年前我曾经转播过的绍剧《三打白骨精》。那个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我不大听得懂,但是孙悟空的表演既生动活泼,又情真意切,非常感人!我觉得地方戏似乎比京剧更生活化,更易为人接受。于是,我打通了那个扮演孙悟空的演员的电话,他就是“南猴王”六龄童。

    六龄童老先生非常热情,当我问到是否可以给我推荐扮演孙悟空的人选时,他说:“没有问题,我这里有一个学员班,有好多小猴子,你尽管来挑!”我问他:“他们功夫怎么样?”

  老先生回答:“都不错,很好的!”

  这个许诺给了我极大的希望。在12月28 号,我刚刚交上《春节戏曲晚会》的节目,就抽空只身去了绍兴。

  到了绍兴,六龄童老先生在车站外等我,他推着自行车,身边还有一个年轻人,也推着自行车。一见面,他就向我介绍:“这是我的儿子。”

  当地没有出租车,他们要我坐在他们的自行车后面!我不会骑车,更怕坐自行车的“二等”,就和他们父子一路步行到他们家去。但是他们父子俩健步如飞,我几乎一路小跑才能跟上!有时他们发现了,停一停来适应我,但一会儿又快了!我暗想:“真是演猴的!走路太快了!”

  路还真不近

  六龄童热情的招待了我,我征求他对电视剧《西游记》的意见,并提出我自己的看法。没想到他完全同意!

  他完全同意我对人物造型的想法,认为应该和舞台有大的不同!我告诉他,孙悟空从石猴出世到成佛这个成长过程,应该有大的变化,他认为应该如何表现……老先生激动地站起身来,手舞足蹈的表演了刚出世的小猴子如何软绵绵的,走路东倒西歪的样子;大闹天宫时那种威风凛凛,无所畏惧的样子,在师傅面前嬉皮笑脸和赔小心的样子,以及猴子的喜怒哀乐等各种表情。

  我遗憾地说:“可惜呀!要是您年轻30岁!孙悟空就是您的了!”

  他马上指着一直在一旁的那个年轻人说:“他是我的儿子!”

  我并没有在意他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接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您的徒弟有演得好的吗?什么时候去您的剧团看您的那些学员?”

  他似乎有点失望,连声说:“有,有呀!不忙,不忙!”

  我注意到客厅的墙上有一张周总理抱着一个小猴子的照片,我以前也看见过,那是他们去北京时照的。那个小猴子很可爱,按年岁,应该是合适的。

  我问他:“这个演小猴子的孩子现在多大啦?”

  他回答我:“他是我的儿子!他叫小六龄童!”

  我惊喜地问:“他在哪儿?”

  他黯然神伤:“他去世了!是白血病。”

  我愣住了,一时无语,只说了一句:“真可惜!”

  这时他又指着那个我一直没有太注意的年轻人,“他也演猴,为了纪念他的哥哥,他是在他哥哥去世以后才学戏的。他学了七年了,从16岁开始到现在!”

  我有些明白了,看来,老爷子是要把自己的儿子推荐给我,可是,我还没有看到老爷子答应我看的那些绍剧团的小猴子。总得让我有个挑选比较哇!天已经晚了,也许他安排在明天吧?

  六龄童把我送到招待所居住,还给了我一些报纸和资料。

  晚上,我翻看到那些资料,里面除了介绍六龄童的文章外,还有一些关于绍剧青年猴戏演员的报道。里面提到一个年轻演员文功武戏都好,把猴子演得活灵活现,还用了“令人拍案叫绝”这样的语句!我看中了这个人,决心第二天跟六龄童说说,去找一找他。

  第二天,老爷子又把我接到他家,仍然没有去绍剧团的意思。

  我提了几次,说今天已经29号,再不去团里,会不会放假,找不到人了?他还是说:“不会,来得及,来得及!”我提出想看看材料里介绍的那个青年演员,他也“顾左右而言他”,把话岔开去,只是一再介绍我面前的这个“儿子”。

  这真是“举贤不避亲”。但就算他的儿子不错,也不能强塞呀!也许有比他更合适的哪?但是面对他的一再提及,我也不能不回答,于是我就问起这个年轻人的情况。

  我说:“他好像个子高了点?”

  老先生赶紧说:“不高,不高,蜷起腿来就不高了!”

  我问到他的表演水平,他说:“没问题!他已经在台上演过孙悟空了?”

  我问:“他不是学员吗?”

  他说:“是,但是他的水平不错,我亲自教他,他很用功的!”

  我感了兴趣,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名字叫章金莱。他很文静,秀气,象个书生。现在是杭州浙江昆剧团演员。

  我问六龄童:“你刚才说那些表演技巧他都会吗?”

  他说:“他会,他都会!”

  老先生积极起来,马上叫金莱站起来表演一些猴子动作。

  金莱模仿的动作是准确的,但比起他的父亲,差了些精气神。

  我问金莱:“你父亲刚才所说的那些,你都能理解吗?你离开锣鼓经,离开舞台上原有的规矩还能表演吗?”

    他满有信心地点点头:“能!”

  我说:“要演好电视剧孙悟空,不能照搬戏曲舞台原有的东西,还要自己发掘和发展,吸收不少别的表演技巧,但戏曲的功夫也必不可少,所以你要把你父亲的经验和对悟空的理解学好才行!”

  老爷子拍着胸脯说:“这点请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时如果提出要看另外的人,似乎已经不合时宜

  我急于赶回北京,还有春节节目等着录呢!但是六龄童老先生又提出要给我介绍一个猪八戒!是他的哥哥七龄童的儿子——小七龄童,是金莱的堂兄,又是一个世家:爸爸演猪八戒,儿子也演猪八戒。

  我怀疑地问:“他演猪八戒有您的孙悟空这么好吗?”

  老爷子满口打保票:“没问题,好得很!演了多少年了,有名的猪八戒!后天,就是元旦,在某某地演出,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要忙着回去,他却着力推荐并挽留。看来盛情难却,只能晚到2号回去。虽然紧张点,可是如果真能顺便找到个猪八戒倒也不错。所以,虽然有些勉强,我答应留下看看演出。

  没想到演出的地方在另外一个县城,离绍兴还有几十里路!好在老先生这回弄了个车。

  事情定下了一半,六龄童也放下了心。

  12月31日,在等待看猪八戒戏前一天,金莱陪我去逛了逛绍兴,参观了鲁迅故居,百草园,咸亨酒家……那时的绍兴,古色古香,真是个很有特色的非常可爱的小城,但我却无心游玩,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安,仿佛丢失了什么。这是因为我一直没有能够到绍剧团,没有见到那个报纸上介绍的年轻演员和其他人,我担心会不会因此就与一个更为优秀的人选失之交臂了?这么大的戏,这么重要的人物,就这么定了?连选择余地都没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我真没有太大把握!

  终于等到第三天,看了小七龄童的戏。但是我不太满意,他太瘦,戏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好答应再考虑。

  临行时,我要他们等我电话通知,才能定来北京的时间。

  我回京后,向领导汇报了去绍兴的事。急急忙忙录完春节节目。2月1日,他们爷儿俩带着猪八戒的演员来到北京。我安排他们住在北京市第三招待所的四楼。

  第二天上午,我到招待所去看他们,看见六龄童老先生提着四个暖瓶往楼上走。我问他:“服务员没有给你们打水吗?”

  他笑着说,“打了!我这是给金莱洗澡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要60岁的老父亲打洗澡水吗?

  我问他:“您给儿子打洗澡水?这要跑几次才够?”

  他还是笑嘻嘻地:“不多不多!两次就够了!”他又告诉我:金莱自小是比较受宠,生活不会自理,连衣服都要从杭州带回家里让妈妈洗。

  我脱口而出:“他这么不能吃苦,还能……”

  老先生看出我的意思了,赶紧说:“不要紧,这里有他哥哥,会照顾他的!”

  半天我才明白:哥哥就是小七龄童!原来他还背负着照料弟弟生活的责任。

  老先生提着水瓶上楼了,我却呆在原地:这么娇贵,还能演下孙悟空吗?

  洪民生副台长和我在会议室审看了金莱表演的猴子动作和一个舞台剧的小片段,六龄童一直在旁边提示,我看到金莱这一个多月来有进步,肯定老父亲花了不少心血。洪副台长也比较满意。但是配戏的猪八戒,他也不喜欢,认为应该另外挑选。

  那么,猴子算是定下来了。我把这个喜信和六龄童老先生谈了,我看他是既高兴又有点失望:因为原打算让小七龄童进组,好使儿子有人照顾的念头没有能够实现。

  我郑重地和他们两位谈了一次,再次提出我对金莱的要求:

  金莱必须做好吃苦的准备,生活要能自理,剧组不可能有专人照顾你,学习要刻苦,你现在所会的东西,距离孙悟空还很远,必需学习新的东西,而目前,我要去采景,你们还有一段时间准备,首先要把父亲的东西尽量的多学,进组以后再融会贯通其它的东西,诸如武术、表演等,我会安排专人帮助你。

  对于老先生,我要求他把自己所有的本事尽量多地教给金莱,同时还千万不要心疼他,让他在生活上自己多干点,以后就方便了。老爷子和金莱都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对于我来讲,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三个月以后,我采景回来,剧组正式成立,金莱也进了组。

  金莱实现了他的诺言,不论在演戏上还是生活上,他都吃了不少苦头,克服了不少困难,同时,也在不断地成长、成熟。六年过去,他成功了,成了不只在中国而且是世界知名的明星——齐天大圣美猴王!回想起来,当初,他的父亲执着地向我推荐他的“儿子”,不能不佩服他老人家有远见。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11
(2)猪八戒信奉回民

  猪八戒在《西游记》里是个讨巧的喜剧人物:他好吃贪睡,胆小,还有些好色,在天宫就因为调戏嫦娥而被贬下凡间投了个猪胎,可还是旧习不改;取经路上,动不动就在师父面前进点谗言,害得悟空挨骂,可是一旦悟空被赶走,他又急着求情;动不动嚷嚷分行李回高老庄,劲头来了,他还打头阵,开路巡山;他憨态可掬,可笑又可爱,是师徒四人里不可或缺的人物。

  这个角色我也打算在戏曲演员里找。理由与悟空一样,猪八戒的表演有许多要借鉴戏曲舞台上的动作。我原来看中的是中国京剧院的演员——孙桂元。他是中国京剧院三团的主要演员。我在“京剧欣赏会”里刚录过他的京剧《无底洞》,他演的猪八戒憨态可掬,令人难忘。所以我希望能让他来演。但是因为他是当时京剧院的台柱子,出国任务多,院里不放,只好作罢。

  以后,应招来面试了好几个,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通过。有的是形象问题,有的是表演问题……总之,都不合适。

  有一次,来了一个昆剧院的丑角演员,叫马德华。他形象上略瘦,表演还不错,我让他做了几个生活化的即兴表演,还挺灵的!

  我打算就用他了,没想到,他却是个回民!我就迟疑了,回民演猪八戒,这不合适

  谁知他坚决要演,说“艺术是艺术,信仰是信仰!不会影响的!至于生活上不用剧组担心,只要有个馒头咸菜就行了!绝不会给剧组添麻烦!”

  他这样诚心诚意地坚持要求演猪八戒,既然他自己都没有顾虑,就定他吧!于是猪八戒就是马德华的了。

  猪八戒,也是个难演的角色,不说别的,只说不论冬夏,戴着那副面具和大肚皮演戏,就够他受的!为演好猪八戒,马德华真付出了不少辛苦,终于完成了这个角色,获得了成功。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12
  (3)他是沙和尚

  沙僧,本是天宫的卷帘大将,被贬到人间流沙河。跟着唐僧踏上取经路后,就一直挑上了猪八戒交给他的行李担。虽然本事平常,但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是悟空的得力帮手。在他身上,体现了忠厚、诚实、正直的好品格。

  这个演员也不大好选,身体要高大壮实,形象不能太普通,也不能太怪,要有特点。

  看了好几个都不满意。有一个武术学校来的学生,形象特别好,化起妆来,绝好的一个沙和尚!但他实在不会演戏!走起路来一顺撇!台词也说不了

  这时,北京人艺的董行佶向我介绍了阎怀礼。

  当他得到通知来面见时,我一看,原来他曾经来应试过我们的试集《除妖乌鸡国》里的国王,那个人物他明显的不合适,所以没有用他,可是他一化妆成沙僧,就太像了。于是,马上录用了他。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13
  (4)唐僧换了三个

  唐僧,唐玄奘。历史上确有其人。唐太宗时,他不远万里,独立完成了取经大业。他是个伟大的有着坚强意志的人。而在《西游记》里,突出了孙悟空,贬低了唐僧。使他变成了一个软弱的、是非不分、人妖不辨,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还念紧箍咒赶走孙悟空的人。难怪孩子们都不喜欢他。

  在我们开拍之前,曾经在西安访问过赵朴初先生,希望他给我们写片头字幕。但他婉言谢绝了,因为《西游记》里歪曲了唐僧形象,所以佛教界对《西游记》不认可,所以他不能为我们题写片名!他诚恳地希望我们的电视剧里要为唐僧平平反,起码不要丑化唐僧。

  事后,我们请著名书法家陈叔亮先生替我们题写了《西游记》的片名。陈老先生还语重心长地为我书写了《脱形取神》四个大字。

  其实,赵朴初老先生的意见也是我的本意。我认为,如果没有唐僧的取经行动,也就没有《西游记》,如果唐僧没有坚定的信仰和足够的勇气,他怎能只身踏上取经路,取回来真经,还要翻译、传播!但《西游记》毕竟是神话,他身边还要有三个神通广大的徒弟来帮助他,因此,肉眼凡胎,慈悲为怀的他时时会与火眼金睛,善识妖怪的孙悟空发生一些矛盾,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我们要加强他的意志和胆量,使他比书中所写的更易为人理解和同情。在形象上,金蝉子转世的唐僧应该英俊潇洒,文弱儒雅,会使女妖怪想要得到他,男妖怪想要吃掉他。

  唐僧是凡人,用不着戏曲舞台上的技艺,所以我到戏剧学院和电影学院去挑。

  电影学院很支持,拿出了表演系毕业班的学生照片,我看中了其中的汪粤。他外形符合我的要求,其他方面没有试。不过,演唐僧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相信他在学校学到的应该够用。

  但是,毕竟和尚的生活谁也不了解。汪粤更不能掉以轻心,要演得像和尚,就要懂些佛教的规矩和礼节。

  我安排汪粤到北京的法源寺去学习体验生活。要求他在寺里吃住和和尚们在一起,学习佛教的礼节和知识,回来教给大家。汪粤开始时非常用功,他剃了光头,整天穿着剧组里唐僧的僧衣。

  有一次,我带他去看在工人俱乐部演出的戏,他非要穿着唐僧的衣服!走在大街上,人人都看他。我觉得招人惹眼的非常别扭,离他远远的

    他还自豪地讲过,有一次寺里作法事,他就穿着这身衣服进去了。和尚们都恭敬地向他施礼,把他当成唐僧来顶礼膜拜!

  我想起来:在西安时,我曾经问过赵朴初老先生:袈裟上的格子是什么意思?他说是象征地位高低,地位越高,格子越多!

  “那么唐僧穿的袈裟格子应该是多少呢?”

  “应该是最多的!因为他对佛教的贡献是无与伦比的!”

  所以和尚们会向他这身衣服参拜。

  但是汪粤没有呆够10天就跑回来了

  汪粤委屈地告诉我:“蚊子咬的受不了了,不只咬身上,还咬光头!和尚们还不许打蚊子,说不能杀生!”

  我笑死了:“好了,反正也学得差不多了,回来就回来吧!以后有机会再找补吧。”

  汪粤送给我一张他在寺里与和尚一起照的照片,照片的背后有和尚赠给他的佛教的两句偈言:

  “务实——言行相应,不怀自大。有恒——有所为作,而不中舍。”

  我告诉汪粤:“这是希望你,凡事要说到做到,不要半途而废!你可要记住了!”

  汪粤还是用功的。他回组以后,觉得原来的唐僧的佛冠比例不对,样子也不好,就亲自描出了唐僧戴的五佛冠的图样,代替原来的式样。以后,剧中的唐僧僧帽就是按照他所绘出的样子制作的。

  但是,汪粤的试集《除妖乌鸡国》里的唐僧不理想。审看之后,许多人,包括领导都认为应该换人,说他一副苦相,不够大方。但是我认为本来就是试集,大家都还没有找到感觉,不独是唐僧

  于是,汪粤又演了《祸起观音院》、《偷吃人参果》、《三打白骨精》。他的表演比较成熟自信了,尤其是《三打白骨精》的结尾,不少观众因为他的无情,赶走悟空而气愤,而他眼望悟空远去目光中流露出的痛心无奈,也表演得十分到位。

  但是,拍完了《三打白骨精》,汪粤却提出了一个令我吃惊又生气的要求:有一个电影要他去当主演,他很想去!

  我问他:“你放弃唐僧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利用空余时间去拍!”

  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既然你更重视电影,那就去吧!我这里不能当作补丁!有空就来!有电影就走!”

  汪粤虽然有些矛盾,但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剧组。他走的时候,眼中含着泪,我相信他内心是难过的。

  我为他惋惜:“他没有做到偈言上的要求,还是半途而废了!”

  于是我转而找寻下一个唐僧。这时,小白龙的演员也提到日程上了。

  偶然,我为了找高小姐,看了电影《精变》,看中了其中的魏慧丽,同时,发现里面的疯少爷比较清秀,可以试试小白龙。这个演员叫徐少华,是山东话剧团的演员。

  于是,约好一天,他和总政话剧团的一个参选唐僧的演员一起来试妆试戏。

  那天,副台长阮若琳也参加。化上妆以后,发现那个总政的唐僧形象没有儒雅大方,演小白龙,又不够英武。而参选小白龙的徐少华演小白龙又觉得太文雅。

  阮台长当时决定:“不如让他来演唐僧!”

  我也觉得,除了太瘦,需用增肥外,他倒是很合适的。于是,徐少华就接过了汪粤的衣钵,进了剧组!

  徐少华在剧组,一开始非常腼腆,一天到晚躲在屋里看书,不声不响,也不和人来往。为了增肥,吃饱了就躺在床上。一直到胖瘦合适。

  以后,他逐渐活泼起来,有时还特别淘气,和大家相处也很好。在表演上,他很有灵气,师徒四人相处的也不错。

  徐少华在组里演了《困囚五行山》、《猴王保唐僧》、《计收猪八戒》、《坎途逢三难》、《智激美猴王》、《大战红孩儿》、《夺宝莲花洞》、《斗法降三怪》。从提前播出的几集中,徐少华扮演的唐僧以他清秀的外貌赢得了许多观众的喜爱。

  就在拍摄《智激美猴王》(我们不是按照剧中顺序来拍的)时,徐少华忽然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山东话剧团的领导给他报了山东艺术学院的名,让他去上大学,他要去考试!

  我非常意外,问他:“你也要放弃唐僧?眼看到手的成功,你却要放弃?”

  他向我解释:“我只是去考试,考上以后,我可以不去上学,只在拍戏空余时间去几天就可以了!”

  我有些不大相信:“天下有这样的好事?不上课就能给你文凭?”

  但是徐少华坚持要去,而且保证以后不会影响拍戏!我只好半信半疑地同意了。

当时,我们正在云南拍戏。为了照顾徐少华能如期赶到济南,我动员全剧组把唐僧在石林的戏加班赶出来!

  记得那是在拍唐僧掉进黄风怪妖洞的戏,大家拍完日戏拍夜戏,等拍完黑狐精跳舞迷惑唐僧的戏时,天已经快亮了

  我们转点到昆明拍唐僧变老虎和师徒和好的戏时,徐少华回来了。他没有耽误拍摄,我很高兴。但是,他又提出了一个让我为难的问题:他要求剧组出面和学校交涉,让他可以不上学却能拿到文凭!

  我皱眉了:“当初不是你自己说可以不用去上课的吗,怎么又要剧组出面哪?剧组哪有这么大的面子,可以左右学校?”

  但徐少华耍赖皮地提出:“中央台能办到!倪萍就是这样的!她就不用上课!《中国姑娘》能办到,《西游记》怎么就办不到?是你不给我办!”

  我只好答应可以给他问问学校有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我问他:“假如只能顾一头的话,你准备如何?”

  他说:“我还是要演唐僧!”

  这集戏拍完,作下面的准备工作时,徐少华回家了, 临走时我把下面的日程和时间安排告诉了他。

  1985年10月份,在苏州拍《趣经女儿国》。眼看出发日期到了,徐少华却杳无音讯!我打电话给山东话剧团,他们回答说,徐少华和他的爱人一起去上学了!我打电话打到学校,表演系却说:没有这个人!我一怒之下,把电话打到学校的教务处,找教务长

  教务长去替我找徐少华,他回来告诉我:“徐少华说是有几个镜头要补,请几天假,这就去剧组!”

  我对他大喊:“不是几个镜头!是一集重要的戏,几天工夫是拍不完的!”

  徐少华到剧组来了,但是心里不痛快。他勉强拍完了《趣经女儿国》。这是唐僧的重头戏。

  当时我和组里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应该继续拍下去,他的唐僧很受观众喜爱,半路放弃,实在可惜!三个“徒弟”金莱,马德华,阎怀礼,和武打设计林志谦还请他吃饭,说服他留下来。

  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一拍完就立即回到学校去了。

  临行时我应他的要求,派了两个制片跟他一起到济南去找他的学校。希望学校能够照顾一下,让他少上点课,保证拍戏,到时照样拿文凭。

  但两个制片从济南来了电话,告诉我他们去和学校谈话时,校方领导说,他们问过徐少华:“学业和拍戏哪个为重?”时,徐少华表态:“当然以学业为重。”所以,他们也就没法开口了,问我怎么办?

  我听到这种情况,真火了

  我气急败坏地把这事向主管我们的副台长阮若琳汇报了,她爽快地说:“那就换人!演员还不有的是吗!谁穿上那身衣服,谁就是唐僧

  徐少华这一页算翻过去了。马上要找到下一个唐僧!这还是个难题。很快又要出发山西去拍《扫塔辩奇冤》,但唐僧还没有找到!我真是心急如焚。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15
  《西游记》已经拍了一大半,前面的演员已经有了一定影响,唐僧的形象、气质也不是谁都能够符合要求的。有的合适来不了,有的愿来不合适,我一面找人推荐,一面自己留心。

  那几天,为了争取时间,大家在广播剧场录制‘抠像’镜头,我则在剪接室编辑录好的戏。

  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天我结束了工作,和场记于虹一起下楼,我走在前面,楼梯很窄,天已经昏暗,我和一个正在上楼的人擦肩而过。他已经走过去了,模煳中我似乎看到那个人个子魁梧,气质也不错。我急忙叫住他:“哎!你,站住!”

  这一声,似乎把他吓了一跳,他回过身来:“您叫我?”

  我说:“你是哪儿的?”

  他彬彬有礼地回答:“我是这儿的!是广播剧团的!”

  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于虹在一边憋不住了:“他叫迟重瑞!是我们自己剧团的演员!”

  是剧团的!是演员!太好了!我叫他:“你到有光的地方来,我看看!”

  小迟大概被我这一连串命令式的言语搞煳涂了。但他很听话地站到窗前微弱的光线下,但仍然看得不大清楚。

  于虹说:“还是回房间里去吧。”

  于是我们回到剪接房,打开了灯。我才看清小迟的模样:他相貌堂堂,举止温文而雅,除了有点胖,没别的毛病。

  我心里有底了,唐僧!就是他!但我还是问他:“《西游记》里的唐僧,你愿不愿意演?”

  他十分意外:“唐僧?不是已经有人了吗?”

  我说:“现在没有了!你愿意吗?”

  他非常高兴:“愿意!愿意!”

    我又问:“这可要剃光头!你肯吗?”

  他毫不犹豫地说:“正好,我的头发稀,剃头可以让我的头发长得好些!”

  我松了一口气:“好,那你今天到广播剧场后台去,叫他们给你试妆。但是你还要减减肥!现在你稍微胖了点!”

  小迟试妆的结果很好,他方面大耳,颇有佛像。大家也都满意。

  在军艺礼堂拍摄“抠像”镜头时,为了补拍《除妖乌鸡国》里猪八戒井底救国王的一场戏,搭起了井龙王的水府。我让小迟演这个井龙王,试试他的戏,并看他是否能够吃苦,受不受得了抠模子,戴面具的罪?他顺利地演完了井龙王。

  我问他:“难受吗?”

  他说:“抠脸模子真难受,不过没什么!别人不是也抠吗!”我心想:“不错!能吃苦就好!”

  于是,这次“擦肩而过”的经历,成就了《西游记》里第三个,也是最坚决、最忠诚的唐僧。

  迟重瑞热爱唐僧,兢兢业业,心无旁骛地走完了最后的取经路,取到了真经。

  想起来,也挺有意思,三个徒弟,不论是动不动就吵着要分行李回高老庄的猪八戒,还是大闹天宫不服管束的孙悟空,都能够踏踏实实,有始有终地完成了自己的角色,获得了成功,而应该是最坚决的取经人唐僧却恰恰没有能够坚持到底,他们有的更重视电影,有的更重视文凭,都离开了取经路,半途而废了!而这在楼梯上偶然相遇的最后一位,却把取经任务进行到底,和这个电视剧一起成功。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17
(九)红花扶绿叶

(1)神仙佛道

  《西游记》里除了师徒四人以外,还有众多的神仙佛道、妖魔鬼怪、君王臣宰;各色人等,他们是分集里的主要角色。像妖魔们大都是依靠乳胶面具来装扮成型。他们大多有动物的形象特点,如青牛,狮,豹,虎,黄鼠狼……

  王希钟为它们设计了各种各样的造型,既有动物特点,又根据其性格特征:善良或凶恶,可爱或可恶……都用面具表现出来。

  许多神仙的形象早已为人们所熟知,像如来,观音,弥勒,福禄寿三星……等等,所有的庙堂里都供奉着他们的塑像。戏里的人物若与它们相去甚远,就会不被人们接受!

  寻找这些演员时,必须形神兼备;形象和气质的相近是很重要的,加上对表演技巧的要求,所以演员的选择决不可掉以轻心!我对于这些演员的选择就如对师徒四人一样重视。我给大家举一些例子:

  如来——朱龙广:

  神仙世界里,最至高无上的要数如来。他慈眉善目,俯视万方,不论坐相还是卧相,都是无比庄严,无比神圣。哪里能找到这个合适的人呢?不是只要身材胖,脸盘大就可以胜任的。我想到了好几个人,但经过试妆以后,他们的气质和感觉都达不到要求!

  化妆师王希钟给我推荐了一个人:在电影《地道战》里演高全宝的朱龙广。我没有看过《地道战》,对他没有印象,但有点怀疑,一个农民形象的人能演如来?但一试妆,哈!一个活脱的如来出现了

  朱龙广在以后拍的《西游记》续集中胖了些,显得更像了!

  太上老君——郑榕:

  太上老君在道家的世界里,具有崇高的地位:形象高大魁梧;气质是仙风道骨;万事胸有成竹;分量是一语千钧。但有时又有些小家子气,被悟空偷了仙丹以后,就时时提防着“猴子”,护住自己的宝贝怕他又来偷丹……这位老君既是神仙又非常人性化,演员的表演把握分寸很重要。选择谁呢?再三考虑之后,我邀请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著名表演艺术家郑榕。郑榕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茶馆》里扮演的常四爷,已经和《茶馆》一起,成为一个令人难忘的经典的形象。

  郑榕的形象很有特点,他高大魁梧,很有分量。化妆后,果然仙风道骨!让人感觉既和蔼又威严,演太上老君再合适不过!他把《西游记》里这位可敬可爱又可笑的太上老君演得入木三分。

  郑榕的工作态度非常认真,太上老君的戏不多,每次出场,也总是短短几句台词。这么少的戏对这个老艺术家来说,真是太简单了。但每次拍戏,他总是第一个到场,自己静静地备戏。哪怕每次只有短短的几句台词,他也是十分认真。

  他所有的戏,都在“天宫”里,都要放“干冰”:那是非常冷的气雾体,演员们几乎在一拍完就都赶紧逃离现场。放干冰时,地上又湿又滑,还要铺设许多管道,它们被烟雾挡住,是看不见的。在拍孙悟空去太上老君丹房里偷丹时,金莱就因为地面湿滑,又看不见那些管道,摔了一跤!他这一跤摔得很自然,所以我把这个镜头保留了下来。郑榕老爷子年岁大了,腿脚又不大好,万一他摔倒了可了不得

    出于对他的人品和艺德的敬重,我聘请郑榕在《偷吃人参果》、《计收猪八戒》里担任表演顾问。虽然只是顾问,但他处处事事都主动参与,每天起早睡晚,准备剧本。第二天一早,就向我提出他的想法。在现场,当他觉得演员的表演有什么问题就提出意见。

  他待人一向谦和,平易近人,剧组里的人们都很敬重他。他生活上的简朴也令我非常讶异:他和大家一起吃住,不提任何要求,每天只喝几杯白开水

  我们每天为打老鼠闹得沸沸扬扬,白天还交换打老鼠的经验,却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我奇怪地问他:“郑老爷子,你屋里不闹耗子吗?”

  他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它们也不到我屋里来!”

  后来我恍然大悟:这是因为他的屋里没有什么可吃的,连耗子也不光顾他的房间,所以他能够得到清净!

  镇元大仙——吴桂苓:

  这是最令孙悟空头疼的一个对头!因为他偷吃了镇元大仙观里的人参果,又打倒了人参果树,师徒几个就怎么也逃不出镇元大仙的那个大袖子了!他只好上天入地,到处求援,但都没有用

  镇元大仙是道家的老祖,神通广大,地位崇高,他正气凛然,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谁也不在他的眼里。这个演员我认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著名演员吴桂苓合适

  吴桂苓和郑榕一样,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著名演员,他们都有一样的对艺术极端负责的态度,不管角色大小,戏多戏少,都非常认真。他为了演好这个人物,向我们居住的青城山道观的道士潜心学习,学习道家规矩,礼节和道家真谛……并和道长交上了朋友!这些我以后还要提到。

  弥勒佛——铁牛:

  这是一个让我感到比较困难的角色。从一开始我就在物色,试妆也试了好几个,就是没有理想的人选。直到快拍到他的戏了,还没有找到,我十分着急。

  1985年的年底(大约是10月份),上海电视台请我带了孙悟空、猪八戒去参加他们的一个节目的庆典,我们去了。在晚会上有不少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演员,他们也很关心《西游记》的进展。当知道我正为还没有找到弥勒佛而着急时,仲星火说:“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吧!”

  我惊喜地问他:“谁?”

  他笑着一指:“就在那儿!”

  我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一个人坐在靠门边的条椅上。他那厚厚的嘴唇,圆圆的脸盘,眯眯的笑眼,胖胖的身材,慈和的笑容,哎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就是再理想不过的弥勒佛吗!想不到千挑万选,竟然在这里找到了!我大为兴奋地冲到他面前,提出我的邀请:“来《西游记》里演弥勒佛好吗?”

  他满面笑容地答应了。就这样我得到了一个异常满意的弥勒佛爷!你们看,多么像

  王母娘娘——万馥香:

  在戏曲行当里,王母娘娘该叫老旦了。我选了空政歌舞团的万馥香来演。一方面因为她年龄形象都合适:微胖的身材,富态的面庞,一副雍容华贵的摸样;同时还因为她是歌剧《江姐》里第一位扮演江姐的演员。我是非常喜欢《江姐》的,它里面的所有歌曲我都喜欢;选择万馥香来扮演王母娘娘,有些感情成分在里面,但不影响人物选定的质量。

  万馥香得知我找她来演王母娘娘,她高兴坏了!因为她已经许久没有演戏的机会了!她来到剧组排戏时,有一天,我请她为我唱一支《江姐》里的歌曲。她就唱了我最喜欢的“春蚕到死丝不断”的那首。她的歌声依然那样清亮,柔美,这段歌从温情到高亢,从委婉到激越,诉说江姐对生活的眷恋,对人民的热爱和对祖国的忠诚,让人无比感动。

  王母娘娘的戏不多,但万馥香很好地完成了这个角色,以后,在1987年的春节晚会上,她又演唱了许镜清为她写的“王母娘娘之歌”。

  遗憾的是,听说几年以后,她就去世了。是癌症!发现时已是晚期。而且贫病交加,她上医院看病还是她的爱人蹬着自行车送她去的。连个出租车都叫不起。


    第一位“江姐”走了!只有那委婉的歌声依旧回荡在我耳旁。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52
  观世音——左大玢:

  观音,是救苦救难、万人崇敬的菩萨。她是美丽的。但她的美不是青春年少的美,更不是妖娆艳丽的美。而是稳重成熟、仪态万方的美。

  我对这个演员,早在1976年就物色好了。她是湖南省湘剧院里的著名演员左大玢。文化大革命里,她曾经为了一出《园丁之歌》的湘剧被打成毒草而吃过苦头。

    1976年我在湖南长沙录制传统戏。录过她主演的《百花记》、《生死牌》……她在《追鱼》里扮演观音。戏不多,但我觉得她的外貌和气质极适合这个角色;她有微凸的眼睑,略略上翘的嘴角,显得时刻面带笑意,慈祥和蔼,特别像庙堂里的观音。

  好像有什么预感,当时我就对她说过:“假如将来我拍的戏里有观音,我一定让你来演。”这个预言在《西游记》里实现了!

  我们采景时路过长沙,左大玢和大家见了面。那时,李诚儒极力反对我的意见。他说:这个观音岁数太大了,应该找年轻些的……我说:“观音不是小美人,她是菩萨!要有分量!”他还坚持他的意见,和我争来争去!最后我恼了:“是我定还是你定?闭上你的嘴!一边去!”他才怏怏地闭了嘴。就这样,左大玢演了观音。

  观音虽然出场机会多,但都很短,左大玢每次都是需要时就叫她来,一两天拍完就走。所以她开始时认为自己这个角色不过是个“大龙套”,不大重视

  金池长老——程之:

  说到老艺术家,还要提到一个重要人物:程之。

  他扮演观音院里的老方丈:一个偷袈裟的贪心老和尚。他的表演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那是非常的好,可是有一件事令他苦恼:就是化妆。

  金池长老是个百岁以上的老人,虽然程之已经有不少皱纹,但不够多!化妆需要在他脸上搞出许多皱纹来,他们用乳胶煳在他的脸上,再用吹风机吹,为此,头一天他的妆就花了四个小时

  第二天,我们吃惊地发现程之的妆居然非常完好!于是抱怨他:这一夜带着妆睡觉多么难受 谁知他满不在乎:“这多好!省了化妆时间,免得大家等我呀!”

  他的这种为大家着想的精神,着实让我们赞叹了许久!

  程之老爷子是个可爱的老头。他开朗欢乐,诙谐风趣,还多才多艺: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平常谁都喜欢和他聊天。他到哪里,欢乐就到哪里!

  1987年的春节晚会上,程之老爷子还和扮演黄眉大仙的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曹铎一起,自编自演了一段非常精彩的相声。至今我还为当时因为时间的限制不得不删去了一段而感到遗憾。

  令人悲伤的是他也已经离开了人间,据说他走得非常突然。他是个快乐的人,也是在快乐中去世的。但他毕竟是走了,带着他的快乐!留给我们的是一段短暂而美好的记忆。

  二郎神——林志谦:

  这个角色由福建歌舞团的林志谦扮演,他是我在采景的路上认识而且选定的。他在剧组里不只演了二郎神,还演了混世魔王和不少小人物,更主要地,还担任了武术设计。关于他,我要多说几句:

  林志谦是个非常有特点的人。他豪侠仗义,身上具有古代武侠人物的影子。

  他的武功特别好,他是著名武术家万籁声的关门弟子!万籁声当过蒋介石的保镖,蒋介石曾经为他题字:“天下无敌手”!林志谦因为热爱武功,学习认真,深受万籁声的喜爱,他对老师也非常敬重。

  他自己学习有成,他的学生有的都成了全国散打冠军。所以我后来想起在福建刚见面时考他作点武术动作的事,真有点不好意思!

  他一天到晚闲不住,不论什么时候,总是到处抡拳!树木和墙壁,都是他击打的对象。他住的房间墙壁上就有许多小凹痕

  他编排的武打动作都是以人物特点为依据的。这也符合我的要求——一切要有特点:猪八戒的滑稽笨拙,孙悟空的灵动机巧……众妖怪都有各自的器具机关;比如与《扫塔辩奇冤》里与小白龙对打的龙女,用的就是海带!林志谦把艺术体操中红绸舞的动作编排到了这场龙女战小白龙的戏里,一场海带与剑的格斗,可谓既巧妙又优美。

  他双手的骨关节都是厚厚的茧子,打人一拳可是吃不消

  因为他的长相英俊,气质阳刚潇洒,剧组里有不少女孩暗恋着他。有几个女演员也打听他结婚没有……那时不像现在这样开放,女孩们都比较含蓄,不好意思直抒胸臆,但起码也有些暗示,他却像个绝缘体,不来电,对她们漠然无动于衷。

  大家和他开玩笑:“该结婚了!该找对象了。”

  他也不理会,只拿玩笑搪塞过去。有一次,一个女孩从福建追到组里来看他,他客客气气周旋以后,就让剧组里的项汉代他去送,项汉倒是很乐于代办这个差事。

我听说这事,抱怨他:“她大老远跑来看你,你不该这样冷落人家,不定她心里怎么难过呢!”

  他说:“嗨!送她一次,下次又来了!太麻烦!还是不要送!”真是没办法

  有一次,扮演龙女的女演员张青,请他教授第二天就要录制的与孙悟空对打的动作。因为是星期日,他们在阳台上练,没有别人在场。但被在房间里的人发现了!于是大家又是一顿玩笑:“林志谦为什么单独教练?为什么上阳台去练?怕人看见?有意思了!……”

  他却满不在乎:“那我上哪儿练?没地方呀!”

