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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经典连载』 《秦镜回忆录:征尘岁月》 [打印本页]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32
标题: 『经典连载』 《秦镜回忆录:征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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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镜(1919—2013),江苏启东人,1938年7月参加南通抗日游击指挥部,历任排长,新四军五团特务连连长,启东游击队队长,启东警卫营副营长,启东警卫营营长,华东野战军四纵队教导团团长,第三野战军23军69师205团团长,第三野战军23军69师参谋长,23军69师副师长,23军副参谋长,23军69师师长,济南军区67军参谋长,67军副军长,济南陆军学校副校长。1955年被授予上校军衔,1960年晋升大校军衔。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36
第一章 弃学抗日


 1919年农历十月初十的傍晚,我出生于江苏省启东市(汇龙镇)南,惠丰镇西约1.5公里处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
  父亲秦彦章,母亲张允葵。我有个弟弟,小我两岁,名裕丰,三个妹妹,名裕琴,裕美,裕莲。还有一个大哥名建刚,大我10岁左右,很能干也很懂事。在我10岁那年,有天傍晚,他带我在地里砍了几根甜黍秸,回家和弟妹们吃了后就睡觉了,不一会儿他开始不停地泻肚子,到第二天早上就断了气。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父亲放声痛哭,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听说那年瘟疫流行,患这种病死去了很多人。
  父亲不大识字,是个很勤劳、很俭朴、能吃苦的农民,完全靠自己种田养活着一家人,难得在农忙时请临时工帮忙。母亲是很温和、善良的农家妇女。父亲对我们子女特别严厉,尤其带大家下地种田时,对我们的要求很严,不容一点马虎,有时还会打人,弟妹们在他面前不敢有一点任性。
  我小时候不大怕父亲,可能因为大哥死后我是长子,他处处对我有些偏爱,比如母亲做好饭菜总是把好菜放在父亲的面前,弟弟妹妹谁也不敢伸筷子去夹菜,而我却敢一边眨着眼睛,一边把筷子伸到他面前去夹菜。父亲有时虽摆出一副瞪着眼睛举起筷子的架势,但又不会像对其他弟妹那样把夹住的菜敲下来,母亲在一旁看得直发笑。在母亲八十岁时,还常提起这件趣事。
  我原名秦裕祥,上初中时我的班主任老师、学校教导主任又给我改名秦镜,取意古句“秦镜高悬”,希望我将来能做官体察民情,明白是非,公正廉洁,做一个对人民有用的好人。在启东打游击时还时常叫秦裕祥,1940年编入主力部队以后,就取秦镜为名至今。
  我9岁时开始读私塾,成绩很好。上了4年后,父亲不想让我再读下去了,他认为农民的孩子能算个帐就行了,他常说:“不识人没饭吃,不识字没关系。”但是在大兴村做医生的外公知道后,就把父亲叫去,很生气地对他说:“这孩子我看将来是有出息的,你们出不起钱交学费,我来出钱好了!”这样我父亲才一横心说:“他一个人上学,我还是供的起的!”
  从此,一家人都省吃俭用,自觉地支持我上学。弟弟上到小学四年级即休学了,他心灵手巧自学了多种乐器,学会画素描照相,最后以照相为业,一直感到文化不够,时有埋怨,妹妹们更是一天学都没有上。
  我进了合丰镇的高小又读了两年书,毕业后考上启东县中(即现在的启东中学),初中毕业后我即去上海投考上海东亚体专,被录取。
  “七·七事变”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后,准备进犯上海,形势非常紧张,学校停了课。此时又正好碰上国民党招考飞行员,我对飞行这一新生事物很感兴趣就报了名。经体检,发现左心室瓣膜关闭不严故未被录取。我只好回家去海门县上了锡类高中,读土木工程学。
  不久发生“八·一三”松沪战役,日本鬼子打进了上海,上海沦陷。
  鬼子即占领江南沿线直至南京,也听说了骇人听闻的南京大屠杀事件。蒋介石逃跑以后,鬼子又立即向我们江北扩张侵略。于1938年初春占领南通,进而又侵占海门、启东、直至东海边。
  在日寇侵华,中华民族奋起抗日的大形势下,我接受了党的宣传教育。当时有30年代的老地下党员董锡周等,他们把一些《西行漫记》、《红小鬼》、《论持久战》等革命书籍,不断传给我看。受他们的教育和影响,激发了我的民族仇恨直追。记得在我家两公里远的合丰镇小学读书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叫我们都到大街上去,把各家商店的“东洋货”(日货)拿出来,堆在大街上给烧了,是谁领导组织的,当时也不知道,小孩子嘛,老师一招呼跟着走就是了。抗日民族意识在少年心灵中所受到的触动是非常深刻的,一辈子也忘不了。
  总之,鬼子不断的欺侮、侵略中国。从“九·一八”到华北沦陷,至“八·一三”到攻占南京,进行南京大屠杀,直到占领了家乡启海地区,我对日本鬼子的民族仇恨日益加深,恨之入骨。
  记得是三四月的某一天,得知鬼子要从南通占领海门,当晚我就和军事教官以及秦退之同学(后任江苏省交通学校校长,现离休在南京)三个人,带着一支用于学校军训,由教官负责保管的唯一一支中正式步枪,跑到小海镇,准备伏击打鬼子。
  三个人一支枪去打鬼子,这在军事上是很幼稚、很盲目的。但我们凭着强烈的民族仇恨,高涨的抗日热情,只要能杀鬼子,什么都豁出去了。结果鬼子没有走南路经过小海镇,而走北路占领了海门。我们三个人未遇见鬼子就赶回了海门,发现学校已被鬼子占领,学校不能回。自己的行李东西也没办法拿,就分头回了家。
  回到启东老家,我马上四处奔走,号召同学们组织起来打鬼子。我骑着自行车,不停地四处奔走了三四天,累得我鼻子都出了血。结果我联络了刘丹一等六七个同学、青年朋友。组织起来,准备参加抗日。后几经周折,加入了施体仁(我叫他娘舅)的游击队。从此我走上了武装抗日的道路,开始了几十年充满着腥风血雨的战斗生涯!
  苏北沦陷后,地方相当混乱。竖一杆旗,凑一班人马,就拉起了一支队伍,构架成份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有国民党的残军,有土匪,有汉奸。地方武装五花八门,山头林立。真正对鬼子敢打敢拼的不多;倒是游而不击、搜刮民财、欺压百姓的不少。如陆兆林一伙,就是当地最大的土匪部队,称霸一方,无恶不作。也有党领导的抗日武装,但力量较弱。我和老同学刘丹一等投奔的启东南清河镇施体仁游击队,也时常发生腐化堕落的行为,不像真正抗日的样子。我们对他的所作所为很看不惯,施体仁虽然是我的远房舅父,但他不打鬼子,不能实现我们抗日杀鬼子的抱负,更不愿同他们同流合污,经我们几个稍稍商量,决定重找真正抗日的队伍,找个机会脱离他们。
  很快我们了解到“通挥”在南通地区是最进步的、敢打鬼子的抗日武装。这支部队是在日寇占领了汇龙镇后,由启东大兴村镇我舅父张允乔、倪锦清以及姚力等抗日坚定分子组建的,并接受老地下员的领导和影响。
  1938年7月初,我和刘冠三、刘丹一兄弟等人几次合议,下决心离开了施体仁的游击队。我们几个人从启东奔走至南通地区的北刘桥镇附近,找到并加入了“南通抗日游击指挥部”(简称“通挥”),我们被编入独立大队三连。大队领导是王新宇和瞿犊,连长是姚力,副连长张允乔。我任三排长兼重机枪副射手,范侠任副排长兼重机枪射手。说到重机枪,其构造和现在的不一样,外枪套管里要灌很多的水才能射击,所以俗名也叫水机关枪、水鸭子。
  我加入部队不久,就首次与鬼子开仗。当时听说要打仗了,我真是既紧张又兴奋,第一次打仗,能不紧张嘛!兴奋的是终于可以真刀真枪地打鬼子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却一点也不害怕。
  1938年8月13日,日本鬼子进行了规模空前的“八·一三”大扫荡,我们部队积极组织应战。三连作为抗日的游击队武装,虽然多是农民,装备差、战斗力不强,但抗日热情高,敢上阵,不怕死。那天中午,我们连在北刘桥西南两三公里的土地庙附近,沿一条南北向大河两侧展开兵力,抗击鬼子的扫荡。
  连长姚力安排我们三排,在河西侧以稻田堤埂作为依托,占领了有利地形。
  战斗在预计时间打响了,我们很快与日军交上了火。鬼子的火力很猛,子弹打在稻秸上“嗖嗖”作响,打得穗头“唰唰”落地,像下雨声一般。大家知道,训练有素的鬼子兵,战斗力是很强的。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打仗,还不懂如何用步枪瞄准射击,更不明白如何在交火中机动指挥一个排的兵力。只知道叫他们“打!打!不停地打!”。那时我心里既紧张、又激奋,心想总算真正用枪打日本小鬼子了。我把步枪架在堤埂上,以为把枪放平对准鬼子,准能打中。副排长范侠架着重机枪也不太会使用,打了一阵子,不知怎地就“哑口”了,未发挥出火力骨干的作用。
  打着打着,鬼子兵力、武器都占了优势,逐渐向我方阵地逼近。人头身影已看得很清楚,大约距我们一两百米时,鬼子忽然哇哩哇啦狂叫着向我们冲来!