  这段戏拍完以后,张青要请志谦吃饭。他推脱不了,就叫上了“猴子”章金莱同去。金莱答应了,但到时候故意熘号,急得他要命,临时又把项汉拉去作陪。事后,他把金莱好一顿抱怨:“答应了又不来!存心晾我!”

  他有一句名言:“好好一个人,干吗要拿去结婚?没意思

  大家都觉得他是打算独身了。但是1987年的春节前,剧组要搞春节晚会,没有他的节目,我放了他的假,让他回福建探家去了。

  40天后,他回到剧组,正赶上录春节节目。他一见我面头一句话就说:“报告导演姐姐:我结婚了!”

  我当他是玩笑:“胡说八道!”

  他认真地说:“哪里胡说八道!是真的!”

  我还是不信:“正忙哪!说正经的!”

  他急了:“你不信?我有照片!”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结婚证和一张照片:“你看!”

  我一看,有点相信了:“哟!是真的?她是谁?”

  他回答:“她是福建田径队的!叫柯锦霞!是全国百米冠军!”

  我问他:“好嘛!这么说,你早就有人了,还瞒我瞒的这么紧!?”

  他急忙辩解:“哪里是早有的!以前我根本不认识她!”

  我又不相信了:“你是一见钟情?”

  他一本正经:“没有一见钟情,是一见还行!”

  我问:“怎么这么快就结婚了?”

  他说:“我妈妈喜欢她!妈妈喜欢就行了!反正她陪着妈妈,妈妈喜欢她,我就可以。反正也要结婚,不如就结了,免得她老人家不高兴!”

  我不禁哈哈大笑,这个林志谦,真是个大孝子!

  大家都知道他突击结婚的事。有不少人问他结婚晚上怎么样,他说:“不知道了!那天晚上和朋友们喝酒,喝醉了,就忘了回去!”

  从此林志谦的婚事,大家就当个笑话来讲了!

  不过这门由老人家做主的喜事,还真是一门好姻缘:小柯和志谦有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两人相亲相爱地走过了这些年,祝福他们将来一直幸福地走下去!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53
  (2)妖魔鬼怪

  说起面部化妆,大多用乳胶塑型。我的意思是尽量用局部的,如鼻子,眉骨,额头,下颌等来改变形象,因为整个的面具演员太难受,还影响表演。王希钟也同意我的意见,但不得已时仍然要用整体的面具,尤其是男性神魔,如黄狮精,牛魔王,混世魔王,青牛怪,豹子精,四海龙王,四大天王……我只举几个例子: 牛魔王——王夫棠:

  这些戴着面具演戏的演员,付出了更多的辛苦!遗憾的是观众看不到他们的真面目!这种面具不是谁都受得了的。在水帘洞里,演牛魔王的著名演员里波就因为受不了面具而临时换人的!那一段戏由沙僧阎怀礼救了场。以后我换了著名演员王夫棠来扮演。

  王夫棠曾经演过《日出》里的潘经理。他个子高大,身板挺壮,声音洪亮,戴上了面具倒没有叫过苦。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爱憎分明,热情似火的性格,痛快淋漓,敢说敢干的作风;他往往在现场给自己出难题,然后高高兴兴地去完成它

  王夫棠身体看起来也很好。但没有想到:在去年(2006年)的冬天,听说他也去世了!他年岁不算大,怎么也会突然地走了?我没有打听到他得了什么病!这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阎王——刘江:

  阎王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他虽然操纵着人的生死大权,手下一群判官小鬼,牛头马面,真是威风八面,但在悟空面前,却一筹莫展。眼看悟空大闹阎罗殿,涂改生死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还钻到了桌案底下!

  经人介绍说八一电影制片厂的著名演员刘江很适合这个角色,他是在电影《闪闪的红星》里演胡汉三的。我想起他那句有名的台词:“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就忍俊不禁。  

  他是一位既有分量又颇为滑稽的大演员,演阎王,正合适!于是,在王希钟的巧手下,刘江就成了那个时而凶神恶煞,时而唯唯诺诺的阎王爷了。

    在戏里有阎王趴在地上,悟空跳上桌案,把脚踩在阎王脖子上的动作,刘老爷子岁数大了,我怕他受伤,想修改一下,取消这个动作,但他说:“没关系!来吧!”这个动作完成了,他没有受伤。我很高兴,也很感动。

  为了剧情需要而奋不顾身,这就是我们的老艺术家的精神!这种精神经常表现在我与他们的合作中。

  黄眉大王——曹铎:

  曹铎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老演员。他扮演的黄眉老妖,是弥勒佛身边的黄眉童子偷偷地下到凡间。因为是个孩子,想要扮大,所以自夸为“大王”、“老妖”。我们要曹铎表演出儿童性格来。

  到底是老演员,他演的黄眉老妖,时时露出孩子的自大,狂妄和加入些诸如抹鼻涕等动作,让人笑破肚皮。

  曹铎在剧组时间不多,这期间,他还演了《小雷音》里木仙庵中的树仙“孤直公”。

  在1987年的春节晚会里,曹铎还和程之一起创作并表演了那段大受欢迎的相声,两人配合得非常好,看起来他们是经常合作的老友。

  獬豸大王——王仁:

  王仁是空军政治部话剧团的演员。他曾经在舞台上演过毛泽东,但在《西游记》里,他演的是《孙猴巧行医》里的多情妖王——獬豸妖怪赛太岁,是观音走失的坐骑“金毛吼”变化的。他霸占了朱紫国的王后,害得国王生了相思病。孙悟空去帮他夺回王后。但是又无法制服它的三个紫金宝铃,只好求助观音,才降伏了这个赛太岁,救出王后。

  黄袍怪——任风坡:

  任风坡是副导演之一。他是中国京剧院的著名花脸演员。我就安排他上一个主要角色,过过瘾。

  任风坡演黄袍怪,这是个多情的妖怪,对被他虏来的百花公主万般宠爱,言听计从,最后上了公主和孙悟空的当。

  他的戏比较多,也吃了不少苦:黄袍怪的黄烟,是他的特点。烟雾师刘礼特地为他制作了浓烈的黄色烟雾。在和悟空见面前,把烟雾紧裹在他的大斗篷里。到该他出现时,他把斗篷掀开,烟雾就成了一大团,把他遮挡住了,烟雾慢慢消散,妖王就像从烟雾中出现了。这个效果是不错的,但是,任风坡可是吃了苦头:烟雾呛得他够呛,晚上洗澡,费了好大的劲才洗下去身上的黄颜色!

  蜈蚣精——李鸿昌:

  李鸿昌,是我们剧组的制片副主任。他是山东话剧团的老演员,有深厚的表演功底。凡是这样的演员,我都要发挥他的特长:参演一个主要角色。

  李鸿昌演的是《错坠盘丝洞》里七个蜘蛛精的师兄——蜈蚣精。他很好地表演出这个人物的阴狠、毒辣。

  他比较占便宜:不用戴面具。但是剧中有大量的武打,他就来不了啦,代替他拍武打戏的是班底演员叶以萌,两个人个头差不多,远处看不出来,近景仍然由他自己表演。

  今天说起他来,我仍然有一种感激的心情:因为他是《西游记》的有功之臣:是他给《西游记》找来了后续的300万资金!当时,如果不是他的努力,《西游记》就会夭折在《大战红孩儿》那一集了。

  三年前,听说他去世了。我为他叹息,祝他一路走好!

  其他的妖魔甚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西游记》里,唐僧师徒跋涉了千山万水,经过了许多国度,遇见了不少国王、王后。这些国王和王后,不能千人一面,而要形态不一,性格各异。他们有的凶狠,有的愚昧,有的残酷,有的善良……

  因为他们都是人,不用使用乳胶面具,所以选择演员上就要注意更大的差别。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55
   (3)《西游记》里的美女

  我听说不少观众对剧中的美女很感兴趣:还历数一共有多少美女;争论谁是最美的。

  的确,《西游记》我是抱着唯美主义的要求来拍的。我努力用美来展现那五光十色的神话世界,而女性是其中最美的!

  我在这里专门谈谈关于《西游记》里的女演员。

  《西游记》里的女性,我把她们分为四种。

  ·仙女类

  杏仙——王苓华:

  寻到她可说是偶然:我看上了上海歌舞团的一位女演员来演杏仙,派人到上海去和歌舞团联系。那时我们在九华山拍摄。但那位演员正在上另外一部戏,我们时间又紧,说要就要,不能等!于是,歌舞团的领导同志给我推荐了另外一位演员,他们认为,这位演员比我看中的那位还要适合演仙女!她就是王苓华。

  王苓华一到组里,我发现她果然正如剧团所说的有仙女一样的气质,加上她的现场发挥的舞蹈,果然是一位美丽的妖仙!

  怜怜——何晴:

  找到何晴,就更偶然了。

  那是我们出发到浙江去拍《坎途逢三难》时,剧中的真真(中国京剧院沈慧芬饰),爱爱(北京昆曲剧院杨凤一饰),都有了人选,就差怜怜,这个最小,最活泼可爱的没有!

      正在将要上火车时,我忽然发现后面的车厢门口站着一位姑娘,长得很美,不知是不是来送人的还是要上火车的。我当时就对身边的师徒几个说:“那个女孩多漂亮!可惜不知道是哪儿的!”

  我是无心的说了一句,他们可听进去了。上车以后不久,阎怀礼就领来一个人:“导演,你看这是谁?”

  我一看,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女孩吗

  怜怜的戏也不算多,但是在三个姑娘里,怜怜的甜美,天真却给人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

  ·妖精类

  女性里的第二类是妖精:《西游记》里的女妖很多。我认为这些女妖也要具有美的外表。但她们的美又有不同:有的凶狠毒辣,像白骨精由中国京剧院杨春霞饰,蝎子精由李云娟饰,黑狐精由空政歌舞团韩凤霞饰……她们也都具有美丽的外表,至于她们的凶恶就要靠表演了!

  关于妖精的部分,我要特别提一提白骨精:这个角色是我最为头痛的

  我要求白骨精是一个美人,外表美丽,很有魅力,只是内心阴狠,为吃到唐僧肉,她几次变化,迷惑唐僧,最后还是被悟空打死!但她的计谋和几次变化却起到了离间师徒的作用:唐僧愤恨悟空滥杀无辜,赶走了悟空。

  其实她与别的女妖也没有什么分别,但是我看中的女演员一听说是演白骨精,就不愿意接受:“白骨精?太可怕了!演个别的吧?什么都行!就是不演白骨精!……”

  我又不愿意降格以求,因为我心目中的白骨精分量很重,也不是什么演员都能演的!

  副导演王小颖去找了刘晓庆,她倒是愿意来,但是提出了个条件:她要一人兼演三个角色!也就是说:村姑,老妇都得是她!我没有同意:白骨精不能万变不离其宗!化妆也不能完全改变长相,看来看去还是她

  直到离去外景地张家界只有两天的紧张时刻,白骨精还没有找到!匆忙之中我想起来:杨春霞!如果她肯来,那比任何人都合适!可是,她愿意来吗?我想:她是个艺术家,为了艺术,为了塑造一个人们心目中有深刻印象的人物,她难道不能放弃那些世俗的念头?

  时间非常紧迫,我一点没有停留,就和王小颖一起去杨春霞家。

  她一开始很高兴,愿意参加《西游记》。但一听说是演白骨精,就瞪大了眼,还带着怒气:“什么?你看我像白骨精?”

  我赶紧解释:我的白骨精不是脸谱化的,不是血盆大口,青面獠牙,而是一位美人,她不但形象美,还得具有女王的高贵尊严,不怒而威的分量!她的阴险狡诈,表现在瞬间的变化之中,对于表演和演员本身的要求是很高的,一般演员是演不了的,所以我考虑非她莫属!……

  她犹豫片刻之后,答应了。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女儿国国王要由她来演!

  我也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她以后会考虑。

  第三天,杨春霞和我们一起出发了。白骨精这个角色她演得非常成功。我庆幸: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的才是最好的!但是关于她演女儿国国王的事,我却不得不食言了!不是她不能演,我相信,凭她的条件和功力,一定能演好女儿国国王,但是,女演员是无法完全改变形象的

  我违背了当初的诺言,不知道杨春霞是不是为此还在恨我?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56
  ·妖仙类

  妖仙的美女也很多:有的是善良的妖仙,如铁扇公主由吉林京剧团王凤霞饰;玉兔精由东方歌舞团李玲玉饰;牛魔王的小妾狐狸精由浙江昆剧团郑亦萍饰……她们艳丽、娇媚、能歌善舞、惹人爱怜,她们有的是爱慕唐僧,一心想和唐僧成亲,最后总是达不到目的。有的是红颜薄命,如狐狸精,被孙悟空一棒打死!……

  我要特别谈谈玉兔精——李玲玉。她是我在福斯电影上发现的。

  1986年底,第二年的4 月份就要到云南去拍《天竺收玉兔》了。我需要找天竺国公主——玉兔精;要一位有些异国味道的美丽姑娘,这个人物也是找了许久,没有满意的!

  有一天,我偶然在《福斯电影》杂志上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很小,只有火柴盒大,但可以清楚看出那位姑娘有些洋味,长得很靓,很甜,正是我所需要的。但她是谁?是哪个单位的?杂志上全都没有提供线索。

  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李诚儒:一定要找到!一定要借来

    我非常高兴:太好了,东方歌舞团的演员,肯定能歌善舞,水平不错。

  后来,她如期来到剧组,交谈之中,知道她原来是红旗越剧团的演员。我才想起来:不知是哪一年,我曾经转播过红旗越剧团的一出戏,她就在里面演过一个小孩!

  李玲玉的形象非常适合玉兔精和公主。剧中那支恋歌,许镜清本来要请别人来唱,我向老许建议让李玲玉自己唱,她本来就是歌唱演员。她自己演唱,自己舞蹈,不是更好吗?

  李玲玉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有些男孩的性格。她非常有灵气,表演也很放得开,她的角色实际是三个人:真公主,假公主,还有瞬间出现的孙悟空。我不喜欢有的女演员怕丑化了自己的形象而不愿意放开去表演;我怕她也会为了美,表演不出猴子的性格,所以事先给她打了招呼,但她毫无顾忌,表演时尽情发挥,那怪脸作得活像猴子!

  她很勇敢。真公主有一个跳江的镜头,但是她不会游泳!我想安排个替身,她却不要:“我自己来!”我怕出意外,还是为她安排两个人在水下等着,准备李玲玉一跳进水,他们就立刻把她救起。当我问到谁愿意到水下救她时,自告奋勇者竟有十几个!我安排了三个争取得最积极的。随着一声“开始!”李玲玉纵身一跳,蹿向湖水,但还没有等她完全落进水里,那几个“勇士”的胳膊就都伸到镜头里了

  ·人间女性

  还有一种是人间的女性,像女儿国国王——朱琳,猪八戒的媳妇高小姐——山东京剧团魏慧丽,唐僧的母亲殷小姐——安徽黄梅戏剧团马兰,朱紫国王后——上海电影制片厂詹萍萍……

  她们都是人间的,所以多了些凡俗之气。当时是唐代,唐以胖为美,找寻这些角色就考虑要稍微丰满一点。关于她们,我还要着重提及两个人物:

  一个是马兰:她扮演唐僧的母亲殷小姐。早在录制黄梅戏《女驸马》时,我就特别喜欢她。她的扮相好,风度好,男装也极好看。她又是圆圆的脸盘,显得丰满,符合唐代美人的要求。于是就定了她来演,事先也和剧团谈好了,只是没有具体定下哪一天。

  没想到1984年11月,我们在云南喜州拍摄陈光蕊的一组戏,需要她来抛彩球时,她却正在合肥演出。她演的是团里的戏,又是主演,戏码的票都已卖出!而我们的景也都搭好,拍摄周期也不能变,我不愿也不能换人。

  于是,我和黄梅戏剧团商量安排了一个抢拍方案:剧团给我们一天时间,我们派人到合肥她的剧场后台等着,她的戏一完,马上就把她接到北京的机场,机票早已买好,乘上飞机到昆明,有人候在机场,她一到,马上坐上汽车直接送到喜州!我们事先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连群众演员的戏都拍完了;马兰一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立即化妆,这时她脸上的舞台妆的油彩都还没有弄干净!化好妆后立即上台。一场戏很快拍完,她才吃饭。

  大家和王小颖开玩笑:说他和“马”有缘,上次湖北寻白马,这次千里借马兰!

  女儿国国王——朱琳,是剧中最受人注目的人物之一。她是国王,又是爱慕唐僧,愿意倾国相从的痴心女儿!

  我对这一集戏看得非常重;我认为这段戏是全剧中唯一一处让人感到唐僧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而他的卓越之处就在于他在女王的热烈追求之下,能控制自己的欲念,坚决斩断情丝,毅然踏上取经路!

  演员如何把握这一段情缘,把握到什么分寸是非常重要的。而这时的徐少华正一心要上学,是我把他从山东艺术学院硬揪回来的,他还挺不高兴,一脑门子官司。这一集又是如此重要,我怕他不肯认真对待,马虎了事。所以我抓得非常紧,一点儿也不敢放松。尤其是唐僧在女王寝宫里,女王倾诉情怀的那场戏,更是重中之重!

  记得那是1985年的11月,晚上,在苏州的网师园拍这场戏:女王要求唐僧:“你睁眼看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唐僧无奈抬起眼来,与女王双目对视,唐僧见到女王温情的目光,有如触电一样,心中感到一阵颤栗,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但随即他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不敢再接受那热辣辣的爱意,他战兢兢地垂下双目,喃喃念着“阿弥陀佛”,额上则沁出了汗珠……。

  这一段戏全凭目光和感情的交流,比较难演。我要求他们俩一定要演好!为了不让任何响动影响演员,我不许现场有任何杂音,没有必要的人不许在屋里呆着!可是这两个镜头拍了好长时间,刚开始俩人还笑场!一遍,两遍……我急了:“严肃点!你们干吗哪?赛着谁拍的条数多吗?……达不到那种感觉就通不过!”

    正、反两个镜头,徐少华拍了九遍

  有一位人物应该提到:那就是十三集《除妖乌鸡国》里的王后扮演者——向梅。十三集,原本是试集。当时因为条件所限,没有找到理想的人选。同时,那集里有许多我不满意的地方,尤其是孙悟空的形象非常难看。所以在猴子的造型达到比较漂亮的时候,我就要重拍这一集;不是全部都重拍,而是重拍两个人物:唐僧和王后。孙悟空则重拍近、中景的部分,全景如果不太露馅,就不去动它。

  选择乌鸡国王后,是一个问题:她既温柔美丽又聪明睿智,还有年龄要求。我曾到上海去找顾永菲。但她因为正拍电影,没有时间。我让王小颖去找寻向梅。他打听到:向梅出国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但是她已经接了一个电影,也是马上就要开拍的。我让他专门负责打探:一定要请到她!

  果然向梅第二天就回来了。王小颖知道这个消息,跑到机场去堵她。她刚下飞机,王小颖就堵住她,向她提出拍《除妖乌鸡国》里王后的邀请。她犹疑了一下,答应和制片联系以后答复我们。

  第二天,她来了电话:可以参加,但只能有五天时间!问我们能拍完不?我说:“没问题!”

  我们当时在苏州,正在拍其他的内容。于是马上改戏:先拍王后的戏。

  她按期来到组里,头天夜里熟悉了剧本,和国王雷鸣,王子王海宁对了戏。第二天就开始拍。她的形象光彩照人,虽然已经不是年轻姑娘,但成熟大方,高贵典雅,扮演这位忧郁的王后恰当极了!她给这重拍的第十三集增加了不少分量。

  向梅的戏不多,各方面条件都好,天气,环境,演员……所以拍得很顺利。她给我们的时间是五天,但她的戏三天就拍完了!她还有些遗憾地玩笑说:“这么快就完啦?”她没有立刻就走,还在组里玩了两天,到了约定时间才离开剧组。

  还有一位不得不提起的人:车迟国王后——赵丽蓉。

  她是中国评剧院的演员。我们算是老相识了:当我在电视台录制戏曲节目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她的戏:《杨三姐告状》里的杨母,憨厚善良,亲切可信。《花为媒》里的阮妈;幽默风趣而不俗气……

  我考虑《斗法降三怪》里需要一个耳朵根子软的“傻”国王和“怯”王后,他们愚昧而轻信,被三个妖道玩弄于股掌之中。

  国王是战友话剧团的赵玉秀,至于王后,我想到了赵丽蓉,她来演再好不过

  赵丽蓉来了!她在剧组里非常受欢迎,大家都很喜欢她。她是第一次“触电”(演电视剧),所以开始时有些不知道这个人物的“路数”,化妆师给她化得很好看,她就往“美”里演。我一看,路子错了!我告诉她,这个王后不是个美人,而是个小国的王后,“怯”而心地善良;对妖道言听计从,对几个和尚则充满同情……我要的是她在舞台上的那个阮妈的味道……

  她马上就领会了我的要求,一路演下来,比我想象的还好!

  对于赵丽蓉,我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在1987年的春节晚会上,我又邀她来参加,并演出一个压轴的喜剧《柜中缘》里的妈妈。

  《柜中缘》这个喜剧是个我们剧组历次慰问演出的保留剧目,赵丽蓉是第一次参加。她在里面担任妈妈的角色,用评剧调唱。女儿由《三打白骨精》里的村姑杨俊演,她是黄梅戏剧团的演员,就用黄梅戏的调儿唱(这个角色以前是左大玢的,换了杨俊,也是为了多一个剧种)。赵丽蓉因为这个节目是小品,她从来没有演过,一开始有些犹豫,不敢来演。同时她的好友也向她建议:不要参演这样的节目,免得自毁形象。所以她在犹豫,没有立即回答。我听说后,就去到她的家里,劝说她来参加演出。她没有想到我会到她家里去,于是,她同意了。

  她在春节晚会的“妈妈”,表演得非常成功生动,自然。就此开始,她在中央电视台的小品节目里大红大紫……

  猪八戒丈母娘家的一对老人也一定要说一说。

  高老头和高老太是由北京军区战友话剧团的军级老演员孔芮和中国京剧院的著名演员——《红灯记》里演李奶奶的高玉倩演的。他们的女儿,猪八戒的媳妇高小姐是由山东京剧团的著名青年演员魏慧丽演的。这一家人,配备得不错:

  高小姐——魏慧丽。她是我看到电影《精变》时定下的。她娇小玲珑,秀色可餐!长长的睫毛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顾盼流情,显得既俏皮又伶俐。她又是个戏曲演员,能把孙悟空变化的猴戏演好!于是,我马上就定下来了。

  高老太——高玉倩。则是我以前录制中国京剧院的戏时熟识的。她的形象慈眉善目,富态大方,表演功力演高老太当然更没有问题。

  高老头——孔芮。恐怕是《西游记》里最老的演员之一了。他是军级干部。当时他大概已经有六十多岁,已经退休了。他是个冷面滑稽、绷着脸说笑话!在山东搞联欢会时,他和高玉倩两人演了一出《兄妹开荒》,老爷子自己还讲了一个故事:因为是真事,所以更加可笑,我给大家简单复述一下: 一次,孔老爷子去医院看病。护士出来叫:“孔内!”老孔以为叫别人,没理。第二次,护士又出来叫:“孔丙!”他还是没有理,心里还琢磨:“今天咋有这么多姓孔的!”第三次,看病的已经走光了!护士又出来叫,这次有些不耐烦了:“孔肉!有孔肉没有?”老孔左顾右盼:没有别人,才悟到这是叫他呢!于是赶紧答应:“我在这儿哪!不过我不叫孔肉!”护士还跟他瞪眼:“怎么不是孔肉?”一看病历:“你这不是肉吗?……”

  就这一小段笑话,经他慢条斯理、一本正经地娓娓道来,笑得我差点岔了气,全场的人也都笑得前仰后合。以后,老孔离开了剧组,这个段子就被马德华捡起来了:“孔肉”变成了“马肉”。每次当马德华在联欢会上讲这个笑话时,都受到热烈欢迎。

  几年以后,当我在拍另一个戏时与老孔见了面,他还开玩笑说:“我要向马德华讨要版税啦!他不能白说我的!”

  不过,我倒觉得:“马肉”比“孔肉”更有意思些!

  我已经谈到了不少《西游记》里演员阵容里的人物,但远远没有说完所有的演员,《西游记》里人物众多,演员阵容庞大,他们不少是名演员;有的是艺术家;有的以后成了明星;例如: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著名演员韩善续扮演第五集《猴王保唐僧》中的老者;扮演唐王的是浙江省越剧院的著名演员张志明;扮演《天竺收玉兔》里的国王的,是青年艺术剧院里的著名演员王瞳,扮演《夺宝莲花洞》里的金角大王的,是总政话剧团的车×× ;银角大王是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郭寿阳;太白金星由中国京剧院的名演员,《杜鹃山》里演过温七久的王仲信扮演;空政话剧团的老演员顾岚演的是《智激美猴王》里的宝象国国王;还有太上老君的煽丹炉的小童子是今日的红星许晴……总之都是各个方面才艺双全的精英人物,我无法一一列举。

  他们有的现在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有的现在还活跃在人们的视线里。

  《西游记》的特点之一就是:除了师徒四人以外,别的人物戏都不多,分集里的主演顶多一两集戏。就像如来、观音出场多次,每次戏也不是很多。但所有参加《西游记》剧组演员,都是尽心尽力,全心全意地,以极大的热情投入了自己的角色。这才是“红花扶绿叶”!正因为有了这许多著名演员的参与,《西游记》才得以成功,有了他们精湛的表演和奉献精神,《西游记》的师徒四人才更加光彩照人。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57
(十)牛刀初试

(1)财权,人权

  预定的准备时间是六个月,到了7月1日,便是开拍的日期了!第一集试拍的内容我早已选定了《除妖乌鸡国》。有人问:为什么选它?因为它是《西游记》里不大为人知晓的一段故事,没有可比性;它的情节比较曲折;景点比较集中;特技比较少,更主要的还在于师徒四人都出现了,而我正是要验看师徒四人的表演和形象是否能被专家和观众认可?因此,我看好了这一集。

  《除妖乌鸡国》文学剧本已经搞好,我写出了分镜头台本。

  台领导对此也特别重视,开了好几个会,并且成立了领导小组,专门研究《西游记》的工作。

  戴临风副台长对我们说:“千万不要搞庸俗化,特别是猪八戒,不要故意去逗人笑……不要过分神怪,不要色情的东西,使得年轻人产生怪诞的追求……”

  副台长洪民生说:“《西游记》能不能出新,靠你们大家,领导会支持你的!这是个重点工程,只能进,不能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杨洁要搞个蓝图,计划得周密些!你们一定要求高质量,高水平!”

  台长王枫说:“杨洁,不说别的,只要你能拍得超过日本的《西游记》,我就满意了!”

  我回答他:“王枫同志,你的要求太低了!”

  领导们提出:工作班子仍然与以往一样,由各个工种给出最好的人选(以往的习惯就是由各部门指派,给哪个人就是哪个人),但是我大胆地提出——

  首先,要给我以组建班子的“人权”:剧组要由台里和社会力量共同组成。除了台里提供的人外,我有在社会上物色合作者的权力。因为台里并没有足够合适的人选,必需依靠社会上的力量。就是台里各部门提供的人,也要经过我同意,如果工作不合适我有权更换

  再就是“财权”:台里的财务制度很严格,没有发票是不能报账的。我记得一件事:1979年底,我们到杭州去录制歌舞专题节目《八十年代第一春》。我们爬上了杭州的凤凰山,大家又渴又累。我对当时文艺部带队的头儿说:“老苏,给大家来杯茶喝吧!”

  老苏去问了茶馆的茶师傅:喝茶能不能开发票?茶馆的人奇怪:“喝茶哪儿有开发票的!”

    于是老苏对我说:“别喝了!没有发票,怎么报账?”

  我说:“那就来点水吧,总得给大家解解渴吧!”

  他说:“你就凑合点吧!白水也得要钱!”

  我生了气:“几杯水能用几个钱?”于是我自己掏钱给大家买了茶。

  这件事给我的印象挺深。今后剧组里各个部门常常有不少小道具,到自由市场去买个青菜、萝卜之类的小东西,是不可能开得来发票的。而这些东西又必不可少,到时不能报销怎么办?所以我提出了剧组的财权:“如果是拍戏必需的东西,又不可能开发票,允许剧务开白条。只要有经手人、验收人,我就有权审核报销。”领导考虑到剧组的实际情况,同意了我的要求:在规定的钱数内,我有审批的权力。

  我开始组建拍摄班子:除了台里提供的人选以外,因为猪八戒、孙悟空都是戏曲演员,有些表演动作必须吸收戏曲舞台上的,所以我想请两个熟悉戏曲的副导演,他们可以帮我辅导猪、猴的戏,表演上出些点子,还可以帮我排排场面。两位编剧向我推荐了荀浩、任风坡。这两位都是中国京剧院三团的演员,和我以前在拍舞台戏曲《蝶恋花》时也合作过,互相都认识,对他们的工作能力比较了解,知道他们能对《西游记》里借助戏曲里的表演方面有帮助。于是我向中国京剧院三团的团长夏虎臣联系,请他支持《西游记》,把他们两个人借给我。夏虎臣很爽快地答应了。同时,我还向他提出:想借李维康来演乌鸡国的王后。李维康是剧院的主要演员,我怕他不答应,告诉他只需要借她几天时间就够了。夏虎臣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

  《西游记》的舞美工作很重要,虽然实的外景已经找到了不少,但大都还要加工,而且还要继续找寻。更重要的是那些虚幻的,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环境,需要人工制造的仙界,神界和魔界……,所以我需要有能力、有经验的美工师。除了台里的彭曼丽以外,我经过别人介绍,请来了中央芭蕾舞团的主要美工师马运洪和郑越洋,他们俩是同事,也是师生关系,还有一位李相铎,是天津京剧院的美工师,他和小郑也是同学,合作很默契。

  《西游记》的服装设计,我换了好几个人。其实他们都是著名剧院里有经验的老服装设计师了,师徒四人的服装就是他们设计的,但是其他的人物就和我的要求有距离了:他们的设计太现实,缺乏神话色彩,不够艳丽,飘逸,多样。最后,我选中了马运洪的妻子王毓琪,她是中央芭蕾舞团的服装设计,她所画的设计图,我很欣赏。

  另外,我请了北京体育学院的武术教练夏伯华来当武打设计,他还兼演了试集《除妖乌鸡国》中的妖道。

  这时,我还请到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著名演员、表演艺术家董行佶。我曾经转播过他的《悭吝人》和《王昭君》,我特别喜欢他的表演和他充满激情的朗诵。当时听说他心情不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整天郁郁寡欢,身体也不大好。我想请他到剧组来,辅导金莱的表演,并给唐僧配音。剧组的气氛也许可以解除他的郁闷。我到他的家里去邀请他,他很高兴地同意了。

  台领导提出:试集《除妖乌鸡国》,要在10月1日播出,听取社会上的意见。阮若琳副台长担心我《西游记》如果拍不成功,社会舆论通不过。她好心地建议我:最好像《红楼梦》一样,组成一个具有影响力的顾问班子。这样,如果将来拍的有什么问题,可以有人帮你说话。

  阮若琳台长是一番好意,我却感觉为难了:“顾问班子!那得请权威呀!如果在一些问题上,他们和我看法不一样,我是听还是不听?听吧,我成了傀儡,不听吧,岂不是不尊重权威了?”

  但是,领导的意见还是要遵从。我就去找了夏衍老和吴祖光,请他们二位来担任《西游记》的顾问。

  但是夏老说:“我老了,没有精力给你当顾问了!你还是自己来吧!”吴祖光说:“咳,这要什么顾问!导演自己负责啦!”

  我向老阮汇报,说他们都不干!并表态:“我也认为没有必要

  《除妖乌鸡国》的拍摄地选在扬州。瘦西湖、五亭桥、个园、大明寺、平山堂……都是扬州的著名景点,也是我们剧中的景点。剧中所需的环境全都有了,美术师提前半个月到扬州做准备,7月1日前一个星期,我们全剧组开赴扬州。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58
  (2)下马威

  我们刚到火车站集合,两个副导演荀浩,任风坡就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李维康不能来了!因为中国京剧院的院长张东川不同意!我当时就怔住了:退票倒没有什么,可是已经要开拍了,而且一开始就要抢拍演国王的雷鸣和她这位王后的对手戏,这可怎么办?

  同时,他们二位还说:张东川也不许他们两个到剧组来!他们是自己坚持出来的,只要我敢顶这个雷,他们就敢留下,关键看我的态度。我没有任何犹豫:“留下!有什么事,拍完再说!”

  李维康不能来了。开拍的日子不能拖

    我们十万火急地在扬州找寻扮演王后的演员。在扬州剧团看了好几个人都不满意,可是第二天必须开拍

  从此我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用搭着别的戏的演员!

  (3)开拍了

  第一天,在“个园”赶拍雷鸣的戏。

  那一天十分紧张。从第一天的上午10点开始,一直拍到第二天的上午9点,整整23个小时!

  扬州的7月,真是出奇的热。白天倒还罢了,大家以为到了晚上拍夜景,应该凉快一些了,但也不好过!蚊子多得不得了,只要露在外面的皮肤就逃不脱它的尖嘴。灯光还招来许多小虫子,它们也咬人,拿蒲扇不停地挥赶也没有用,咬得大家一身都是红疙瘩!第二天制片部门赶紧发给大家驱蚊药。

  为了赶进度,这样的加班是经常的事,但大家不停地工作,没有人发出怨言。

  还有一个不得已的情况:扬州电台就在“个园”的旁边,在它广播的时候是不能拍摄的,不然画面上就会出现许多网纹。为了躲开广播的时间,我们只能白天在别处拍,广播结束后,再到“个园”来拍戏,这就是后半夜了

  在这酷热的天气里,加上几千瓦的灯光照射,实在是闷热难熬!演员们穿的衣服一层又一层。尤其孙悟空、猪八戒,他们的衣服脱下来,一拧,能拧出水来!更难受的是:他们脸上戴着厚厚的乳胶面具,猪八戒的肚子上还有一个用乳胶做的假肚皮,比别人还要热,面具粘在脸上,还得粘结实,不然就“穿帮”。但是一出汗,面具就会自动脱落,所以还得不断地“补妆”,就是重新粘补,有时一个镜头要补好几次妆!那时因为没有经验,面具的材料,厚薄也没有把握好,加上胶的质地也不好,脸上的汗积在面具里出不来,面具湿了,就非常容易脱落,不少时间花在了“补妆”上。“补妆”也是很难受的,没有脱落的地方就要把它撕下来,连汗毛都连带着撕扯下来,当然是很痛的

  他们戴上面具就根本无法吃饭,连喝水都困难。可是那么热的天,不喝水怎么行?后来,想了个办法:用吸管!细细的吸管可以在面具下面塞到嘴里,解决喝水的问题。关于吃饭,就麻烦了:饭不能不吃,但戴着面具,他们根本无法把饭送到嘴里!如果面具没有脱落,他们就需要撕下面具来吃饭,这就又增加了一次痛苦。所以他们常常坚持着,不吃饭,等戏拍完再吃。

  当然,别的带面具的演员也会遇见同样的问题,但他们毕竟时间短的多。而孙悟空、猪八戒却是从头到尾,都得受着这样的痛苦。

  后来,随着技术和材料的进步,面具和肚皮的不断改进,他们受的罪也随之减少一些了。

  (4)大明寺高僧迎玄奘

  唐朝,鉴真和尚东渡日本而名扬四海,我们的一个拍摄点——扬州大明寺,当年就是鉴真和尚住持的寺院。

  在我们拍摄唐僧师徒进入“宝林寺院”那场戏时,石刻匾额上的“大明寺”改为了“宝林寺”,这是我们的美工师特请扬州画院著名画家李圣和题写的。唐僧进入这座皇家寺院,本应该穿观音赐给的锦谰袈裟,但是当时服装还没有赶制出来,只能穿普通的袈裟了。当时大明寺的住持能勤法师知道了这事,慷慨地把他的佛衣借给了我们。这件佛衣很珍贵,它是在鉴真纪念堂落成时特制的,上面的金线都是真金制成的(以后我们照着这件法衣制作了唐僧的宝袈裟)。扮演唐僧的汪粤,披上了这身袈裟,更显得辉煌耀眼,仪态端庄。

  在拍摄唐僧进入宝林寺这场戏的时候,我本想用群众演员来扮演迎接的和尚,没想到能勤法师亲自带领着大明寺内的和扬州城内的二十多位和尚,身披法衣,双手合十,站在两旁,迎接唐僧师徒进寺。他们恭敬而严肃,就像对待真的唐僧一样!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把汪粤认做了真实的唐玄奘!他们没有把这当作是演戏,而是作为一场真正的迎接唐僧的仪式!我被他们这样虔诚的心态深深感动了。

  (5)猪八戒治好了感冒?

  最可笑的是拍摄猪八戒到井底下去找“宝贝”的那场戏:我们在游泳池搭的景,那场戏是夜里拍。虽然白天热,晚上却还是有点凉。游泳池的水也是很凉的。那天马德华感冒了,事先我不知道。临时有人告诉我:“马德华今天感冒了!”我怕他再加重病情,想改这场戏的时间,但马德华说:“没关系!喝几口酒就行了!”我担心他下到水里去会加重病情,马德华却很高兴,他说:“热了好多天,这下可以凉快凉快了!”

  等他下到水里,我见他老是浮在水面上,以为他是怕冷,不敢一下子扎下去,所以没有催他。后来看他还是漂在水面上,大家喊着问他:“老猪!你怎么啦?”

    我也急了,叫他:“八戒,你倒是下水里去呀!”