  连长姚力见状,急忙下令后撤。我正专注用步枪射击,打得正起劲,根本没听见,身边的张思达同志猛地推了我一把,让我赶快撤。我一看阵地上只剩下我们两人啦,一边的副排长已经撤了,而重机枪还留在原地。我想不能丢给鬼子,可我一个人又提不动,只好把两个主件:元宝和三角枪架丢入河里。抱着枪身,转身就撤。当时,鬼子的子弹如雨点一般,根本不敢站起来跑,只好向后滚进。
  向后滚进撤退中,可能左腿稍抬高了一些,突然被一颗子弹洞穿左大腿。当时只感到像被重拳击打了一下,并不感到疼痛。我还下意识地试试腿能不能动,腿骨打断了没有。还好,大腿可以活动。我朝老张喊,“我挂花了”。他催促我:“快走!”那时鬼子已经迫近,情况万分危急,什么也顾不上了,立马上了连长事先留下的大船,迅速过河。过河后又一阵猛跑,追上了部队。此时,我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左腿上流着一大片鲜红的血,顿时感到伤口很痛,两腿僵直,疼痛难忍,瘫坐在地再也走不动了。
  很奇怪,在河西和过船桥时好像还若无其事,能滚能走能跑;但一追上部队,见到自己人,见到血,究竟是精神紧张了,还是放松了?也说不清。反正人一下子就垮了,不能走了。可见人是要有精神支持的,否则情况就会截然不同的。这一点在以后的战斗中,又体会到过几次。
  这是我当兵后第一次正式打鬼子,第一次尝到了小鬼子子弹的味道,第一次挂花负伤,血洒故土。从此我的左大腿上留下了一条20多公分长的伤疤。这是小鬼子给我留下的终生“纪念”,是日本鬼子欠下我们的又一笔血债!记得我把血染的一条短裤和一条绑带留存在家里,以时刻不忘对鬼子的仇恨,后来家宅被国民党报复拆光烧净,夷为平地,这些“纪念物”也找不着了。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37
第二章 游击杀敌(上)


   我被送进后方医院治疗腿伤。那时社会动荡,医院条件差,人心不安。我的伤口未完全愈合就回家养伤了,直到1938年年底才逐渐康复。
  血的洗礼,使只有20来岁的我更加坚强起来。但当时错综复杂的时局使我十分迷茫,我最信得过的武装“通挥”开走了,地方上形形色色的武装十分杂乱,“有枪就是草头王”。谁可信、谁可靠、谁是真正打鬼子的队伍?一时无法摸透。但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却一点也没减弱,抗日、杀鬼子,是我当时的唯一信念。经过几天的反复思考,决定成立一支地下小部队,我想打不了大队的鬼子,杀杀汉奸,除除恶霸,为老百姓出出气也好。
  说干就干,我马上联络我的几个好兄弟:王兴斋、董育才、刘丹一、刘冠山等,我们秘密武装起来,以大兴村一带为活动基地,轰轰烈烈地先干起来,日后再做计议。
  我们这个秘密武装,虽说人数不多,也没什么靠山,并不十分张扬,但人员素质很高,装备也不差,很快就干了几件轰动一方的事来,极大地震摄了当地的汉奸、恶霸。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我也从此在这一带名声大震。
  我们分头四处活动,选择打击目标,回来后研究商定行动计划,由近及远,行踪不定。很快,有一个被当地老百姓恨之入骨的小汉奸成了我们的“祭旗”品。
  这个家伙是大同村人,住在南埭上。大同村距大兴村约七、八里路,在大兴村正东方向。他投靠日本,是当时日本便衣武装(也就是“特务”组织)的活跃分子。这小子仗着日本人撑腰,吸白粉、榨民财,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当地人恨之入骨。我们几个商议“干掉他”,为民除害!
  很快,我们摸清了这个家伙的活动规律。这条下午,跟踪、监视他的王兴斋回来报告:“这小子今晚住在家里”。机会来了,今晚动手。
  这是个月薄星稀的夜晚,天空不时飘过片片浮云,断续吹来的海风,清爽宜人。夜深了,饱受战争创伤的人们,又度过了一个充满着血腥与恐怖的一天,大都进入了梦乡。黑漆漆的村落和广袤的田野融汇成了一片,哗哗作响的树叶、庄稼,阵阵传来的狗吠,构成了这片大地的主旋律,给人以暂时的恬静与安宁。
  我和王兴斋、董育才三人,各带一把短枪,快步来到大同村南埭上——这家伙的门前。未加犹豫,即按事先拟定的计划行动。王、董二人翻墙入内,我在门外警戒......
  几分钟后“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这宁静的夜晚。紧接着,王、董二人快步奔跑出来,我们迅速撤离。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这家伙还做着“美梦”,就被我们送进了地狱。
  第二天,得报的鬼子和便衣队,四处查访。我们几个不露声色,各干其事,敌人也没有办法,只好不了了之。当地老百姓可高兴了!“做坏事总有报应的”“看谁还敢帮日本人欺负老百姓”,一时民心大震!
  除掉大同村这个小汉奸,没几天,又有一个更大的目标被我们盯上——一个国民党的团长。记得是姓朱,好像是韩德勤的部下。这家伙阴险歹毒,杀人如麻,手握重兵,却不抗日,还不断与日本鬼子眉来眼去,对地方一些抗日武装,却心狠歹毒。只要落入这个家伙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我们几个密谋,下决心要干掉这家伙。
  因我在汇龙镇启东中学读过几年书,对镇上各个方面的情况都十分了解,又熟悉许多人,所以观察了解敌团长活动规律的任务,自然非我莫属。我在镇上住了几天,马上对敌团长的活动规律了如指掌,心中暗定了行动地点及行动计划,又和王兴斋、董育才、倪锦清、张思达四人,暗中熟悉了地形,订下了各种手势、暗号......
  汇龙镇东市梢约两三里,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河,一座两米来宽的桥连接着东西两岸。过了桥东,路边有一个小店,门前有几棵大树,是过往客商、行人、休息纳凉的好去处。敌团长每天都要从这座桥上走过。这家伙总是骑匹大洋马,后头跟着三个护兵,全副武装,各骑一辆自行车,趾高气昂,好不威风。
  就在桥上动手!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这次面对的对手可不一般,他们各各都是百里挑一,枪法极好的高手。我们必须出奇制胜,如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几个周密地合计了几次,决定一对一,出其不意,就在桥东头小店门口动手。一定要做到坚决、果断,动作迅猛,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
  这天,秋高气爽,虽已近秋冬之交,但拂面而来的风,还是那样醉人。太阳已升起了大高,冷清的街市逐渐喧闹了起来。王兴斋、董育才等四人,若无其事地在小店内喝茶、闲聊,等待动手信号。
  我在桥西不远处,等待敌团长一行出现。不一会,从西边传来了马蹄声,我急忙发出了准备战斗的信号。王兴斋他们四人迅速到达预定的位置,张开机头,准备出击。
  敌团长一行四人和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上了桥。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大白天会有人敢在他的地盘来袭击他,因而毫无戒备。
  刹那间,王兴斋他们从不同的位置,一起拔出枪来,冲上去向各自的目标一阵猛打!一阵急促的枪声“啪!啪!......”敌团长应声栽下马来,一命呜呼。后面的三个护兵也同时倒地,挣扎了几下,不动弹了。那匹大洋马失去控制,向前飞奔而去。几个人快速缴下了他们的驳壳枪(敌团长是一支小手枪),把三人的自行车扔下大河,沿事先看好的路线,飞步撤离!