  他在“井”底下喊:“我下不去!这肚子不让我下去!”大家这才发现他的假肚子里面塞的是海绵,浮力大,怎么也沉不下去

  “行了!”我喊:“好了!起来吧!快出来!”

  马德华却来劲了,还站在水里问:“导演,成了吗?不行我再来一次!”

  我急了,叫他:“成啦!你快出来吧!”马德华出了游泳池,用事先准备好的毛巾被擦干了身上,忽然发现:“哎!我的感冒好啦!”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2:59
  (6)猴气?人气?

  这第一次的拍摄,其他人物都好办,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又一个角色而已,而章金莱却是个全新的体会。大家,包括我也都心里没有多大把握;到底应该怎么去表演这个人物?知道他应该具有人的思想感情,猴的动物特性,神的灵通悟性,但尺度如何掌握?

  我经常提醒:“金莱,注意‘猴气’!

  猴子那些抓耳挠腮,上蹿下跳的活泼动作是千万不能忘记的;也是金莱所熟悉的,我着重注意了金莱生活化、人性化的表演。在这段时间,金莱尚未掌握。对事物的观察,反应以及喜怒哀乐时,面部和眼睛的表情很重要,孙悟空脸上的乳胶面具极大地限制了他,不论他怎么使劲,乳胶面具也不受影响!观众还是看不到面部表情!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开始时,他不大会用眼睛,在给他的近景中,他的眼睛里是空的。舞台上距离观众远,许多戏曲演员是用身体的动作来表现“看”的,这种表现方法经不起近景和特写镜头。我常常喊他:“猴子!你看见了吗?”“猴子,看见什么了?”“你要用眼睛看,不要用肩膀!”后来,他明白了,电视,电影都一样,要用眼睛演戏

  关于这一点,我和董行佶谈过多次,希望他着重帮助金莱改进舞台习惯,多多掌握人物的思想感情以及表演方法……在这方面,董行佶的确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但是,如何掌握这一点,金莱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一集里,“猴子”特点不够,“人”的方面多了。金莱努力表演“人”的方面,结果演得像个英雄!他有一个经常的动作,就是把金箍棒往地下一杵,然后插腰一站!大家开玩笑说:“孙悟空变成了常猎户!”这也怪不了金莱,毕竟是试集嘛!虽然我经常提醒“猴气!注意猴气!”还是没有把握好。

  后来,我才知道:金莱的近视,也对他眼睛的表现力大有影响。

  另外,尽管他们受够了罪,但是孙悟空猪八戒的造型不好,简直是很难看!我看到孙悟空的脸就发愁:这哪儿是美猴王,活脱一个黑猩猩!猪八戒的耳朵应该立着还是挂着,是黑猪还是白猪?怎么才能避免“穿帮”?猪八戒的肚皮没有真实感,没有弹性……这些也都是王希钟正在研究改进的问题……

  我不满意,王希钟也不满意,但是时间!时间在催促我们,即使难看,也得要拍,而且还限定了播出时间

  (7)录音的创新

  在录音方面,我们不可能同期录音。因为演员们来自全国各地,口音南腔北调,无法统一,拍摄的环境声音嘈杂;再就是许多特异的声音需要后配……,我们的录音师曾文济,王文华希望在录音上有所突破。为了取得录音环境的真实感,他们提出了一个办法:要在现场录音。就是将白天拍完的镜头马上就配上人声。为了安静,他们都在晚上工作。

  为了取得现场效果,他们就在我们拍戏的地方配音。如果是山洞里的戏,就到山洞去配,如果是河边的戏,就到河边去配,这样,流水的哗哗声,鸟儿的鸣叫声,山洞的回声就都能如身临其境了。当时几位配音演员都跟着剧组,除了董行佶配唐僧外,还有李扬配孙悟空,赵广衫配猪八戒……。除了为演员们配音外,他们还在夜深人静时,跑到树林、池塘,甚至坟头等各种不同的地方去录下环境的杂音,以备大背景使用;我挺佩服他们:半夜里跑到那些荒凉的地方去,不害怕吗?他们在剧组收工的同时也完成了任务。

  但是,这种做法不久就行不通了。虽然想法是好的,可是工作量实在太大:有的人必需日夜加班,非常辛苦,时间长了无法坚持;剧组因此增加许多工作人员,得不偿失!所以不久就停下来了。还是按照老规矩,在家里录音间配音。

  最初给猪八戒配音的赵广衫,他先是演了一个《除妖乌鸡国》里的和尚,以后他自告奋勇给猪八戒配音。

  他非常认真。为了找到真实感,他竟然带着录音机跑到猪圈里去,录来了许多猪的哼哼声!

  他把录音放给我听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他很得意地告诉我:“这是为了找到猪的感觉而录来当参考的!”

我大笑起来:“这么哼哼可不行!认真是好的,但猪八戒是天神下凡,化为猪身的,不能把他表现为真的猪!还要人性化!”

  后来,猪八戒的配音换成了著名演员里波。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00
  (8)第一次的“土”特技

  这一集里妖道和孙悟空有一段对打,地上打着还要在半空中打,这就需要用特技了。但是那时没有“威亚”这个方法,我们把两个演员放在蓝幕前拍摄“抠像”的画面,但不论演员怎样表演,也没有腾空的感觉!怎么办呢?我们想了这么个办法:在野外选择了一块大的空场,从江苏体工队借了几位跳水运动员,和一个10米大的蹦床。两位运动员穿上孙悟空和妖道的衣服,在蹦床上表演腾空而起,兵器接触的动作,摄像师仰拍,背后衬着蓝天。同时,我们还录了“孙悟空”的许多跳跃、腾空、跟头等动作。这些运动员翻腾得实在漂亮,所以我们录了不少他们的动作,后景都使用了蓝天,以后这些镜头都用上了。

  现在的影视剧里,这些问题都很简单了。有了“威亚”,不论需要不需要,合理不合理,什么人物都能随便上天,或者飞来飞去。但那时,却是个难点,的确费了很大的劲。不过我们这种土办法,经过剪接以后,效果还挺真实,不错!

  (9)大家太辛苦了

  在拍摄中,我深感到大家工作是忘我的,热情地,不论怎么辛苦,没有人喊累,叫苦!但是大家的报酬却是很菲薄的:最高的是孙悟空、猪八戒二位,他们因为是主演,戏多。又要戴着面具表演,也只有80元一集,工作人员最低的则只有三四十元(台里的人起初根本没有钱。因为我们是台里的人,而《西游记》是台里的正常工作,所以除了原有的工资外,没有报酬。后来台里考虑到我们的各种情况,和在台里的正常工作不一样,才给这些台里的人按集加上了几十元的待遇)。这和大家的付出实在不成比例!但那时,谁也没有提出钱的要求。在那个时候,不论谁都感觉:一提钱,就显得庸俗了!这是个优良传统,谁也不计较待遇!但我却不能不考虑!我给台领导打了一个报告,提出了几个要求: 要求给几个主演,尤其是孙悟空和猪八戒,他们贴着脸,还带着肚子,戏又多,很辛苦,给他们一人每月加20元补贴;

  在每次加班到11点时就给大家发夜餐费(按规定,夜餐费也就是三毛钱)。

  我们的装卸车的工作都是大家在干,根本没有找装卸工,不论工作人员、演员、主要演员等大家动手!大家工作本来就很辛苦,这是义务劳动。大家的积极主动,给剧组省下了一笔费用,领导也应该给以适当的奖励,不能总让人们白尽义务!我要求凡参加装卸车的人员一概给以几毛钱的报酬以资奖励!这个报告领导很快就都批准了

  (10)他恋恋不舍地走了

  董行佶在剧组里生活了将近一个月,他给唐僧配音,还应我的要求辅导金莱的表演和台词,因为金莱有绍兴口音,还有舞台腔调,我不要求他的口音纯正,但是语气要准确,不然他就不能正确地表达人物的思想感情。这个工作,董行佶是驾轻就熟,对他来讲是很轻松的。扬州的环境,剧组的氛围使他的心情逐渐走出了阴影,变得快活起来,和大家相处得很融洽,身体也好多了。

  但就在快要拍完的时候,一天,他心事重重地来找我:中央要拍一部纪念廖仲恺的电影,邓颖超指名要他去演影片里的廖仲恺,说他最像廖仲恺。他自己现在很犹豫,因为他不愿意离开这个剧组。如果我认为他应该留下,他就会以身体不好为借口不去。我考虑了一下,认为他还是应该去。因为这是个政治任务,又是邓大姐点名要他,再说这是个绝对的主演,他应该去!剧组不会一两天就解散,他拍完了电影,我还希望他能再回来!他听完我的意见,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董行佶离开了剧组,临行时,大家都去送他。我再次告诉他:拍完戏后一定回到剧组来!我感觉到他的恋恋不舍,眼中似乎有点泪花

  但是我没有想到董行佶再也没有回来!他不但离开了我们,而且永远离开了人间!真是太可惜了!这样的一个人才!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上了那条绝路,我深深后悔不该劝他去接拍那部电影!不知是什么事情引起的,使他又被痛苦降伏了,倒在了绝望的脚下!只留下那部《廖仲恺》,偶尔还会让人们想起他。

  (11)丑媳妇还得见公婆

  回京以后,除了这些非干不可的紧急事务以外,我就一头扎进剪接房,剪接《除妖乌鸡国》,然后配音配乐……尽管我对试集里的许多地方不满意,但还是得送审而且要请专家来观看并座谈。领导看了以后,没有说什么,让我请些专家来一同观看,提提意见。我请来了吴祖光,谢添,李万春,袁世海,郑榕……等各方面的权威专家。

  这时,我想起了凌子风。他不是也在拍《西游记》吗?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请他来看看这部试集,给我提些意见。但他在电话里说:“我不拍了!《西游记》我已经放弃了!”

    我奇怪了,问他:“为什么?”

  他说:“《西游记》里孙悟空帮助唐僧取经以后,就没有什么可拍的了!大都是妖怪捉住了唐僧,不是要吃,就是要成亲,孙悟空去救,救不出来就去找救兵。一段段的太雷同了!老是一个样子,拍不出名堂来,所以我不拍了!现在我在外地,正准备别的戏哪!”

  原来如此,老凌不拍了,难怪没有听见他的动静。不过,他给我提了一个醒:《西游记》里的确有许多雷同的内容,我一定要注意:注意拉开那些构成雷同的故事之间的距离,不论从故事情节上,人物性格上,地域选择上……使人不致因雷同而产生厌倦感和故事疲劳。

  观摩会开始了。当画面上出现那些难看的孙悟空和猪八戒的造型时,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我不知道李万春老先生会说些什么?他们会承认这种样式的《西游记》吗?……心里七上八下,希望这个试集千万不要被枪毙了!但是没想到:看完了以后,他们很高兴地赞许了试集,给它以充分的肯定:他们认为用现实主义手法表现浪漫主义题材的道路是成功的,把古典名著改为电视剧是一件有价值的工作,但难度很大,你们拍得相当不错……

  北影的老导演谢添说:“……日本也拍过《西游记》,没有我们的好。把一部神话故事拍得很讲究,不马虎,不低级,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容易的。这种题材的作品是容易流于乱哄的……”

  吴祖光说:“很难拍!很成功,很满意!”

  我最担心地李万春和袁世海这些戏曲名家对猴子的造型会提出反对意见,没想到他们也很肯定,李万春甚至说:“你们这是真正的孙悟空!”……我才一块石头落了地

  在这之后,我们每年春节期间播出一集或两集《西游记》,许多专家,艺术家也都积极地给《西游记》不少评论和鼓励:

  作家冯骥才说:“《西游记》的故事是大家熟悉的。又有那么好的动画片,那么多的舞台剧,再改编成电视剧,难度是很大的,现在我们看到的这部《西游记》,应该说是达到了较高的水平……毫不夸张地说,像这样的电视片,拿出国去也是一流的!……”

  动画大师,《大闹天宫》的作者万籁鸣在看完两集《西游记》(《计收猪八戒》和《三打白骨精》)以后,高兴地说:“不错不错,比试集大有进步,很有看头!电视片拍到现在的程度是不容易的,它不像动画片那样自如,它要受到真人表演的限制……”

  漫画家张乐平在报上说:“我们全家和上海人民一样,非常爱看《西游记》,一问,今天有《西游记》,全家人就在电视机前等着!……”

  老作家萧军说:“我从年轻时就喜欢《西游记》,春节电视里播《西游记》时,我们全家人都看了,特别喜欢!……用现实主义手法来处理浪漫主义题材,不拘泥于现实,又不脱离生活,既有人情味,又有浪漫主义,使人看了有回味……”

  与此同时,唐僧师徒四人的好评也甚嚣尘上,尤其是对孙悟空的反映更加热烈。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01
(十一) 道观生活

   10月1日,台里播出了《除妖乌鸡国》以后,观众和专家的反映都还不错,领导对我们的工作比较满意,他们只是对演唐僧的汪粤感觉比较寒酸了些,最好换一换。我向领导提议:再试一段时间吧,这一集里我认为缺点很多,都需要改进,不满意的不只他一个,如果再不行的话,撤换也来得及。领导同意了我的意见,于是保留了汪粤。

  我感到最头痛的问题是孙悟空和猪八戒的造型问题,王希钟已经修改了好几个方案,做了好几个乳胶面具。我觉得比原来的有进步,但还不是太理想:“美猴王”仍然不够美,像个野猴子!脸上的颜色也没有找准……

  猪八戒的妆也不好:它的颜色是黑还是白?耳朵是大些还是小些?应该挂下来还是支棱起来?肚子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填充东西,用水吧,太重;冲气吧,太轻;用棉花吧,没有弹性

  可是没有时间了:剧组马上就要出发到成都的青城山去拍《偷吃人参果》,领导要我们春节必须播出!真是十万火急,容不得细细修改

  还有音乐问题:我对试集里的主题歌也不满意。尽管王文华说它是一位著名作曲家所作的。我不喜欢它的词和曲:歌词是:“可叹世上多危难,无奈人间有不平,指天为誓,普度众生,远到西天取真经……”曲子是四平八稳,老气横秋,有些悲天悯人的感觉。如果是唐僧的主题还可以,作为《西游记》的主题歌却不合适。它没有孙悟空的个性,也没有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勇气和力度!所以我告诉王文华,要换主题歌,让他再物色作曲的人选。

  王文华又向我推荐了一位作曲家。我怕他没有生活,让他请这位作曲家和我们一起到拍摄地去体验生活。这位作曲家高兴地和我们一起上了青城山。他后来写出了一首主题歌,但是我仍然没有采用他的作品。

  (1)道长的怀疑

  我们这次去的地方是四川的青城山。一千多年来,它是中国道教发祥地之一。

  山上有众多著名的道教的建筑,其中一座“古常道观”,我在采景时就看好了它。它依山而建,气势恢弘的建筑风格和异乎寻常的幽静古朴,吸引了我。几乎观中所有的地方都可以作为拍摄点,尤其后面有一座《第五洞天》的殿宇,它是孙悟空的师父菩提祖师讲道的绝佳处所:高高的台阶,台阶两旁都有坐位,供道士们坐听祖师讲道,最高处就是菩提祖师的座席。我决定在这里拍摄《偷吃人参果》和《石猴初问世》里孙悟空从师学艺的大部分内容。正好这都是道家的戏,在道观里拍,再合适不过!

  古人云:“青城天下幽”,好一个“幽”字,它概括了青城山的特点。山中钟灵毓秀,林木浓密,郁郁葱葱,四季常青。一眼望去,似乎根本没有道路可通。到了跟前,就会看见曲曲弯弯的小路和台阶,蜿蜒而绵长,时而钻入树丛之中,隐约不见,时而又出现在你面前,行人出没上下于山林之中,真有“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那时,没有索道,没有公路,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干扰。沿着小路上山,一路上听着鸟语,嗅着花香,时时路旁还会出现一座座亭子。它们古色古香,造型各异,是休歇的好去处,也是供人欣赏的艺术品。真让人在此间流连忘返!

  说实在的,踏着台阶漫步登山,一路欣赏风景,倒真是个享受!但是,我们急着赶路,爬到“古常道观”就花了三个小时。我们不能天天爬山,浪费时间精力,所以大家就住在山上道观里。留下马运洪在成都,找寻人参果树并制作果树模型。

  我们到青城山是11月1日,天已经有些冷了。计划在山上要住上40天,才能拍完预定的内容。

  清净的道观里大概不曾一次住进过这么多的客人。道士们对我们侧目而视,避我们犹恐不及!我召集大家开了个会,向大家宣布了纪律:要尊重道观的规矩,不许破坏道观的一砖一瓦,不许动道观的一草一木,小心火烛,不许喧哗……

     我们初进道观,拜望了八十多岁的道长。他对我们很反感。因为我们持有全国道教协会的介绍信,他敢怒却不敢言,对我们很冷淡。

  后来,他的态度忽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成了这个转变。扮演剧中主角镇元大仙的吴桂苓告诉我:他为了搞好关系,曾和这位老道长谈天。

  道长问桂苓:“为什么你们要到我们这个观里来拍《西游记》?《西游记》的内容是贬低道家的。”原来这位道长认为我们有意来羞辱道家!

  桂苓赶紧给他解释:“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们这个剧本里写的是孙悟空偷吃了镇元大仙的人参果,还打倒了果树,得罪了镇元大仙,被镇元大仙搞得走投无路,孙悟空只好求了观音菩萨,赔了人参果树,才得到镇元大仙的宽恕!这是宣扬道家的法力无边的!”

  老道长听了,似信非信,向桂苓要了剧本去看。

  正好那天我们拍的是镇元大仙捉了师徒四人,孙悟空欲逃不得,只好答应镇元大仙去找药方来医好树的那段戏。老道长一直坐在旁边观看,看得津津有味。以后,他高兴了。戏刚拍完,他就要求桂苓和他拍一张合影。当时桂苓正要卸装,他就拦住希望先拍照。桂苓和他站在一起准备拍照,老道长慌忙说:“哎,不行,站错了!”原来桂苓站的是下方,他恭敬地把桂苓让到上方:“你是我们的祖师爷!”然后才拍

  以后,这位老道长和桂苓成了朋友,他教给桂苓道家各种礼节,还送了桂苓一部他手抄的《道德经》。当我们把镇元大仙的《五庄观》的大匾额挂到《古常道观》的前面时,他带着得意地笑容在一旁看着,我想他心中一定有自豪之感!

  当拍摄众道士恭送镇元大仙的一场戏时,我们在山上的演员不多,场面不够大,老道长就把观里的道士都集中来和我们一起演这场戏。所以镇元大仙上天的场面里,两边恭敬送行的人,有许多是观里的真道士。

  从这件事,我更认识到:不论和尚、道士,都有他们神圣的信仰。我们可以不相信它,但不可亵渎它,嘲讽它……你尊重了别人,自然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只有你真心待人,才会得到别人的友谊。桂苓和道长的交往,不但自己交上了朋友,得到道长真诚地祝福,也给整个剧组开创了一个友好的局面!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02
  (2)暮鼓晨钟

  “古常道观”,大概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吧?观里有一株巨大的银杏树,三个人都合抱不住!它枝繁叶茂,果实累累,道士们把它的果实银杏采集起来,当作菜肴,我们在观里经常能吃到美味的银杏炖鸡

  我住的房子在正殿“三清大殿”的右侧,那里是比较重要的客人的住处。

  这样的房子一共有四间:面对着三清殿的二楼,有两间房子,也算是比较好的,再就是银杏树后面的招待所了。那里比较潮湿,拥挤,四个人一间,上下铺。我们人多,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

  住在这里就得习惯道观里暮鼓晨钟的生活了。每天一大早,钟声响起。大钟就在我们的房子旁边,其声悠扬不绝于耳

  后来我们只好向道长提出了封闭拍摄点的办法:我们在某个地方拍摄,提前一天通知他,道观就不让游人到拍摄的地方去。

  为了尽量不影响观里的收入,也不引起游人的抱怨,我们尽量缩小需要戒严的范围,同时我们的人也尽量向游人解释:“旁观可以,不能进镜头!不能影响拍摄,不能喧哗……”游人们也都很配合,以后拍摄就好办多了。

  道观里的建筑格局和佛教的庙宇不大一样,他们的正殿《三清大殿》没有大门,走进观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三清殿上的神像。

  道观里白天游人熙熙攘攘,到了晚上就冷冷清清。吴桂苓和菩提祖师的扮演者关云阶是主演,制片优待他们:把他们安排到三清殿对面的二楼上去住。那里的房间干爽些。但是由于正对着大殿,出了房门就和神像面对面。

  这样的住所,桂苓一进去就不大习惯;到了晚上,他需要起床上卫生间,但是楼上没有!需要走上几十米,下楼梯到招待所去解决问题。一路上没有灯,漆黑的夜里阴森森,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大殿上的长明灯像鬼火一样闪烁,隐约还听见有铁链锒铛和一些怪异的声音,他感觉暗夜里有什么不可知的幽灵在活动!吓得他汗毛直竖,赶紧逃回屋里,厕所也不去上了。

      第二天,他坚决地搬到了招待所去和大家一起住。再过一天,自诩“胆大,什么都不怕”的关云阶也吓得搬走了!

  (3)不速之客

  道观里,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一些常客——老鼠!它们个子大,胆子也大。大白天,我们在院子里拍戏的时候,它们就堂而皇之地在旁边跑来跑去。我们特别诧异:“这耗子怎么不怕人?”我们驱赶它,它就钻到水沟里去,然后像捉迷藏一样又探出头来。它从头到尾有一尺多长!身上的毛黑油油的,看来保养得很好。

  我住的房子,是木板地,地板上有不少窟窿,有的窟窿比拳头还大。到了夜里,我听见有“咚,咚——”的脚步声在屋里跑来跑去。是人?不可能

  这些老鼠不怕人,它们在屋里自由活动;个子大得像猫,难怪闹出这么大动静!白天我们看到它们在院子里大摇大摆、满不在乎地到处乱窜,晚上还不休息。

  我想起汪粤在寺院里,被蚊子咬得受不了的事,大概这里也一样不许杀生,所以把这些家伙养得如此肥大、如此无法无天!

  以后就更惨了,不论我买了什么吃的东西,总是会被它们吃得七零八落。王崇秋只好把东西吊到房梁上!我够不到了,但是它们更方便,在房梁上面大嚼美味,把碎渣掉到我的帐子上!简直是对我莫大的讽刺。

  它们胃口很好,不挑不拣,什么都吃!有一次我买了一筐橘子。我想:“它们该不会吃水果吧?”为了防止意外,还是把筐子吊在了房梁上。第二天一看,上面的橘子全被咬成了大窟窿,只有下面还有几个完好的,想是它们吃剩下的。我一生气,把好的橘子全吃了:“我叫你们吃!”

  一个晚上,拍完戏,美工师让我去道具间看看新做好的道具。那个房间在厨房的后面。我一个人打着手电筒经过黑暗的厨房。忽然一声“扑隆隆”的声响,吓了我一跳,有什么东西从我脚上快速地跑过去了。我一看:又是我们的老对头——耗子!再仔细一看,一个大笸箩里面装的是香喷喷的炸好的花生米!还有两个耗子毫不畏惧手电筒的光亮,泰然自若地在里面大嚼!这是明天我们早餐的菜,被这些家伙提前享受了。

  从此我不敢再吃餐桌上的花生米。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03
  (4)孙悟空有了长足进步

  在青城山上拍的是《石猴初问世》中,孙悟空到菩提祖师处拜师学艺和《偷吃人参果》中的大部份戏。

  金莱在这两集中的戏,有相当的跨度;一个是出世不久,自封为美猴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毛猴,一个是戴上了金箍保着唐僧在西天路上走了一段,但仍然野性不羁的悟空。

  我们对试集中不足之处作了总结,指出了表演上的不足:演好孙悟空,不只是依靠舞台上的猴子动作,重要的还在于把握人物的内心世界,很好地结合动作与内心两者的关系,并且必须注意人、神、猴气三者兼备……

  同时,董行佶在剧组中的作用不可低估。他给了金莱很大的帮助,金莱自己又很用心去理解和把握,所以他进步很快。

  董行佶走了,我不能让他失去这方面的辅导,于是我邀请了北京人艺的表演艺术家郑榕到剧组来,再次为我们把表演方面的关;我们经常探讨猴子的表演;按孙悟空的成熟阶段来分,现在是到了什么阶段,要掌握什么分寸和特点。

  两位副导演荀浩,任风坡也经常帮助金莱把京剧里猴气的动作糅进生活的表演中去。像猪八戒要抢吃人参果时,猴子戏弄他的一串椅子功,就是他们编的。

  最让我高兴的是:金莱的眼睛里开始有戏了。

  孙悟空在为救活人参果树到处寻找救兵,回到菩提祖师那里求救,发现已是人去楼空时的感伤,和忽听见师父的声音,惊喜地一跃而起时的兴奋,表演得很好,我感到非常满意。

  但是,有一件事使我困惑:我不知道为什么金莱拍武打戏时常常误伤对手。有一两次,甚至把别人的脑袋打出包来,弄得别人害怕和他对打。

  我怀疑是他的技术还没有到位,于是拍打戏时尽量给他安排替身。连“学艺”那场的众师兄表演形意拳时,悟空耍猴棍的戏也让武术队的人来替他。他不敢直接对我提,只悄悄对副导演荀浩说:“这些动作我能自己做!”

  当荀浩告诉我时,我说:“好!那就让他试试!”

  那时猴棍已经拍完,我让金莱再表演那些猴棍动作。他果然演得很好,不但动作准确,而且加进了孙悟空淘气的个性化表演。

  我问他:“你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你和别人开打总要打错人家呢?”

  这时,他才讷讷地告诉我:他有700度的近视!

  我大吃一惊:“这么厉害的近视!怎么能演孙悟空呢?”

  他说:“我有隐形眼镜!”

  “为什么不戴?”

  他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戴上不舒服!”

    我告诉他以后开打时尽量戴上隐形眼镜,免得别人再挨打。他答应了。但我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这么深度的近视,以前如果我知道,也许就不敢用他了!现在他能克服吗?

  (5)都成了道士

  我们剧组在山上的除了主要演员——镇元大仙和清风,明月(这两位是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的王洋和蔡明)外,就只有少数几个班底演员了,有些场面的确是人数不够。

  例如,菩提祖师讲道的场面,悟空师徒挨打,火烧的场面……需要不少道士,我们就不能总去麻烦真道士来演了;一方面是怕影响了他们的清净生活,再就是这些假道士还有戏,对真道士就无法要求了!于是,我们剧组里的人,只要能脱开身的,就统统上场

  菩提祖师在讲道的一场里,众道士听得聚精会神。他们都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包括音乐编辑王文华,会计王浩;孙悟空的配音演员李扬;录音师冯景山,道具师王如启……以后,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都成了群众演员,对客串的事习以为常了。

  (6)人参果树竟在父亲身边

  我们上山拍戏之前,把美术师马运洪留在山下,他的任务是去找一个合适拍摄人参果树的地方(因为山上的树木都比较密集,不能破坏,没有宽敞的地方用于表演)。不论在哪里,只要找到了,就拍张照片送上山来给我看。选定以后,还要照样做一株大的假树。

  因为人参果的数量太大,人手不够,我们请了四川人民艺术剧院的美术师张烈君来帮忙制作。美工师们为了装点果树在山上日夜赶制了几百个“人参果”。

  不少观众感兴趣:人参果是什么东西做的?还能吃?其实就是用四川出的“凉薯”又叫“地瓜”做的。

  不久,马运洪来了消息:人参果树找到了:就在成都的文化公园里。没想到,他竟然选在了我父亲的墓地所在地!

  山上的戏拍完了。我们大家下山,住在成都市内,准备拍摄人参果树的戏。我在拍摄之前,独自到公园里《十二桥烈士墓》——父亲的墓地去凭吊。

  1949年12月7日,在成都的十二桥,父亲和另外三十多位烈士,牺牲在这里。解放后,政府把烈士们的遗体埋葬在这文化公园里。

  我来到墓地前。那墓地虽然还有栅栏围着,但已经破烂不堪,荒草丛生,几乎埋没了本就不高的墓碑,三十几个墓碑有的已经东倒西歪,有的被砸得只剩了半截!这大概是文化大革命的“杰作”!我不禁感到悲凉和愤怒:这些莫名其妙的毁坏是为了什么?烈士们已经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铸就了自己一生的结论!谁有权利践踏他们的坟墓,玷污他们的清名,惊扰他们的灵魂?

  好在父亲的墓碑还是完整的,墓碑上的字迹也还清晰,但也几乎被荒草埋没!站在这无人照料的墓冢前,让我倍感凄凉。

  我在墓前心里对父亲说:“爸爸,你还好吗?你在天上看到了那一段荒唐的年代了吗?那些人连去世了的人都不肯放过!你是不是庆幸自己已经离开这个怪异的世界了呢?我在你的身边拍摄《西游记》!我离开以后,会留下人参果树陪伴着你,你不会感到寂寞了吧?……”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04
(十二)洞中日月

(1)天上掉下个水帘洞

  孙悟空的水帘洞,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当时像开发出来的钟乳石洞不多。杭州的“瑶林仙境”;我感觉美则美矣,只是洞府太小、游人太多、太拥挤,没办法拍摄……广西的“芦荻岩”,非常漂亮,精致而温馨;但空间不够大,没有气势和野味儿。我把它用作牛魔王的家:铁扇公主和狐狸精的闺房倒是恰当的……宜兴的“善卷洞”,倒是有野味,但不够大也不够美。我们用它作了《坎途逢三难》里黄鼠精的妖洞……我们曾经到北京房山刚刚发现的“云水洞”去看过,洞是很大很深,也很有特点,但是很难走,一进洞就要下很高的台阶,拍摄条件不好……

  在长沙时,省里的朋友们就告诉我:湖南的冷水江市有一个巨大的钟乳石洞,已经开发了一半,现在停下来了。但就这一半,也很有特色。我们就抱着希望从张家界直接去了冷水江。

  通向波月洞的这条路坑坑洼洼,不大好走。洞门前面乱放着一堆大石头和泥土,让人对洞内的景色不抱有什么希望。但进到洞里以后,发现里面空间很大,很深;而且里面是平的,可以一路走进去,不用爬上爬下;洞里幽深曲折,高的地方有好几层楼高,得仰头望;低的地方,需要弯下身才能过去

  我们往洞深处行进,发现了一处可以作白骨精洞府的地方,那是一处狭窄阴森的处所。钟乳石形状怪异,弯弯曲曲,完全可以造成恐怖的效果。

  我对彭曼丽和小郑说:“这块地方作白骨精的洞府,不是很好吗?……”

    他们都认为很合适。

  进洞门后不远处,有一个像池塘似的形状不规则的水池,这是很少见的。我对他们说:“如果这里是水帘洞,小猴子们还可以在这里戏水呢!”

  走到洞的深处,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的“大厅”

  我不禁喊起来:“这不就是孙悟空的大厅吗?这里就是他的宝座!没想到已经给他预备好了!”

  大家都非常兴奋,认为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当时,我们共同决定,这里就是水帘洞!猴子们从黄果树大瀑布蹦进来就到了冷水江的“水帘洞”了。

  正当我们兴高采烈地交换着关于水帘洞的想法时,陪伴我们的冷水江文化局长却给我们泼了一盆冷水。他说:“只怕赶不上你们排戏,这个洞就要完了!——”

  我大吃一惊:“为什么?”

  他苦笑着:“这个洞底下有矿脉,我们的矿务局早就要挖它。一挖,它不就毁了吗?我们一直在打官司。”

  我们都很惊奇:“这么好的钟乳石洞是你们的聚宝盆,你们早就应该开发!你们的领导怎么舍得挖掉?”

  他说:“挖矿有钱赚呀!这官司我们是打不过的。”

  我说:“我们是省委介绍来的!省委既然同意我们来拍戏,怎么会挖掉呢!”

  他说:“你们排戏的时候,他们不会挖,你们走了,他们就会挖的!我求求你们,救救这个洞!”

  我们当时都义愤填膺,一致同意回去反映给领导,一定争取保护这个波月洞。文化局长非常感激。我要他在这段时间把洞门口清理干净,修好道路,给我们拍摄造好条件,他一一地答应了。

  我们回京以后,向省委领导反映了关于保护波月洞的问题,我希望省里能考虑:波月洞千万不要给挖掉了!

  1983年,我们到波月洞去拍《三打白骨精》。果然大门加宽了;门口的障碍物扫清了;路也好走了。

  我问那位文化局长“问题解决了吗?”

  他愁眉苦脸地还是在担心:“还不知道呢!目前还没有动静,底下怎么样就难说了!”

  我安慰了他:“放心,我们回去替你们向中央反映,这么好的洞,在别处都当宝贝了,怎么能毁掉!”

  我们不能说空话。为了保护波月洞,我们通过一定途径向政协提了个提案:要求保护波月洞!

  第二次到波月洞去拍摄孙悟空在水帘洞里的戏时,情况有了变化:大概是波月洞的生存问题解决了。文化局长的态度也有了变化:一反以前殷勤热情的接待,变成我们得去拜访他了。而且他居然提出:在洞里拍摄要按时收费!

  我知道以后,非常意外:他难道忘记了是谁帮助他解决了保存波月洞的问题吗?当时,一切都还没有商业化,向我们要场租的地方还真不多!他居然过河拆桥。

  但是我还是同意付钱:“算了吧!要钱,我们给!”于是,按照他的要求,我们付了场租费。

  不久以后,在我们拍完戏离开时,这位局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要把钱退还给我们。我拒绝收回。既然已经给了,就算了吧!如果是过意不去,那就让他心里留下一丝歉疚也好。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05
  (2)波月洞

   “波月洞”的确是不错,我们的美工师把它变成了真正的水帘洞。在“水帘洞”里,我们拍了不少戏,主要是一二集里的。

  洞里的环境不错,美工师把它加工得真是漂亮,那个水池上加了几朵睡莲和几块石头,小猴子们进洞时可以在上面跳跳蹦蹦。

  石头的大厅足够我们演戏,遗憾的是,它在洞目前的最深处(里面还有很深,但没有开发)。洞虽然大,但它的位置太深了。氧气本来就比较稀薄,拍戏时人很多;为制造满地香雾缥缈的效果,还要放“干冰”,使得里面氧气更加不足。大家拍一会儿戏,就必须休息一下。尤其是我,因为从前得过肺病,动过大手术,切去了几根肋骨,减少了不少肺活量,所以更感到呼吸不畅,坚持到一定时间,就要到另外的地方去喘喘气,缓缓劲。演员们就更受罪了:他们每人都戴着面膜,比常人呼吸起来,会更加困难。孙悟空的妆比较精细,金莱更不敢随意取下,只好戴着面膜坚持着。

  林志谦在这里扮上了混世魔王,他演二郎神时,只需要局部的妆,问题不大。这个混世魔王的面膜却是全部的,整个脸都遮盖起来,相当难受,而且混世魔王的面膜特别难看。他对我开玩笑说:“导演你看,我好好一个人,把我打扮得这样丑!”

  八一电影制片厂的老演员里波,是专门给猪八戒配音的。但他不满足,非要争取演一个角色。我看他的身材和气质,演牛魔王比较合适。我预先警告他:演戏时必须要戴上牛魔王整脸的面膜,会很不舒服的,他得有精神准备!但他信心十足:“没问题!”

    里波和我们一起来到了波月洞。化妆师给他化妆。刚一戴上面膜,他就感到有些呼吸不畅。开始时他还坚持着,以为过一会儿就会适应,但是不行!他叫了起来:“不行!导演!我出不了气!”

  化妆师赶紧给他把面膜卸下来,给他喝水,扇扇风,透透气。看他的样子,我心里在琢磨:谁能够替代他……

  歇了一会儿,他缓过劲来了,又叫我:“导演,我好了,给我化妆吧!”

  我问他:“你行吗?不然你就别演了,这可不能坚持。”

  里波可能是怕影响剧组的拍摄进程,还是要叫化妆师给贴上面膜。

  这次,我站在他旁边,看他究竟是因为身体不行,还是心情紧张所致?若是后者还没有大碍,一会就能适应了,若是前者,那就得换人。

  但是还没有贴完面膜,他就有点痉挛似地说:“不行了!不行了!”

  我立即叫化妆师给他卸妆。同时我已经考虑好了:让阎怀礼来替代他。

  我们的主要演员都是和剧组一起工作生活的。老阎就在旁边,马上他就接过了里波的衣钵,化上了牛魔王的妆,演完了这场戏(幸好牛魔王在水帘洞里只有一场戏)。以后,我请了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老演员王夫棠来接着演这个牛魔王。

  我们请来的小猴子们,都是湖南体工队的孩子。他们戴着猴子的面具,刚开始觉得好玩,互相嬉笑打闹,但不一会他们就感到难受,不喜欢了!他们想了个好办法:排戏时面膜戴在脸上他们忍着,副导演一喊“停”!他们马上就把面膜掀起来,顶在头上。一声“准备!”他们马上把面膜放下来,面膜就挂在脸前忽闪忽闪地晃!这可不行!不但“穿帮”还会把面膜搞坏,化妆师只好都给他们重粘。任凭副导演一再禁止,他们也不听!每次一段戏拍完后,他们都像得到解放一样兴奋,一把揪去了面膜,欢快地蹦跳着嘻闹着抢着往洞外跑!有一个最小而且最淘气的一个,就因为蹦得太高,被垂挂下来的钟乳石撞破了头,顿时血流满面!把我们吓坏了。制片马上把他送到医院,缝了好几针!他就是后来的游泳世界冠军熊倪。

  以后,我派专人负责这些小猴子的管理,以免再出意外。

  因为洞离城远,没法回去吃饭,只能把饭送到现场来吃。路太远,菜、饭都是凉的。我们都到洞内门口的那块较大的空地上去吃,地上湿,饭也冷,但因为很累,又嗅到了新鲜空气,冷饭也一样香!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06
  (3)清风洞

  1986年的夏天,我们在浙江建德的清风洞拍摄《误入小雷音》里黄眉妖洞里的戏。这个洞我们采景时因为时间不够,没有去过。只听别人介绍说:这个洞是个石头洞;里面有上坡也有下坡,高高低低,层次很多。夏天非常凉快,冬天非常暖和,里面空间很大。我一听,认为可用:石头洞,可以区别于其他的钟乳石洞,有个变化,洞里空间大,就能够装得下扣住孙悟空的铙钹,还能站得下救悟空的十八星宿。于是就决定了:既然夏天洞里凉快,就安排夏天来拍。

  1986年的8月份,建德闷热到了40度以上

  第二天,我和几个主创人员先到洞里采景。这洞在半山腰,要爬一段山路。路不算长,山也不是很高,但因为天太热,路显得份外的难走。

  到了洞口,真是意外!洞门口,有大股冷风往外吹。我站在洞口,这风一下子就带走了浑身的汗珠和燥热,真是痛快淋漓!可是带路的同志赶紧把我拉开,告诉我:“导演,你不能站在洞口!会感冒的!”