  短短的几十秒钟时间,干净利落,忙而有序。敌人连抢都没有来得及拔出来,就见阎王去了。我方毫发无损,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敌团长被杀后,风声很是紧了一段,告示悬赏几百元大洋缉拿我们。敌人在许多路口、码头、关卡严密盘查行人过客,稍有疑点,即遭抓捕。我们合计了一下,决定暂避一下风头,改变一下活动方式,为下一步行动做更充分的准备。
  我们先把抢都藏了起来,外出活动都是分散行动,根本不带武器,以利接受严格盘查。我们分头四处奔走,打听当时的形势变化以及各股队伍的活动情况,更重要的是要确定我们的下一个打击目标。
  当时,有个名叫陆兆林(又名陆洲舫)的人,利用国民党淞沪战役撤退的机会,收集了丢弃在上海周围的大量枪支、装备,又网罗了一批散兵游勇、流氓地痞、帮会成员等,组建了一支以陆兆林为首的土匪队伍,人数达千人之众,分为二十八个大队。这伙土匪队伍依仗人多势众,水陆两栖的机动便利,并利用日本鬼子只是占领国土的“点与线”,无法占领“面”的空隙,在启海地区沿江、沿海边缘一带称王称霸,强征暴敛,骚扰地方。
  一时间,当地百姓怨声载道,水陆商贾苦不堪言。
  我们对之十分愤恨,必欲除之而后快。但只有几人几枪,与如此强大的对手根本无法正面抗衡,所以我们商定:“擒贼擒王”杀掉陆兆林这个土匪头子!
  要杀这个家伙,谈何容易!当时不断有一些土匪头子、汉奸、恶霸被除掉,敌团长又刚被我们击杀,这家伙自知坏事做尽,怕遭报应,整天提心吊胆,戒备森严,平时大都深居简出,行踪不定,根本没机会下手。
  我们跟踪,摸索了好多天,设想了各种行动计划,总是无法下手。正在大家一筹莫展,无计可施时,有一个叫曹持衡的人闯入了我们的视线。
  曹持衡是陆兆林手下的一个大队长,家住和合镇附近,平时还常回家。我们几个和秦少谦(我的远房弟弟,进步青年,当时常帮我们干事)等商量,杀不掉陆兆林,想办法先除掉他的一个大队长也行。于是我们很快转移目标,盯上了曹持衡。
  几天后,他的出入情况已经摸清,我们准备基本就绪。先把一部分驳壳枪悄悄地运到了秦少谦的家,秦少谦家距曹持衡家三四里路。人枪齐备,动手计划,撤退路线,一并演练妥当。
  说来也巧,准备动手的当天,我们几个各行其事,分头到位,只等曹持衡出现。就在等待动手、与人闲聊过程中,听说这个曹持衡是个好人,不同于其他土匪大队长。我想:“别错杀了好人,还是再了解一下,然后动手也不迟。”于是,我赶忙发信号收队,暂停行动。后经查证,他的确不做坏事,最后决定不杀他了。就这样,没有让曹持衡做了我们的刀下之鬼。
  后来得知曹持衡是党员,受组织委托潜入土匪队伍中,做地下工作的。我暗自庆幸还算好没有闯下大祸!当年,我俩在启海一带都十分有名,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因种种原因,总也没有碰过面。但我自然对他已经十分关注,有机会就打听他的情况,知道他后来一直做到我军分区司令员,是我党的高级干部,解放后离休回到了南通。对这段往事我一直没有机会讲给他听。
  上世纪七十年代,有次我回老家路过南通,在地方领导的陪同下,专门去拜见了他。几十年从没见过面的“冤家”终于见面了。
  “老兄,你知道我吗?”我问
  “当年令敌顽闻风丧胆的游击队长,大名鼎鼎的秦裕祥、秦镜,怎会不知道?只是没缘见面。”他打趣道。
  大家握手言笑,各自落座。
  “当年你在陆兆林手下干过吧?”我又问。
  “是啊,还是个大队长呢!......”
  “你知不知道,我当年差点把你杀掉?”
  听到我这话,在场的人都楞了一下,惊讶地用不解的眼光望着我。他也莫名其妙,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把当年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他听。
  “好悬呢!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一直都蒙在鼓里,当年对你十分佩服,没想到还差点被你这个‘魔头’杀掉!”
  “哈!哈!哈!......”大家都开怀大笑,连连称奇,庆幸。
  以后,每到南通,总忘不了去看看这位老大哥。可惜的是我离休后,他因病去世了。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43
第三章 游击杀敌(下)


 1939年初,“通挥”独立大队转回启东消灭陆兆林土匪武装,我们就归队参加了以“通挥”为主要力量的围歼。1月1日夜,“通挥”独立大队包围了陆兆林的南清河司令部,经过激烈战斗,陆匪司令部和直属大队大部被歼灭。陆兆林率残部乘船突围,逃去了江南。
  树倒猢狲散,其余土匪武装顷刻瓦解。其部队下属28个大队向我军投降,并接受改编。一时部队上下欢欣鼓舞,士气大震。
  谁知刚刚才取得胜利,国民党的省保安旅张翼所部联手当地反动派秘密出动,袭击了独立大队。大队部及二中队不幸被围,因寡不敌众被缴械,大队长王新宇被扣压。
  党组织派瞿犊和王进同志前往交涉,途中被当地反动派伏击抓获。
  瞿犊早先一直在“通挥”独立大队,曾任副大队长。后在崇明秘密加入党,思想进步,革命坚定,在战士中威信很高。王进同志是上海地下党派来的,比较隐蔽,外界不知他的底细。
  第二天,反动派在久隆镇以南杀害了他们,还送信通知我们部队,说他们两位都是党员,一时部队战士异常气愤,情绪激动,要找反动派算账、报仇。经王澄、姚力等领导力劝之后,为保存实力而平息下来,后来他们也释放了王新宇大队长。
  当时一、三中队在王澄、姚力率领下,驻扎在三河港附近,躲过了劫难,连夜撤到大兴村附近隐蔽起来。为避免事态扩大,保存实力,后经茅埕同志中间联络,决定部队调归颜秀五部指挥。颜当时是海匪丁聚堂部的一个团长,对我们部队态度要好一些。后这支部队举行了有名的“港口暴动”,正式加入了新四军主力。在1940年新四军东进、黄桥决战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迫于当时的形势,我们大兴村的几个人受命把缴获陆兆林部队的一批枪支送到沈轶公家里,上好枪油用防水油布包紧藏在后宅沟水中。然后回到大兴村一带隐蔽活动。不久,李若松因不满加入海匪部队,回到了启东,与我们取得了联络。
  1939年春节前后,党员陈维达同志带领抗战支队十四中队来到了启东汇龙镇。该部队军容整齐,纪律严明,对群众的抗日宣传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在陈维达同志的鼓动影响和江苏省工委洪泽同志的关心下,以参加过“通挥”又因各种原因留在启东的同志为基础,组建了由党领导的抗战支队二大队。王新宇、李若松等同志通知、动员我们参加了这支部队。部队由抗战支队二总队梁灵光(归国华侨)总队长领导,驻防在海门县江家镇。
  抗战支队二总队下属第一大队和第二大队两个大队,第一大队由国民党反动派统治,他们表面喊着革命口号,实则对二大队这支新生的革命力量十分仇视,暗地里加紧准备,急于扼杀这支革命队伍。
  二大队成立没有几个月的一天凌晨,一大队突然围攻了我们二大队,制造了一起流血事件。
  我当时在李若松为连长的四连任二排长。那天后半夜我好像被什么声音惊醒,出来巡视一看,发现一大队有向二大队秘密开进的动向。究竟他们为什么来?会发生什么问题?我搞不清楚,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那时谁是党员?谁可靠,谁不可靠,自己一点不知情,因此不敢对任何人讲。我信任的李若松连长又因病住了院,只好凭我的不祥预感带了一支驳壳枪,悄悄走出了包围圈。心里揣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明天没有事,再找个理由回来。结果到了第二天拂晓,一大队果然围攻了二大队,缴了二大队的抢。看到这种情况,我急忙离开江家镇,回到了启东老家。
  在这次流血事件中,二大队只有王新宇大队长带了20多人突了围,在南通一带打游击。不久在鬼子一次袭击中壮烈牺牲了。还有一部分人由二大队教导员吴惠生(党员)带领,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后来失去了联系。二大队战士大部分被一大队缴械遣散回家。当时党派来的负责人洪泽同志没能逃脱,被一大队反动派在头上打了一枪,事后送进了医院治疗,幸好伤不算重。我的连长李若松因在医院没有发生意外。
  1940年初,李若松与启东董伯祥实业大队(地主武装)以及有关方面交涉,成立了启东县常备队二大队四中队。中队长是李若松,排长是沈豪。经李若松等同志动员,在四月份前后,我参加了该部队。
  参加部队前一个月,父母担心我再出去革命会把命送掉,想留住我在家里。经媒人介绍,父母做主,我与我家附近的郭锦官的姐姐郭裁英结了婚。她是我小学读私塾时的同学,因相互间缺乏了解,又只在一起生活很短时间,说不上什么感情不感情,她不支持我参加革命,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信念,毅然离家,参加了革命。
  在我参加主力部队约一年时间后,有人捎口信给我,郭裁英生了一个女儿。
  从1940年10月我参加了新四军主力五团,直到全国解放,约10年之久未回过家,也从未写信联系。那时怕一旦被当地国民党反动派知道,父母亲就会遭殃。谁知道就这样,还是没有躲过敌人的魔掌。我的家被夷为平地,一家人背井离乡,受尽了苦难!
  1949年,全国解放后,我才写家信联系问候,无奈家园被毁,早已是人去园空。我以为他们都被反动派杀害了,心里万分悲痛!觉得是那样地对不起他们。但仗还没有打完,我也无法回去看看。
  说来也巧,我部队里有一个启东籍干部回家探亲,一天他到照相馆照相,无意中看见照相馆里挂着一张大照片,十分像我,就顺口说了句:“这个人真像我们首长。”偏偏这个照相馆是我弟弟开的,他听到这句话,急忙拉住这个干部问:“你见过这个人?”
  “他很像我们团长!”
  “他叫什么名字?”
  “叫秦镜,不知道是不是照片上这个人。”
  我弟弟喜出望外,连声说道:“就是他,就是他!是叫秦镜,他还活着!他在哪里!”?
  突如其来的喜讯,反而使我弟弟失声痛哭!原来,十年来没有音讯,家里人都误认为我早死了。平静下来,我弟弟向这个干部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在场的人都感动不已。
  母亲很快来部队看我,向我倾诉了近十年来豺虎肆虐、背井离乡的苦难日子。我原以为一人做事一人当,独自离家出走抗日杀敌,有意与家中断绝联系,就是想让家中父母、弟妹不受株连,能过上安定的农家日子。没想到敌日伪军仍没放过对我家的迫害、摧残和报复。
  因我杀敌抗日,母亲先后两次不幸被抓。第一次鬼子“清乡”时,派伪军闯入我家抓走了母亲,审讯了3天,逼问我的下落,我母亲一无所知。敌人也从村民那儿知道我与家里确实没有联系,无奈放了人。没过几天,母亲又第二次被抓,一关就是两个多月。敌人没有从我母亲嘴里掏出我的下落(母亲也确实不知道),加之父亲又花了不少钱,疏通关节说情,最后把她放了出来。
  敌人得不到我的消息,就拿我家出气。穷凶极恶地把我家房子拆光去盖碉堡,宅后很大的一块竹园也是被砍的砍、烧的烧,一片狼籍。这样,好几辈子祖传下来的好端端的一座老房宅被洗劫一空、夷为平地。我家顿时赤贫如洗,一无所有。
  我母亲在家被抓的那天,我父亲正好带着三个妹妹在田里干活,躲过了劫难。他听到凶讯,先带着我妹妹们逃到东海边的启东圆陀角(即现在称誉的江苏省最先见到太阳升起的地方)。那儿有一块我家早先买下的荒滩地,滩地距黄海大岸三百米,离长江口一公里多,是块未开垦的盐碱地。
  吃住无以为继,先用茅草搭了个小窝棚,开荒种地。编苇席去卖了换粮,没有食盐,只好深夜偷偷担海水回来晒,那时日伪军严禁私晒海盐,海堤上驻有日伪军队,经常有偷担海水的村民被打死。
  经过父母风餐露宿,茹苦含辛的艰难操劳,荒滩地上慢慢地建起了我的新家,是启东寅阳镇的属地。就是现在我的启东老家。我的父母就在这里度完了他们的一生。
  郭裁英也已改嫁,这一点不能怪她。既然木已成舟,根据国家新颁布的婚姻法,后来我与郭裁英在乡政府办妥了离婚手续。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46
第四章 初试锋芒


   我加入启东县常备队二大队四中队,在沈豪排内当班长,张伟任事务长。沈豪此人不可靠,他原是土匪陆兆林部下的一名中队长,李若松有意派我在沈豪排当班长,是为了监视他的举动。
  我们把埋伏在沈轶公家的枪支起出来,用于装备。部队驻防在启东汇龙镇正南长江边的太安港口,负责警戒和税收。我们与港口部队保持上下呼应,伺机而动。
  1940年10月新四军黄桥决战之后,东进江海,解放全苏北。新四军五团已进至启东外围一线(聚星、三阳等地),姚力同志(他当时任五团政治处主任)带五团一个班东进启东。我们中队又增派短枪班七八个人东进启东,到启东县政府,与顽县长董伯祥谈判。
  我们中队也接到五团代表传达的指示,要我们中队马上组织起义,配合新四军东进行动,代表还带来了任命书,当时任命我为五团特务连连长。
  一天晚上,由李若松集合部队,庄严雄壮地唱了国际歌和囚徒歌之后,整个中队紧急秘密转移到高家镇附近。中队长命令留下我和张伟同志,负责收拾剩余物资及电话机、电话线等物,尔后跟进。
  第二天拂晓,我和张伟俩人从江边班哨(港口收税之地,离中队部约一公里)收拾完物件,正想赶回中队,突然被二大队副大队长和六个骑自行车的士兵堵住了去路,东西两侧是河,后面是江,我们狭路相逢,措手不及,一下子被他们抓住缴了枪。副大队长逼问:“中队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我们昨天都回了家,现在才回部队,也在找部队。”我俩答到。
  于是我俩被押回汇龙镇县常备队大队部。途中,我把委任书悄悄塞给后面一个骑自行车的士兵,小声和他说:“交个朋友,请我把它毁掉。”
  到了汇龙镇后,当晚大队长又审问了一次,还是问中队到哪里去了,我们还是原来的回答,结果被关了起来。当天晚上,我想从被关的房间冲出来,爬上后墙跳入大河逃走,但张伟认为他们不一定会把我们杀了,待第二天看情况再定。
  第二天大队副又来追问时,还抖出了我的委任书,我被将了一军,很感窘迫。原来那小子还是出卖了我。
  当时董发祥和县常备队对新四军是打还是降,举棋不定。如打,就把我们杀了;如降,则把我们当个礼送还部队。后来决定受降改编。在姚力等同志交涉下,我们终于被放了出来,手枪等全部奉还。我来到五团担任了特务连连长。
  常听人说起新四军英勇善战,我从心底深处把他们从江南盼到江北,从江北盼到启东。朝思暮想,终于如愿以偿,参加了主力部队新四军五团,还叫我当了特务连连长,所以我在思想上,工作上非常积极,我认为这才是正式的入伍。所以我填写的履历表格,未写1938年入伍,而把1940年写成我入伍和参加革命的时间。
  特务连只有三四十人,不像个连,倒像个排,又没有什么作战任务,我向组织提出下连队去。上级同意分配我到五团三营七连二排任排长。我高兴地赴任了,那时根本没有想到连长大排长小的差别,认为入了战斗队伍,才算是名副其实的革命军人。
  由于同五团的历史关系,很快就由七连指导员朱方和副排长施宝林介绍我入党(1940年10月)。那时入党还不是公开的,宣誓仪式是在农民家的小柴房里秘密进行的。
  1940年12月25日,我们派往保安一旅担任政治部主任的周一峰同志获知徐承德(苏北敌顽军主要首脑之一)指挥顽军游击第六纵队等部,乘陶勇司令率三团主力去海安,配合八路军攻击曹甸之敌的机会,准备大举围攻我掘港。我掘港留守部队指挥部得到密报,当即作了紧急动员,划分了防区,作了充分准备。
  12月26日,在徐承德许诺“打下掘港,放假三天”的刺激下,敌人攻势凶猛。当时东南、东北方向打得最激烈。顽军曾一度突破我东北角阵地,经我们坚决反击,又夺回了阵地。我带领七连二排在掘港的河西守一个大碉堡,敌人只攻了一下,未攻下,就退了回去。
  当时我还算个新兵,实战中使我学到了一些打仗知识,在战争中学习了战争。比如怎么部署一个排,怎么分工占领射击孔,部署火力;怎么同前后左右部队配合联系,地形对战斗的重要性等。
  打了两天,陶勇司令率三团返回增援,战局发生逆转,徐承德吓得急忙撤退。我们乘胜组织反击,一路追击,沿路有鬼子封锁线和敌伪、汪、顽等驻守部队。我们利用内线,夜晚秘密通过,有时还在大白天巧妙过去,追击了一百多里,在启东县汇龙镇将徐承德残部全部包围。
  当天晚上,我们连向启东中学及县政府所在地方向进行攻击。我排是连的预备队,但因为连日战斗和追击,部队非常疲劳,所以边跟进边瞌睡。只要部队一停止前进,坐下刚休息就睡着了。有时“叭”地一声子弹从耳旁穿过,一下子被惊醒了,不久又睡着了。就这样不时被就近的子弹飞啸声惊醒,不一会又入睡了......这样反复地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在大街上过了一夜。天亮后未作更激烈的攻击。此时的敌人已成瓮中之鳖,包围起来逐个消灭。
  第二天晚上,王诚团长和团政治处主任姚力同志叫我去谈话,让我赶快去我的老活动地区(根据地)大兴村一带,发动群众组织游击队,帮助地方治安和扩大革命武装,巩固革命根据地,选送新生力量补充主力部队。
  革命军人服从命令,没有二话。因大兴村一带是我长期游击活动的地方,部下、朋友很多,名气又响。第二天刚放亮,我一个人带了一支八寸手枪,奔往大兴村。
  这一去我不但在短短几天内建立并扩大了一支游击队伍,而且还经历了我一生中难忘的,至今未解的怪事。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47
第五章 勇擒日伪军


   启东平原农村住房都是东西方向,一排排整齐排列对正的,住房前后是耕地,宅后一般都挖有宅沟,住宅之间还挖有南北方向的二米多深的排水邻沟,这一排排的住房就叫埭。一个埭东西展开二公里左右,南北相距四、五百米左右。
  大兴村一带应该说是我最有群众基础的地方。张家一条埭上,有我的外祖父张建能和他弟弟张建榘。他们俩人都是思想进步,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医生。还有一些曾参加地下革命活动的同志。
  例如舅父张允仁表面上是群众一致推选的国民党伪保长,实际上暗地里为革命做着工作。王兴斋、倪锦清等更是我志同道合的朋友长辈。舅父张允乔(1996年病逝)是“通挥”独立大队三连副连长。施体仁是人民武装游击大队长(后听说被其仇人所杀)。河北面埭上的董锡周等几个人是30年代初期的老党员,一直作着党的地下宣传工作。河南埭上的沈轶公是教师,后来任启东中学校长,我知道他在30年代初期就一直用钱财等支持革命运动,是很进步很有威信的一个同志。
  这些人每家都有一条田地,几乎大半条埭上都是我的亲戚,又都是些思想进步或曾经参加革命或愿意参加抗日武装的人员。
  从小我就受到他们的影响,听他们讲国家的形势,国民党和共产党的故事,经常玩到哪家,就在哪家吃饭,那里是我小时候最感愉快和向往的地方。特别是我在1938年和1939年二年间许多的革命活动,都是在这里秘密策划的。因此,这次奉命到这一带去发展革命武装,有较好的群众基础,我也是十分高兴,信心十足。
  当天晌午,我一个人来到了大兴村镇,那儿约有几百户人家。我马上召集原来的老战友张思达、王兴斋、倪锦清等人,研究如何发动大家参加游击队。开会地点选在河东桥头理发店北面一间独立小店内。
  下午2点钟左右,我们正热烈讨论,门外担任警戒的同志突然跑进来说:“快!从汇龙镇方向来了个汉奸,好像是个大官,坐在黄包车里。”
  “走!抓住他”我立刻说。
  出门一看,那黄包车已过去小店有10多米远了,我拔出手枪,快步追了上去,直冲到黄包车左前方,用这支8寸手枪逼对着他的胸口,喊道:“不准动!”