  他告诉我们:来洞里玩的人都得在洞外的亭子里呆一会儿。这亭子是个中间地带,冷热混合的地方。要等身上的汗干了,穿上衣服才能进去,不然就非感冒不可!……

  我似信非信:怎么会有这么严重?顶多是凉一点罢了。但他的好意不得不领情,象征性地坐了一会儿,我就催着进洞。

  向导给我一件军大衣说:“导演!先得把衣服穿上!”

  我吓了一跳:“得穿军大衣?不至于吧?”

  可是向导固执地:“你拿着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满心不乐意地接过了衣服,进了洞。

  没想到:走了还没几步,就觉得冷风刺骨,寒气逼人!我赶紧把大衣穿上,裹紧。但还是冷!我心里非常感谢那位向导,还琢磨:“真是名不副实,什么清风洞,应该叫冷风洞才对。下次得多带衣服来!”

  这个洞里的确面积挺大,但是极不好走,都是巨大的山石石块!石块上面凿出台阶,不是上坎就是下坡,路还很险,真是洞中有山

  我们所需的景点都找到了,结果大家都算满意。但是选中的拍摄点,都在洞的较深处,路难走,得爬上爬下走一阵子,好在它里面有风,空气很新鲜,不缺氧,呼吸没有问题,只是人们进进出出,灯光师拉灯线比较麻烦。

    第二天做准备工作,第三天就开始拍摄了。

  到了拍摄时,问题出来了;这是我们从未遇到过的:洞里洞外的气温相差二十多度到30度,而且还特别潮湿。

  我们排好了戏,开始拍摄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录像机不转!技术员还以为录像机坏了,赶紧修。大家等待着。

  但是,技术员费了半天劲,修不好,也找不出毛病。他说:“干脆抬到门口去修吧,里面冷得受不了啦!”

  那时我们用的是一寸带的录像机,是分体的。录像机很笨重,像洞里这样崎岖的路,两个人抬它都要十分小心:若是一脚没踩稳,人摔了,机器坏了,就什么也拍不成了。

  真奇怪,一到洞外暖和的地方,它就好了,什么事也没有,一开它照转!于是大家赶紧回到洞里去拍摄。

  但是,拍了不到两三个镜头,它就又罢工了!技术员犯了嘀咕:“是不是温度的关系?里面太冷了?”

  他们又把录像机搬出来。在亭子里把它拆开一看,里面都有水珠了

  这一天就这样大家伙都跟着它,搬出来搬进去,人累得要命,拍不了几个镜头!我着急了:这怎么办?是不是因为这个机器太老旧才产生这样的问题呢?

  回到招待所,技术员打电话给台里,要求换个录像机。但家里回答,“没有录像机可换,就这么一台。行不行就是它了!”

  没有办法!技术员忙了一个晚上,对这台录像机又是吹又是捂又是烤:并决定第二天带个被子到现场去。先让摄像机在洞外冷热混合的地方适应着,等洞里一切准备工作做好,剧务通知它才进去。进去时,它像婴儿一样裹着被子!一进去就赶紧拍,等它还没有来得及觉得冷,就已经拍完一些镜头了。如果它能够适应环境不停下来,那就感谢上帝了。

  这个办法一开始还奏效,真还拍下了几个镜头!正当大家庆幸时,它好像明白自己上了当,于是又罢工了

  就这样,拍拍停停,进进出出,进度大受影响。但是急也没用,看着技术员满头大汗,辛辛苦苦地把录像机搬出搬进,我也不忍心再说什么。

  后来,这位录像机先生终于发起了大脾气:“只要你开了我就不给你停!一停就不给你开!”干脆彻底停摆了。

  这可真是个麻烦:每当停下就再也开不动了!难道每个镜头拍完都要搬出去一次吗?洞里的路这么难走,这不得累死人了?

  回到招待所,大家为怎么对付这台录像机的问题发起了愁:人嘛,多穿衣服就不冷了,可是给录像机捂上被子也不行!怎么办呢?第二天是个大场面:十八星宿救悟空,人多,化妆又麻烦,像这样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哄着拍是不行的。

  “救悟空”这场戏,“铙钹”是个很重要的道具:美工和道具部门作了四个铙钹:一个小的、一个软的:悟空在里面可以用金箍棒捅得鼓起包来的;一个是内部的:悟空在里面做戏;还有一个巨大的,十八罗汉围在铙钹外面救悟空。其他几个铙钹的戏可以改在别处拍,只有这个大铙钹的戏,必须在洞里拍!因为它是用石膏在洞里根据地形现场做的,美工师们早就在这里做好了,根本搬动不了。

  这时,摄像师提了个方案:他建议,把几场戏的地位和镜头都排好,灯光的地位也看准,各工种都准备齐了,然后,录像机不关,一连气演下来!他和演员、灯光、各工种一同变换地位,改变角度和景别,一口气抢拍下这几场戏来!这个方案虽然可行,但是难度相当大。各工种的配合纹丝不能错。尤其是灯光,那时我们没有大范围照度的D灯,用的都是大小不同的照明灯,每一次变换机位,就得挪动好几个灯位!而且人人都要准确无误;摄像机一动,录像机得跟着跑,监视器也要动;几乎影响所有的工种!在那个洞里的条件下,这是一个对我们战斗力的挑战

  第二天,我们规定:先在洞里把一切都安排好:《误入小雷音》妖洞里十八星宿救悟空的几场戏(铙钹外的星宿们,铙钹里的悟空,和几个星宿战小妖的戏……):演员的地位调度;几场戏的顺序;机位的变化;灯光位置的变化,……只要我一声令下“开机”,就不能停机了!演员们不能停戏,如果我觉得某个镜头不满意,喊:“某个镜头再来一遍!”演员们就立即再演一次。

  就这样,大家走马灯似地非常有秩序地拍完了救悟空的好几组戏!而且景别变化,演员情绪都非常连贯,效果很好。这在平常是两个整天的工作量。

  我们抢回了时间!录像机也被我们骗过了,它一直没有停!使得我们成功地完成了一次高效率的拍摄方法!当然,这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这样的抢拍方式,还不止这一次。1987年3 月,在广东的佛山祖庙,我们要拍摄《传艺玉华州》里,国王做梦的那场戏。

  选择这里,因为离这一集里其他的拍摄点比较近(在广东肇庆等地)。我们要的是比较阴森恐怖的梦境:他们庙里的第二层殿宇,四大金刚狰狞威武,殿宇高大,空旷,正好便于灯光造气氛,摄像师仰拍俯拍都好办。庙里白天人很多,我们想在晚上,游人和香客散去以后拍。

  但是,和他们管事的人一谈,却吓了我们一跳:他们竟然向我们要一个小时300元!而且从一开始架灯就算时间!那时虽然已经有的景点知道要些报酬,但像这样按小时要价的地方我们还是头一次遇见!本来想掉头就走,但大队人马都来了,再走就耽误时间浪费更多的钱了。制片主任和他们左磨右泡,叫他们降点钱,并且,我们是在晚上拍,不影响他们的收入。

  但他们说:“你们晚上拍,我们得给你们开灯,要用电,所以要多收钱,最少也得二百元!而且要先给钱!”

  我问灯光师:“你能用多长时间把灯布置好?”

  他说:“看好地位,十五分钟!”

  我说:“那好,咱们就赌赌这口气!用一个小时,把这场戏拍完!就答应他们二百元一个小时!而且只用一个小时!”

  于是,制片去和他们定了合同:8点钟开始进庙,从布置灯光开始算,只用一小时。如果超过时间他们可以加价!

  白天,我们在庙里仔细观察,确定了灯光和机位,说好了演员的戏和地位。

  晚饭前,我们就把设备和灯光器材运到祖庙外花园里一家饭店旁边等待着。饭店的老板见我们这样如临大敌似的驻扎在他们门外,有些不解。当知道我们是拍摄《西游记》的工作人员后,他对祖庙工作人员的做法非常气愤,说:“他们只认钱,简直有损佛山的形象!”

  这位饭店老板坚决要请我们大家进他的饭馆去休息,并且招待我们吃了一顿晚饭!虽然不是盛宴,也比我们平素的伙食好得多。我们感到非常亲切,非常温暖!给他饭钱,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要。这位老板和祖庙的负责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使大家对佛山的恶劣印象有了改变。

  时间快到了,我们告别了饭店老板,向祖庙转移,并作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演员化好妆,烟雾师开始烧烟,灯光师更紧张,已经把灯线都准备好。

  8点钟一到,庙里开门,我们就一拥而入!接线的接线,走戏的走戏!不到10分钟,灯光师说:“我们好了,导演!”

  于是马上开始录像。很快,这场戏录完了,还补了几个神像的镜头。结束拍摄后,我一看时间:才用了半个小时。

  我对制片讲:“去和他们联系:我们只用了半个小时,所以只给半个小时的钱!”

  祖庙的管理人员当然不肯退钱,他们说:“我们没有赶你们!你们可以在里面呆到一个小时!谁让你们拍得那么快!”

  制片主任和他们争了半天:“既然超时要罚钱,没到时间当然该退钱!……”

  我叫制片主任:“回来吧!别争啦!给出去的钱是泼出去的水,明摆着收不回来的!”我是因为太生气了,他们既然斤斤计较,我们也来个讨价还价!起码告诉他们:他们多收了我们的钱。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07
(十三) 天河牧马

  1983年9月,我们要拍孙悟空当上弼马温以后,高高兴兴地去上任,在天河内任性驰骋,与猪八戒的前身——天蓬元帅相遇……等戏。这个天河的场面,不好找!作特技抠像吧,又没法找那么多马……我们就想寻找一个平坦的,一望无际的地方,机位矮一点,然后用烟雾遮挡住地平线,远处能看见一点山,造成天上水面的感觉……

  我们首先要找到马群,六七月份我们在台里摄影棚拍天宫内景时,就同时派人去找寻,看什么地方有可以借给我们的马群?我们的制片部门四处打听之后告诉我:有人介绍在内蒙选到西林浩特的平原上,有北京军区的骑兵团,他们有大批的骏马,而且西林浩特还有广阔的草原!真是太好了

  西林浩特的草原真大呀,真美呀!果然是一望无际!马路是真宽,真平哪!绿色的草原紧接着蓝色的天空,空气异常澄净,置身在这无边的草原中,感觉好像在蓝色的海洋中漂浮,身体轻得像要飞起来!……我们到了西林浩特,可是一路也没有看见马群呀?我问带路的打前站的人:“马呢?马在哪儿?”

  他告诉我,马群离这里还有200里地!我奇怪了:“为什么住那么远?”他说因为那里有水。“那我们为什么不住到马群那里去?200里!那天天去拍戏怎么办?”后来才知道,那里是部队的养马的地方,只有少量养马的战士住在那里。

  第二天,我们驱车奔向北京军区的骑兵团,寻找我们渴望的马群。200里路在这里似乎没有在城里那么遥远,虽然不近,但也没有化费太多的时间,因为一路毫无障碍,马路宽阔笔直,吉普车开得一直飞快!

    到了目的地以后,马都在马圈里,很多,很骠悍,什么颜色的都有!一个个生龙活虎!身上都烫著号码,我问那位养马的战士:为什么有号码,他说:它们都是“现役军人”,所以都有编号!放马有规定时间,我看见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水非常清澈。这就是它们饮水的地方。我又喜出望外:太好了!连天河的水也解决了

  可是,拍摄时发现了问题:这些马不听指挥!它们不向我们指令它们的方向跑。我们要拍摄万马奔腾的场面,可是,马厩一打开,它们就乱跑一气,有的快,有的慢,跑向四面八方!形不成那种我们需要的气势

  当天晚上,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大家把那些手边能出响动的东西都带来。面盆!喇叭!还借了套锣鼓家伙,买了点鞭炮……第二天大家准备好,摄像师埋伏在预定马群奔跑路线的侧前方,大家在马厩的右边,马厩一开门,大家就敲锣打鼓放鞭炮,所有东西一起响!为的是把马惊得向左边跑,同时左边事先放起烟雾,以造成马在云雾中奔跑的效果……大家一切都准备好,我们一声号令,养马的战士就打开马厩,大家一齐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敲打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满以为这就能吓得马群往我们设计的方向跑。谁知道,这马不怕声响,它们怕烟雾!它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十分恐怖,为了逃开烟雾,它们径直向这帮敲锣打鼓的人冲来!当时,所有的人那个狼狈相就别提了!他们丢了锣,扔了鼓,四散奔逃,也真是可怕:几百匹高头大马冲着这些人狂奔过来,跑慢了不是撞死也得踩死!还算万幸:事后清点人数,没有一个受伤的

  这可怎么办呢?怎么能叫这些不懂话的“同志们”服从命令呢?我们在大草原上,没有一棵树,连高点的植物都没有!没有任何遮荫的地方,太阳晒得烫人!大家都挤在搭在两辆卡车上的帆布篷下面休息,一边驱赶着围绕在身边的大个的马蝇,啃着后方送来的馒头咸菜,一边骂着制片主任段小常“抠门”,天天两个馒头,两个鸡蛋咸菜,他们给他起了好多外号,什么“小断肠”、“鸡蛋主任”、“咸菜主任”……一边在想着怎么拍好这些“马先生”的戏!加上孙悟空还得骑马哪

  后来,我们向养马的战士讨教:他们了解马的性格和习惯:马是服从命令,通人性的,它们总愿意跟着领头的马跑,我们才知道:那一通瞎折腾把它们吓住了,那不是命令,它们不会听从的!于是我们商量:由一位战士穿上孙悟空的衣服,骑上马,领着它们按我们规定的方向跑,果然奏效!来回几次,就拍到了我们所要达到的效果。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08
(十四)走啊走!

   今天的唐僧师徒四人,尤其是孙悟空——六小龄童,已经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形象,几乎成了中国文化的代表人物之一!但是当初,他们可都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换来今天的荣誉。

  当年唐僧取经,是跋涉几万里,最好时也就是以马代步,我们这师徒四人取经,也不容易

  他们四个人中,最舒坦的要数唐僧了。因为他是骑着马,身上又没有任何负担,除了一个锡杖外,就不用拿什么东西了。

  孙悟空就麻烦得多了:他不但要贴着毛脸,手上戴着毛手套,还有一根金箍棒要不断地耍,而且总是他在前面开路,可是一点也偷不了懒的。

  猪八戒就更惨了,他不止要贴着大鼻子的猪脸,还有一个大肚子

  沙和尚也不轻松:他整天挑着行李担子,还加上一把“宝铲”,本来就相当沉重了,开始时他觉得重量感不够,还往担子里加石块!脖子上的大个佛珠本来我是怕太重,影响演员做戏,所以他的担子和佛珠都用“米菠罗”作了假的,但觉得不像,太轻了!于是我们又作了一副木头的,重量感倒是有了,可是天天挂在脖子上也太累了。所以他还是在需要时才使用,远处轻点也看不出来。

  这师徒四个人的造型是相当漂亮的,把他们四个人放在一起,加上白马,就是一幅取经图!

  看起来他们欢欢乐乐地轻松地行走着,可是正如主题歌中所唱的:“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

  他们是不论严寒酷暑,都要穿戴着那一身行头!冬天,衣服是单薄的,他们不能穿得太厚,要忍耐寒风的侵袭;夏天,他们不只穿着好几层衣服,还有那永远戴在脸上和身上的面膜和假肚子!这都是不透气的东西,一场戏下来,浑身湿透,衣服脱下来就能拧出水来;那都是汗哪!还有那永不离身的行李担子,不论何时,都在阎怀礼的身上

    更要命的是:他们几个在拍完戏后,还不能卸妆,因为随时要用到他们。

  唐僧取经,经过千山万水,我们走过的路也有几万里之多。为的就是要表现我国的美丽河山,各地风光。所以有些景致无法在剧中完全表现的,我们就必需通过师徒四人的行走来展现。

  除了长途需要坐在飞机、火车上,不能下车,我们都是带着运马的卡车一同走,师徒四人也多半化好了妆,当路上发现有好的或是有代表性的特别的景致时,就立即停车,下来拍一段他们四个人的行走镜头。

  有一次,我们在云南大理拍摄完后,在回去的路上,摄像师发现路旁远处的山嵴上,山势很漂亮,画面特别好,就叫他们四个人下车,骑上马,到山嵴上去行走,拍一个师徒四人在山头上艰难跋涉的镜头。

  因为要拍远景,他们得走出很远才能到达山头,必须用喇叭喊话,他们才能听见!这一趟路,看起来不算远,走起来可不近!唐僧当然没有问题,他骑着马,很快就跑到了山脚下,但是金莱和马德华、阎怀礼却不是神仙。他们要用脚走哇,还挑着个担子!我们怕太阳落下,逆光就没有了,紧着催他们快点走!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他们还得往山上爬!上山以后,他们得横着走。在山上,找好角度可不容易,在摄像机里必需看清他们的身影,他们如果走得太靠里面,就只能看见半截身子了,摄像师就叫他们:“向外靠!再向外靠……”这样,他们的身影就一直走在山嵴上

  在九寨沟珍珠滩旁的瀑布旁,从下面看,真是非常壮观!这个景观不拍,实在可惜。于是,又叫他们几位到瀑布上面去走一趟。

  他们上去了,带着马,我们在下面,从镜头里看,还不满意:唐僧只露了个头,另外三个看不见!摄像师喊着:“看不见!靠边些!再靠边些!”

  这时可以看见孙悟空等三人的头了,“还是不够!再靠边!”

  已经可以看见半身了!

  摄像师又喊:“还不行!再出来点!”

  这时孙悟空在上面喊起来了:“不行呀!再靠边我们就掉下去啦!”

  我害怕了,太危险了!上面是瀑布,不是平地,地又滑,加上水的冲击力,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那可不是玩的!于是我干涉道:“好了!就这样走吧!小心点!”

  这个镜头虽然不如摄像师要求的那样完美,但是已经很好了。没有出事,是老天保佑!他们几个下来以后,都在说:“太危险了,已经紧挨着悬崖边了,我们腿肚子都在发颤!”

  在新疆的吐鲁番,真正的火焰山。那里天气燥热,寸草不生,热的让人受不了!虽然听说这个时候,新疆是“抱着火炉吃西瓜”,可是在火焰山只有火炉,没有西瓜。奇怪的是,尽管天气很热,但只要有一点遮荫的东西就凉爽。我们都躲在伞底下。

  师徒四个人化上了妆,又要到火焰山上去走一遭了!

  他们一边化妆,一边流汗!我看了也挺不忍心,但是又不能不拍呀!老远的来新疆不就为了这真正的火焰山吗?这可是个重头戏

  他们化好了妆,马上就花了,是出汗冲的。还没出发,化妆师就要修妆,我说:“不必了!反正是远景,再说,流点汗也正常!到了火焰山了嘛!”

  他们出发了,奔向不算远处的沙山上面。山并不高,但是却非常难爬!沙是松的,一步上去又滑下来两步!可怜的马儿,马蹄也陷在沙里,步步都走得很艰难

  我们站在原地,架上摄像机等待着,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着急也帮不上忙!

  他们化了极大的力气,总算爬上去了,但都累得躺在地上!我知道,地上可是不好受,那是被太阳烤得火热的,滚烫的沙土地呀!又没有东西给他们遮荫!好在他们自己很快就爬起来了:“导演!来吧!拍吧!”

  这个在火焰山上行走的画面也是观众经常看见的,它很美,很壮观,也让观众看见了真正的火焰山。但这个镜头拍起来可真不容易呀!

  类似这样的事太多了,像在长白山的丛林中,荆棘围绕,灌木密不透风,高一脚低一脚地一边开辟着道路一边行进,还要故作轻松状……还有在四川都江堰旁边的小道上,道很窄,又滑,一不小心就会出熘到激流里去……

  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反正一切成功都是在付出巨大的辛苦之后才能得到的!《西游记》里的师徒四人无怨无悔,不离不弃地苦干了五年的时间,换来了家喻户晓、享誉中外的硕果,也算值得了。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10
(十五)趣事、乐事

   拍摄中发生了一些说起来让人忍俊不禁的事,举出几件与大家分享:     

   (1)马拉松不能没有马

  在拍摄《趣经女儿国》时,大队坐汽车赶到苏州去。运送白马的卡车经过济南时,正赶上当地搞马拉松,到处戒严,不让卡车通过。押车的制片萧建平向警察递上了烟卷,要求放卡车过去。但警察还是不肯答应。

    小萧问:“你们要戒严多久?”

  警察说:“三个小时吧!”

  小萧一听,急了:“那还行?你们知道吗?我们是中央台来采访的!耽误了时间你们负不了责!”

  警察诧异地望着小萧:“采访?采访怎么还带着马?”

  小萧理直气壮地:“是呀!是得要马呀!没有马怎么叫马拉松呢?”

  他这一番歪理,搅得警察也煳涂了!他回头去问别的警察:

  “马拉松要用马?”

  别的警察也说不上来。小萧一见他们在犹豫,又一个劲地催:

  “快点!快点!别耽误时间!”

  警察看小萧那副严肃急切的样子,也没弄清是真是假,又怕真的耽误了什么要紧的事,无可奈何地放他走了。小萧顺利地沿着戒严的空旷街道呼啸而过

  (2)都是光头

  还有一件事:在福州拍《祸起观音院》时,因为和尚不够,就要求大家都剃了光头,充当和尚。这次不只是年轻人,大家都踊跃参加,连服装李老师傅也当上了和尚!唐僧四人进殿时,有个趴在大殿门坎边偷偷探头张望的那个老和尚,就是李师傅!这是他一生中的头一次露脸上镜头。

  年轻人爱漂亮,剃了光头毕竟是个牺牲,我叫制片每人发给几毛钱,并买一顶遮阳帽戴上。

  拍完了戏,剧组转点到海南岛。在从文昌县到海口的路上,我们的大轿车忽然被几个边防武警拦住了!他们握着枪支,一脸严肃地拦住了我们的车:“停车!”

  司机也傻了。马上停了车。

  那几位武警登上车,横眉怒目,厉声喝道:“听着!都坐好,不许动!把帽子脱下来!”

  我们大家都怔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男同志都乖乖地拿下了头上的帽子,车上登时出现了一片光头!

  他大概也很意外,诧异地:

  “怎么?都是光头?你们是干吗的?”

  制片主任对他们解释:“我们是拍《西游记》的!因为演戏,大家都剃头演和尚……”

  一听是演《西游记》的,轮到他们感兴趣了:

  “《西游记》?谁是孙悟空?”

  金莱应声回答:“我就是!”

  那几位武警登时改变了态度。带头的那位满面笑容地上下打量了金莱:“你是孙悟空?那猪八戒哪?”

  等到把师徒四人一个个仔细端详过,他们才诚恳地向我们道了歉,并向我们说明了情况:这里有一个监狱里出来的逃犯,他们正在追捕。因为李师傅靠窗户坐,他又不爱戴帽子,露着个光头,被他们看到,认为有可能是逃犯

  事后他们下了车,站在路边笑嘻嘻地向我们挥手道别。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0 13:12
  (3)不协调的声音

  1983年,我们在冷水江波月洞里拍摄《三打白骨精》洞内的戏。

  因为是第一次在洞中拍戏,当地认为是件大事,很新奇。所以几乎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挤到洞里去看。拍摄点地方太小,很拥挤,我让制片一再请他们不要出声,免得防碍我们拍戏。他们很规矩地让到了一边。我一再告诉在场的人要安静,然后开始拍摄。

  拍的是个仰角镜头:摄像师躺在地上,抱着摄像机,杨春霞则俯身向下,面向镜头,作狰狞状,欲扑向昏倒在地的村姑。

  这个镜头我要求全场绝对安静。大家连大气也不敢出,连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我顿时怒了,口不择言地大喝一声:“谁?不许放!”

  大家面面相觑。不到半秒钟,不约而同地“扑哧”笑了出来,接着就是哄堂大笑。

  我更加生气:“不准笑!接着拍!”

  大家强忍着笑,“接着拍!”

  杨春霞不愧是个好演员,她马上收住笑容,又入了戏,重新演。但是我发现摄像机的镜头在不断地抖动,我知道摄像师在偷着笑,于是我又叫:“摄像师干吗?不准笑!”

  不叫还好,这一叫,摄像师干脆坐了起来:“不行了!我实在憋不住了!”他脸上流着泪,原来他已经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大家乘这个机会都又哄笑起来,任我怎么骂也无济于事。

  这时唐远之(电影学院的教授)悄悄对我讲:“不行了!停一会,让他们笑吧!笑场是控制不住的!”

  我只好悻悻然宣布:“停拍五分钟,让你们笑个够!”

  这个镜头后来完成了,但是是在20分钟以后!

  (4)“穿着汽车开拖鞋”

  有一次,我们的大客车从泉州向广州的路上:因为车辆稀少,所以开得比较快,忽然,从路边小路上斜插出一辆飞快的军用卡车,直冲向我们!车上的人都惊叫起来。我们的司机李伍师傅技术很好,他急向左打方向盘,客车冲到路旁的一个小池塘边停住了。真危险

    这时,车上的人都很愤怒,纷纷跳下车去,要和那辆军车的司机评理!那辆车看样子是支农的军用车,开车的是个年轻司机,不但莽撞,还不认错!大家围着他讲理,他没几句话,就把大家刺激得吵吵起来,七嘴八舌地嚷嚷。我在车上也听不清他们吵些什么,后来只听见我们的演员李连义气得大声喊:“你不该穿着汽车开拖鞋!”大家都一怔,他自己发觉说错了,就急忙更正:“你不该开着拖鞋穿汽车!”大家不由得爆发出了一场大笑,连那个冒失的小司机也忍不住笑了!李连义越急越说不出话来,急得结巴了:“你,你,你不该穿着拖鞋开汽车!”总算说对了!但听起来也像是错的

  这场大笑,化解了一场争执。小司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大家欢笑着上了车。

  李连义到了车上还在奇怪地念叨:“开着拖鞋穿汽车?开着汽车穿拖鞋……没错呀?”

  从此李连义在《西游记》里,也留下了一个“段子”。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3:52
(十六) 紧急迫降

1987年的4月,我们在云南拍摄《天竺收玉兔》。

  剧中玉兔与唐僧举行婚礼的场景,我选在瑞丽的畹町。那里有非常优美的景色:绿油油的草地上,矗立着一棵巨大的榕树,犹如华盖一般,郁郁葱葱,笼罩着地面,给人们以温馨的荫凉;袅袅婷婷的凤尾竹,在微风中摇曳;不远处可见蜿蜒的清澈的河流,还有棕榈树、芭蕉树……好一处人间美景!既有热带风光的特色,又有旖旎的异国情调,和天竺国的内景结合得极为合适。所以我选择了它作为天竺国的外景。

  但是,畹町是和缅甸交界的地方,交通很不方便,必须从保山过去!但从昆明到保山,坐汽车吧,时间太久,路也不大好走;坐飞机,一星期只有一次,而且太贵!为了节省时间和金钱,我们又打起了部队的主意。

  在昆明,有空军部队的驻地。我们和空军的领导联系,请求他们给我们以帮助。他们慷慨地答应用运输机把我们带到保山去,而且应许回来时,还到保山去接我们。但飞机不大,一次坐不下,必须分两次走。

  4月15日的晚上,我们和空军部队的同志搞了一个联欢会。会上,唐僧师徒四人都表演了节目,李玲玉也唱了歌,他们的表演,受到空军的同志们热烈的欢迎,我们共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

  4月16日,我们在昆明拍完了唐僧师徒在“布金禅寺”里见到真公主的戏。4月17日,我们全体登上了空军的运输机前往保山。

  记得在1946年,我是第一次离开家。父亲让我到延安去。从重庆到延安时,我也坐的是运输机。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印象很深:里面没有一排排的座位,只有背靠机身面对面的两排坐位;中间是空的。我们同行十几个人,因为紧张,我们都吐得一塌煳涂。以后,我坐过无数次飞机,但是像这次这样的飞机,我还真的没有坐过。它是来往于越南的运送伤员的飞机。飞机很小,里面放了一些担架,上面可见斑斑血迹,大概是伤员们的鲜血还留在上面,令我联想起战争的惨烈场面。飞机上的座位都被担架占据了,我们都坐在担架上。

  去的时候很顺利。天气晴好,我们在预定的时间里到达保山。

  4月27日,我们录完了预定的婚礼上的群众场面等戏后,准备回到保山。我们和昆明的空军部队联系,他们将按原定计划来接我们。但他们告诉我们:可能天气会有变化,希望我们尽早出发,赶在天气变化之前!

  于是我们在27日就动身回保山了,在保山等待空军的飞机来接。28 日分两批赶回昆明。我在最早出发的头一批。那时的天气看来问题不大,只是有些阴沉而已。

  中午,我们到了昆明,进入招待所休息。飞机加了油以后,即刻起飞去接我们的第二批人。

  可是,天忽然变了,就像戏词里描写的一样:霎时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从天而降!那雨,不是雨点,而是水柱,一股股地冲向地面!人们都惊恐了:这时候,后面的那些人们在哪里呢?他们如果还没有起飞,那是万幸,但如果已经在天上呢?……真是不敢想!午饭时间已过,我们只好先吃饭。我也一反常态地怀疑起自己的运气来!难道这次不灵了吗?会有什么不幸将要降临吗?

  终于,尽管风雨还在肆虐,力量却已经减少了些,去机场接人的大车开进了院里,他们回来了!

  大家见面都惊喜不已,那些经历了风雨的人们则惊魂未定!有几位女同志,她们还在瑟瑟发抖,一见面就都像要哭出来

  这一番经历,他们说起来都心有余悸,简直就是死里逃生

  原来飞机起飞时,天已经变了,乌云密布,要下大雨。这位机师是飞行大队的政委,是位很有经验的飞行员。他说:“今天如果要赶到,必须立即起飞,争取在下雨之前回到昆明!”

起飞后,天气很快就变了,大雨下来了!飞机只能在云层和大雨中坚持飞行。天空一片漆黑,闪电、雷击!幸好都在飞机下面,如果它们是在飞机上面,飞机可就真要被它们毁了

  飞机颠簸得厉害!乱流把飞机打得忽上忽下,好像就要坠落!机上的人们连坐都坐不住,他们惊恐万分!以前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危险!场记于虹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身旁的技术员,把他的胳膊都抓青了:场记马丽珠觉得这次不能活着回来了:一个美工当时爬着去问机师:“机上有没有降落伞?”有人哭了,有人吐了……我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从他们的叙述中,我真实地感受到那艰难的时刻。

  但是机师非常镇静,他在极端恶劣的情况下继续驾驶着飞机。那时,他别无选择:因为保山机场比较小,跑道短,油加多了重量太大,飞机起飞不了。因为油不够,他不能返回保山机场,最近的机场倒是有,但那是在越南的境内,是越南的机场。那时正是中越南战争争打得正激烈,怎么能够去呢?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在狂风暴雨中把飞机开回来!

  飞机将要到昆明时,暴雨仍然在下,外面仍然漆黑,连机场的地面也看不见,哪里找得到跑道!飞机在天上盘旋了几个圈,仍然看不见跑道!可是再也不能犹豫了,因为油已耗尽,不降落不行了!这时,那位无畏的领航员竟然打开了机舱的窗子,把头探出去,在风雨中找寻跑道。他竟然在密集的雨帘中模煳地看到了跑道的影子,靠着直觉把飞机强迫地降落下去。这个时刻是最紧张的,生死就在这一搏了!降落若出一点问题,对跑道估计若有一点误差,就会机毁人亡

  他们终于下了飞机。机上的人员就像从地狱里回来一样,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他们围绕着机师,表达着衷心的谢意。

  机师和领航员对这群共同历险的人们说:“这也是我们很少遇到的情况。能够平安回来,是大家的幸运。我们一起合影作为纪念吧!”

  他们背后衬着大雨,拍了一张历劫归来的合影。这张合影真是太珍贵了!

  事后想起来,我认为这是又一次验证:就像唐僧取经一样,我们也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够取到真经。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3:52
(十七) 呼风唤雨

 1984年的3月下旬,我们到武夷山去拍第五集《猴王保唐僧》。预定是4月13日结束。

  我的拍摄计划是按年度安排:每年几月几日要在什么地方,拍完什么内容,都是按这个计划完成的。两批美工师按计划和要求在规定的地方搭好景,经过验收后,他们再赴下一个景点去准备,就这样交替进行,既不耽误剧组的进度,也保证美工师有充分的时间准备下一个景点。我们的拍摄时间十分精确,一般来讲只能误差一两天!实际上我们也做到了这一点。

  武夷山的风光有他独特的魅力。山不算太高,但每一座山都有不同,山形多变,让人总有新鲜之感。最可爱的是那蜿蜒曲折的九曲溪,溪水上有竹筏,坐在筏上,可以一路欣赏两岸的风光,溪中时而急流汹涌,时而平缓悠然……马运洪已经在秀丽的玉女峰下,搭建了一座小茅屋,等待我们去拍摄。

  在武夷山正紧张拍摄的一天,晚饭后,不知道什么东西吃坏了,我忽然闹起了肚子。不只泻肚,还呕吐不止。那里没有医院,连个卫生所都没有!只有几十公里外的南平,有个小医院。于是,制片就让我们剧组里的司机李伍开了一辆大越野车(当时剧组没有小车)风驰电掣般地奔向南平!在医院里,诊断是急性肠胃炎

  到了剧组,不少人跑来慰问。有的说:“导演这下可得好好休息一下

  第二天早上,我感觉病好了。就按时起了床,告诉剧务:“通知大家,按时出发,开始工作了!”

  大家都很意外:“怎么?导演好啦?昨天病成那样,今天就好啦?”

  有人还不相信,怀疑是剧务故意骗人,跑到我的房间里来看我。

  我看着他们失望的眼神:“怎么?我好啦,你们失望了?盼着我多病几天,你们好休息是吧?”

  他们都说了实话:“哎呀!导演!你就休息一天不好吗?本来今天想去干点什么,也去不成了……”

  他们原来都做好了计划,有的想去爬山,有的想去拜庙;有的想睡懒觉,女同志则约好去武夷山买东西,这下都告吹了……

我说:“好嘛,原来你们希望我多病几天?你们没有一个是真心关心我的身体的!假情假意!……”不等他们解释,我就表态:答应他们拍完以后若有时间就让他们去看看武夷山市。

  在武夷山,我们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时间还有三天就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还有一天的戏要拍。但是几天来,一直下雨。要拍的戏是观音点化小白龙,唐僧骗悟空戴上金箍帽,然后收小白龙为徒的戏。都是外景,只好等了两天

  我下了决心:天下雨,但也有停息的间隙,我们就化上妆到拍摄点去等着,雨一停,就立即拍!能拍多少是多少!总比停着等待好!于是我就让悟空和观音化妆!悟空,唐僧的妆比较快,我和工作人员带着他们一同到拍摄点去,走前告诉左大玢:“化好妆等着,雨一停就赶紧过来!”

  拍摄点离我们的住处有一段路,要走七八分钟。我们到了拍摄点,撑着伞等着雨停!幸好旁边有个不大的山洞,可供我们避雨。

  就在我们刚刚进入小山洞时,雨停了!我正要叫人回去看看观音化好妆没有,催她赶紧过来!人还没走,就见左大玢和化妆师来了!我奇怪的问她:“你怎么来得这么快?雨不是刚刚停吗?”

  她说:“没有哇,没有下雨!我出门这一路地下都是干的!”

  我奇怪了:没有下雨,一路地都是干的?刚才不是明明有雨吗?雨还不小,我们还在洞里躲雨呢,那是怎么回事?

  那天的戏,需要转好几个点,拍戏中间,天是阴沉的。但有时又出了瞬间的阳光。我们跟打仗一样抢拍……

  下午了,我想,常言不是说“夜雨不过午”吗?到了下午,就可能不再下雨了。但是天越来越阴沉!看那架势,随时都可能下瓢泼大雨!我们更加紧张,无论如何,也要抢完这些戏呀,不然明天出发的日程就不能保证了!我们最后的拍摄点在一个山洞的边上,好在直到我们拍完这个点的戏,雨都没有下来。

  好容易拍完,刚刚收起摄像机,大个的雨点就下起来了!大家都忙着跑进山洞避雨,我绝望地向天喊了一句:“哎呀!老天爷!我们还有几个镜头没有拍完哪!你再等会儿下呀!”

  没想到我的话音刚落,这雨点就忽然停了!真是奇怪!我赶紧叫大家:“快!快!快!赶紧收十东西!转点!”

  最后的戏是观音的飞升抠像。回到招待所,立即拉起蓝幕,为了怕大雨忽然下来,摄像机打着伞、人们拿着雨具防备着,光虽然弱,但是很匀,拍出来效果还不错。老天爷一直在皱着眉头看着我们,似乎生着气,脸色阴沉得可怕!满天的乌云,浓重得像要压下来!随时都可能浇我们个透湿……

  但是,老天爷真算照顾我们。不论怎么阴沉,它还是一直没有下雨!我们平安地渡过了这一关!当我们所有的人拍完了抠像的戏,刚刚把设备和幕布抢搬进屋里时,倾盆大雨终于憋不住了!它像倒翻了的水缸一样,痛快淋漓地浇了下来!我听着哗啦啦的大雨声,心中充满庆幸与感激

  就这样,当我们第二天出发时,天气晴朗了。我们心情愉快地按原定计划离开了武夷山。

  当走在路上时,我才想起来:我曾经答应大家,拍完后去看看武夷山的许诺没有兑现,但也实在没有时间了。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3:53
(十八)长白山上

  1985年的7月27日到7月30日,我们用了三天时间,集体研究了《大战红孩儿》的剧本和做好了有关准备,7 月31日,剧组出发到吉林长白山,预备用23天时间在长白山和长春完成《大战红孩儿》。

  红孩儿的演员,也费了些功夫:我对儿童演员没有多少接触,心中没有比较有把握的人选。但我最怕那种被大人培训得小大人气的,装模做样的,失去了天真的孩子。红孩儿只能有九岁以下,长相要可爱,要会表演,要有灵性……这样的孩子不大好找!挑了好几个都不理想,正在为难时,于虹给我解决了这个难题:她介绍了一个小孩,她很有把握地对我说:“导演,你一看肯定喜欢!”

  她把这个孩子领到我面前时,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长得虎头虎脑的,那双大眼睛透着灵气,聪明又显著顽皮,个头大小也合适!问他话时他一点也不胆怯,所有的回答都挺靠谱儿,整个一个小机灵鬼儿!更使我看中的是:在他身上巧妙地融合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淘气和霸气

  但是,红孩儿是这一集的主演,他的戏很多,还要吃不少苦!他受得了吗?他的父母舍得吗?当一切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我又向他的父母提出:“但是你们不能去!你们去,孩子肯定拍不好,你们能够放心让他跟我们剧组走吗?我们会有专人照料他的!”于虹在一边搭茬说:“把他交给我,我来照顾他!”

  他们非常痛快地就答应了:“他去拍《西游记》,我们支持!没问题

(1)恐怖的第一夜

  第一站是长白山,《红孩儿》的外景全部在这里拍摄。

  因为我要的是原始森林,而且希望住宿不要离得太远,打前站的美工师马运洪给我们选择的住宿地点,令我们大吃一惊:那天到的时间已经不早,临近黄昏了。我们的一个小面包车里七八个人最先进入驻地。住的地方是森林里的一个滑雪训练基地。只有冬天才有人,现在是夏天,这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个给我们开门的管理员。里面没有人打扫,给我们的两间房子里各有将近40个床位。都是上下床!只有我一个女同志,我占了一个单独的房间。

  进入这个房子,真把我吓一跳:巨大的房间里面摆满了上下铺。屋里奇脏无比,离开的人们几个月前留下的污垢都积存在里面。满地的垃圾;小小的桌子上,还有吃剩下的鱼骨头、鸡骨头;旮旯里还有死耗子。房间里充满着一股怪味和恶臭!我今天就要一个人睡在这间可怕的屋子里,屋里还没有电,只能点着一根蜡烛!这简直是进入了恐怖片里那些“鬼屋”的场景!外面还下起了雨,哗啦啦地不停。这森林中的雨夜,一片漆黑,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我本想到男同志的房间去,也不敢出门!没想到,长白山夏天的夜晚竟也是这么冷!寒风好像刮透了窗户,屋里也冷得刺骨!反正是没法脱衣服,也不敢沾那冷冰冰的大厚被子。蜡烛只有两支,不够整个晚上点的!蜡烛灭了,那真是漆黑一团。我只好紧张地和衣靠在床上。这时我想起了采景时在九华山的古庙里的那个夜晚。那也比这里好哇,那次还有彭曼丽和我做伴,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

  (2)发霉的面包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逃出了那间屋,并叫醒了男同志们:我主张先不看景,后面的人也不要上山,先把住处找到再说!

  打前站的美工师马运洪已经到长春去布置《红孩儿》的内景了,我们只好自己去寻找住处。长白山那时还真是人烟稀少,合适的住处也不容易找。山下倒是有招待所,但那儿离我们拍摄点原始森林太远,上山下山会用去太多时间!最后我决定就在林区边上的一个林场里住。虽然它不是个正规的住处,条件也不好,但比那个训练基地还是要好些;起码它有人管,大家伙挤着住也能凑合住下:除了我是和四个女同志一起住外,师徒四人,副导演,摄影师住一个房间;别人都是大通铺,一屋子里有面对面两排铺,大概能塞上二十多人!还有人能给我们做饭

  第一顿早饭上来了,我们已经非常饿了,狼吞虎咽地吃得还很香。第二天,有人发现装面包的袋子是用的装化肥的袋子!我们的制片马上和林场的管理员交涉:为什么用装化肥的袋子给我们装面包?万一中了毒,他们能负责吗?他们连声道歉,然后换了用盘子盛上来。有的人又发现了问题:面包上有绿色!仔细一看,原来是发了霉!那绿色都是霉菌!有的地方还长了毛!哎哟!吃坏了肚子可了不得!我们来的是小队伍,倒下一个就会影响工作,这可不能马虎!于是我们的制片严肃地对他们提出,如果因为他们不讲卫生,把我们的人吃病了,他们要负责任!他们又是道歉,把管伙食的人叫来问了一通,骂了一顿。

  第三天,面包又上来了!居然还是装化肥的袋子!我们于是集体罢吃,装出一副要搬走的样子,他们为了想挣这笔钱,马上“改了”,又换成了盘子!我们的一个小伙子悄悄地跟到厨房里去看,发现他们不过是把面包从化肥袋子里拿出来搁到盘子里而已!而且,他们自己吃的也就是这化肥袋子里面装的面包!算了吧!也就没法苛求了,他们只有这样的生活条件!也许,他们还在奇怪:为什么我们这些人会这样挑挑拣拣!我只要大伙注意不要吃到发霉的面包!如果有人坏了肚子,赶紧吃药

  (3)我们的小“红孩儿”

  “红孩儿”大名叫赵鑫培,可在剧组里,大家都叫他“红孩儿”。他虽然人小,可懂的事不少

  在准备开拍前那天,把他的头发剪成桃形时,他倒无所谓,但是,当知道拍戏时不穿裤子,只穿一个小兜兜,他就着急了:

  “不行!不穿裤子不好意思!”

  嗨!他还知道不好意思!“不能穿!你演红孩儿就不能穿!”

  “为什么?”

  “因为红孩儿就不穿衣服!”

   “他为什么不穿?”

  “因为他那时候没有衣服穿!”

  他想了想:“不穿就不穿,但是跟前不能有女的!”

  “导演就是女的!她怎么能够不在呢?”

  他又想了一下,让了步:“那行!就她一个人可以,别人不行!”

他总算批准我在场了!

  长白山的原始森林里,巨大的树木,浓密的树叶把光线遮盖得严严实实!我们想在密林中找到适合的拍摄点还真不容易。什么地方都好用,但是也什么地方都有问题:主要是光线,树木太密!人脸都不容易得到合适的光。而且拍摄时间很短,不到四点,天就黑了,光就不接了。还有地下那厚厚的腐烂的树叶,倒下的树木,和一人来高的灌木丛,连人走进去都困难,这就更增加了拍摄的难度。我们为了不损伤树林的一草一木,尽量不开辟场地,就在最靠近马路的地方找寻拍摄点。这里树木相对稀少些,光线可以透过。面向密林拍,也同样有林木深处的感觉。但能够拍摄的时间仍然很短,为了抢时间,我们只有尽量早出发,到了地点,把一切准备工作做完时,光线正合适拍摄。

  这丛林里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咬人很厉害,我们都穿着长袖长裤,可以挡住它们的袭击,但可怜的小红孩儿就惨了!第一天,他被吊在树上,不能动!他穿的那么少,肉又嫩,虫子咬起来才过瘾哪!一场戏下来,他被咬了一身的包!回来赶紧给他擦药,他倒满不在乎!我问他:“疼不疼?”

  “不疼!”

  “痒不痒?”

  “不痒!”

  “苦吗?”

  “不苦!”

  “把你吊在树上还不苦哇?”

  “不!好玩儿!”

  真是个泼辣的孩子!他的戏也真不错,只要一加点拨就明白!而且很自然地就表演出来了!他对孙悟空假扮的牛魔王从相信到怀疑,试探,都没有经过多少次的重拍就完成了!在我眼里,这是个大有培养前途的有天资的小童星。

  不久,他在这些大人跟前就熟悉而且开始调皮了。在不穿衣服这个问题上,他从原来的害羞到完全不在乎了。每拍完一个镜头,旁边的剧务就要给他披上大衣,因为树林里阴冷,怕他冻着,他开始时,惟恐大衣披得慢了,自己抢过来捂住身子!后来则挣脱了大衣,不愿意披了,问他为什么?他说:“太麻烦了!我又不冷!”原来开始他肯披大衣,是因为遮羞,后来不害臊了!再后来,他干脆回到驻地也不穿衣服到处跑!连叫他穿衣服都叫不回来!好在山下的气温比山上高了不少,不穿也冻不着,就随他去了。

  (4)二探天池

  为了找寻红孩儿更多的演出点,我上了两次长白山上的天池。

  天池,是长白山顶有名的景点。如果可以用,过门而不入,岂不可惜?于是我选了准备工作的时间,到山上去一趟。

  去前,招待所的同志说:“今天山上可能有风。”

  我没有注意他的提醒,“风”这个概念对我不意味着什么,不过是多穿点衣服罢了。

  上山了,一路上小风徐徐,心旷神怡,只见路旁的树木不断变化着新的模样,这是因为山的高度不同,树木的种类也不同,它们越来越矮,越来越粗壮,形象也不同,我叫不上来他们的名字,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树种。

  越往上走,风力越大。山路弯来绕去,终于到了山顶。但这里离天池还有一段距离,需要爬上去。

  我们一出车门,就感到风力不凡。它刮得人根本站不住!帽子飞了,衣服也穿不上!睁不开眼,连呼吸也困难!这才知道招待所的同志对我们的提醒不该忽视

  在狂风中爬坡,这一段路,感觉分外的长!我们用衣服包着脑袋,半闭着眼,捂着嘴,为怕被风刮得摔倒滚下山去,互相拉扯着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走。

  好容易到了天池边上。它像一口大坑,坑边比较高些,要看到里面,必须到边上去俯视。因为风大,怕被刮到池子里去,我们就都趴到地上,匍匐着爬到跟前去,探出头去看个究竟:

  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幅可怕情景:池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它变得无比巨大,看不见边缘:只有一团团黑雾翻滚,发出震耳的涛声隆隆,就像有什么妖魔在里面兴风作浪!而且这些黑雾和涛声,只在池子里面

  我对它的兴趣更大了。红孩儿的戏拍完后,在出发之前,我选了一个晴朗的天,征询了招待所同志的意见后,再上山去,一定要看看天池的庐山真面目!

  这次去,带上了所有的工作人员,师徒四人都化好妆,准备再拍点四人行走的镜头和一些抠像底的画面。

  这次的一切却非常平凡:路上风和日丽,景色依旧。高山上树林的变化;绿幽幽的草地;是少见的风光,一路上大家照了不少相片。

  到了天池,依旧无风,大家跑着上去,俯看天池:池不是很大,一汪静静的清水!既不可怕,也不神秘

  还是那次在狂风中观看天池的经历,给我留下的印象更深。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3:53
   (5)救了一个老红军

  有一天,就在我们拍摄完了回到驻地时,剧组的一个小伙子,我现在忘记了他的名字,急冲冲地跑来告诉我:“导演,你快来看,这里有一个人给捆住了!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

我跟着他出了住房门,看到了一个怪事:在我们吃饭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白发老人被绑在一个大车的车轮上!那老人衣衫破烂,满脸肮脏,非常瘦弱。我惊奇地走到他跟前:“老人家,你这是怎么啦?谁把你捆在这儿?”

  老人抬起头望着我,有气无力地:“我到树林里采了几个蘑菇,迷了路,他们把我捉住了!说我盗采!就几个蘑菇……”

  我还是没有明白:“几个蘑菇至于这样?他们是谁?”这时,我身边已经围上来不少剧组的同志们,他们都非常气愤,七嘴八舌地责备管理员,尤其马德华、阎怀礼在一旁帮腔:“怎么能这样?这不成了旧社会了……这不是私设公堂吗?”

  我问那个老人:“为了几个蘑菇就把你捆起来?”这时,有人已经找来了管理员。他理直气壮地对我说:“杨导演,这事你们别管!这是我们当地的事!”

  我问他:“不管哪里的事,也得讲道理,你们是不是为了几个蘑菇就把他捆在这里?”

  他还是十分有理:“他破坏了森林法!私采蘑菇!我们把他捆着是怕他跑了!”

  他拿出了一个破布袋,我拿过来一看,里面也就有不到十个蘑菇。

  我问他:“就为这点蘑菇?你们要把他押到哪儿去?”

  他说:“哪儿也不去,要罚他的钱!还要作几十天劳务!”

  我忍住气问他:“你给他吃饭没有?”

  他愣了一下:“没有。”

  我一下就忍不住了:“这老头这么大岁数了!在树林里迷了路,可能好久没吃饭了!你不给他饭吃,还把他捆在大车上!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不管怎么样,也先得给他吃口饭哪!”

  他似乎被我这一通发火搞煳涂了,支支吾吾地还不肯动,我说:“你先把这位老人解下来!”

  他说:“他跑了怎么办?”

  我说:“他跑了我负责!解!”

  老人终于被解下来了!我叫他和我们一起吃饭。那个管理员远远地看着,一肚子的不高兴。我也不管他,径直和老人说话,好奇的同志们都围过来听。

  老人告诉我们:他的家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因为粮食不够,家里人都吃不饱!所以他出来找点吃的,没想到在树林里迷了路。找了两天的路,饿倒在树林里,这才被他们捉住。其实也没有拣到几个蘑菇。他今年已经快70岁了。过去他是个红军战士,后来因为受伤,复员回到村里当农民,直到现在。

  我问他:既然是老红军,为什么组织上对他的生活没有什么照顾呢?他只是苦笑着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真是不相信,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大概是真的没法说理了!像这样的老红军难道还能有几个人?他们曾经为新中国流血流汗,到现在竟然连一口饭也吃不饱?偶然采了几个蘑菇就比犯了贪污大罪还严重,被捆在车轮上?

  我愤愤不平。这时有人来对我说:“咱们别管这事,这里是山林的地盘,弄不好咱们会惹祸……”

  我更不忿了:“惹什么祸?我就要打这个抱不平!这里搞这种私自的处罚本来就无据可依!是土皇帝的做法!作践老百姓的!现在不是旧社会,哪能这样为非作歹!我为什么不该说话!我不但要管,而且管到老人回家!”

  管理员本来腰板挺直,后来见我的态度强硬,又软下来了。我们下午还有一点戏要拍。当我们离开时,老人很惊惧,他大概怕我们一走,他就又要倒霉了。我也怕我们一走,那个管理员会把他搞到别处去。于是我对管理员交代:“好好照看这位老人,不许再捆他!我回来时找你要人!”管理员看来是不知道我有多大来头,连声答应。

  当天晚上,我有意看看管理员是不是会给老人安排个住处?还算不错,不知道老人住在哪里,反正没有再被捆在外面过夜。

  第二天,我们就该离开了,老人又被押在那里!我问他:

  “老人家,昨天你哪儿去了?”

  老人满腔无奈地:“他们叫我去劳动了。”

  我问:“今天该放你走了吧?”

  老人苦笑着摇头。没有讲话。我看见那个管理员一脸怒容地在不远处向我们注视着。我看他仍然没有释放老人的意思。我就走向那位管理员:

  “你为什么还不放了他?”

  他非常意外地:“放?他还没有服劳务哪!”

  “什么劳务?”

  “他犯了法,就得受罚!又没有钱!就得劳动二十天!”

  “他是个老红军,你知道不知道?”

  “老红军犯了法也得罚呀!”

  “他快七十岁了!你知道吗?”

  “农村里七十多岁一样能劳动!

  “他家里有人在饿肚子!他不回去怎么办?”

  “那我们管不了!犯了我们的法就得罚!”

  我气坏了!这个没有人性的家伙!我们在时尚且如此,我们一走,他把对我们的不满都发泄到老人身上,老人就会更倒霉了

  我和制片主任商量了一下,我们装行李时,因为大车小车都一起装,那个管理员照看不过来。我让我们的小面包车先走。小车正要开车时,制片主任把老人叫了过来,一把把他塞进了我们的车里。车立即启动

  老人也被我们的这一手搞煳涂了!当他明白他已经脱离了困厄,大家向他表示安慰同情时,他对我们千恩万谢。他的谦卑,让我感到心酸。

  车开了一段路,老人说,他的家就在前面那个村子里,得走小路过去,于是,他下车了。我望着他踉跄地走向远处那个小小村落的孤零零的背影,心里不禁感慨万千:一个当年为了革命事业付出过鲜血和汗水的老红军,到了暮年,竟然生活在如此艰难的境地,到了不能果腹的地步,任由那些拉大旗作虎皮的人们欺凌!老天呀!你对这些弱者就不能发些慈悲吗?

  这时,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我14岁,随母亲在四川的邛崃县。母亲在县里的敬亭中学教书,我则被当地的一家小学借去当一个暂时代替的老师,教三年级的语文。

  有一天,我到学校去,去得早了些,学校里还没有老师。但是我发现了一桩怪事:学校门口有一间空屋子,一向大门紧锁,这天窗户上忽然有一个面孔在向外张望!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女人,她头发散乱,眼睛红肿,满脸泪痕。她扶着窗户上的像监狱一样的直条栏杆,向我急切地招手。我走到她跟前,发现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子,脸虽然肮脏,却很清秀。她小声而急切地对我说: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我四下看看,没有人,就问她:“谁把你关在这里?你是谁?”

  她语无伦次地:“我是别处的人,他们把我锁在这儿,一会儿就要来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了!”

  我听不明白:“谁?谁要来?”

  她十分恐怖地:“他们要来抓我!我不回去!不回去!你救救我!把门打开吧!”

  这时,外面一阵喧嚣,涌进来十几个男人,那个女孩立即缩进了屋里。他们带来了校长,一下子堵住了门口。校长取出了钥匙,打开了小屋的门!那些男人涌进屋里,拖出了那个女孩!她死命地挣扎,一边哭喊着:

  “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其中一个男人狠狠打了她几巴掌:

  “不回去?不回去就叫你死在这儿!你这个贱货!跟老子再闹就打死你!”

  我冲上前去:

  “不能打人!你们凭什么打人……”

  那个男人刚一回头:

  “谁在说话?”

  校长就一把把我拉到他身后,向那人赔着笑:“没事!这是我们的老师!她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个人看看我,蔑视地:“老师?一个女娃子!”

  他没有理我,这时,那个女孩还死扒着门框不肯放手,他大吼:“把她给老子捆起来!”

  终于,那些人把哭喊着的女孩捆上拖走了!那个家伙临走还向校长一抱拳:

  “谢谢了!”

  他们走了,我却呆在原地,我傻了!我觉得这是《水浒传》里的情景发生在现实生活里了!这不是恶霸吗?怎么校长还给他开门?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从第二天起,我就再也不到那个学校去上课了!

  回到成都,我写了一篇短篇小说。父亲看了以后问我:

  “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灵感?”

  我说:“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接着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他听了以后,没说什么,可是这篇文章很快就登上了华西日报,父亲还给取了个名字《禁闭室的女性》。

  几十年了!这件事我始终不能忘怀!一想起就紧握双拳,恨自己没有力量救出她!路见不平不能拔刀相助,是多么痛苦!这次救出这位老红军,我觉得我们做得对!做得痛快!不管怎么样,人的尊严,人的权利是要我们大家维护的

  (6)洪水为我们送行

  为了救出这位老人,我们的面包车开得飞快,离开了驻地。

  路上开始下起了雨,而且雨越下越大。我们这辆面包车顺利地到达了长春。按照常规,后面的车队应该很快就能跟上来。但是所有的车都先后到了驻地,只有一辆大轿车却迟迟未到!

  先到的人说,因为下大雨,山洪就快下来,大家都走散了,谁也没有看见这辆大轿车。我怀疑路上出了问题,难道他们遭遇了洪水?他们现在究竟在哪儿呢?什么原因使他们丢失了呢?它上面可是坐着满满的人哪

  第二天上午,大客车十分狼狈地赶到了!车上下来的所有人都是蓬头垢面,疲惫不堪

  原来,后面的车听说洪水就要来了,都拼命地赶路,谁也顾不上谁了!这辆大轿车上坐的人比较多,走得慢些,就落在后面。

  雨下得很大,路上的积水越来越多,经过一座石桥时,湍急的水流已经漫过了桥面,车就在水中行走!这座桥并不宽,又是被湍急的洪水冲击着。大家都提心吊胆地看着司机开车过河。这时,车子一打滑,半个车身就陷进了河里!这个震动,力量很大,“哗啦啦”一声巨响,车前面的挡风玻璃全都碎了!碎玻璃夹着大雨被风卷着刮到司机的身上、脸上!大家吓得全都慌乱起来。幸好司机有经验,他不顾自己正在流血的胳臂,紧紧地把住方向盘,一面大叫:“大家不要惊慌!坐在原地别动!”

  稳住大家以后,负责这辆车的制片萧建平,为了不破坏车身的平衡,让大家慢慢下车,动作要尽量地轻。于是,车上的男男女女一干人等都轻轻地、慢慢地一个个下车,生怕摇动了车身,会彻底翻了过去!

  这个转移成功了,但是车还在河里!怎么办?虽然没有翻,但也出不来!大家都站在雨中,连个挡雨遮风的地方都没有。

  有些匆匆赶路经过此地的老乡看见他们这种狼狈的处境,都提醒他们:“山洪就要下来了,你们赶紧想办法走吧!不然洪水一下来,连你们都完啦

  这时,小萧向过路的人打听好了地方,他卷起裤腿,踏着河水,顶着大雨跑向不远处的村里,不知道从谁那里居然找来了一辆拖车,还有绳子、铁丝和几个帮忙的人!于是,大家一齐动手,前面车子拉着,后面人们推着,终于把这辆大轿车拉上了桥面!大家才又钻进了车里

车继续往前开。这位司机师傅真令人佩服:车还陷在河中的时候,他一直镇定地坐在司机位子上,紧紧把住方向盘,把车稳住。尽管他的伤口还没有得到处理,血还在流,他仍然冒着迎面刮来的风雨,飞快地开起了车,使大家尽快地离开这个低洼的危险地带。

  好容易到了较高的地方,被洪水淹没的可能性小多了!离目的地也近了,眼看今天可以赶到,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天已经黑了下来。没想到这时,车又坏了!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去找修车的地方?再说,天已经黑下来,雨也还是没有减小的意思,到哪里去找救兵呢?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大哥大、手机之类的东西,跟谁也没法联络!小萧只好当机立断:“大家就在车上过夜!我去想办法找点吃的!”

  眼前也只好如此了。大家从自己的行囊里找出些可以御寒的衣物裹在身上。附近不远处有几户零散的住家,小萧就又冒雨跑到人家家里去,向他们买点可以充饥的东西。这里的民风很淳朴,他们拿出了他们能够供给的吃食,而且坚决不收小萧给的钱!

  就这样,大家在这辆没有前窗的车里忍着,过了一夜。虽然冷,虽然湿,虽然难受,但起码逃出了洪水的威胁!

  第二天天刚亮,雨小了

  来到了驻地,和大队见了面,他们还都惊魂未定!说起来,大家一致称赞那位司机师傅:“东北的司机师傅真了不起!”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3:54
(十九) 险遭腰斩

  《西游记》十一集的播出,引起了社会上极大的反响,这半截《西游记》向观众交出了我们剧组四年多工作的答卷。

  十一集播出时,剧组首次放了一个春节假。一方面因为大家长期辛苦加班工作,也该休息一下,同时我也想让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同志们,在春节播出《西游记》时,听听当地观众的反映。

  元宵节后,剧组集中。探家归来的人们争先恐后地交换着各自的家乡观看《西游记》的情况,无一例外的都是非常热烈,热烈到超出我的希望和想象,听着他们的讲述,我有时禁不住热泪盈眶。观众真是太可爱了,为了他们的欢迎和热爱,有什么理由我们不该付出,有什么辛苦值得夸耀呢?

  第二天,台里召集开会,剧组的主创人员参加。

  那时,新台还没有建好,台长们的办公室在旧电视台旁临时搭建的一排小平房里。那排平房是一条走廊通到底,两边都是台长、副台长们的办公室,一人一间,最里面是一间大些的会议室。

  我们剧组十几个主创人员,按时来到会议室,我们等在那里,大家按捺不住兴奋,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观众对《西游记》的反映。这时,台领导们都已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了,但他们一个也没有进到我们等待着的会议室来。我感到有些异常:按道理这些台长们应该露个脸,向大家贺年,道个辛苦才是!为什么这样一反常态地冷落?

  大家等了约有半个小时,阮若琳副台长一个人进来了。她面无喜色,笑容也很勉强。大家兴高采烈地向她汇报观众对《西游记》的反映。她也是心不在焉。我正要向她汇报今年的计划时,她却说出了使大家都意外的惊呆了的一句话:“十五集都拍完了?那就拍个结尾,结束了吧!”

  大家都傻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停拍?”

  她面无表情:“没有钱了!你们用完了300万,台里不给钱了!”我仍不相信:“这算什么?《西游记》只拍半截?下面的就不要了?”

  她仍然面无表情:“没办法,没钱,你们拿什么拍?”

  我又问:“台里什么时候说过只给300万的?我们一文钱也没有浪费!为什么就只拍半截?”

  这时,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向老阮争了起来:“阮台长!你就替我们争取一下!观众这么喜欢,拍一半太可惜了!不说观众不干,我们也不愿意呀……这是部名著,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我不相信这是老阮的本意:“老阮,你也是台长,你也同意拍半截吗?”

  老阮木然:“没有办法!是台里集体决定的!”

  我愤然提出:“阮台长,要是我们自己想办法找钱,可以吗?”她苦笑了一下,“你上哪儿找钱!”

  大家都随声附和:“我们大家想办法!我们找钱!……”

  有人还大声地:“一定要拍下去!”

  老阮看看大家,有些惊异:“你们的心志这么坚决?这么团结?”

  我乘机说:“好!老阮,假如你答应,我们就自己找钱自己拍,后面的版权归我们!干不干?”

  老阮瞪了我一眼:“你的版权?你自己是哪儿的?”

  我说:“归不归都行,只要能拍完就行!”

  老阮被大家的决心和毅力感动了。她说:“好吧,我替你们向台里反映你们的意见,你们先干吧!要是找不来钱,那就没办法了!”

一次本应该是高高兴兴的春节后的见面会,就这样冷冷清清地结束了。大家都垂头丧气,莫名其妙。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事先说好的汇报会,为什么所有的台长副台长都猫在临近的房间里,不出来和大家见面?《西游记》十一集创下了收视纪录,受到观众热烈欢迎,难道不是件好事吗?却为何我们像是犯了错误一样受到如此冷遇?“没钱”,是将《西游记》腰斩的理由吗?

  我有点明白了:大概是因为我得罪了管事的人?可是不论怎样,也不能拿一个已经证实受到观众欢迎的名著来开刀!说是“预算用光了”,当初并没有预算哪?同样是名著,为什么《红楼梦》就没有预算的限制?……我怀着疑惑和不满,坚决带着大家一起走下去,不但要继续拍摄,还要为了《西游记》的生存去找寻资金。

  找钱的路果然难走!那时社会还没有商业化,电视剧能够卖出,赚钱还账的事还没有兴起,所以,虽然大家都在努力,谈了不少家,但没有一家成功的

  我联系到的最为接近的一次是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因为我妹妹在那里工作。它答应借给我300万,但是提出的条件太苛刻:不但得有利息,还要由他们去国外考察销售,一切花销由300万里面出!我谢绝了!这钱还不够他们花的,我拿什么拍戏?

  大家什么主意都想遍了,演员们甚至想到要募捐!但电视台又不允许!有些小观众知道了《西游记》将因没有钱而被扼杀,他们寄来了自己的压岁钱,零花钱,听说有好几大包这样的信!但是电视台怎么能要他们的钱?……

  眼看着一次次努力的白费,我并没有绝望,我不相信《西游记》这样一个节目会被扼杀!那么多热爱它的观众竟然救不了它?

  找钱的艰辛经历就不想再谈了;总之,那种难言的一次次失望的痛苦,那种观众异常欢迎却得不到领导支持的迷惑,那种要努力干出一番事业却忽然被下令禁止的无奈……

  这种伤害却给了我咬紧牙关坚持下去的决心!

  最后,一个可喜的消息终于来了:我们的一位制片副主任——李鸿昌找到了钱!他和铁道部十一工程局的领导谈好了!十一局以很优厚的条件借给《西游记》300万元的资金!这真是久旱逢甘霖,雪中送炭哪!得知这个消息时,我高兴得热泪盈眶

  记得和十一工程局签约的那天,阮若琳副台长代表电视剧制作中心领导签了字。那天真是喜气洋洋,我对十一局领导的感谢之情是无以言表的!

  十一局的裴工程师是位非常热情,直爽的人。他在签字时的饭桌上,真诚地谈道:他是因为对《西游记》的热爱而建议领导作出这个决定!他希望《西游记》整体播出时会有更大的影响!当时酒桌上一片欢腾,对《西游记》是一片赞扬声。

  在场的电视剧中心办公室主任黄××当时受到感染,大声地说:“杨洁,我给你三万美元,你去作个宣传画册,扩大影响!”

  我喜出望外。因为我早就想出个画册,我们有许多精彩的照片,宣传效果肯定很好。这些东西肯定是观众特别喜欢的。我的女儿咪咪,那时在香港。她的一个朋友是开印刷厂的老板,这位老板来北京时就给我提过:假如我要印制什么东西,他可以帮忙!但是剧组那里出得起这笔钱哪?这不是个天大的好事吗!当天晚上我就和女儿通了电话:“我要印一批画册了!”

  第二天到了上班时间,我就上黄主任的办公室去要这三万美元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给你三万美元了?”

  我急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昨天晚上当着那么多人,还有老阮在场!你答应我三万美元!难道那是醉话?”

  他仍然不认账:“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奇怪了:“我要?你不是说为了作宣传,扩大影响,要印画册吗?上次在燕京饭店开的那场招待会(1984年的11月,我曾按台里要求,开过一个招待国内外记者和外宾的会,会上放了临时剪接出来的《西游记》的片花,当时就因为来宾索要文字资料,我们没有东西可发而受到领导责备),台里就说过应该有这方面的东西!”

  他反问我:“扩大影响干什么?中国的电视剧反正也卖不出去!”

  我真的生气了:“你怎么知道卖不出去?我的1300块钱拍的《香罗帕》就三万美元卖给夏威夷台了!”

  他不屑一顾地:“那是戏曲!外国人喜欢!电视剧你看见哪个卖出去了?这是白花钱!”他还举了几个卖不出去的电视剧作例子。

   我冷笑:“那没准!别拿那些来比我!它们卖不出去,《西游记》就不一定!”

  他逼着我问:“你有多大把握?你说,《西游记》能卖给谁?”

  我说:“我当然现在不敢说,就像你这样消极,也许一家也卖不出去,但是也许将来《西游记》能养活中心!”

“你这么大把握?”

  “当然!”

  “好啦!这样,我给你一万块钱吧!”

  “不行!你不是不知道,印数越少成本越高,你答应的是三万!……”

  这时老阮在里面屋里听见我们吵嚷的声音,她开门出来,把我叫进了屋,“怎么回事?你们吵什么?”

  我一见她,一肚子委屈上来了:“老阮!领导能够这么办事吗?喝了酒的话可以不算数?……我们剧组怎么了?为什么我们受尽辛苦,还要处处受气?……我们的戏受到观众欢迎,领导却要掐死我们?……为什么《红楼梦》剧组和我们两样待遇?他们花钱为什么没有限制?……他们剧组领导经常去,而我们从来不见领导的面,从来不见领导关心!……我知道停止拍摄不是你的本意,但不管是谁,总是领导吧?为什么?……”

  我激愤地把心中的不平都爆发了出来,到最后热泪横流!

  老阮挺吃惊,她以前从没有见过我这样激动。她说:“没有想到你有这么多委屈,也没有想到你们剧组这么团结!我支持你,什么都别管,不是已经找到钱了吗?这就好了!你们腰板也硬了!好好干吧!……”

  最后,黄某某答应给我一万五千美元。我也懒得再争了,有多少钱干多少事吧!

  香港的卢老板给我不少优惠,他免费给画册里的介绍文字作了英文翻译,很快地按成本价给我印好了!

  1987年3月,他把印好的画册托运过来。还剩下1800港元,他也一并寄了过来!我把这钱还给了中心。

  这些画册是从罗湖过关,我们组里的制片萧建平去接货。忘了印的是三万还是五万册,印的质量很好,当然这远远超过了我给他的钱!

  这画册我给了台里、中心各一部分。其余的我们留在组里。它可起了大作用了!我们每到一个拍摄点,都带上一箱或两箱,一方面作为打点关系作礼物使用,有的我们就在拍摄点旁边卖给观众,一元钱一本。这些钱由会计管,有的我们上交,有的则用来改善剧组的伙食。

  观众非常喜欢我们的画册,经常是一抢而光!本想用它引开观众,减少我们拍摄点的堵塞现象,可是却给我们增加了不少麻烦:观众买了画册还不够,他们又围追着我们的演员签字!大家也都非常乐意,只要有时间就签!例如在九华山,我们拍完了戏出发的当天,就因为有一批游客,是外地的大学生,他们头天晚上到来,没有找到我们。第二天一早,正当我们上车时,就在大门口堵住了我们,非要买画册,买完还得签字,照相

  这样的事太多了!我们也很高兴,因为这是观众对《西游记》的热爱,这种热情,是真诚的,是可贵的,是观众对我们工作的肯定

  但是还是有遗憾:这后来的300万,没有能够支撑到《西游记》全部拍完!因为物价涨了,东西贵了,有的景点有了商业化头脑,知道要钱了!一切都不如以前值钱

  我惊恐地看到:戏拍不完,钱却要告罄!又要闹饥荒了?以前的300万可以用三年,拍了15集,现在却只够两年,也就是十集的量了

  甩下哪几集呢?考虑再三,我决定甩下《险渡痛天河》、《真假美猴王》、《收伏青牛怪》、《救难小儿城》、《受阻狮驼岭》。

  砍掉这些集,我真是惋惜得心痛。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3:54
(二十) 观众的回馈

  十一集播出之后,我们从各方面听到了不少肯定的反映,但我毕竟只是耳闻,也不太相信真有那么多的观众会那样喜欢!因为我认为剧中还有许多缺点,不知道是否合乎大多数观众的胃口?

  1986年4月,我们剧组拍完棚内猪八戒见井龙王等戏后,就开始出发到外景地去,我有了和观众面对面的机会。

  我们先去的是浙江、绍兴、苏州、杭州等地,拍摄《孙猴巧行医》并补拍试集的大部分镜头;我们所到之地,观众的围观比以前更多!以前他们更多的是出于好奇,现在却像老朋友一样,非常热情友好。他们向我们问好,要求和演员们合影,而且对我们的进度和拍摄中的特技有极大的兴趣,提出许多问题……我们的拍摄进度经常会因此受到影响。我们要花费不少时间请他们不要钻到镜头里面去;不要推挤我们的摄像机;照相不能用闪光灯……这些观众并不使我反感:因为他们给了我信心!正是因为他们喜爱我们的《西游记》,才会这样亲切地和我们接触,观众的肯定不比什么语言都说明问题吗?

  接下去,我们到山西的大同去拍摄《扫塔辩奇冤》。大同云岗石窟的负责同志非常欢迎我们,有求必应!我们要拍的石窟内景,外景,佛像……等戏,都可以拍!据说,连日本的摄影队来想拍摄,都没有被允许,可是我们却被优待了!我们当然非常感谢。预定在石窟拍三天。

可是事情有了变化:头一天,因为当地电视台进行了连续报道,就闻讯而来了许多观众,多得勉强可以进行拍摄,但是,和观众商量请他们挪开已占据的地点,就困难多了!花费了许多时间,多到我们无法完成预定的计划。

  第二天,观众更多。他们把我们所需要使用的地方全都占据了;连我们的卡车下面,轿车上面,山顶上……都挤满了人!云岗石窟是土山!站在山顶上面往下看,一不小心滑下来多危险,山万一被压塌了呢?……我们的同志们去劝说观众:你们换换地方吧,这太危险了!可是他们不讲话只是笑着摇头,要不就说:“我们要看孙悟空!”太困难了!为了一个唐僧四人走过的全景,花费了半天时间!于是我们只好把那些内景,近景拍完,我想:他们什么也看不到,总该散了吧,但是他们没有一点散去的意思。为了避免观众出危险,我们只好草草收兵了。

  第三天是最后一天了

  第三天,我们一大早就出发,没想到:还没有到云岗门口,就被裹在涌到云岗去的人流中了。我们的车挤在人流中行进。到了门口,根本进不去!大门都给堵死了,哪里还能拍摄!于是我当机立断:“掉头!咱们到太原,去晋祠。下面的戏改在晋祠拍摄!”