  谁知这个穿着棕色牛皮夹衫,汉奸军裤,神气霸道的伪军官,竟不动声色,出其不意地从皮夹衫里“啪”打出一枪。好险!没有打中我。
  原来他早有准备,把枪藏在左胸衣内,子弹上膛随时准备应付意外,是个警觉性很高的坏家伙。
  霎时,我本能地、敏捷地一跳,闪到了他的车后,朝他背部“叭、叭、叭”连发三枪,枪枪命中。
  几乎是同时,他也跳起半转身站在黄包车上,向我又打了一枪,还没打中。我接着“叭!叭!……”连续又打出四枪,他才慢慢倒了下去。
  我上前一把缴下他的枪,这是一支崭新的德国造20响快慢机(驳壳枪)夺过来。枪真漂亮,在阳光下放射着耀眼的蓝光。这个时候张思达等人也围拢上来,拿他手上的金戒指、手表等。我只顾摆弄这支心爱的手枪,近在咫尺紧张对射的危险,早忘脑后边了!
  此时怪事发生了!在他们脱下这家伙的皮夹衫时,发现上面没有血。于是把他的衣服都脱光,也找不到血。看看前、翻翻后,只见他身上有子弹打的十四个窟窿,进七口、出七口,枪洞口稍有血迹,却不见有流出的血。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怪事。
  我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在那里。此时慢慢围上来许多群众,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这件怪事。这似乎应验了老百姓的俗话:“杀你也白血”,意即杀死你,也是舍不得出一点血(的吝啬鬼)。
  事后获知,这个人姓高,是徐承德的小舅子兼副官,受命到崇明县去搬增援部队。没想到途中被我毙命。传说他气功国术(当时称武术为国术)非常了得,很有本事,在当时很有名气。我和大家分析,在他被打的瞬间,可能立时用功固住了血。究竟是何原因,至今仍是个迷。
  那件皮夹衫第三天即送给了新四军五团政委彭德清同志(后任交通部部长至离休)。
  我们只顾议论死人不流血的怪事了,谁知一个疏忽又造就了一件奇事!就在我们互相射击时,那个车夫吓得休克倒卧在车把前。打完后经人抢救,很快醒了过来,我安慰了几句,就叫他回去了。哪知道黄包车座位下放着死者的一只大箱子,里面全是金条银洋等硬通货,是借调部队用的活动经费。我们竟疏忽了搜查黄包车车座。
  当时,我们活动经费非常紧张,如果把这箱子钱缴获的话,可是一笔不小的资金,也不会发生日后因经费困难,缺衣少药,战士们吃尽了苦头的事情了,这是后话。
  车夫倒因祸得福,发了一笔横财。据说他后来卖了车子,置房买地,当起了小财主。
  第二天一早,又有人来报告,在大兴村东北的王家宅,来了几个徐承德的兵,还带着一挺机枪和三支步枪。真是天赐良机!
  于是我叫了陆锦义(原济南军区副参谋长)、董育才、张思达、王兴斋等人,带上短枪从东宅沟里悄悄偷摸到王宅。陆锦义第一个冲进了门,我们端着枪紧跟而入,好似从天而降的天兵,一下子镇住了他们。“不许动,缴枪投降!”我们厉声断喝。他们乖乖缴了枪。我们缴获了一挺捷克式轻机枪和三支步枪,给了俘虏每人二元钱作路费,放他们走了。
  击杀高副官,缴获上等武器的消息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老百姓都奔走相告:“秦裕祥(我的原名)回来拉队伍打鬼子啦!”
  启东人民的抗日热情很高,很快就有几十名热血青年主动报名参加了游击队,队员们都身着老百姓服装,分别配上长、短枪,再加上刚缴获的机枪,显得威武雄壮。一支初具规模的游击队建立起来了。我感到十分高兴,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过了二三天,在陶勇司令员的指挥下,新四军五团团长王诚率部歼灭了汇龙镇徐承德敌大部,剩余残部从小水沟潜逃出来,逃向江边。五团乘胜向五条港方向追歼徐敌残部。
  王团长听说我毙杀高副官,使徐承德搬兵的计划落空,途径大兴村时,特意看望了我们,见我这么短时间就组织起了强大的游击队,十分高兴。并让我们游击队带路,追到五条港,徐敌残部已登船逃离江岸数百米远了。我们没有船只,只好用火力在岸边追打一阵,返回了部队。
  在追击中还有一段令人又好气又好笑的小插曲。王团长看到我这支漂亮的驳壳枪,心馋眼红,把我叫到跟前,悄悄向他的警卫员使了个眼色,乘我不备,两人猛地一起把我按倒在地,嘻嘻哈哈、又闹又抢,费了好大的劲,从我手中夺走了那支心爱的驳壳枪。王团长又把他的十发长管子快慢机硬塞给了我。
  好气的是,堂堂一名团长竟会抢原团里一个排长的枪,现抢了游击队队长的枪。说实话,我真舍不得那把枪。好笑的是,王团长这么没官架子,像个顽皮淘气的孩子抢心爱的玩具一样“动武”。
  其实王团长如果下个命令,要我上缴手枪,我也没有办法,肯定会奉命上交,用不着硬抢。这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当时上下级关系是很亲切、很真诚、很单纯的。
  王澄团长当时是启海一带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惜的是,不久在与鬼子的一次战斗中和政委鲍志椿一起中弹牺牲,并且两人是被一颗子弹打死的。那次战斗打得很惨烈,后来人们为了纪念新四军这两位优秀的战将,将“聚星镇”改名为“王鲍乡”(即现在的启东市王鲍乡)。
  主力五团打完仗不久,就从启东开拔上调了。游击队留驻原地,叫启东游击队,我任队长,归启东新县委领导。
  那时周边地区形势很好,黄桥决战胜利后,敌伪汪顽主力大部被歼,残余力量不成气候。日军与和平军见我们军事力量在攻击顽军,尚未对我们采取大的军事行动。启东东临黄海,海陆回旋余地开阔,人民抗日热情高,军民关系似鱼水。新四军抓住时机,动员人民加入革命队伍,革命武装力量得到很大发展,人们到处在传唱“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新四军……。”
  1941年2月间,新四军一师成立,三旅归属一师。四月间,南通划归第四军分区管辖,陶勇司令员任三旅旅长兼第四军分区司令员。党心、军心、民心同心抗日,部队发展迅猛,并建立了地方政权。
  借助这样好的形势,游击队也迅速发展壮大起来。我有许多亲戚,包括我的弟弟秦裕丰都先后参加了游击队。可惜弟弟为儿女情长所累,没坚持一年就自动脱离了队伍,躲到江下村过小日子去了。
  游击队刚成立的几个月里,经费非常紧张,队伍的吃、穿、住、用没有保障,全靠自己就地解决,条件相当艰苦。一切补给只有靠打了胜仗,缴获敌伪物资,大家才有条件饱餐一顿,改善装备。敌、伪、顽军成了我们的后勤供给处。
  在吃的方面,平时饥一顿、饱一顿。到当地乡保长那儿征粮,就写我这个队长的名字,一张借条算作征粮记账凭据。后来听说到了全国解放后,当地政府将我打的借条全部兑换清楚。能还的还了,当然还有许多是还不了的。
  在穿的方面,条件也很差,衣服经常破烂不堪,式样五花八门。很多战士没有鞋穿,学会了打草鞋,不少战士在鞋头上打个大红绒球,短枪把上再吊着根红布条,挺身一站倒也神气威风。