  到晋祠是突然的决定,没有观众知道

  我们对不起那些在云岗痴痴等待的观众了!听说有的人是半夜就来的,有的是昨天就没走的……他们餐风露宿,等待了许久,为的是看一眼他们钟爱的《西游记》里的人物,看看《西游记》是怎么拍摄的?我们只能让他们失望了!为了使他们早日看到《西游记》的全貌,我们不得不日夜兼程,马不停蹄

  从太原回来的路上,经过郴州,我们被拦住了:原来那里新落成了一家宾馆,宾馆的经理要留我们在他的宾馆住上一宿!大家都认为盛情难却,就住一晚上吧!要说这是好事,可是又要耽误一天。

  主人招待得非常好,不只是好吃好喝,到晚上,还有一个活动,一定要我和师徒四人参加:原来他们那里举行了一个全国摔跤运动会,当天是闭幕式,要我们在他们的闭幕式上去露个脸。我不喜欢这种出头露面的活动,让师徒四人去就是了。但是百般推却也推不掉,加上师徒几个起哄,把我也拉了去。我只好跟他们一起在运动会场上挺不好意思地走了一圈。观众掌声雷动,真叫热烈!散场时,前门已经被观众堵死了!主办方怕出事,我们被人领着从后门出来。我们每人还得到了一件运动服作为纪念。

  也是在去山西的路上,我们的车走进了一条正在修的路,路上设着障碍,不让任何车辆通行,但是如果绕行,就得多费时间!我们的制片和工地上的一个扛着工具,看样子是负责的人商量,请他放我们的车过去!他本来一脸的不高兴:“没看见修路吗?不准过!”但一听说我们是《西游记》剧组时,马上就笑逐颜开:“拍《西游记》的?我看过!你们是真的吗?”

  制片回答说:“不信你上来看看!”

  他真的上车了。当时金莱、马德华、阎怀礼都在说:“我是孙悟空!……我是猪八戒!……我是沙和尚!……”

  他看了以后,笑呵呵地说:“是真的!你们演得好哇!”他下了车,一挥手:“走吧!随便走!不拦你们

  还记得一件事:我们的车走错了路,路上没有车,正在着急时,对面来了一辆卡车,我们请他停车,为我们指路。当我们向他表示谢意时,他说:“你们不要谢我!你们为全国人民做了一件好事,我们应该感谢你们!”简短的几句话语,却包含着多么浓厚的情谊!我感到温暖而激动。

  不论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充满欢迎的目光,热情的追随,亲切的问候,剧烈的拥挤……后来,我们干脆不敢提前说明我们的去向了。因为怕又发生大同那样的事。

  最令我感动的是作曲家许镜清告诉我的一件事:他是东北人,他的家乡有一个农村女孩,得了癌症,已经是晚期,没有救了!临去世前,她的家人问她有什么希望?有什么想要作的事情?她的回答是:“我想再看一遍《西游记》!”这个女孩的希望让我震撼!这是对《西游记》多大的褒奖!她的意愿不可能实现,因为她是在农村!农村是没有录像机的!哪里能够随时看到想看的节目呢?我责怪许镜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事情的?”他说:“我也是刚知道!”我太遗憾了!一个农村女孩的最后愿望!如果我早些知道,我会派人带上录像机到她的病床前,为她专门播放!……可是,晚了!她没有看到完整的《西游记》!为了那些望眼欲穿的观众!时间!时间

  为此,我向台里领导打了报告:要求批给我一台编辑机,跟着剧组走!这样我就可以利用拍摄的空余时间把拍好的镜头进行粗编,不用总得回到北京的剪接房里去剪接。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3:55
(二十一)关于音乐的风波

  1986年6 月,我们到安徽九华山去拍《误入小雷音》。

  那天,我们正在寺院里拍摄唐僧进庙的场面时,忽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我们的音乐编辑王文华和作曲家许镜清。我对他们的突然到来很意外也挺高兴,但他们神情紧张严肃,原来他们是为给我一个非常不愉快的消息而来的:

  据说十一集播出后,北京日报刊登了一篇文章:主要针对《西游记》的音乐提出了意见,这篇文章以后工人日报也登了。正好台里有人对我们播出的十一集中的音乐和歌曲也不满意,于是王枫台长召开了一些专家作曲家的会议,会上提出了一些很严重的意见。王枫让汇总了,专程送来给我看!

  许镜清情绪低落,告诉我:看样子他是干不成了,可能该卷舖盖滚蛋了,没想到这次合作刚起步就夭折,他很失落!这次来是因为感谢我与他合作并且临别前来告别的。

  专家们的意见内容大致是:曲子太“洋”,一开始那“啾啾——”电子鼓的声音就不行;不够民族化!这种东西用来描述我国古典名著,是不合适的!大量使用电声乐器有损四大名著的形象!……音乐没有时代感,应当向《四世同堂》、《诸葛亮》学习;……《敢问路在何方》歌也不行,通俗唱法太软,太抒情,要换掉!……这个作曲的不行,要换人!……

  我看了这些意见,没法接受!按说,台长转来的意见,不能不考虑,但是,我作为一个导演,如果没有自己的主见,就无法完成交给我的任务!我应该对节目的艺术质量负责,我不能人云亦云,哪怕是台长、专家。

  对于《西游记》的音乐、歌曲问题,我是很重视的,如何把握《西游记》的音乐创作是一个难题。虽然我不是从事音乐的人,但我有感觉。我要的是符合《西游记》特点的音乐,活泼、多样、欢快,又有一种奋进精神的音乐,不受任何拘束,只要符合剧情内容的就行。尤其是主题歌,一定要具有这些特点,还要让人们能够传唱开去!当然配乐部分要根据剧情的感情来写。《西游记》里有欢快的、滑稽的部分,也有深沉的、悲伤的各种感情,需要音乐来烘托,音乐是重要的组成部分。经由王文华的介绍,我听了好几位作曲家所写的主题歌,他们都是作曲界的专家名流(为了让作曲家体验生活,我还请过一位和我们一起上了青城山!)。两首已经录了音,一首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另一曲的名字我忘了,只记得两句歌词:“云荡荡,海茫茫,石破天惊美猴王……”,其中两首还登载过,播出过。还有一首叫《漫漫西游路》,但我都不满意

  就在拍完《计收猪八戒》后,在和王文华谈起主题歌和作曲的要求时,王文华给我试听了一小段音乐:“听听这个怎么样?”这个曲子只有一分多钟,但我顿时留意了:“这是谁作的?就是这个味道!我就要这个味道!”(这段曲子用在水帘洞里的群猴欢宴中,我给它取个名字叫《欢乐的花果山》)这个作曲家是许镜清。他是《西游记》所接触的第七位作曲者。当时王文华告诉我:“这位作曲家,现在不是很有名……”我说:“不管名不名的,写的曲子符合我的要求就行!”当时我还不放心,请许镜清再写一首主题歌。主题歌完成了,王文华录完音让我听:这就是《敢问路在何方》。歌词是阎肃写的,不愧是老词作家,那短短的歌词,蕴涵着丰富的内容。既歌颂了孙悟空降妖伏魔的勇敢气概,也刻画了师徒四人艰苦卓绝的进取精神……曲子也相得益彰。我尤其喜欢那“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多么大的气势,多么无畏的力量!优美的旋律中还含有一些辛酸和慨叹!我当时就告诉王文华:“以后就用这个主题歌了

  再三思考之后,我给王枫台长回了一封长信,信中详细表明了我的看法,记得我写的内容大致是这样:

  关于配乐“洋”的问题;电声乐器不能用的问题;“民族化”的问题;“时代感”的问题……我认为这不是“土”“洋”的问题

至于主题歌,我认为到目前为止听到过的几个主题歌中,《敢问路在何方》是最好的一首。如果觉得通俗唱法不好,我们可以换一换演唱方法。如果有更好的歌,当然可以换,但我没有看到。

  至于换作曲,我认为不能!因为许镜清的曲子不是死气沉沉,而是活泼大胆,敢于出新的,尽管现在他不是太有名,那也没有关系,我要的不是他的名,而是他的曲和歌!……

  最后我又强调了一点:我是《西游记》的导演,对全剧的艺术负责,领导起用我,是相信我能拍好这部戏!现在既然由我负责,就请不要干预。如果不满意,等全剧拍完后,你全部换掉我也不管了!……

  这封信大致就是这样的内容,因为在气头上,也没有过多考虑用词、语气等问题,就把这信托他们两位带回去了。他们交给了王枫,我相信他看到以后,肯定也气坏了。我猜想,他肯定在骂:“此人竟如此大胆!置我台长于不顾……

  10月份,剧组从桂林回到北京拍摄内景戏时,一天,我到台里向台领导汇报工作,王枫见了我,苦笑着说:“杨洁!怎么我们提个意见都不行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你是台长,你提意见,我听还是不听?听吧,我不同意!不听吧,又惹你不高兴!不管怎么样,这个意见我还是坚持!”

  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但笑容已经消失了。

  这以后,我作了些调整:《敢问路在何方》原来是由张暴默唱的,她唱得很抒情,很柔美,但现在必须换成民族唱法,我很喜欢蒋大为的《牡丹之歌》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就建议许镜清请了蒋大为来唱,增加了它的阳刚之气。孙悟空压在五行山下时的那首《我多想是棵小草》,本来我也嫌它有些软,把它改了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请了郁均剑来唱。

  事后,我听说台领导之间对这支主题歌也有不同意见:当时的台领导戴临风是明确表态,要用原来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老阮则主张用《敢问路在何方》。她的理由是:《西游记》的中心思想不只歌颂的是孙悟空,而且表现了师徒四人跋涉万里,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信念

  1988年的大年初一,《西游记》开始与全国观众见面了!这一热播,全国观众对主题歌的反映非常强烈,它受到广大观众的热爱与欢迎,尤其是那两句:“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已经成了激励人们奋勇向前的语句,被广泛引用了!还听说它得了一些奖项,不过,那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3:58
(二十二)春天的晚会

  早在1982年,我们在成都峨眉山拍摄《猴王初问世》里的孙猴学艺时,住在山下伏虎寺的招待所里。和我们同住的邻居是在这里开核工业会的代表。他们都是科技界的知识份子,知道我们是拍摄《西游记》的剧组时,他们很感兴趣。晚上,我们收工后,他们邀请剧组和他们联欢。我们高兴地参加了。演员们都表演了节目,不只是师徒四人,还有班底演员和当时在剧组的演员都上了节目。像章金莱演猴戏;项汉表演小品;李连义和马德华说相声;安云武唱京剧《空城计》;阎怀礼朗诵《猴吃西瓜》;武术队的小伙子的各种形意拳……晚会开得很热闹,代表们都兴奋不已!

  这次活动启发了我的思路,这种形式可以保留。我们有条件:长期在剧组的主要演员和班底演员都有自己的保留剧目,除了他们原来会的,还可以再搞一些新的剧目,加上每集新加入的演员,完全可以形成一个晚会的规模。每到一个地方,假如有必要,就利用空余时间搞一次联欢。它可以拉近和当地领导的关系,请他们给我们以方便……不是很好吗?这个想法从朦胧到逐渐清晰。

  到了青城山下的灌县,我们又应邀和当地宾馆联欢了一次。这次修改了些节目:因为武术队的小伙子们已经完成任务,离开了剧组,节目减少了。于是我们把别的节目加长。像安云武的《空城计》,就唱了全出,剧里的人物全穿着我们自己的剧装,打旗儿的龙套人不够,连服装李师傅都上去了!

  阎怀礼的事比较少些,他对演出的事又很积极,我就让他来负责这个业余演出队的事情。他当上了演员队长。

  记得在1984年,我们在宁波天童寺里拍摄第四集《猴王保唐僧》里唐僧讲经的大场面,需要200人以上的群众演员来演和尚、民众及卫士。这么多人的报酬就得花不少钱!我想:那里就驻扎着东海舰队,请解放军来帮忙:请他们借给我们些战士,他们不会拒绝吧?制片主任立刻和舰队的领导联系,他们非常热情地答应了。我提出要200个战士,其中一部分需要剃头演和尚,不知道他们可愿意?部队的首长表示:一切都没有问题

  果然,拍戏那天一大早,战士们就都来了!我看见那整齐排列着的两队战士,他们在排队等待剃头,剃好了的就换上和尚服装……。心里无比感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剃头,即使在那个时候,战士们也不是人人都必须剃头的。如今他们毫无怨言地剃去了头发,成了一大堆光头!我真有些感到歉疚。

拍戏中间,战士们非常听从指挥,使我们工作起来特别顺利!部队首长连饭也不要我们管!这就更让我于心不忍了!当天晚上,为了表达我们的谢意,在部队的大礼堂和部队的同志们进行了联欢,大家都演出了自己的拿手节目。部队同志的反映很热烈,这次联欢的效果还真不错。

  这样的事还有不少次,它的作用比花钱还大!有的地方就直接向我们提出要求联欢。

  剧组里的同志们也非常重视这种活动。我要求演员们业余时间多琢磨,必需不断增加新的节目。

  记得,在武夷山拍《猴王保唐僧》时,有一天,马德华等几个人来找我:“导演,你看看我们这个节目行不行?”

  原来他们排了一个《天鹅湖》中的“四小天鹅舞”。可笑的是他们几个的长相:剧中演老汉的韩善续;演狼精的李连义;演猪八戒的马德华;加上剧务,特别瘦的何易,这几个人,站在一起,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形成极大的反差!一看就够招人乐的了,何况他们又都非常不漂亮!跟着音乐跳起来,真笑得人肚子痛!跳了一段,我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这哪儿是“天鹅”呀!简直是一群妖怪!“好了!这算一个节目!”

  可是这个节目没有机会见观众,因为我们在武夷山没有搞联欢晚会。韩善续的戏演完后,就离开了剧组。四个小天鹅剩下了三个,没法演了!这个“小天鹅舞”以后就成了马德华自己的保留剧目。

  我们的女演员比较少,只能看谁来组里,谁就拿出自己的拿手节目。几乎所有的女演员都为我们的晚会出过力。

  记得1983年3月,我们到湖南去拍《三打白骨精》。湖南省委给过我们很多的帮助。我们在张家界拍完戏回到长沙,准备转点到冷水江时,省政协正在长沙开政协会。为了感谢省政府对我们几次工作上的支持,我主动提出为省政协送一场晚会。他们非常欢迎。原本是打算演一场,但一场下来,窗户上都站满了人,还有许多观众没有看到。省里向我提出:希望我们为省人大再加演一场,我们当然无法推却,就推迟了一天出发,为他们多演了一场。两场晚会非常成功,省委反映很好。我也算表达了剧组对湖南省委的感谢之情。

  那两场演出的内容比较丰富。因为女演员多:杨春霞,杨俊(演村姑的),还有左大玢。除了原有的节目外,她们都演了自己的拿手舞台戏:杨春霞唱了《杜鹃山》选段;杨俊演了黄梅戏《女驸马》片段;我要求项汉和左大玢把他们剧团的老剧目《柜中缘》排出来。这出喜剧是当初我在长沙录制传统戏的时候就喜欢的,里面演员不多,但剧情非常可笑,许多地方让人捧腹,好玩而不粗俗。这个晚会上,我们的喜剧《柜中缘》头一次在晚会上和观众见面了!里面的女儿由左大玢扮演,这本来就是她的角色;儿子淘气由项汉扮演,这也是他原来的角色,老妈妈则由马德华来演。说起来也是他的本行,驾轻就熟!其他的人就好办了:岳云由杨斌(观音身边的木吒,和《传艺玉华州》中的三王子)扮演;两个公差谁都能演,这个节目我看中了:不论换谁演,它都是我们的保留压轴剧目。

  没想到消息传到了冷水江市。4 月初,我们到了冷水江。他们的领导提出要我们为他们举办晚会的事。我同意演出,但要在我们拍戏完了以后。他们却一再要求时间再提前一点,最好能演两场!我只同意给他们演一场,因为不能给演员加太多负担,影响拍摄进度。

  在冷水江洞里的戏不多,拍摄的时间不长,只有几天工夫。这期间,我们如约给冷水江市文化局演出了一场。这次演出引起了轰动。听演员说:观众太多了!连过道、窗户上都挤满了观众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演出,冷水江文化局竟然卖了票!晚上,老阎找着我说:“导演!冷水江这场晚会是卖票的!他们非要分给剧组几百元钱,我推不掉,只好拿回来,你看怎么处理?”

  我当时很吃惊:“不是说过联欢吗?他们怎么就卖了票?这怎么可以,连累我们的名声!不能要!退回去!”

  老阎又拿回去,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收,并为事先没有说明道了歉。老阎只好又把这钱拿了回来,搁在我面前。大家为这些钱展开了一场讨论;有的认为用来改善伙食,有的认为又不是我们自己卖的票,没关系:有的说,我们劳动了,拿了也应该……七嘴八舌争个不休!最后我表态:“这钱你们参加演出的人去分吧!就算一笔意外的辛苦费!如何分发,我不过问,也不参与!但要记住:以后我们不参加卖票的演出,这有悖于我们的初衷。”

  就这件事,我们回京以后,6月份,在北京我们台的录像棚里录制凌霄宝殿,蟠桃园,广寒宫……等天宫里的戏时,台里有位领导找到我,要我写份检查!我莫名其妙:“为什么?”

  他说有人告剧组的状,告到了上面去了:“《西游记》剧组在外面私自搞演出赚钱!”

  我问他:“我们什么时候演出赚钱了?”

  他告诉我:是冷水江的一个人写信揭发的!

我气坏了:“我没有卖票!我事先不知情!事后又没拿钱!写什么检讨!”

  我把情况对他说明白,要他去向冷水江的文化局查对。他似乎清楚了,但还是说:“那就用不着了!不管怎样,你最好给组织写个情况报告!”

  “我又没有错,写什么报告!”

  “你说明情况,好向组织有个交代呀!”

  “我已经给你说明了!还交代什么?再说,我也没有时间!”说完我扬长而去!真是无妄之灾

  后来,事情搞清楚了:原来是冷水江的一个观众,有因为当天没有买到晚会的票,生了气,写来了这样一封信,告我们的刁状!真叫人哭笑不得!但是《西游记》剧组在外面演出挣钱的流言还是在我背后悄悄传开了。

  我们的联欢形式的晚会就这样保留下来了。每次都得到很好的效果。我想领导也许会同意以此种方式代替《西游记》。晚会肯定大受观众欢迎!

  1986年5月31日,我向阮副台长汇报,谈了我的想法:为了保证将来播出的完整性,今年的春节就不拿《西游记》出来播了。我准备搞一台《西游记》联欢晚会,让许多《西游记》里的演员给观众拜年并演出一些和《西游记》有关的节目。阮台长认为如果不影响《西游记》的进度就可以!

  电视台的春节晚会是大年三十,我们的晚会就放在大年初一!于是我就紧锣密鼓地在拍戏的同时,做起了准备工作。

  我对即将实现的春节晚会充满信心:晚会一定要搞好,又一定能搞好!但不能像往日举办的联欢那样简单粗糙,要搞新节目。我们有的是人材,一定搞出一个特殊的,仙凡结合的神仙晚会!节目要活泼多样,欢乐喜庆,有歌曲:包括新创作的孙悟空,唐僧,猪八戒之歌……和《西游记》里原有的翻唱的;如杏仙之歌、主题歌;它们把剧中的情景和晚会现场结合起来,让观众看到演员本人和演唱者。有舞蹈、有小品、有相声、有喜剧、有联唱……。我找了作曲许镜清来,向他提出创作这样一台晚会的新歌的要求,他提出了要搞一套人物谱的想法:如猪八戒之歌,唐僧之歌……我就向阎肃提出:请他写个晚会的大致台本,因为我实在没有时间。

  在这个期间,我们剧组辗转于山西大同,安徽九华山,浙江建德,新疆吐鲁番,桂林七星岩……等地,先后拍完了《扫塔辩奇冤》,《误入小雷音》,《三盗芭蕉扇》,补录了《除妖乌鸡国》的部分镜头,我在拍摄的间隙中,已经把晚会的台本修改好并加以具体化;于11月初回到北京。开始准备春节晚会的工作。

  11月7日,我召开了剧组全体会。会上谈了春节晚会的构思,和分配大家有关晚会的工作。同时,许镜清的歌曲也已经写好;正赶着录音;外地演员的节目:如上海程之和演黄鼠狼精的曹铎的相声也在积极地创作中……节目都基本落实后,我把晚会的台本送给台里审查。我和王崇秋剪接编辑录好的《大圣歌》,《敢问路在何方》和《五百年沧海桑田》。我仍然以《柜中缘》作为晚会的结尾节目,只把演员换了:让赵丽蓉演妈妈,杨俊演妹妹,淘气还是项汉,岳公子由朱紫国国王的龚鸣演……

  这台晚会安排在大年初一播出。观众的反映极为热烈,它代替了年年都要播出的《西游记》。它的应运而生,既满足了观众对《西游记》的渴望,又向观众表达了剧组的深情慰问,并告诉观众剧组现在的进展情况。观众既看到了以前见过的人物,又见到了还不曾出现的人物:如女儿国国王;既见到化了妆的各种剧中人,也见到了本人的庐山真面目!节目精练,紧凑,从头到尾,欢笑不断,把所有人都带到浓浓的春节气氛中。

  第二年,我发现这台节目还在几个地方台完整地重播;而且它还和《西游记》一起,被卖到了国外!卖出了多少国家,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但我从越南的观众那里知道:越南战争停止后,《西游记》作为友好使者,第一次在越南播出。越南的一个观众代表了他的全家和朋友们写信给我:他们看过了《西游记》,太喜欢了,于是拿自己的录像带到电视台去录下了《西游记》和《春节晚会》。但是《西游记在泰国》专题节目电视台却不让录,说是专题,不可以转录。他们写信来,希望我能帮忙!我这才知道,原来有关《西游记》的任何东西都受到观众关注,而且不分国界。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4:02
(二十三) 如何比较

  1985年5月份,阮若琳副台长和金照副部长带着我和其他九个地方电视台的导演们,到日本去参加《中日第二届电视艺术交流会》(大概是这个名字,记不清了)。

  在东京,每个电视台负责接待我们的一个台。我和中央台的副总编赵群由NHK台接待。

  首先是观摩。我带的是《西游记》的《计收猪八戒》。其他的导演也都各有代表作。

  看片后,我和赵群与NHK台的编导们座谈,有两件事使他们最为惊异:

一个是:日本的同行们没想到《西游记》这样的戏是由一个“女先生”(他们不管男女都叫先生)来拍的!另外,日本的等级观念比较严重,赵群是总编室副主任,所以有关《西游记》的问题他们都向赵群提。问题提得较细,具体问题赵群当然回答不上来,他向他们介绍:“这个问题要由杨洁女士来回答,因为她是《西游记》的导演!”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惊奇,在座的日本同行们的视线转向了我:“对不起!钦佩,钦佩!在我们这里,这样的戏都是由男先生来作的!”

  我笑着回答:“在我们那里,女导演不止我一个哪!”

  也难怪,日本的妇女地位本来就低!

  他们问到:《西游记》里镜头有各种角度变化,是由几台摄像机完成的?我回答:“一台!”

  他们以为我没有听懂他们的问题,又比比画画地再问:“我们说的是几台摄像机来进行拍摄?”

  我仍然回答:“我们只有一台摄像机,所有的镜头都是由一个摄像师完成的!”

  他们怀疑地用手势高高低低地比划着各种角度:“这样?这样?一台机器,一个人?”

  我强调地点头:“是的!我们没有更多的摄像机,就只有一台摄像机,所有的镜头都是由一个摄像师、一个镜头拍下来的!”

  他们摇着头,惊叹着:“这是不可能的!”

  我们参观了NHK台的录播设备和他们正在录制的电视剧工作过程。

  日本电视台的设备的确不简单!比起我们台来,他们要先进得多了:在一个录制间里,有五六台摄像机,还有一台是可以通过遥控上下左右随意变换角度的;灯光是由中控室遥控掌握的;移动轨,移动天幕……样样俱全!他们的楼顶上我看见还有供拍摄专用的几架直升机。

  开始拍戏了:巨大的摄影棚里搭起了好几场戏的内景。一场戏事先排练好,各方面的问题说一说,再调整一下,然后试录一次,就正式拍了。只需一两遍,这场戏就完成了。然后演员直接进入另外一场戏的内景进行下一场景的拍摄……

  这和我以前在播送室直播戏曲节目一样。当时,没有录像,都是直播。排练以后,现场切换,直接播出,一次完成。我们没有这样好的设备和这样多的摄像机,更没有能够活动自如的架在空中的摄像机。只有三台由摄像师推拉移动的摄像机,灯光设备也不是自动的。

  参观完后,老阮问我:“杨洁,他们的工作多快!你怎么样?能拍得快些吗?”

  我回答:“如果有同样的工作条件,我比他们还快!”

  老阮看看我,没有说话。我相信:她心里肯定在想:“她怎么这样不虚心!”

  我不是不虚心。如果拿这样优越的条件去比中央台,就已经大不相同,和《西游记》比,那更是天渊之别了!看看我们的拍摄条件吧,如何比得?

  他们问起我们的角度是如何变化的?

  首先,我们的摄像机只有一台

  不但是一台,还是台里最老旧的一台300P摄像机。摄像师每次聚焦,都要费相当的劲!如果不仔细调试聚焦,就会“虚”(其实调到最好情况也有点“虚”,就像加了柔光镜一样)。尽管我们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它,它还总是要闹毛病

  技术员的修理维护工作是几乎每天拍摄回来都要作的,我们的拍摄环境不是高山丛林,就是洞穴峡谷;不论下雨晴天,不论酷暑严寒,它都得工作,很少有休息的时候。

  也实在难为它了,这么老旧的一台机器,能够凑合到完成任务,也真是它的一大功劳!

  我们的录像机是一寸机。摄像机和录像机是分体的,非常笨重。上山下河都需要背着。

  记得在云南石林拍摄《智激美猴王》里的公主骑马追兔子的戏时,要拍公主的主观镜头:剧务买了两只兔子,在野地里放了兔子,兔子一熘烟地逃走了!摄像师扛着摄像机跟着兔子跑;两个技术员抬着录象机跟着摄像机跑;有人抱着监视器跟着摄像机跑;我则跟着监视器跑;一批人在中间拉着线。

  这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十来个人拉成了一长串,为了一个追兔子的镜头,跑得气喘吁吁

  我们一直需要一个长焦距镜头,可以从远处推近到人物的表情,还可以使人物变形……虽然我们的摄像镜头也能变焦,但是它的倍数不够,同长焦距拍摄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长焦距镜头整个电视剧中心就只有一个,别的剧组也要用。我们必需打报告,排队,才能分到给我们用的时间!在去新疆前,我打了个报告,希望在火焰山拍摄时给我们用一次长焦距镜头

  我们镜头内的角度变化,完全是依靠摄像师控制着这一台机器来变化!我们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移动轨!没有直升电梯!没有高台!更莫谈飞机。

我们的摄像机只有一个三脚架!要论它的角度,只能平视!这是远远不够的

  在青城山的“古常道观”里。我们拍摄镇元大仙上天去会众仙,众道士送他出观门的那个镜头时:我想要一个由俯视到仰视的角度变化,大家集思广益,想出了个土办法:

  用一块长长的板子搭在大门口二楼的房檐上。又找来一个结实的竹椅,当成升降座,摄像师坐在上面。为了减少木板和竹椅的阻力,在椅子腿上绑上竹篾;竹椅上有一根绳子,穿过一根拴在二楼房梁上的滑轮。负责拉绳子的七八个人在二楼上一个狭窄的过道里,当镇元大仙和众道士一开始走动就拉绳。因为过道不够长,只能两班人倒腾着拉,这样走动的步伐和使用的力气就不容易均匀,速度一骨节一骨节,忽快忽慢的!和众道士的节奏和不上;一遍不行,第二遍

  这个实验,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再如:在张家界拍摄《三打白骨精》时,孙悟空被唐僧的紧箍咒搞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要拍这个镜头,就让孙悟空在地上捂着头,原地打转,摄像师则由几个人扛着个梯子,摄像师趴在梯子上,俯拍孙悟空。孙悟空和扛梯子的人同时转动:孙悟空是顺时针,摄像师是逆时针转!

  孙悟空晕头转向的主观镜头是由摄像师仰躺在一块三合板上,几个人拉住三合板的四角推磨一样转着圈跑!造成孙悟空晕眩的效果

  还有,在武夷山拍摄《猴王保唐僧》的戏时:孙悟空因为打死了六个强盗,受到师父的责备,一怒而去,唐僧只好孤单地上路。韩善续扮演的老汉拉着孙儿送唐僧出茅屋,直到篱笆门口:这里需要来一个由俯拍到平视的镜头。美工师作了一个跷跷板一样的东西:根据要求的高度,作了一个支架,上面架着一块长木板,一头牢牢地捆住一把椅子,头上还系上一根绳子,另一头则放上一块大石头,也系上一根绳子;两边都配备好拉绳子的人。先把摄像师放在最高处,与门口形成俯角,当老者和唐僧由屋里出来时,拉摄像师绳子的人与演员走动的节奏配合好,慢慢地放松绳子,使摄像师慢慢下降,角度逐渐变成平视。

  这个跷跷板一样的东西,虽然俯仰变化不是很大,但也算解决了一点问题。

  再如:九寨沟里的珍珠滩上,它的瀑布是一层层的。有一个场面是孙悟空和蜈蚣精在瀑布下面的水中开打的戏。当时演蜈蚣精的是制片副主任李鸿昌,他不会武打,由我们的班底演员—徽剧团叶以萌当替身。

  表演的环境是很险峻的:瀑布下面是冰冷的雪水,水的深度没准,冲击力也很大!一不小心,就会被急流卷走!为了表现其艰险,角度必须变化;摄像师在上面一层瀑布拍摄俯角。演员在下层瀑布的水中打,摄像师扛着摄像机站在上层瀑布中拍,两个技术员抬着摄像机站在水里,监视器由一个人抱着站在水里,我站在水里看监视器;中间还有人举着线。

  为了摄像师不要掉到瀑布下面去,身后有一个人抱住他的腰。但是,不靠边就拍不到演员,他就尽量地往边上走,还向下面的演员喊着:“动作快点!快点!”

  其实他们怎么快得了?水下的地面不平,演员的脚有时够不着地:衣服都湿透了,十分笨重,连走一步都很难!摄像师情不自禁地向瀑布边上靠!这时大家都喊起来:“别走了!到边上啦!”摄像师身边的人拼命把他拽住,但是万一滑倒,一个人的力量哪里拽得住

  这个镜头总算拍成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只有一台摄像机的情况下,角度能够变化的原因。

  危险还不只这些,我还要举一个例子:

  在云南的石林,我们拍摄《夺宝莲花洞》。石林的环境是非常特殊的。如果能够拍摄俯角镜头,将会极好地展现这个环境,也能够得到许多用于抠像底的画面。

  用什么方法来拍这么大范围的俯角呢?我们与昆明的空军联系,请他们给以支持。我们送给他们一次联欢晚会,和两个彩色胶卷(当时,彩色胶卷是比较少见的东西),来换取一次在飞机练习时,我们跟随他们去拍摄石林的机会。空军答应我们:在下次练习飞行中,带我们的摄像师到石林上空去拍摄。

  得知这个消息,大家都很兴奋!能够上天“航拍”了!这是我们的梦想!为此,作了充分的准备:在现场的人,为了避免“穿帮”,大家都要穿上剧中人的服装,在较为开阔的地方等待。远远看见飞机过来,大家就跑

  摄像师和摄像助理,一早就去了机场做飞行准备。

  我们早早地在演出地点做好准备:飞机过来了,大家就拼命跑哇,追呀!也不管地上是泥土还是石头,是草稞还是水坑,高一脚低一脚地跑!一边还大声喊叫着,就像真的在演戏

飞机飞得快,“嗖”一下就过去了,大家还没有跑上多远,它就已经飞远;还没等喘口气,它又飞回来了!大家赶紧接着跑。

  这样来回跑了好几次,飞机终于飞走了。大家都是一身汗,演银角大王的郭寿阳还真的摔坏了,脚脖子肿得老粗。

  摄像师从空军机场回来了。他的情绪不高。大家围着问他:“看见我们了吗?我们腿都快跑断啦!看见了吗?……”

  他只是苦笑着说:“别看了!大家肯定很失望!什么也没有录到!”

  大家不相信:“别逗了!没有拍到?不可能!”

  原来空军只有一架撒农药的ER18型的飞机,根本不具备拍摄条件!他们想了个办法:用绳子和皮带把摄像师捆在飞机舱门旁边,让他趴在飞机门口,探出身子去够着拍下面的画面!飞机则一路侧着飞,这是一个能够把他倒出去的角度,太危险了!但只有这样,他才能看见下面。飞机里面摄像助理抱住他的腰,以增加点保护的力量。为了怕摄像机掉下去,也吊绑在飞机上。

  摄像师是个拍摄迷!一拿到摄像机,就什么都不顾了!风大,气流也大,飞机一直在抖动,摄像师要用劲稳住摄像机,就这样一路拍过来,他们飞到了石林上空。

  这时,天突然变了,下起了蒙蒙细雨!飞机飞得太快,太高

  摄像师一再要求:“飞低点!飞低点!”

  机师的回答是:“不行!这是山里!有规定,不能低飞

  所以,飞机在石林上空飞了好几遍,摄像师不但没有看见下面奔跑的人,连大片石林的山都没有看见。

  大家兴高采烈地围着看回放,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找到,异常失望。

  看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担任它不应负担的任务。撒农药就是撒农药,用来拍摄只是我们一厢情愿而已!

  不管怎么样,我们总算试了一把!《西游记》这么穷,想要用上航拍镜头,只能是个空想。

  从日本新宿的宾馆窗户可以看到NHK电视台房顶上的直升机,我就想起了仅仅一个多月前的,在石林用撒农药的飞机来“航拍”的实验!不禁无限感慨!如果我们能有日本同行这样的条件,能够实现多少想象,提前多少时间

  总之,这就是我们用一台摄像机怎样能够拍出各种角度的秘密!为了充分地运用镜头语言来表达情景的交融,感情的变化,时空的氛围,演员的调度,剧情的节奏……我们是挖空心思,什么办法都想到、用到了!当然,这都是土得掉渣的“办法”,但在那时,在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条件下,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4:03
(二十四)特技的玄虚

  (1)人是怎么“飞”起来的?

  拍摄《西游记》,我最为头疼的就是特技部分:孙悟空的千变万化,呼风唤雨,腾云驾雾,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还有神通广大的神仙,妖魔……在那个尚不知特技为何物的时代里,仅仅听说过有个什么蓝幕抠像,可以在任何背景上把人抠上去?但从没有看见过,更没有实验过。

  第一次用蓝幕,是在《除妖乌鸡国》里,孙悟空变的小猴子跳上经堂的桌子与王子对话的那个镜头。试着做蓝幕抠像的那天,光也很匀,我们很顺利地就完成了这个镜头,与抠像底合成也很顺利,金莱只是做了个一跳的动作,我们用ADO机把他变小了,顺着他跳动的节奏往上一提,就上了桌子!我们大喜望外,认为所谓蓝幕抠像也不过如此,很容易掌握的。

  没想到,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台里特地从美国进口的ADO特技机,我们不理解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是三維的?一让它转动,人就成了扁片。《三打白骨精》里的父女几个人在白骨精洞里,被白骨精一口气吹到柱子上捆起来,几个人都是扁的。《计收猪八戒》里,高小姐飞入窗户,人也是个扁片,而且像是被生拉硬拖上去的……

  我们以为是我们自己没有掌握好窍门,于是一次又一次地试,还不行!后来才知道:其中一个软件因为要多给五万美元,去订购机器的人不舍得花这笔钱,就没有买!因此机器本身不具备这个使人三維的条件

  (2)香港取经

  一次,香港来了几位同行。他们参观中央电视台,要看看我们的《西游记》。我们给他们看了两集。他们对特技提出了意见:“你们的特技没有重量感和真实感!”

  这正是我所渴望解决的问题!我急切地问他们:“我们是在蓝幕前抠像的呀!”

他们说:“那不是只站在蓝幕前就可以的!”

  我急切地问:“那你们是怎么做的?”

  他们说:“要把人吊起来!”

  “怎么?吊起来?怎么吊法?”

  “你们可以到我们那里去看看,我们说不清楚……”

  我立刻向台领导打了个报告,要求到香港去取经,看看他们是怎样把人吊起来的!领导批准了我的要求。

  1984年12月29日,利用新年,我放了大家几天假期,而我和摄像师、美工师还有一位技术员一起去了香港,考察特技的问题。

  在香港,假期里不好找人。我们去了无线台和亚视台。他们都在休息,没有拍摄,也找不到人。

  等到他们假期过去,我们和无线台联系好,参观他们的特技。无线台正好拍摄一部鬼戏。记得那个戏大概是金庸的武侠剧,里面有我们要看的特技镜头。当晚我们参观了他们“鬼魂出现”的夜景拍摄。

  我们在等待的时候,看见树旁有一堆东西,想必是有用的。摄像师偷偷地去拍了几张照片。

  那个化好妆的“鬼”来了。他的衣服披在身上,在场的几个人把刚才那堆东西贴身穿在他身上,又吊上了一根钢丝。工作人员把钢丝穿到挂在树上的滑轮里,然后几个人拉着钢丝的另一头准备着。导演喊声:“拉!”这些人们就跑,演员就从“坟墓”里飞出来了。只是一个“飞”的动作,因为拉绳子的速度问题,反复拍了几次才完成。

  下面的戏没有什么特技了。我们也就不再观看,回到了宾馆。

  第二天,我向香港同行提出:昨天的那个特技镜头已经看到了,希望再多向我们介绍些其他的特技方法。

  他们说:“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还有就是‘过江龙’,你们做不了!最近也没有用到‘过江龙’的戏,你们看不到!”

  我们请他们给我们讲讲原理,他们的话我们又不全听得懂。只见他们比比画画,说“两头吊起来,人挂在中间,拉着就走了……” 听得我们煳里煳涂。

  我们提出:“让我们看看‘过江龙’是什么样子,只拍个照片就行!”

  他们也摇头:“都在仓库里,拿不出来。管仓库的人放假了,没有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等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下我们没有办法了。等吧,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不等吧,特技并没有全部了解。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也许这里面有人家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东西,故意拖延时间呢?家里的拍摄工作是争分夺秒,既然已经知道了一点,就自己去发掘更多的东西吧!最主要的是:我们已经知道应该“把人吊起来了!”

  (3)新的试验

  我们是1985年的1月7日从香港回来的。回来以后,8日就通知全体集中。9日,我们开会向大家谈了去香港的经过和结果。马上成立了武术特技组解决吊人的问题。

  10 日我向领导汇报,领导再次提出要我加快拍摄速度。我心想:“我何尝不急!只是有许多问题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我们知道了人物的飞升如何有重量感的:是因为把人吊起来,而不是站在地上做动作!但是如何吊法?用什么东西去吊,仍然没有搞明白。虽然摄像师和美工师都照了相片,但那只是摆在地上的一摊物件。不过根据他们所说的原理,我们琢磨出了其中的道理:既然用钢丝吊起人来,我们就去找那种能够吊起人来,又不会断掉的细钢丝。

  我们让制片去打听解决钢丝和特技的问题,钢丝要最好的,要最细的,要最结实的;买滑轮,用来绑在高处的……

  还有就是穿在身上的那东西(现在知道那叫“威亚衣”)。我们自己研究:它必须像裤衩一样,一直伸展到腰,能够把演员兜起来,再穿上钢丝往上提,人不就可以起来了吗?而且,演员还可以运动自如地表演。

  特技组开始加工赶制我们的“威亚衣”。同时,制片打听到:在天津有种飞机上专用的航空跳伞用的钢丝符合我们的要求。

  东西制齐以后,我们对于“过江龙”的道理也研究出来了:虽然我们只听到几句话:“两头吊起来,人挂在中间,一拉就走了。”但根据目前我们已经了解的吊人的道理,就联想到:把单个的滑轮变成两个或多个,用长的钢丝把它们连接上,再穿上吊人的钢丝,这样人们一拉着跑,不就可以使演员的活动轨迹,按照钢丝的路线走了吗?至于走动的快慢和长短,是由拉绳的人和钢丝的长度来决定的。

  悟到了这个道理,我们就开始了“过江龙”的制作和试验。1月20 日,在北京的军艺礼堂开始了使用。

  在军艺礼堂,我们拍摄的内容有:孙悟空闹龙宫;强取定海神针;齐天大圣府;小白龙与九头虫对打,小白龙火烧洞房;斩妖台;流沙河边八戒沙僧武打;以及凌霄宝殿和五行山的抠像镜头等等。

虽然知道了用钢丝吊人的道理,但不知道钢丝还有个“承重量”的问题。当时,我们没有办法除掉留在画面上的钢丝印迹,只有用与背景颜色相同的底色来涂抹钢丝,使其不易被发现;另外就是使用尽量细的钢丝,可是这钢丝就容易断掉。虽然我们买的是空军用的钢丝,据说是最为坚固,不易断掉的,但是还是发生了不少次事故。

  拍摄八戒和沙僧在水下武打时,八戒有一个横着飞过水底的动作,这是用钢丝在舞台的两端挂上的一个“过江龙”镜头。正当八戒拿着耙子追打沙僧时,钢丝断了!八戒“啪嗒”一下,肚皮朝下,掉下地来!他那个大肚皮硌得他当时几乎喘不过气。幸好没有大事。

  紧接着又是一次,沙僧向着八戒冲来,一个从远到近的镜头:沙和尚迎着镜头冲过来,摄像师趴在舞台前方,镜头迎着沙僧:沙僧个头大,分量也比较重,他举着宝铲,吆喝着,冲着镜头“飞”过来,还没有到跟前,钢丝断了!他和宝铲一起,重重地砸在摄像师头上,两人滚到了一起

  现在想起来,当时真是傻大胆,什么都敢干,什么都不惧!只要能够增加好的效果,就拿来为我所用。当《西游记》拍完后,才知道,用“威亚”(那时也不知道“吊人”还有这么个名字)还有承重问题!别人问我:“你怎么这么大胆?居然用普通钢丝来吊‘威亚’?”我问他:“什么是‘威亚’?”

  我们总结经验:这个把人吊起来做动作的办法比以前站在地上要真实得很多了(当然,站在地上表演也不能一概排除,因为要抠人物不动的戏,还是应该站在地上。)至于摔人问题,大家认为这是钢丝不够结实,用过一次就应该更新了。所以要特别注意更换钢丝的问题。

  这年的7月份,我们在北京的戒台寺拍摄太白金星请孙悟空上天去的一段戏:孙悟空一听说给他封官,高兴得“噌”一下地飞上天去!这个“噌”就需要快

  我们在戒台寺外半山腰的树林里,搭了一个孙悟空的宝座,他的脚下垫着一块石板。我们在这里拉了一个“威亚”,拍孙悟空蹿上天去的镜头。第一次拍,因为在树林里,障碍太多,拉绳的人们跑得太慢了,没有孙悟空腾空的愉悦感。于是,增加了拉绳的人,调整了奔跑的方向,我没有注意他们竟然采取了朝下坡跑。一声“开始”,孙悟空纵身就上了天,但马上就掉下了地!绳子断了,他从大概六米的高度摔了下来

  当时大家都傻了,一时间竟然几秒钟没有人敢说话!

  我也吓呆了!随即清醒了过来,我小声地试着叫他:“金莱!金莱!”

  他没有动静,这时大家轻轻地紧张地围了上去。荀浩按住大家:“不要动!不能动!”

  我大声了些:“金莱!金莱!”

  这时金莱哼了一声,他恢复知觉了!

  林志谦一个箭步上前,拉起金莱,背在背上就跑!一直跑下了山,山下树林外停着剧组的汽车,志谦和一个剧务立即把金莱飞快地送到医院。

  我真是吓坏了:金莱摔成啥样儿了?但愿他伤势轻点儿!

  没想到经过检查,金莱除了蹭破了些皮外,没有什么更严重的伤。谢天谢地,真是天保佑!

  孙悟空虽然摔了一大跤,但是这个“上天”的镜头完成了,而且很理想!为什么钢丝会断呢?因为特技师光注意“快”的要求了,他把拉绳的人安排成朝山坡下跑!“快”倒是“快”了,但是到了该停的地方,大家的脚步刹不住车!有人停了,有人接着一熘跑,于是把钢丝接头的地方拉断了,金莱就反弹了下来,这比一般的摔下来还要重。

  幸好在拍这个镜头以前,摄像师叫人把地上的那块大石板搬了开去,地面上没有留下什么坚硬的东西。同时,当时因为孙悟空飞升之前是在群猴包围之中,他飞上天去时,下面还有个扮演猴子的项汉没有走开,孙悟空落下的时候,先滚落在项汉身上,把他砸了一个跟头,这就减轻了落下的力量。金莱摔下来时撞昏了,暂时地失去了知觉,可把我们吓坏了!

  更奇怪的是:当金莱回到宿舍休息时,意外地发现:他一向供在窗台上的一尊小的观音瓷像不见了!

  这座瓷像,他每天都要在她面前烧上一炷香,并且叮嘱服务员一定不要碰动他的这尊瓷像。所以她们连窗台也不给他擦。但是从医院回来后,却找不到这尊瓷像了!金莱询问了每一个服务员,她们都说没有看见,而且那天根本没有给他打扫房间。他翻天覆地地找,后来在床头的地下发现了,她掉在了床头的地下!这瓷像自己摔下去的?金莱的结论是:自己大难没有受重伤,是因为观音替他摔了这一跤

  大家虽然对这个说法有些疑惑,但也无法解释到底是什么原因。

  还有一次更为冒险的事:1985年4月份,我们在庐山植物园拍摄二郎神唆使哮天犬追咬孙悟空的戏。这个追逐场面安排在树林中拍摄,以便挂吊“过江龙”的钢丝。钢丝横跨干涸的河套两边,长度约有七八十米!

这场戏要求悟空在树林中飞逃,哮天犬则在地下追,一边还得逗弄着哮天犬。这只犬是由剧务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德国“黑背”,样子挺凶猛,当时我一闪念:“二郎神有德国狗吗?”

  第一次拍摄失败了。狗解开了束缚,就欢快地跑起来,比人跑得快

  第二次,狗的主人叫狗注意去追悟空,但金莱挂得太低了,狗咬到了孙悟空的裤子

  第三次,我们换了新钢丝,还加了拉绳的人,把孙悟空挂得高了些。

  追逐开始了:拉绳的人拉着绳子就跑,狗的主人有意晚一点放开了犬,叫它去追孙悟空。狗的四条腿比人们跑得可快多了!孙悟空虽然吊在钢丝上,离地有一段距离,但是钢丝的长度使得它无法绷直,我们又没有紧绳器来绞紧钢丝,所以孙悟空有时会垂得离地很近。金莱心里也害怕,但他还得去故作轻松地逗着那只狗,狗就更来劲了,追得更快!而且跳起来够他,几乎又咬到了裤腿!拉绳的人们已经在乱石堆跑得筋疲力尽,速度慢了下来。我怕狗咬伤了金莱,赶紧让狗主人把狗喊住,“行了!就这样吧!见好就收吧!这就已经创纪录了!”

  这是我们使用的最长的一次“过江龙”。

  虽然总是面临着一次次的冒险,但这些方法还是不能不用,而且一次比一次有经验。

  最令我们苦恼的就是钢丝的痕迹难以消除的问题,虽然我们的钢丝特别细,虽然我们非常勤快地向钢丝上涂抹与背景相同的颜色,但还是经常可以在画面上看出来。

  17年以后,我们再拍遗留下的“续集”时,这些都不成问题了!虽然经费照样短缺,但“三维动画”的出现,再粗的钢丝也照样可以抹去!而且有了专用的“威亚”设备,不用再担心把演员掉下来!有了专业的“威亚”人员,不用我们再一点点地去摸索了!……真是今昔无法相比。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4:04
  (4)背景在哪里?

  我们前面说的“威亚”和“过江龙”,有的是现场使用的,有的则是为了“抠像”准备的。也就是说:拍完了它,还是只完成了一半的工作。还要把这些镜头与事先拍好的背景画面合成,才能造成人物上天入地、腾云驾雾的感觉。

  为了加强动感,我们要根据剧情的规定情景,拍摄各种不同地点,不同角度,不同景别,不同环境的移动背景,以备后期合成时使用。我们在汽车上、火车上、飞机上、上山的缆车上,总之一切有可能使用的地方,总是随时准备着拍摄。尤其是难得的飞机上拍摄的空中镜头!

  我前面说过,为了拍摄石林的俯视镜头,费了极大的劲,还没有搞好

  我们每次事先都和机长打好交道,请他们准许我们的摄像师到驾驶舱里去拍摄。

  1983年2月,我们到海南岛文昌县去拍《猴王初问世》。

  事先我们的制片也和机场的管理人员谈好了进机舱拍摄的事。但到了临时,机长不让进了!机会难得,放弃了可惜,我们的副导演王小颖出面去和机长讲理。讲着讲着,两人吵了起来。眼看起飞的时间到了,我劝王小颖说:“算了吧!人家不肯就不拍了!”

  可王小颖不干。他说:“这是我们事先联系好的!你凭什么不让拍……”吵了半天,连飞机都耽误了出发时间

  (5)“合成”的难度

  人物有了,背景也有了,似乎就可以在“ADO”特技机上合成为一幅完美的画面了?但问题还远没有完,这里面有很多学问。

  首先,人物的身上要绝对避免有与背景的幕布相同的颜色。不然,就会在画面上出现空洞,露出背景来。

  我们原来以为只要有了蓝幕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其实不行!被“抠像”演员身上的任何一种颜色都要避讳和背景相同。我们做了许多块各种颜色的幕布,因为服装有许多是已经做好的,所以避讳那种颜色是个麻烦问题,《西游记》中的人物个个色彩斑斓,不同的衣服就要用不同的幕布,包括脸上的颜色。

  以后做服装时首先考虑是不是要用于“抠像”?如果是的话,要避讳那种颜色……若是一个画面里要出现多个人物,他们服装的色彩肯定各不相同,那就无法在一块幕布前完成,只有采取多次合成的办法:比如唐僧师徒四人骑在老鼋上过通天河,就得在不同颜色的幕布前,分别录下他们四人的图像,再分四次把他们合成到一起。

在幕布前拍摄人物的图像,还要注意衣服的绝对平整,不能出现皱折,不然,在“抠像”时无法把那些皱折去掉,就会出现一条条的痕迹……从光效上讲,拍“抠像”中的人物,要尽量使用顺光,再加上轮廓勾边就行,光是打得越匀越好。

  在把人物和背景合成时,角度要完全一致,如果背景是俯角,人物也该是俯角。有时不可能达到完全一致,因为幕布的大小会使人物的角度受到限制。但这个问题不太大,因为人物的大小,可以在特技台上去解决!

  所有这些问题,我们是在工作中逐渐发现,逐渐摸索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的,因此也有过不少失败的教训。当然所有这些问题,在现在来讲,已经早已不成为问题了,但在那时的确都是一个个钉子碰出来的。

  我这里再为大家举几个例子:

  1985年6月,摄像师到河南新乡去拍《智激美猴王》里唐僧变成了老虎的镜头。他们去的是新乡动物园。

  本来想着在老虎园子外面等着它从它的洞里出来,在园子里的空地上走一走,然后趴下来休息……等等活动就可以了,但是那只老虎很懒,它根本不理会人们的指令,只待在虎洞里不愿意出门。哄它没有用,轰它,也不理!给吃的,它把东西吃掉,还是不出来

  那天,它出来得比较晚,不一会儿,天就黑了,只好打道回府。

  后来我们想:这是个公园里圈养的老虎,它不听人的调遣,如果去拍马戏团的老虎恐怕会好办些!

  1985年的7月18日,摄像师和少数几个搞特技的同志又到上海去拍老虎了。这次的目标是上海马戏团。  

   马戏团里有一个驯兽的场地,四周是水泥的围墙。我们先把带去的大蓝幕挂在围墙上,下面一直铺到地上,然后把老虎从笼子里放出来。老虎一出来,摄像师赶紧钻进老虎的笼子里去,关上笼子门。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两个驯虎师拿着电棒守在旁边。

  摄像师进了笼子,老虎似乎感觉到问题了:四周的蓝幕使它有些不安,它在向四周观察,它的表情似乎在说:“这东西是什么?”它又发现:“我的笼子怎么被人占据了?里面的人还抱着个什么东西?”

  这时,笼子里的摄像师和旁边的驯虎师都十分紧张:生怕它会发起怒来,因为毕竟这种事情它还从来不曾经历过!摄像师更是怕它忽然冲向笼子,要夺回自己的阵地,那这个笼子的坚固性能挡得住它吗?

  老虎和人就这样对峙了一段时间:它绕着笼子观察了一阵,发现里面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于是放松了警惕,打了个呵欠,坐了下来,然后舒服地把头搁在前腿上,开始舔起自己的脚来。

  为了戏的需要,驯虎师又把它叫起来,摄像师拍下它站起来的动作……驯过的虎毕竟好多了。这一次,虎的镜头总算完成了。

  这个画面还要和昙花寺的地面及唐僧的镜头合成,唐僧变虎的戏才算完成。唐僧的戏是拍完老虎以后才能拍,因为他的动作要和虎的动作和姿势完全一致才行。

  我再举一个例子:孙悟空领着群猴蹿进水帘洞的那个镜头:

  水帘洞是贵州的黄果树大瀑布拍的。群猴要在孙悟空的带领下,飞身蹿过瀑布,进入水帘后面的洞里。这当然只有依靠“抠像”来解决。猴子们进入的路线要有一个弧度,而且群猴数量较多,蓝幕不够大,一次也解决不了。只有一个两个的在蓝幕前录。先是一头高一头低的绑好绳子,让小猴子一个两个地趴在绳子上拉过去。这样连续录下好多次,然后把它们“抠”在画面上。每次“抠”一个,这样一共“抠”了八次,才算完成这一个群猴进洞的画面

  另外,“抠像”对光线的要求也很严格。我们就有过失败的教训:

  在拍摄《祸起观音院》时,火烧的夜晚,应该有孙悟空在天上欢笑并煽火的戏。但是我们把孙悟空的蓝幕抠像镜头的光打得太亮(因为怕光不匀),结果孙悟空是日景的感觉,在夜景里就不协调了。于是只好取消了孙悟空的嬉闹镜头。

  还有一次,是孙悟空在醉卧时被两个无常鬼勾去了魂魄(鬼魂是由班底演员项汉和李建成扮演的),我们干脆根据鬼魂的形象,把演员身上裹上蓝色的布,再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画上一道道的黑色线条,让它“抠”出来时成为空的,像个骨头架子,而且时时若有若无,在后期制作时再加上慢放,使鬼魂的感觉更为飘忽,“抠”出来以后,效果还不错!

  这样的“抠像”镜头有许许多多,需要花费很多时间。为了节约时间,我把两个场记—马丽珠和于虹,分成两班,每次一人替换跟随剧组,另一人就在家里,做两样工作:一个工作是把拍好的一寸带素材按照镜头顺序粗编好,再转录为四分之三的小带子,带回剧组,以备我在现场抽空细编,然后把我细编好的四分之三带子的剧集拿回台里去再照样按帧编到一寸带上。这上面会有许多没有做好特技镜头的地方就把它留出空来,以备特技镜头做好后加上去;第二个工作是把按照事先规定好的要求,把拍摄好的特技素材按照我们的要求,在ADO机器上进行合成。有的做得好的镜头,我们回来检查合格就通过了。有的没有达到要求,就需要重新做过!这些重做的镜头还不少,因为一方面技术还不过关,有些要求达不到,她们自己也不敢擅自改动原来规定的做法,一个是实在太复杂,很难做。

  许多镜头我们是在整个戏拍完后,剪接工作也全部作完,还要等待特技镜头!画面上留下许多等待特技镜头的窟窿

  我们剧组场记的任务是很重的。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4:04
(二十五)仙雾缥缈

  烟雾的使用,是《西游记》里不可缺少的重要环节。不论腾云驾雾,还是神出鬼没,不论是仙雾缥缈,还是妖雾弥漫,都少不了烟雾的烘托与渲染。有的神仙与妖怪干脆就是在烟雾中出现,或是以烟雾为代表。例如黄袍怪、黄鼠狼精,用黄色的烟,黑狐精用黑色的烟,红孩儿是红色的烟……

  我特地请了八一厂的烟雾师刘礼来负责我们的烟雾。他很有经验:拍过许多战争电影,搞过不少大的战争场面。但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西游记》这样需要各种色彩的烟雾,还有干冰……。

  这些不同色彩的烟雾,需要刘礼自己去配制。烟雾的原料是爆炸物,为了安全,刘礼堆放爆炸物的仓库总在离大家比较远的地方。他总是在自己的仓库里配制各色烟雾。每次他从仓库里出来,都是一个大花脸,身上一股硫磺味!

这些烟雾不是容易配制的。刘礼经常进行试验。在拍摄《智激美猴王》前,好几天都没有看见刘礼出来吃饭,原来他在仓库里为黄袍怪配制黄色的烟雾。这种颜色的烟雾的需要量比较大。他从仓库里出来时,被烟熏得咳呛得厉害,整个人都成了黄的!这些黄烟被烧热后裹在黄袍怪的斗篷里。黄袍怪未出现前,先撩开斗篷,黄袍怪就被冒出来的浓烈的黄烟遮挡住了,黄烟散去,才露出黄袍怪来,使人感觉就是黄袍怪是由黄烟中冒出来的。

  “干冰”,就是液态二氧化碳,用处也很大。它是一种白色的气雾体。它能贴附在地面上,造成云雾缥缈的感觉。凡是天上的戏,都要用到它。那时,没有干冰机,只能用很笨重的干冰瓶子。它就像一个大的氧气瓶子。一个场景要用几十个干冰瓶,两个人抱住一个瓶子,戏开拍前就要晃动它,让干冰流出,流满演区,使“云雾”布满。演出中仍然要不断晃动,这声音很大,“咣当咣当”地响,连演员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有时,某个瓶子空了,要停下戏来换瓶子。演员踩在“干冰”里演戏,也是比较受罪的,因为它很冷,时间长了,腿脚受不了

  就因为“干冰”放起来是非常麻烦的。所以经常放一次就要抢着多拍一些戏。这批演员下来,事先等待着的下批演员就赶紧进去!

  “干冰”放起来,低的地方要能遮住地面,高的地方有半人多高。里面没有空气,所以人不能在“干冰”下面待长时间,时间长了,就会昏厥过去。有一次,拍赤脚大仙赴会路遇孙悟空的戏。扮演赤脚大仙的演员站在搭在轨道上的小平台上,由人拉着绳子拉过画面,看起来就像云中飘过来。这些摇“干冰”瓶子的人和拉小平台的人,都必须趴在地上,屏住气息,隐藏在“干冰”底下。开始拉平台了:第一次,赤脚大仙摇着个大蒲扇,看起来挺逍遥的,平台一拉,他没站稳,差点掉下来!赶紧重来一次。第二次,他倒是没有掉下来,但一晃一晃地,像喝醉了酒!大家赶紧把平台再拉回去,趁着这“云彩”还可以用,再来!这次行了,大家赶紧逃出到演播室外面换口气。

  我对于拍摄使用“干冰”的镜头是比较有戒心的,因为听说以前因为用它就死过人!大家出来以后,发现我们拉平台的场工大李没有出来,赶紧进屋去找:大李倒在拉平台的地方,昏过去了!大家紧张地把他抬出来,放在门前一个石台上,剧组的曹医生赶紧抢救!幸好发现得及时,给抢救过来了。后来知道大李在拉第二次时就已经感到难受,他为了不影响拍戏,继续坚持着:“不知道怎么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太可怕了!差点出了人命

  对于这件事,我特别感动,感动的是大李的这种精神:宁可自己在危险中坚持也不影响剧组的拍摄!事后,我对大李又表扬又批评:“安全最重要!你难道不知道‘干冰’的厉害?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不管怎么样,这种精神还是可贵的!我让制片主任给了大李几块钱的奖金。

  大李,只是一个场工。他以前就有过一次奋不顾身的行动。1983年,在福州拍摄《祸起观音院》时,就因为金池长老要在着火的房檐下走过,这是一个跟镜头。镜头已经开拍,可是正在燃烧的房檐上有一块着火的木头马上就要掉下来,弄不好会正好砸在演员身上!我当时指着那根房梁,要停止拍摄,这时大李见演员还没有走到房檐前,就疾步上前,赤手空拳地一把揪掉了那根着火的摇摇欲坠的房梁,然后迅速离开!他的这个出乎意料的行动,使演员避开了危险,同时没有影响拍戏的正常进行,却全然不顾自己会烧伤手!所以我记住了这个憨厚勇敢的场工——大李。

  此外,还有一些小的爆炸点,是刘礼的发明,他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安装爆炸,不管在水里,石头上,土地上,树林里,只要有必要,快的慢的,大的小的,都可以。刘礼虽说是个老烟雾师,经验丰富,但也有“掉链子”的时候:

  拍摄《猴王保唐僧》时,众强盗围殴孙悟空,一个强盗冲上来朝孙悟空的脑袋就是一刀,刀被砍缺了,孙悟空的头却没有任何损伤。摄像师提出:“刀都缺了口,孙悟空头上应该迸出火花,以强调效果。”

  刘礼对这个意见非常同意,马上就去配制炸药。

  刘礼把炸药配好了,要放在金莱头上试验。我看见他追在金莱后面,金莱一面逃,一面嚷嚷:“不行!不行!”

  原来他要在金莱头上试验配好的炸药!金莱不肯:“你怎么在我头上试验?这脑袋上的事,我得看看效果才行!”

  刘礼还一个劲地劝他:“别害怕!就是一点小爆炸!我给你垫上一块小铁板!……”

  可金莱就是不干。

  刘礼没有办法,一边嘟囔着:“你们还信不过我!”一边在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上试验这份原打算用在金莱头上的炸药,没想到“嘭”的一声,这块石头被炸碎了

金莱这下可有了理,跟刘礼不依不饶:“好嘛!要在我头上搞!你想暗害我呀!”

  刘礼也被吓得不轻,他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这,这,怎么这样……”

  这个方案还是采用了,这是个好主意,我没有因噎废食取消这个建议,但是不再用炸药。改为在做后期时,用特技加上了火花。

  还有一次,在贵州花江拍摄《坎途逢三难》,流沙河收沙僧时,需要一个沙僧出水的大爆炸,炸起一个大水柱,好让沙僧从水柱中蹦出来;刘礼这下可又有了施展功夫的机会。

  他和他的徒弟梅魁在江边忙活了半天,埋下好几个炸点,我们大家都在岸边等待。

  似乎一切预备工作都做完了,刘礼很威风地对我们大声吆喝着:“我这儿好啦!大家都走远些!声儿可大啦!听我一喊,你们就捂上耳朵!”

  我们大家就赶紧离开河岸,手放在耳朵边,准备对付那一声巨响。

  负责开动爆炸按钮的梅魁也在一块大石后面隐蔽好了。刘礼就像领着千军万马一样神气地喊:“预备!放!”

  我赶紧捂住耳朵。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刘礼又喊:“梅子!干吗啦?放!”

  还是没有动静!

  刘礼急了,一边嘴里骂着一边跑向梅魁,自己去操作那按钮。

  原来不知哪里出了毛病,这次爆炸是虚惊一场。第二次爆炸才成功。刘礼又落下了笑柄!他自己却全不在意,还对大家讲出他以前的一件事:

  在八一厂时,拍的一个战争场面。场面很大,放烟的工作人员有的是临时借来的,没有什么经验。刘礼把爆炸点全安排好后,一再嘱咐他们:“我一喊放,你们就放!千万不能耽误!”都说完了,大家也都知道了。他还不放心,又大声喊着嘱咐:“我让你们放,放……”

  他说话本来有些结巴,在“放”字时,拉了个长音,下面的话没有及时说出来,但那些人以为是叫他们“放”了

  刘礼越急越结巴:“放……放……放……”

  一阵乱放过去了,刘礼才声嘶力竭地把后面的话喊出来:“放他妈早啦!”

  可是所有的爆炸点都已经放完啦

  总之,在烟雾方面,刘礼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连经验带创造发明,把火爆,气爆,喷灯,连火焰喷射器都用上了。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4:05
(二十六) 踏上玄奘走过的路

  《三盗芭蕉扇》原来就准备到新疆吐鲁番去拍。因为那里有个真正的火焰山,而且还有唐僧当年取经走过的路——高昌古城。

  1986年8月31日,我们到达新疆的吐鲁番。早就听说这里的天气是“早穿棉袄午穿纱,怀抱火炉吃西瓜”,天气变化大,早晚都很凉快。

  新疆真是好哇!到达的当天,我们就美美地吃了一顿新疆的西瓜。那西瓜是真甜,真大,一个人都抱不动!在吐鲁番,宾馆的花园里,到处都是花和葡萄架,夜晚,葡萄架下有美丽的维族的姑娘和英俊的小伙子为客人跳着活泼热烈的新疆舞,真是美不胜收!……我们居住的院子里,门廊前就是葡萄架,上面挂满了一串串的紫色的大葡萄,让人看着就馋涎欲滴

  第二天,天气晴朗,8月的天气很热。我们要去找寻《三盗芭蕉扇》的拍摄点。孙悟空用芭蕉扇熄灭了火焰山的火以后,刹时间大地复苏,花开似锦,林木青翠,宾馆的人们介绍,那里有个白杨沟:山景绝妙,绿林丛丛,树木茂密。大家都没有到过新疆,借这个机会,都去看看。

  早上出发时,天空晴朗无云,阳光灿烂,感觉有些热。招待所的同志叫我们多穿衣服,可是大家都不在意,这么热的天,多穿衣服干吗?凉快点多好!

  大家对新疆独特的风光,有着极大的兴趣。刚进白杨沟,就一路上山。景色真的很美,但是山路比较曲折,狭窄。我们坐的大客车,还没走几分钟,对面过来个大卡车,我们必须停在路边,让它们先走。可是连续过来了好几辆车!我们只好继续等着。

  这时,老天变了脸孔:乌云突然弥漫,遮挡了整个天空!我吃惊地问司机:“这是怎么了?”

  司机笑着说:“这里就是这样,一会儿就变了天!”

  不仅仅乌云遮日,一瞬间,竟下起了大雪!

  大家都欣喜若狂:“哎呀!下雪啦!快去照相!……”纷纷兴致勃勃地跳下车去。

  真没有见过这么大片的雪花呀!它们有拳头大!一团团,一簇簇,沸沸扬扬地漫天飞舞。不一会儿,地上就积起了厚厚的一层!我们刚开始还欢快地仰起脸,伸开手,想抓住那棉花一样的洁白的雪团,感受那雪花轻落在脸上、飘落在身上的凉意。但很快,雪花迷住了眼睛,落到了脖颈里,湿透了衣服!冻得受不了啦

这时,我们的车一直被对面来的车挡在路边,出不来也进不去

  出山的车过完了,我们能够往前走了。司机问我现在怎么办?如果坚持进山,那就得等到雪停。可是山路已经积满了雪,走起来很困难,假如车坏了,就还得停在路边等着……大家都说:赶紧想法子掉头回去吧!等下去是不可能的!因为不但雪路没法走,到时候出不来,还耽误了下午去高昌古城的计划!所以这次进白杨沟的行动就无功而返了

  我很丧气,没有见到白杨沟!奇怪的是:出了白杨沟的路口,一点雪也没有!仍然是艳阳高照

  下午,我们驱车前往慕名已久的高昌古城。那里是唐玄奘亲自到过的地方。他在取经路上,被高昌的国王盛情挽留,在高昌为信众讲经,一直讲了不少时间,有人说是三个月,有人说是四十多天!信众们如痴如狂。后来因为他取经心切,坚持辞别。高昌国王只好恋恋不舍地让他离开。临行时,赠玄奘许多骏马和仆从。玄奘深为感动,许诺归来时再为高昌信众讲经。但当玄奘取经归来时,又来到这里,没想到已经是往昔不再:高昌城经过了一场战乱,成了一座空城,到处破败不堪,国王和人民都不知去向!唐僧为此伤感不已。这些真实的故事,使我更增加了对古城的好奇。一心想找到唐僧当时讲经的地方。

  高昌古城到了。令我大为意外的是:这里竟是一片废墟,往日的古城现在已经看不到一点模样。废墟范围之大,让人想见它当年的繁盛。一千多年过去了,如今只剩下这些被沙土埋了一半的颓垣断壁!依稀还可以看出街道、民居的影子,但没有一面墙壁有屋顶

  站在这消失的王国面前,我深感人类的渺小,人生的短促

  我们小心翼翼地踏上这个昔日的王国,今日的废墟,生怕加重了它的毁坏,寻找着它的中心,也就是当日的王宫,和玄奘可能讲经的地方。

  找到了,不,是猜到了!这里,这个圆圆的大建筑,虽然只剩了一部分,但还让人看得出:它是个中心,是最主要的宫殿或是讲坛。前面是个“广场”,如果唐玄奘讲经,那只能是这里

  戏不多,我们和当地演员愉快的合作很快就结束了。我离开这承载着太多历史的记忆的高昌古城时,心里委实有些怏怏不舍。它是一个谜,有许多的故事隐藏在它的身影里!可是谁能解得开?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4:06
(二十七)我们的团队

  (1)队伍的建成

  1982年6月底,出发到第一个景点——扬州之前,我曾经召集剧组全体成员开了一个会,说它是动员会也好,誓师会也罢。在会上,我说了一番动情的话:

  “《西游记》就要开拍了!拍好这部戏,是我们大家的光荣和责任!我要求大家都拿出最大的力量去完成这个任务!”

  “在我们面前有两个前途:一个是胜利,一个是失败!如果失败了,那么责任在我!是我的能力不够,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如果成功了,是大家的努力换来的,是我们大家的功劳!你们几位主演,现在你们是无名小卒——那时师徒四人就可能全国闻名,还也许名扬四海,尤其是孙悟空!但是到了那时,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了大伙,是大家的力量塑造了你们!……”

  “你们要努力塑造全新的唐僧师徒的形象,让中国的还有世界的观众认可!你们不要指望用别人的光来照亮自己,要发出自己的光芒去照耀别人!……”

  回想起来,在我心中的确涌动着一种悲壮的感觉!我,一个以前连电视剧都不能够碰的人,接受这个重大的任务,能不下决心争这口气吗

  领导给了我极大的权力来组建《西游记》工作班子。以前,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由各部门领导指派,为了机会均等,不管技术高低,合适与否,给谁就是谁,指名要人是很难的。给你的人,可能有的是并不称职的。现在,我可以根据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去挑选那工作能力强的人。

  工作班子必须很精悍。我们的钱不多,用的人越少越好,不是一个顶两,也得一个顶一个,不能滥竽充数。我指名要来了台里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有名的“老黄牛”)曾心影来当我的制片主任之一,她能为我把好经济关。另外一位,是台里指派的段小常,他是搞技术的,转播科的科长。

还有一位人物不能不提:他是台里的制景张瑞来,人们都叫他张木匠。他的手艺很巧,工作态度勤勤恳恳,他要求参加《西游记》:“干什么都行!只要让我参加!”但台领导不同意,因为他有严重的心脏病。但是谁也说不动他!他对我说:“如果我死在剧组,绝不让剧组负责!”后来他居然写了个“生死文书”:“本人愿意到《西游记》剧组,如果死在剧组,与剧组和领导无干……”等等。

  张瑞来在剧组当了道具管理和制作。

  剧组刚开始,台里就塞给我10个小青年,他们都是职工家属,对电视一窍不通,要放在剧组“培养”:“放在你的组里,表现好,就留下继续培养,表现不好,你随时可以开掉!”

  这给我出了个大难题:这些孩子什么都不懂,却要占掉10个工作人员的名额!既然是领导的安排,只好试试吧。我把他们分配到各工种当助理。

  刚到福州拍《祸起观音院》时,还没有开拍,就出了事:

  在吃晚饭时,两个小青年忽然打起架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事,两个人揪扯在一起,大家好不容易把他们拉开了。忽然,一个青年抡起椅子就向另一个砸去!这椅子飞过一个桌子,正好砸到正在埋头吃饭的“猴子”章金莱头上

  大家都吓坏了:还没有拍戏呢,主演就给砸伤了

  我决定:立即把他们发回北京去。为了怕他们路上再打架,分成两天走。

  就这样,10个小青年,因为各种原因,陆续离开了剧组,只留下了一个小韩——韩根泽。他跟着服装组的老李师傅学服装管理,老李师傅对他也很满意。他一直干下去,学到了老师傅的看家本事。直到现在,他还在许多剧组干着服装的活儿,而且成了小头目。

  (2)我们组里的班底演员

  在我们剧组,有些“班底”演员。

  我们的每一集戏里,都有不少比较主要的和次要人物,转点又多。如果每到一处都去寻找演员,会花掉许多时间;同时,许多小妖小怪们还要做面具,如果每一个演员都得去北京王希钟那里去抠模子,做面具,时间也来不及

  他们能够演出各种角色,他们能演,能打,文武兼优,能担任不同的角色,他们不只演出各种小妖小怪,还可以演些单集的主要角色。应该说他们都是些无名英雄。我这里提提其中几个人:

  项汉,是湖南湘剧团的演员。他是剧团里的主要演员之一。我在湖南拍摄传统戏时认识了他。他表演的戏路子也比较宽:在《西游记》里演了《祸起观音院》里的黑熊怪、《传艺玉华州》里的虎精、《计收猪八戒》里的高才……还有许多小角色,群众,小妖小怪都演过。

  他是剧团里的丑角演员。在湖南录传统戏时,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会唱花鼓戏《讨学钱》、《刘海砍樵》……他幽默滑稽,能够把一件很平常的事说得让你笑破肚子!这次在《西游记》里,他也发挥了很大作用,是班底演员中担任角色最多的一个。

  张寄蝶,是江苏省昆剧院著名的南昆丑角演员,他的武功很好,尤其是走矮子步。他在以后中央台的好几次春节晚会里演出过武大郎。

  张寄蝶在《西游记》里是个比较特殊的人才。演过孙悟空在当上弼马温以后,告诉孙悟空“弼马温的官儿很小”的两个侍从之一;索取唐僧贿赂的阿傩,《计收猪八戒》里的地保……

  他还会画画,会书法,会篆刻,是个全才。他曾经给我画了一幅《天河牧马》,画中的群马奔腾,真有气势!

  李连义在来剧组前在一个单位当司机。组里有人把他介绍到剧组来时,我看他的长相很特别:瘦,长脸,还有点怪,有特点!听说过去他在戏校学习过,当个班底演员没问题,就把他留下了。

  他在剧组时间不长,但演了不少小角色;狼精、观音院里的大和尚、孙悟空吃面时面馆的伙计……等等。

  李建成是扬州话剧团的演员。《除妖乌鸡国》里的坏太监。他的表演路子也很宽。他演过《传艺玉华州》里的黄狮精;《波生极乐天》里的迦叶,当马德华摔了以后不得不休息时,还当过猪八戒的替身……

  杨斌,是制片主任段小常到安徽合肥去借《三打白骨精》里的村姑杨俊时,附带找到的一个演员。段小常从安徽回来时,对我提过:“我给你借了一个演员,我觉得不错,要不要在你啦!”

  不久后的一天早上,我刚起床,就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我以为是卖鸡蛋的:“我们不要鸡蛋,别处去卖吧!”说着就要关门。

那孩子推着门,要哭的样子:“我是来找你的,我是安徽来的!”

  “安徽来的?来找我?”

  “是段主任让我来的!”