  有一天半夜,我抽空溜到堂哥秦少良家,去看望他们。他见我身材消瘦,穿着很破的衣服,十分动情,对我为革命艰难险阻不动摇的决心所感动,请我吃了顿好饭,又送给我一件衬衣。后来他也不顾家庭的反对参加了革命,解放后曾任安徽省全椒县县长。
  住的条件更苦,那时启东民房内一般都是泥地,又潮又脏。队员们常睡地铺,不少人身上都长了脓疮。我也染上了脓疮,浑身出满了小水疱,又痒又痛,难受极了。那时缺医少药,过了大半年才慢慢痊愈。
  部队几乎没有零用钱,偶尔分些结余的伙食费,一人分得几角钱,至多一元钱。直到成立海启警卫团之后,后勤供应方面才逐步正规好转起来。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48
第六章 威慑敌顽(上)


   生活的艰苦是一方面,更大的问题是入伍战士的经历、成分复杂,因此领导和管理工作难度较大。不断发生的战斗,更使我们困难重重。要使我们的游击队武装不断壮大,开发出更好的局面,工作异常艰辛。
  动员方式和现在的义务兵役制不一样,当时是一对一的个别动员鼓动。动员对象主要是贫穷劳苦的农民弟兄、在地主家做雇工的小伙计、乞丐以及早先当过兵后又返乡的人,其次还要教育动员土匪改邪归正。当时启东小股土匪较多,我们动员号召他们弃暗投明,携枪加入游击队。如执迷不悟,继续作恶,期限一过,将逐一剿灭,一经抓获就要枪毙。
  这一来,起到了很大地振动效果。1941年春节前,先有杜小义等几个人加入队伍,后来又陆续加入了20多人。他们以前是股匪团伙,程度不同地受到上海青红帮,流氓无产阶级的影响。有的手臂上刺着青龙之类的纹身印记。我把他们编成二排。在队里,他们互相间不称呼姓名,只呼大哥、二哥,或者叫阿二,阿三,老大,老二的。管理这些人可不是容易的事,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对他们我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方面平时多加管理教育,处处以身作则,威严正派。对战士不问成分、经历,只要愿意打鬼子都一律平等,一视同仁,说话办事信守承诺,决不拖泥带水;另一方面我平时也暗地里提高警惕性,防备他们拖抢叛变。夜间我一般不睡在队部,总是悄悄地去柴房、厨房等地找个隐蔽的角落睡一觉。
  这些特殊的小团体,逐渐接受了抗日民族意识,人民军队为人民等革命思想教育和改造,为官兵平等、纪律严明的环境所感化,大都最终成为合格的革命战士。他们很讲义气、打仗也很勇敢。这些战士,只有一个因强奸妇女被我们枪毙了,其余的大部分都在以后的多次战斗中英勇牺牲了。
  1941年4月的一天,当地老百姓向我们报告,在南阳村附近有一股以残余顽军为主的散兵当了土匪,到处抢劫,无恶不作。对我们的告示置之不理,我决定武力收拾这股土匪。
  一天月明夜里,我挑选了20多名战士,带上长短枪、手榴弹,骑着自行车,从大兴村出发。奔袭二三十里远的土匪窝。
  接近南阳村时,可能骑自行车时出现了动静,整个埭上狗叫个不停,这引起了土匪的警觉。当我们在宅前展开兵力,沿麦田悄悄摸着前进时,哪知土匪已在宅前麦田里撒开了兵力。
  王兴斋同志在前摸进,突然间和一个土匪摸到一块了!土匪举枪要射击,王兴斋向上一把抓住对方握枪的手腕,两人撕扭在一起......王兴斋力气大,夺过了手枪,反手一枪向土匪打去。一时间枪声大作,双方互射起来......
  土匪一听我方枪声密集,走为上策。他们利用熟悉地形的条件,慌忙从后宅沟逃跑了。
  这一仗双方都没有伤亡,除了缴获一枝驳壳枪外,没有抓到俘虏,但对外传播影响很大,对土匪的威慑也不小。不久,就有几个土匪前来自首入伍。有一名土匪入伍先观察我们对土匪政策是否属实,发现言不虚传后,他又把埋藏的几支枪挖出来上交了部队。
  1941年春天的一个夜晚,游击队转移到向阳村西王家仓(地主家)。周围放了哨,在东宅沟造了个便桥,作了些准备之后,部队即休息了。
  早晨四五点钟,老游击队员董育才同志起来到西宅沟边厕所内小便,通过厕所的窗孔往外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只见大队的鬼子正偷偷向我们摸来,已到了西宅沟西侧很近的地方,情况万分危急!
  此时,董育才同志表现出了一个老游击队员极高的素质,没有惊慌失措,大喊大叫,急速悄悄返回向我告急。
  我当即命令全队秘密紧急集合。大家衣服来不及穿,拿在手中,背上子弹带,提上枪,一路纵队悄无声息地以最快速度从东宅沟便桥撤出,向东转移。
  同时我命令一名班长带一个小组和一挺轻机枪在西墙头占领阵地,准备战斗,以掩护我们撤退。
  队伍还未过完桥,掩护小组就与鬼子交上了火。一时枪声大作,机枪、步枪火力交叉密集,掷弹筒在部队附近爆炸。部队加速撒退,一口气撤出了好几公里,掩护小组边打边退,有效地阻击了鬼子。
  启东一带一个埭接着一个埭,每个瓦屋的宅边都可隐蔽射击,鬼子见遇到如此猛烈地阻击,也不敢轻敌冒进。只好停止了追剿。
  我们一直撤到海边隐蔽起来。掩护小组不久也撤了回来。
  这次遭遇鬼子的偷袭,情况是很危急的。幸亏董育才同志提前发现了敌情,部队几人负伤外,没有造成大损失。
  经这次险避敌袭也取得了一些实战经验:一是对敌军警惕性较高,提前在东宅沟预设了便桥;二是突遭敌袭后,沉着应对,不慌乱,不盲动,迅速隐蔽地集结部队;三是指派勇敢坚强,沉着冷静的队员组成小组,火力掩护;四是部队急速撤退,动作隐蔽,悄然无声,不拖沓、不掉队。
  这支游击队虽然刚组建不久,有的队员还是土匪出身,但从总体上看,其防备、应变和战斗素质还是不低的。
  从1940年年底到1941年下半年成立海启警卫团之前的这段时间内,主力部队上调了,地方区大队等武装又刚建立不久,只有我们这支游击队在地方上实力最强,战斗最活跃,影响也最大。
  我部除了配合主力部队战斗外,还不失时机地捕捉战机,单独打击敌人,使得小股鬼子根本不敢轻易出动。此外还有一项重要内容,就是铲除汉奸、特务、叛徒和土匪,伺机捕捉日本鬼子,严惩白粉鬼(即贩毒吸毒的大烟鬼)等,维护好地方治安。
  一时间我们游击队声名大震,我的名字更是让敌顽分子,汉奸土匪闻风丧胆。
  为了维护地方治安,我们常派遣短枪便衣小分队外出巡查。当地老百姓对一些民愤极大、作恶多端的坏蛋恨之入骨,希望为他们作主,予以严惩,以绝后患。以下是几段令人难忘的史实回忆。
  枪击黄狗子(和平军)。1941年春节前的一天,那天晚上我们驻扎到大兴村东北的张家埭上,第二天一位老百姓来报告,镇上东市梢来了二个和平军在为非作歹。我和张思达、董育才3人马上带着枪赶到镇上,老远看到穿着黄狗皮,斜跨着枪,歪戴着帽,正耀武扬威地向商店老板讹钱。我们快步追过去,他们发现了我们有枪,拔腿就跑,我们分头追击。我单独去追那个带手枪的,他们两个追另一个。
  那家伙见我紧追不舍,没命地仓惶逃窜。不多远就到了乡下,那里到处都是二、三米多宽,一米多深的排水沟。那家伙每过一条较宽水沟,先要跳下去后再爬上来。我身材高大,在学校运动会上跳远能跳六米多,所以每条沟我都是一跃而过,比他快多了。这下可要了他的命!
  眼看越追越近,谁知他逃到一家宅上忽然不见了。我到处找,老百姓用手示意他向后宅沟(老百姓挖的养鱼大沟)方向逃了。我见那沟很宽很深,他肯定来不及逃过去。我沿着水沟边的芦苇仔细搜索,发现他躲在外宅沟沿的芦苇丛里,我对准他一个点射,“啪!啪!”两声枪响,不一会水面上泛起了血红。这家伙也慢慢漂浮上来。我缴获手枪一支。另一个他俩不久也抓到了,还缴了一支步枪。据俘虏讲,被打死的是和平军的连长。两个家伙是出来打秋风弄钱花的,没想到落了这个下场。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49
第七章 威慑敌顽(下)


   几天之后,在驻地的河南埭上又有人来报告,在××宅上来了个和平军,正在向他家人敲竹扛。我和一个队员马上赶过去。当来到他家东房侧的时候,那小子发现了我们,从厨房窜出拼命向南逃去。我们立刻去追,叫他站住!他不站住,我对准他后背心就是一枪,他立即倒地毙命。他身上什么也没有,也没有枪,看样子是个小兵痞。据说这家伙经常出来骚扰老百姓,非常可恨。
  追杀汉奸。那时日伪军经常派出汉奸侦探,四处打听我军活动情况,密报抗日积极分子,给我军造成重大损失,不少联络站被破坏,不少同志被抓取杀害。这些汉奸成了我们最危险的敌人,必须予以严惩!我们随即成立了短枪组,对这些汉奸进行了无情地打击。一天,我们驻扎在聚星镇附近。白天派出了短枪组在该镇东市稍抓回个汉奸侦探。晚上部队转移前决定处理了他,但靠据点太近不能打枪,所以就叫范仲家五连长把他身子捆紧,丢入河中淹死,启东土语叫做“大汤馄饨”。谁知他被扔入水里又浮起来挣扎,再按下去又浮起来,挣扎不停,估计水性较好。范仲家只好下河把他牢牢地按在水里,等他不动弹了,然后将他拖到河边附上处决告示,以警示那些汉奸也会有如此下场。
  又有一天,游击队住在惠安镇附近。有人报告镇上有个特务在老百姓店里敲竹杠,我和董育才二人赶去了。待我们到达还有一段距离时,可能他在外面放有眼线向他报了信,他夺门而逃。
  我们紧步追击,一直追了有2里多路,他逃进张家仓大宅院内就不见了。我们到处搜索,宅子太大,有三井两院,起码有百多间房子,可不好搜。当我进到第二个院内,看到大院内有20多个高1米多,口宽有一米左右的大水缸时,就猜他一定躲在缸内。
  我们一个一个地把缸盖掀开。掀了几个后,我听见一只缸里有响动,立即对准那个缸连发点射,水缸被打穿,血水流了出来。那家伙被打死了。
  老百姓闻迅都跑来看,大家高兴地说:“太好了!他来了好几趟了,赚到了不少甜头,今天终于有了报应。”“狗汉奸,活该!真是大快人心!”
  怒杀叛徒。1941年6月,我们下决心除掉一个恶贯懑盈、狡诈凶残的叛徒。这个叛徒原是我们的民兵连长,后来叛变到北新镇当了和平军的便衣队队长,他专抓我们的民兵干部和地方干部,抓来或者严刑拷打、或者用残忍手段活埋、开膛破肚等,不少干部、群众先后死于他的魔掌。
  叛徒的凶残,造成当地人心惶恐,给新生地方政权和百姓安全构成很大的威胁。民众对他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但这个家伙生性奸滑。我们几次化装混入据点抓捕,始终未得下手的机会。没想到一次偶然的机会要了这个叛徒的命。
  那一天也真是巧了。这个叛徒化了装外出活动,恰巧闯入我部队在附近驻扎的警戒范围。哨兵是他家乡的人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哨兵。这名战士设计将叛徒诱到连部,一举抓获。真叫得来全不费功夫。
  为了平息民愤,在当地集市上召开了宣判大会。宣布完叛徒的罪行,人群涌动,情绪激动,一片喊杀声。会场有点控制不住了。
  连长范仲家一跃而出,让大伙静下来,等一下。他从不远处杀猪肉案上操起一把劈肉的斧头,走近被绑在木桩前的叛徒,一斧子劈开了他的胸膛,伸手掏出叛徒的心脏,摔在地上。那颗心在地上一蹦有十多厘米高,连蹦了好几回。叛徒的舌头也拖出好长,一副可怖的恶鬼样。
  死难群众的家属和围观的百姓仍不解气,骂声不断!“真是恶人有恶报!”“坏事做绝心还不死,真该杀。”百姓好歹出了这口恶气,解了心头恨。为那些死难的同志报了仇,雪了恨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叛徒虽然罪行累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但采用野蛮、过激的处决方式,肯定是违党的政策的。但那时候这种特殊的环境,残酷的局面,也顾不上什么政策不政策,人道不人道。只要能震摄敌人,开展局面,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打击土匪。1941年春节后,一位老百姓来报告,土匪绑了他家人,叫今晚送钱到大同村西南一家独立小店,不然就把绑的人杀了。这种土匪绑票在那时很猖狂。一定要镇压下去,为民作主。
  我马上带上几个人,连夜由那个老百姓带路,来到小店附近。我们悄悄地摸上去,起初什么动静也没有,当我摸到小店墙角时,突然看见墙角上伸出来一截枪管,正在向我瞄转过来,在这一瞬间,我猛地上去,用左手一把抓住枪管,同时右手向墙南就是一枪,但未打中土匪,土匪松手把枪丢了,仓惶而逃。
  我转过墙角,见有二、三人向东逃去,我挥枪连续打了一梭子,看到其中一个人一下子栽倒,估计打中了,但很快又被同伙扶起来跑了。
  我们在月光下顺着血迹追了一程,见没了踪影,就没再追下去。那个被绑票的人,在屋里被我们救了出来。
  第二天,我们还对当地所有的中西医医生、医院作了盘查,没有发现受伤土匪来治伤的情况,也只好作罢。
  就在这次抓土匪之后没有几天,我和董育才等三人从敌人据点侦察回来。黄昏时到达大兴村东北方河边小店附近时,忽然发现有一伙人,隐约见身上背着大包小包,花花绿绿,有的还提着鸡鸭从前面走来。我们忙蹲下喝问:“口令!”