  我这才想起段小常说过在安徽给我借了一个演员的事。

  我叫这个孩子进了房间。看起来他才不过十六七岁。交谈之后,才知道他已经快20岁了。是安徽徽剧团的演员,样子很清秀,像个女孩,武工也不错。演观音身边的木吒挺合适的。正好现在的班底演员里还没有他这样的形象,我就把他留下了。

  杨斌在剧组演了不少角色。有一次,在清西陵拍摄《猴王保唐僧》时,唐王送别唐僧的场面时,宫女少来了一个,怎么办呢?身边没有别的女孩!我想起来:“就让杨斌扮上吧,他个子不高,看不出来!”

  杨斌扮成了一个宫女。他清秀的外貌把其他几个“宫女”都比下去了,他成了最美丽的一个宫女。

  徽剧团的叶以萌,是杨斌介绍来的。他演过《误入小雷音》里的三树仙之一,《错坠盘丝洞》里与孙悟空在水里对打的多目怪的替身……

  还如云南京剧团的徐霆雷,他的跟头翻得极好,非常灵巧,个子又小,他演了《斗法降三怪》里柜子里出现的被剃了头的小道士……

  这些班底演员不到10个人,他们几乎每人都演过许多角色,小妖小怪,神仙罗汉,和尚道士的更不计其数,好在他们脸上都贴着面膜,不会被认出来。他们不止能够拍戏,而且任何活动,劳动都积极参与。他们是剧组里的一股重要力量。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4:07
  (3)剧组里的年轻人

  我们剧组工作人员中的年轻人,朝气蓬勃,积极肯干。

  剧组因为经费紧张,剧组搬迁又多,到任何地方都有装车卸车的问题。每次都需要四五个卡车装服装、道具和其他许多物品。每到一地,装卸车的工作量相当大。如果请装卸工,会费时又费钱。

  我提出:“大家都参加装卸车,连主演在内!给剧组省掉请装卸工的钱!”大家都踊跃响应。每次装卸车,大家都参加,金莱他们四个主要演员也不例外。

  这些工作人员不只是工作中的中坚力量,而且随时可以变成剧组的临时群众演员。每当需要时,他们就听候召唤,化妆上场!不论神仙,妖怪,还是太监,和尚,他们都演过!时间长了,他们竟成了剧组里的第二个班底!经常可以看见有人穿着剧中人物的服装,在摆道具,搞灯光,张罗布景。听到一声“准备

  看着大家这样朝气蓬勃,干劲十足,我深感剧组给他们的报酬实在太少!像他们这样的工作人员每人每集只有三四十块钱,多的也就是五六十元!可贵的是:他们谁都没有提出过增加报酬的要求。

  我向老阮打了报告:希望酌情给以装卸车的补贴,高原补贴,特技补贴,当群众演员补贴……等等。其实每次补贴也就只有三五毛钱!老阮同意让我们根据具体情况,酌情处理。于是我可以很大胆地宣布:“今天大家辛苦了!晚上每桌加两瓶啤酒!”于是大家欢呼雀跃。每次一有装卸车的活儿,他们就说:“今天又有啤酒喝了!”

  (4)团队里的规矩

  《西游记》不是短时间拍得完的!我对大家提出了严格的要求:

  首先:不能跨戏

  试集开始时,我们就因为雷鸣的兼戏而被动加班,搞得大家疲惫不堪。《西游记》所需的时间又长。总加班可不行。我要求剧组里的所有成员都不能兼演别的戏,专心一意地在剧组工作,拿剧组当家,剧组的事是第一位的。有事可以请假。

  剧组里任何人都是一样待遇。几位主演,也都是和大家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因为他们几位毕竟工作比较辛苦,尤其“猴”和“猪”,不论寒暑,他们永远要戴着面膜演戏,连吃饭、喝水都难。所以对他们的休息要照顾得好一点,给他们安排比较好的住宿条件,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特殊了

  剧组里一个主要的美工师,在拍摄第一个《除妖乌鸡国》后,他曾经对剧组里的一个人说:“电视剧没有什么搞头!我在这里只是为了多走点地方,积累点素材,为我将来画画用!”

  有人居然对《西游记》的工作持这种态度,我非常气愤!《西游记》不是谁用来赚名求利的桥梁!既然“没有什么搞头”,那就请走!但是他坚决否认自己曾经说过这话,而且向我表了决心:要“坚决在《西游记》剧组干到底!”既然如此,我也就罢了。

  后来,他一直在剧组干到《西游记》全部拍完,而且越干越来劲!

  这里我想提一提服装管理李老师傅。介绍人说他是北京京剧院的老师傅,干了一辈子服装,当年是某位著名京剧演员的“跟包”,工作态度特别好!《西游记》的服装各色各样,不论是折叠,烫熨,保管,都是需要行家里手才行,于是我马上就请他进组。

但是我刚看见他就吓了一跳:这位李师傅才六十多岁,看起来却像八十多岁的人!他弯腰驼背,满脸皱纹,又很瘦弱,风都能把他吹倒!他能上《西游记》吗?这是要日以继夜,跋山涉水的呀,他的身体能行吗?但是这位老人家毫不迟疑地说:“比这再苦的日子我也过过,和大家在一起,有什么苦的!不用担心我的身子骨,我这一辈子就没有胖过!”于是,我把他留下了。他当上管服装的头儿,还交给他两个徒弟,让他带带新人。

  以后的日子里,老人家的堪为模范的工作态度,使我自始至终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我对剧组的日程是按年度,按月,按日子作的。因为这里包括地域、气候、场景、剧情、剧本写作,演员各方面的调度,安排。全年的计划非常紧凑。几乎是一天也不许耽误。我要求大家严格按照时间表,哪个工种误了,就耽误了整个剧组的活动!因此每个工种都必须提前进行安排。尤其是制片部门的工作,更是紧张。好在我们有几个非常能干的剧务,他们能够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有一个小例子:在拍《误入小雷音》时,我们大队转点从建德到杭州排戏。日程很紧,打前站的是李诚儒,他只提前一天出发,去解决大队的食宿问题!那时杭州的条件不是很好,宾馆又少,根本找不到这么多的人的住处。可是大队第二天就要到了!不知道他通过什么关系,居然把林彪在杭州的住处打开了

  还有一件事,想起来也挺可乐:

  我们在杭州拍摄《趣经女儿国》时,剧中的卯日星官是个公鸡,虽然戏不多,但要找个形象有特点的演员。我们和北京的一个演员定好了,要他×月×日到达杭州,一定不能误时……他答应得好好的。但到约定时间,他没有来!

  头一天晚上,我就考虑:万一他没有来呢?必须寻找后备演员。可是像他这样形象有特点的演员还不大好找!幸好“猴子”立了一功:金莱介绍了当地剧团一位演员,晚上就请来见面,果然很合适。我放了心,先让这位演员备着戏。

  第二天,那位演员果然没来!我们让那个备用演员一直等到下午,其他的戏都已拍完,不能再等了。这位当地演员就披挂上阵,演完了这场戏。

  直到第四天,我们已经转到杭州的第二个景点,那位演员才来到剧组。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迟到,还嬉皮笑脸地:

  “导演!我来了!什么时候拍我的戏?”

  我看看他:“你来了?今天是几号?”

  他满不在乎地:“对不起,我来晚了两天,没耽误事儿吧?”

  我对他笑了笑:“耽误了!你的戏已经拍完了!”

  他有些倚老卖老:“不可能!这才两天!”

  我拉下了脸:“我们的时间是事先说定了的!你不来,差点耽误了全剧组的日程!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他才知道不是假的,反而急了:“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剧组,才一两天,戏就拍完了?”

  我说:“我们就是这样!一天也不能晚!”

  他软了下来:“导演,我带了我的侄女一块来的,我就便带她去玩了一下,所以耽误了!导演,还有没有别的角色,我演一演补上!”

  我哭笑不得:“既然你没有为我们工作,我们就不能给你报销路费!”

  后来他左磨右泡,我看他也实在没钱,就答应给他报销了路费,但是他那个“侄女”,我就不管了。谁叫他带着个女孩子游山玩水,不按时来剧组拍戏

  《西游记》拍摄时间很长,又不能让大家回家。剧组里没有节假日,更没有星期天,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在奔波劳碌。

  有一个春节,美工师郑越洋、李向铎在福建泉州搭建春节后要用的《传艺玉华州》的景点。过年了,他们为赶工期回不来。那时,我们在北京做后期。我打电话慰问他们,嘱咐他们加几个菜,喝点酒,休息一下。他们说:“没有菜!连做饭的人都没有,他们都放假了。我们吃的是馒头,咸菜,都饱啦!”

  在这样紧张的工作氛围中,我必需把剧组建成一个家,让大家能够快乐地安心地工作生活在其中。

  每到大的节日,虽然不能放假,我也尽量用别的法子让大家过得快乐。像举行个联欢;参加个舞会;多加几个菜。

  我们到云南拍戏,刚到石林的第二天就是中秋节,正是我们准备工作时间。那天我在我们住的小院子里搞了个中秋联欢会,我花钱买了些花生、糖果之类,放起音乐,大家跳舞的,吃东西的,聊天的,唱歌的……玩了一晚上。

  过年了,我让制片部门搞一些活动,互相赠送礼物……李玲玉就在剧组里过了一个快乐的生日:大家向她祝贺,为她唱歌,看她吹蜡烛……不知是高兴还是感动,反正她流了泪:“头一次有这么多人为我贺生日!”

两个场记是不得不提及的:马丽珠和于虹,也是两个美人儿。她们是我的得力助手。

  于虹是二炮文工团来的。她那时已经做过一段场记工作。所以一来就代替了离去的沈慧芬。没想到的是,她一来就被“猴子”(章金莱在组里的昵称)看上了。他采取了种种不为人知的办法向姑娘示爱,获取姑娘的欢心,不久就两情相悦,搞起了地下工作。

  他们的保密工作还真有一套:瞒得像铁桶一样,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恋情!戏一拍完,他们就宣布结婚。本来我对金莱有个不成文的约束:拍戏期间不许谈恋爱,免得影响拍戏。但是他能够做到两不误!也不容易。

  马丽珠是咪咪的朋友,她被介绍给我时,曾做过场记,但次数不多。她很快就熟悉了工作,而且工作细致严谨,基本上没有出过错误。不管工作多少,她从没有抱怨过。

  她不仅担任场记,还几乎成了我的秘书。她有一个最符合我需要的特点:就是能够辨认我的草字!我的字太乱,没有几个人能够完整地读下我的一封信来。我写的东西,时间长了自己都会不认识!可是马丽珠有这个本事,她又写得一手好字,我所有的修改剧本、报告、汇报和给领导的信件都由她来抄写!所以她的工作量增加了许多。我对她特别器重。她比较脆弱,和我一样:“任劳不任怨”,不同的是:遇见委屈的事,我是火冒三丈,她是眼泪汪汪(女孩子的特点吧,这也算不得缺点!)。

  她现在是电视剧中心的导演。

  (5)一个特殊成员

  这个特殊成员,就是我的女儿——丫丫。

  她是1970年出生的。我们拍摄《西游记》时,她只有12岁。属于那种既懂事又不懂事的年龄。

  我们长期在外地工作,在北京的时间很少。即使在北京,也是忙碌不堪,经常不能回家。女儿的生活和学习就无法照料。

  开始时,对她的生活安排我们煞费苦心:

  我们每次外出都是几个月,她没人照管,自己又不会做饭,怎么办?在扬州拍试集《除妖乌鸡国》的时候,因为是暑假期间,我把她带去了。可是以后就没有办法了:吃饭,学习,生活都没有人管!

  第一次,正好是假期,我把她托给李诚儒的爱人(现在大概应该叫前妻了)看管;他的家离学校远,但那时是假期,住在他的家里还可以。我很感谢李诚儒的爱人,她对丫丫照顾得很好。

  但是,开学了,不可能再次去了。第二次,我请我在美国的女儿咪咪的朋友孙紫婴住到我的家里照料她,小孙自己也是不会干家务的人,她把她的姐姐也请了来。两人一起照顾丫丫。

  这样折腾别人,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第三次,我把她交给我的母亲看管。但我母亲住在三里河,离丫丫的学校远,走路和坐车都不方便!她就自作主张地跑回家来。

  家里没有人给她做饭,她就饿着肚子去上学。同学们有的知道她没有饭吃,经常给她带点,或者把自己的饭省点给她吃!有时,她就根本吃不上饭!我回来以后,才听说这个情况!李诚儒的爱人还告诉我:这个期间,丫丫曾经好几次到她的家里去!那是因为她需要关爱,需要亲人,但身边谁也没有!同时,她想要吃一顿真正的饭!因为家里没有人能给她饭吃,长期以来,只吃同学分给她的一点剩饭!而且时有时无!……听到这些事情,我心像刀割一样疼痛!孩子太惨了,几乎成了个小要饭的!太可怜了!太无助了!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西游记》停下来不拍吧?

  下一次出发前,我们想了个办法:我与宿舍楼下(当时在现在的复兴商业城后面)的饭店“同和居”的马经理商量,请他让丫丫在他的饭厅吃饭,每顿的饭菜共多少钱,记下账,我回来一起结算。他不但同意,而且安排了一位老师傅,照料丫丫的伙食。

  丫丫吃饭问题解决了。她有几次都带上好几个同学去吃饭。(我想她是因为过去别人给她带过饭,现在她要报答吧)老师傅看在眼里。几次以后,老师傅对丫丫说:“丫丫,你吃饭,你妈妈给钱,她们吃饭谁给钱哪?”这样,小同学就不敢再来了。

  丫丫当时在上初中一年级,学校离家还有一段路。不像原来的育民小学那样方便了。学校里有些半大不大的男孩子,在上学放学的路上骚扰小姑娘。丫丫不例外地也受到这种惊扰。这种事,她从不对我讲,但对远在国外的姐姐咪咪说了这种事。咪咪着了急,就叫一个她在国内时认识的朋友天天负责接送丫丫。可是那个朋友也是要工作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咪咪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我。

  我在北京的时候,剧组的同志就自告奋勇地去轮流接送她。但更多的时间我们是不在北京的!我就只能叫她尽量和几个同学在一起回家,不要单独活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一年多,一次次为她的生活,我伤透了脑筋,也因为无法解决而感到非常心痛。

  她还有一种病——头痛,一疼起来就非常剧烈。开始时是脸色苍白、呕吐,然后闷头睡大半天才能好。有时,她在学校犯了病,她的小同学把她送回家里。可是家里也没有人照顾!她是个特别能忍耐的孩子。疼起来,她就蒙头躺着,也不叫苦,也不哭

我回来以后,这头痛的事她也不对我讲。我还是从李诚儒的爱人那里听说的。我难过极了。为什么她的事不肯对我讲呢?也许是因为她长期无人照顾,得到父母的关爱太少,因而对我们感到疏远的原因吧。

  我抽空带她去儿童医院看病,医生说她这是癫痫病,给了药,但越治越不好,反而更重了!我又去找儿童医院,请他们再作诊断,有没有误诊?但他们一口拒绝:“诊断过了!就是癫痫,还有什么可看的!接着吃药!”

  当时是“文化大革命”刚结束,一切都没有步入正轨,医生护士态度都极差,对病人呼来喝去,一脸的政治!就像每个病人都是走资派!没办法和他们讲理!他们给丫丫的那种叫“鲁米那”的药,根本治不了她的病,反而越吃越糟糕!不仅发病次数增多,更可怕的是:她都反应迟钝了!有时叫她一声,她不理,叫上好几声,她才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啊?”

  天哪,这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不行了!已经历时一年多了,孩子会被我们的工作毁了的

  我的焦虑被马丽珠注意到了。她主动提出带丫丫到北京医院去看病。那里有她熟识的一位内科主任大夫。

  我们去了北京医院,找到了那位主任大夫,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位大夫说:丫丫根本不是什么癫痫病,而是神经性头痛。这种病到了15岁以后,就会自动消失的……如果继续吃那种“鲁米那”,会把孩子吃傻的!她给丫丫开了另外的对症的药。

  为这件事,我特别感谢马丽珠

  这个好消息,来得晚了些!丫丫的迟缓反应是用错了药的后果,需要慢慢缓解。按她现在的情况,继续上学是跟不上了,生活再这样无人照料也不行!我可以让她牺牲学业,不要文凭,但不能不要健康!否则,我为《西游记》付出的牺牲就太大了。

  几经考虑之后,我打了个报告给领导,详细说明了我们的家庭情况:要求把丫丫带在剧组。让她放弃学习,就在剧组学化妆吧。这是个特殊情况,请领导开个先例。

  领导考虑了我们的实际困难,同意了我的要求。从此,丫丫就在她13岁的时候进入了剧组。她随着《西游记》长大,养好了病痛,学习了化妆技术,如今,她已经成了一个优秀的化妆师。

  每当想起她的童年,我还是深深感到亏欠了她,使她失去了学习的机会,使她在应该得到父母呵护的时候,却惶恐地独自面对生活!好在这一切也都成了过去。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4:08
(二十八)龙 驹 悲 歌

  在取经路上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白龙马。他是龙宫三太子的化身,是唐僧的第四个徒弟!

  在观众眼中,是观音收伏了三太子,三太子才变成了白马,而我们不是按顺序拍摄,所以先拍的是白马。

  从《除妖乌鸡国》、《偷吃人参果》、《祸起观音院》,到《三打白骨精》,我们都没有一匹自己的白马。原想养马很麻烦,不如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找马。但是这给我们增加了很大困难:例如在海南岛拍摄时,找不到白马,剧务好不容易才借到一匹棕色的、很漂亮的高头大马。美工师用大白把它浑身涂满,看上去还能凑合。但这马被刷上颜色后,勐然乱蹦乱跳起来,挣开了束缚,一直跳到水田里去!这下可糟啦,它身上的颜料一沾水,就都掉了色!成了一匹花马!而且它提高了警惕,人们休想再靠近它,根本不可能给它补颜色

  更可笑的是在湖南张家界:打前站的李诚儒报告说:那里根本没有马,更别说白马了!我叫他继续找!可是我们到了张家界,已经开始拍摄了,白马还没有找到!我给了外号“王铁嘴儿”的副导演王小颖一个任务:不管在哪里,三天内找到白马!王小颖想尽办法,急得嘴里起了燎泡,可是连湖南的周边都没有!后来他在火车上听说湖北与湖南交界处有白马!于是他就奔了湖北。

  三天内,王小颖在电话里告诉我:

  “这里有一匹白马,可以借给我们,但主人要跟来,要多少多少钱……”

  我说:“什么条件也不要讲!拉回来就是!”

  白马果然按时来了。大家一看,傻眼了

  我问它的主人:“它怎么这么瘦?不是有病吧?”

  他说:“是赶路赶的!”

  不管怎样,总算有了马,而且是白的,这就不错了!但是一到拍戏,又有问题了:汪粤一上马,脚就踩到了地上,而且这小马歪歪咧咧地直要倒!我说:“算了,别骑了,就拉着吧!”

所以在《三打白骨精》这集戏里,唐僧就没有骑过马。我们拍摄时也尽量避开全景,免得人和马比例失调。唐僧师徒上山的戏,我准备只上一次黄狮寨,让师徒四人化上妆,一路拍着走。烟雾师在山顶放烟雾,以造成妖怪出没的效果。

  上山时还算好,尽量少拍带马的镜头。拍戏时就让猪八戒拉着,不拍时,马的主人一路使劲拽着它,帮它使点劲。下山可惨啦!它的腿一个劲地抖,下山的山路狭窄拐弯处,它就拐不过来

  不管怎么样,这集总算凑合过去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买一匹白龙马!

  《三打白骨精》拍完后,1983 年的6,7,8 月,我们在北京摄影棚内拍摄凌霄宝殿,蟠桃园,南天门等内景戏。9月份,我们到内蒙西林浩特去拍孙悟空天河放马的戏。

  使我高兴的是:这里有许多好马!里面有两匹白马,一匹最漂亮,高高大大,很有精神,一根杂毛也没有。但它的性子很烈,一般人都调教不了它!另外一匹白马是骑兵团团长的。它个子稍微小一点,样子一样漂亮,只稍稍有几根杂毛,可是脾气温顺多了。它驮着“唐僧”在马场过了好几天,我们的戏也拍完了,他们也处熟了。

  临走前,我向马场的负责人问起:可不可以把这匹马借给或者卖给我们?他们表示:按道理,军马是不能卖的,除非除了军籍!但如果我们为了拍摄需要,他们可以向领导汇报。我对他们说:马是一定要的,我会再和他们联系,请他们等我的消息。

  回京以后,我向制片部门提出要买白马的事,没想到两个制片主任大为反对。他们提出增加一匹马会增加几十万开支;到处要用车皮;还要有专门养马的人工;会增加多少麻烦……等许多理由;我则坚决要买下这匹白马:难道以前找不到白马的麻烦还少吗,更别说白马总是变样,已经直接影响了艺术质量;再说根本不会有那么大的开销!……争来争去,弄得面红耳赤,急赤白脸,谁也说服不了谁!我就直接向领导打了必须买白马的报告。领导很快批准了我的意见。

  我立刻和马场的同志联系,问问是否可以把那匹白马卖给我们,谁知他们已经把这匹马除了军籍,只等我们的消息了。我们只要给800元钱就给我们送来

  这第四个徒弟没有辜负众望。它四岁就来到剧组,跟着我们转战南北,跋山涉水,一共相处了五年!

  有两个人专门伺候它的生活,长途时坐火车,它和道具服装在一起,共享一个车皮,这两个养马师傅和它一起坐在那闷罐车里;因为是慢车,他们有时要在闷罐车里坐上十几天!短途时是用卡车运送。

  养马的师傅非常尽力,不论白天夜晚,马的饲料都不会短缺

  白龙马的前身龙宫三太子应该是个英俊潇洒的小伙子,由北京电影制片厂的王伯昭扮演。他要和悟空龙女开打,必须会些武功。王伯昭不会武功。我问他,武打部分的戏是用替身还是愿意亲自上?他希望自己能学些武术,不愿意用替身。我有点怀疑:这不是一时片刻的功夫,只有几天的时间就得拍!他能学成啥样?也许还得备着替身。但王伯昭不怕苦。林志谦一招一势地教给他,他连摔带打的用心学。到了该拍他的戏时,他果然摸爬滚打的还真不错!我对志谦说:“这是两个人的功劳!教的学的都好!”

  三太子变成了白马,王伯昭以后又在1985年1月军艺礼堂拍了《扫塔辩奇冤》里的龙宫夺宝,闹洞房等内景戏,就离开了剧组。后来在那年的4月,我们在昆明的昙花寺拍摄白龙马救唐僧时需要三太子本人的形象,可是找不到他。他的单位没有人,那时也没有手机

  这匹白马,它非常通人性。每当想起它来,我就像想起一位朋友!它不是一匹马,而是一个人!它是那样勤恳忠实,从不偷懒,永不背叛!它不能说话,但却可以用它的目光表达它的感情!它在拍摄的生活中,曾经经历过几次险情。这几次险情都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中。

  那是在苏州的一天,剧组出发前,白马每次都要上卡车。它必须踏上一块斜搭在卡车上的木板才能上车。这次,它不知是踏空了还是踩滑了,它摔倒了!它的身体卡在了住屋前面的水沟里,身上还驼着笨重的马鞍!它倒在那里,四蹄挣扎着努力想站起来,但马鞍卡在水沟里,使它站不起来,人们也拉不动它。当大家忙乱着去拿东西来弄它起来时,它无助地倒在那里。我心疼地蹲在它面前,安慰它:“你疼吗?你怎么不小心些?别着急,我们就来拉你起来的!……”

这时,我居然看到它的眼睛里流出了泪珠!真的,一大颗泪珠

  好在大家立刻拿来了工具,七手八脚地把它扶着拉着弄了起来,然后拉着它在院子里走动走动,看它有没有受伤。活动了一会儿以后,它就行动自如了。我一直担心地看着,直到它小心翼翼地走过那个加宽了的木板,上了卡车。我望着它,不知道它那惊魂未定的心是不是安定了下来?

  还有一次,是1987年的6月,我们在九寨沟拍摄《错坠盘丝洞》;我们拍完了瀑布下面的戏,准备拍摄师徒四人在瀑布上面行走的镜头。人们拉着它和师徒四人从另外一条路上往瀑布上面走。当时我和摄像师、场记、等人在山下等待,只听见远处一阵嘈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是他们后来告诉我的: 就在上坡的时候,在非常湿滑的石头上,它又滑倒了躺倒在乱石沟的缝里,山沟里淌着急流的水,冲击着它。大家都慌了手脚,急着想把它从水沟里拉出来,但是这次可不像上次,乱石沟比较深,水流又急,真怕把它呛着,但是水沟旁边的地方很狭窄,大家挤在那里,不管费多大的劲也拉不出它来!两个养马的人也束手无策

  这时,有一位游客过来了,他推开了我们的人:“让我来!赶快先把它身上的马鞍卸下来!”

  我们的养马人赶紧卸下马鞍,这位游人叫大家让马休息一会儿,让大家听他的口令,一起使劲,几十秒钟后,他拉着马的缰绳,一声呼喝,一蹬缰绳,大家一同使劲,我们的可怜的白龙马就势从水沟里站起来了!

  那位游客,是一位藏族同胞,是一位专业的养马人!难怪他了解马的习性和需要,他和马的关系比我们大家都要亲密,他和马的默契不用语言就能沟通。

  白马站起来了。师徒四人和它又上了路,到我指定的瀑布上面拍完了师徒们行走的那个镜头。他们回来后,我听说了详细情况,感到自己太残忍了!在它经历了那样痛苦的事件后,还要它若无其事地继续拍摄!如果是人类,他起码会要求休息片刻,可是它是一匹马!它不能够诉说痛苦,不能提出要求……

  第三次是7月份,我们从九寨沟回来在灌县的二王庙拍摄蜈蚣精的戏。

  进庙时,为了方便,我们从庙的后门进去,走向事先选定的景点。白马走在我们中间。二王庙是依山而建,从后门的许多台阶一路往下。台阶旁边是一熘排水的水沟,水沟旁是个水泥的斜坡。白马就驮着“行李”在斜坡上走。大家新到一个地方都挺兴奋,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没想到,险情突然发生了!路旁有一棵歪脖子树,倾斜地伸向路的中央。我们的白马本来完全可以过去,但是它的身上的行李包撞在树上,马就一下子腾空掉进了旁边的排水沟里,走在它旁边的徐霆雷被马撞了一个跟头,小徐身体轻便,就势蹿到了旁边,落到沟里!这排水沟很宽,它常年是湿的,还长着青苔,所以很滑,地势又很陡!所以白马虽然是站在沟里,却站不住,它一直往下滑!这水沟是直通的,它没有边,水可以一直流到下面去!这次的危险是最大的

  这时大家都奋不顾身了:项汉一个箭步跃到水沟里,用自己的身体顶在马前面!但他的力量远远不够,他和马一起向下滑;徐霆雷则在马的旁边,拼命地抱住马腿;其他许多人有的揪住马尾巴,有的拖住马鞍……都扑上来从各个角度想拉住我们的白马!但他们还是跟着白马一起下滑!眼看快到水沟边,就要马毁人亡

  可怜的白马,可爱的小伙子们

  匆匆五年过去,我们的戏拍完了。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我也得和亲爱的白龙马告别了。

  它在我没有能力顾及到它的时候离开了剧组,不知被人弄到哪里去了!后来,我听说它和我们剧组所有的布景道具一起,弄到无锡去了;还听说它被人当作一景,在无锡搞了个卖点:立了个“《西游记》的白龙马”的牌子:游客出××钱就可以和它一起照相,出××钱就可以骑着它照相;出××钱就可以熘一圈……我听了这个消息真是太吃惊了:它居然被当作卖钱的工具了!它可是《西游记》的功臣哪!它辛辛苦苦五年多,风里雨里,爬山越岭,出生入死好几次……这不应该是它的下场!但是我自己都深陷于痛苦之中,无力自拔,哪里有权力有能力去为它鸣不平呢?从它的遭遇,我深深感受到人类的冷酷。

  多年以后,我记得是1995年,为了拍摄《司马迁》,我们到无锡基地去采景,我特地打听这匹亲爱的老马的下落:基地负责人说:“它还在!它如今享受退休干部待遇:住单间,吃小灶!”

于是我立刻去找它,看看它到底如何“享受退休干部待遇”的?

  我们走到基地边上半山坡一条靠墙的小路,发现路边贴墙的地方有一间像洞穴一样的小“屋”,其实只是一个山坡上挖出来的洞窟;很阴暗,很狭小。靠近门口还算有点光亮,那里有一匹孤独的瘦马,在独自无精打采地嚼着马槽里的稻草。这么远就能闻到屋里满是马粪味。它很脏,几乎看不出它原来的白色,这就是我们的白龙马?我不禁沿着小路走到它跟前,从近处打量它。它回过头来,望着我,我震惊地认出来了,它就是我们当年一同共过患难的白龙马

  我轻声地问它:“你还认得我吗?老朋友?”

  它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眼里没有表情。

  我又问它:“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怎么这样瘦了?他们给你吃得饱吗?”

  它仍然在专注地听着,一动也不动。我不知道它脑子里有没有想起当年的日月?

  “我们来看你了,你还记得《西游记》吗?记得吗?你想我们吗?”

  这时,可能别人以为我神经病了,一个劲地催我:“它听不懂!快走吧!”

  我们离开了,我一直回头望着它,它也一直望着我

  可是他不信。我却相信,它那一声叹息里包含了多少的悲苦

  我向基地的领导提出我的希望:“把我们的白马照顾得好些,它是有功的。《西游记》有它的血汗!”他们答应了,但是又附加了一句:“现在够好的啦,马活不了多久,也该差不多了!”这句话使我寒心,有这样的想法,能好好地照应它吗?

  1996年,我在无锡唐宫拍摄《西施》。又去找寻它的踪迹。但这次比较难,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什么“白龙马”了!好多人不知道它在哪里!后来才打听到:它和马群一起,养在马厩里。于是我们几个人又到马厩去找它。可是到处找不到!那里都是棕色红色的高头大马,就是没有白色的马!问到马厩管理员,才知道它就在马群里。

  我们终于发现了它!可是令我大吃一惊:它矮小,瘦弱得不成样子!它就在马群里,却被遮挡得看不见!这就是我们的白龙马?令人不敢相信。它怎么变成这样了?现在是马群开饭的时候,在这些高头大马中间,可怜的它,根本挤不到马槽面前

  我们在马圈外观察了好一会儿,我心痛地看到:它竟然连一口吃食也无法得到!它又老又无力,不被踩死也会饿死,真是一幅悲惨的情景 我们让管理员把它牵出来,和我们一起照个相。就算留个纪念吧。

  在这个心酸的时刻,我又对它说:“你还认得我吗?我们都老啦!……”但是我感受不到我的白龙马的任何反应,它已经衰老得对外界的一切都木然无动于衷!它只是低垂着头,仿佛连抬起头看我们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不是和人的风烛残年一样吗?如果没有人来关心它爱护它,它的生命瞬间就会消亡了!我心痛难忍,当时若不是有别人在身旁,我真会为它痛哭一场!……

  我气愤地问管理员:“你们知不知道它就是《西游记》里的白龙马?能不能给它改善一下现在的生活条件?难道没有注意到别的年轻的马欺负它,它根本吃不到东西吗?可不可以把它分开单独给吃的呢?”

  他们满口答应,并把它牵到另外一间屋里去了,他大概还奇怪我们这几个人怎么这么关心那匹老马?

  我们走了,不知道我们走后,那可怜的“白龙马”是否能够吃到一口食物?

  第二年,我听说我的“白龙马”死了,它就埋葬在基地里,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我无语。

  我想起当年在内蒙草原拍摄马群时,那可爱的白马英姿挺拔,它和朋友们一起在草原上尽情驰骋,抖着长长的鬃毛,迎风长嘶!那时的它,多么年轻,多么快乐!是我把它从朋友那里夺了过来,使它过上剧组的生活,让它和我们一起,辛辛苦苦,走南闯北,当上了“白龙马”!但这对它有什么用呢?这并不是它自己的选择。它再也没有了朋友!它是那样孤独!等到它被人们利用完了以后,就被冷酷地抛弃!现在,它因为自己的衰老而被排挤,被疏忽,被看成了累赘!终于默默地死去!它的心情又有谁去关心,谁能理解呢?其实,人和马一样!到了没用的时候,谁还会关心你的生死呢?人尚且如此,何谈一匹嬴弱不堪,不能讲话的老马呢。

作者: 文如玉    时间: 2020-5-29 14:08
(二十九) 大幕落下以后

  我一向不喜欢把大话说在前面:所以我对于《西游记》事先的宣传,采取了非常审慎的态度,为的是怕观众的期望值过高,因而导致失望。

    我向剧组人员提出:大家不要接受媒体的采访;万一不得不面对媒体,千万不要说大话;每到一个地方,不要惊动当地政府,只和景点的有关人员联系,更不要和媒体联系;不要暴露我们的行踪,免得观众跟踪而至。

  在拍摄的整个过程中,不少媒体因为找不到我们,到处打听我们的行踪。我们有时也会被媒体发现,来个围追堵截,我们也只好接待,回答他们的问题,告知他们一些拍摄花絮,但不向他们透露下面的计划。经常当有的媒体知道了我们在某处拍摄时,追到那里,却扑了空,因而抱怨不已。

  领导让我们每年春节都拿出一到两集来播出。因此春节前,我们都得在北京机房做后期,记者们按照规律,总在这个时间里在北京找到我们。有一次,一位工人日报的记者在我们出发的头一天,到招待所找到了我。她对我好一通抱怨:“没见过像你们这样难找的剧组!”

  对当地的记者,就无法隐瞒我们的到来。他们友好,好奇,热情,尽量报道我们的任何情况。他们的报道,常常会给我们的拍摄工作带来麻烦……

  当然,不管是媒体还是群众,对我们的拍摄工作能够如此热情地关注,我还是喜欢,甚至有些得意的!这也让我更加警惕自己:这么多人们的关注,实际上都是压力

  领导们对于《西游记》的前景,是抱着“走着看”的态度。有几个较大的电视剧因为事先期望值太高,宣传力度也大,播出后却受到不少批评和责难。不知是不是因此,他们对《西游记》的表态是很保守的。

  然而《西游记》的影响还是大大超过了我的预期。它非常受欢迎!尽管它存在着那么多的缺陷和明显的硬伤!仍然受到观众的喜爱。

  《西游记》从它诞生之日起,1982年,就和观众见了面!直到现在,它几乎年年播,月月播

  它不但在中国,而且远远地跨出了国门。很早就有不少国家来购买《西游记》的播放权。有的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购买!在日本的NHK电视台第一次播出时,竟没有经过任何删节,原封原样地播出!这在他们属于先例。在越南,中越南战争争结束后,《西游记》作为第一个表示友好的使者在越南播放,竟是万人空巷;《西游记》还曾多次作为国礼送出……

  看到这一切,我十起了当初的梦想:把《西游记》因为经费而不得不甩下的经典故事拍出来,使它成为一个完整的作品。我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寻找经费,但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告吹!直到1998年的春节,才由中央一位首长批示,经由中央台杨伟光台长同意,我得到了再拍续集的机会,这时距离前面的25集,已经过去了17年。

  续集的出现,补充了原来的空缺。但是,尽管在人物造型和特技方面有所提高,但还是引起许多负面反映。这是不奇怪的。有各种原因造成这个结果:时代的发展;观众的期望值;故事内容的雷同;不如以前多姿多彩;武打的港台化……这些问题我事先都想到了。但不管怎样,我的梦总算圆了。虽然其中有一个精彩的故事《唐王游地府》被删掉,我十分可惜。但是,遗憾总是会有的,正如孙悟空说的:“天地本不全!”又何况一部电视剧《西游记》呢。

  直到2003年,我到美国去探望我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向我提出:她所在的西林中文学校和全美中文学校希望:我在春节期间,能为他们组织一台以《西游记》为题,唐僧师徒为主的,慰问华人侨胞的春节晚会《金猴闹春》。

  因为金莱等人都不能去,美国那边又不要求原班人马,只要师徒四人的形象就行!我就另外组织了一支五个演员的小队伍。这些演员都基本参加过《西游记》的拍摄:孙悟空是《西游记》里的假悟空丁建;猪八戒是续集《西游记》里的猪八戒崔景富;唐僧是《西游记》里《传艺玉华州》里的大王子张扬;沙僧则是京剧花脸演员韩巨明;还请了一位部队里的歌手陈小涛。

  这样一个小班子,却各有特长,他们文武全才,能歌善舞。他们的节目加上我现编的几个小品:《猪八戒探路》、《师徒拜年》、《智激孙悟空》、《偷桃盗丹》、《猪八戒偷媳妇》……还有表演唱,对唱,清唱等……

  节目从除夕一直安排到元宵节!因为美国的各地的中文学校都发来邀请。但他们都是只能在星期五,六,日,才能看,其他日子都不行!而过了元宵节就不算春节了。所以,只能安排10次演出的日程!还有几次邀请只好推掉了。这10次演出,在10个城市

  最后的演出地点是旧金山。有一位从洛杉矶赶来的的观众在演出中找到我,要求我们到洛杉矶去演两场,到拉斯维加斯去演一场。我很抱歉地告诉他: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他表示十分遗憾。

  这四个人的形象已经成了一个固定的中国的符号!连拉斯维加斯的中国城的广场上,都矗立着唐僧师徒四人的铜像!看到它们,我感到特别亲切。

亲眼看到唐僧师徒的形象这样深入人心,我更加感到: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西游记》的影响竟有如此之大!艺术是没有国界的

  人是需要机遇的!没有机遇,再大的渴望与理想也难以实现

   “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时间能冲淡一切记忆”……

  回首望:日子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普希金的诗里说得多好哇: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

  不要心急

  阴郁的日子需要镇静

  相信吧

  那愉快的时光还会来临

  心永远憧憬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阴沉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也会变成永远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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