  对方不但不回应,反而“啪!”打过来一枪,我们立即散开并猛烈还击。我们3人有两支自动连发驳壳枪,火力比较强,他们虽有六七个人,火力不如我们,不敢恋战,慌忙丢下东西,向西面的小沟逃走。
  因为天黑,地形对我方并不有利,也未再追击。土匪丢下了好多只老母鸡、新被子、衣服等抢来的东西,大包小包的好几个。我们高兴地扛着回到张家埭上。对缴获的战利品,只是不客气地把老母鸡杀吃了,改善了一次生活,其它的交给乡政府,让被抢的人家去领回。
  这几年每讲起这件事,小周同志等总戏称我是“大土匪抢了小土匪的鸡”。想想也确实好笑。
  尝试捉鬼子。1941年一二月间,上级号召苏中开展抓鬼子活动。那天晚上游击队几十个人打算到汇龙镇西市稍据点去抓鬼子、抓哨兵。大部兵力部署在大河西的有利地形上,以对敌警戒、监视和打掩护。我和2名队员带上驳壳枪、手榴弹偷偷过了大河桥,向白天已弄清了的哨兵位置摸去。匍匐前进到距鬼子还有一二十米的地方,能清清楚楚看到鬼子的身影。
  那时我们心里也紧张得厉害。这种紧张感在后来多次实战中都有体会。在交火之前,心里总担心不知何时突然被敌人发现。但只要我们或敌人一打响枪,就会顿失紧张和恐惧,迅速突击。这大概是在战斗打响之前,战士一般都会产生的心理状态。
  我们3人屏住呼吸,向前摸进,忽然发现鬼子哨兵周围布满了瓦片、瓶子等乱七八糟,易造成声响的东西。鬼子还真狡猾,准是听到要抓鬼子的风声而警觉起来,才设下了这些障碍物。我们3人交换了几下手势,共同认为不好抓。弄不好人抓不到,还会被敌人发觉了,要冲过一段开阔地,再过桥到河西地形对我们很不利。于是我们又悄悄地撤回,鬼子没有发觉。虽然我们没有抓到鬼子哨兵,但身临其境地做了一次抓鬼子的演习。
  严惩贩毒、贪污犯。有一天我们接到来报,在五仓港有一家老板贩白粉(海洛因)。我们几个人前去抓了老板,他死不认帐。
  我们开始搜查,当搜到烧饭的灶台时,发现他面色有些慌张,于是就反复查找。烟灰中、锅灶内外、柴草里等都找遍了,没有发现异样。最后从烟囱的内壁有个凹进去小台子上搜出了两大包白粉,每包约半斤重。我们把人和白粉带回大兴村审问,他就是一口咬死,什么也不交待。
  我们有人证物证,最后决定枪毙他。执行前佯告他押送汇龙镇。当押到西河沿时,在他毫无察觉之际,从他脑后放了一枪,让他在未觉痛苦的瞬间死去。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52
第八章 转战启海


    1941年三四月间,游击队将3个排两百多人的兵员改编成2个连队,游击队更名为启东警卫营,营长由启东县县长钱伯荪兼任,我任副营长,负责实际工作。
  “启东警卫营”实际上只是名称改变而已,人员装备都是游击队原班家底,只是经过多次战斗锻炼,这支队伍更加成熟起来。
  不久,我军主力在海复镇大同村一举歼灭了顽垦区实业保安团之后,又准备围歼顽军徐宝富旅的一个团。名义上是一个团,实际上只有一个营的兵力。
  徐敌与日寇相勾结,在久隆镇西南、大河以西一带,挖壕筑墙,盖建了大小不一的碉堡,严然似一座大型堡垒。徐敌妄图依托堡垒工事,蚕食、占领刚建立起来的抗日根据地——久隆镇一线。
  陶勇司令员决定亲率八团围歼该敌。命我带启东警卫营(启东游击队已改名)配合主力团进攻,做好警戒,在实战中学习锻炼。我在指挥所整装待命,看着首长怎样指挥战斗。
  八团四面包围了徐敌,主攻方向以东面为主,在猛烈火力打击下,顽军军心动摇,士无斗志,于是我们展开了强大的政治攻势。
  到了第二天白天,徐宝富提出要陶司令员亲自到碉堡前谈判。李干辉、彭德清两位团政委,梅嘉生旅参谋长都认为这样太危险,不同意陶司令单独前往。
  但陶司令决心已定,执意前往。我部布置了密集火力控制,只见陶司令一人大胆、沉着地走到敌军外壕的吊桥头下,距敌军不足20米,与碉堡顶上的徐宝富谈判。大伙心里都为陶司令捏着一把汗。
  陶司令对徐陈情利害,言明大义,劝其放下武器、不要与人民为敌。徐宝富原来是假以谈判拖延时间,寻机解围的。他完全没料到陶司令真敢前往,几乎是面对面地和他谈判。加之四面受困、逃无生路,最后顽军旅长徐宝富被迫接受了陶司令的条件,缴械投降。我们兵不血刃,解放了久隆镇。
  我亲眼目睹了整个布围、攻击和劝降过程。陶司令真是了不起,我从心底里敬佩他大无畏的无产阶级英勇气概。陶司令智勇双全的英范,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一辈子也忘不了。
  1941年3月17日,日伪军又一次对我启东地区进行“大扫荡”,占领了汇龙镇以及交通沿线的主要市镇。
  此时主力部队已离开启东。启东警卫营的周边环境相当恶劣、危险。县领导机关转移到农村打游击,我们与县委、县政府失去了联系,部队刚组建不久,启东又是新解放区,社会基础不是很牢固。当地的小汉奸、小特务人数不少,经常给日伪军通风报信。上次在向阳村遭遇鬼子偷袭,就很可能是汉奸特务告的密。地形对我们也不利,地势平坦,一马平川,没有隐蔽周旋的空间,一但被鬼子伪军发现目标,扫荡追击,是难以脱身的。
  怎么办呢?开始我们考虑把一个营的兵力分成若干个小股部队,各自分散打游击。后又转念想到,分成小股部队,目标虽然分散了,但目标数量还是不少,一旦哪一股部队遭受损失,也不好。
  好在我们都是游击队出身,最后我们自行决定,缩编战斗人员,留守十余名骨干坚持武装斗争,其余人员暂时返家隐蔽。把多余的枪枝擦拭上油包好,埋藏在可靠农户家的宅沟内。
  日伪对乡镇的扫荡,象篦头发似的篦了一遍,毫无收获,只好撤兵返回据点了。半个月后队员又全部集聚起来。
  这是我作为新党员、新领导,在与上级党组织失去联系的情况下,第一次自行做出的重大决定。结果在敌强我弱,没有周旋空间的条件下保存了力量,避免了损失。事实证明,我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在这次日伪军军事大扫荡中,新解放区老百姓对我们游击队的同情、支持和掩护,更使我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军民鱼水情深。
  1941年四五月间,麦子刚抽穗,我们配合主力部队一个连,准备拔除惠安镇和平军据点。据点约有一个连的兵力,长期驻守,熟悉地形。防守也相当严密,筑碉堡、布设铁丝网、掘外壕、壕底有反射照明灯。
  战斗布署由周密同志(五团一营教导员)、陈佐同志(启东警卫营教导员)和我三人决定的,好像未向上级报批。主攻部队由启东警卫营两个连担任。周密同志从五团一营抽调一个连支援我们,机动参战,负责警戒和打援。
  战斗一打响,警卫营一连长沈怀民率领连队从南向北实施主攻,二连长范仲家率领二连由西北向东南进行助攻。当一连突破外壕跳入外壕底,准备爬上外壕突破铁丝网攻打碉堡之际,兵力恰巧暴露在反射照明灯光下,敌军利用壕射击孔,拼命侧射封锁,造成一些人员伤亡。
  一连长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险情,马上向我报告称这样可能攻不下来。我立刻跟一连长来到外壕底,先令部队把灯打掉,未成功。后又叫人去搞掉,因灯安在死角里,低矮牢固,无法搞掉。此刻二连助攻也未凑效,我很快返回向两位教导员提出,第一次进攻伤亡太大,恐对今后士气不利。三人决定撤出战斗。部队立即从已经开始抽穗的麦田里撤出,敌人也可能未及时发现,未进行火力、兵力追击,我们安全返回了驻地。
  事后总结,这一仗在决策方面有很大的教训。主要是部队以前没有攻坚战的经验,初战硬攻的盲目性,冒险性太大,犯了主观急躁病。其次,战前侦察不够仔细、准确,对敌情、地形未作详细侦察和研究,也没有估计到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以及应对方案。第三,对攻坚的器材用具也准备得不够充分。这次战斗对单独组织指挥战斗的指挥员来说,是一次极为重要的教训和警示。
  上级领导指出部队单独在敌后活动,有情况往返请示不方便,可权衡革命利益,当机立断、自行处理。当时我们部队有双重身份,既是主力五团留守组织的一个单位,又是启东县委,县政府的警卫营。县长挂名营长,只到我们部队来过一次,两头的上级都不大管我们,因此我部的自主性很强。
  我作为新四军的干部,又是警卫营的实际负责人,感到无论是打仗,还是维护地方治安都要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处处事事要身先士卒,以身作则。
  为了锻炼自己在战斗中、在敌人面前尤其在自己干部、战士面前沉着、冷静、勇敢的个性品格,常在子弹挟带尖锐的呼啸声从头边擦过,或者炮弹在身边爆炸的时候,我都在内心想着:一定要克制自己,不胆怯、不惊慌、不盲动。学会坦然自若,勇敢沉着,为部队做好榜样。
  有一次,我们在汇龙镇东北的一个埭上,抓到了一名大汉奸。因靠敌据点太近,不能用枪打,只能用刀夺命。为了锻炼我的胆量,我亲手用刺刀捅死了这名汉奸后,然后回屋即拿起毛笔练字,锻炼自己心不乱、手不抖。
  随着时间的增长,仗也越打越多,一旦遇到特殊情况,我总是身先士卒,同时又比别的战士更冷静、沉着、勇敢一些。作为一名指挥员,这对激发战士的战斗勇气、稳定部队情绪有着重要的作用。
  1941年秋天,海门部队的一个营与启东警卫营合并,组成了海启警卫团。
  1941年冬,我营奉命去拆卸启东第二纺纱厂(二厂)的机器,送我后方兵工厂翻砂做手榴弹。当时营通信班长傅英违纪,把私拆厂房的木头偷偷卖掉,贪污了大约二百元钱(旧币)。
  查出后经组织上批准,在二厂附近就地枪毙。全营召开了军人大会后,立即执行枪决。这次我又遇到了一件怪事。在执行时,发现老是打不死他!打了好多枪,他一直在动,就是打不死他。因为是自己部队的人,执行人想极力瞄准打他的要害部位,让他快死,少受痛苦。可是事与愿违,他两只手、两只脚一直挣扎乱动,拖了10多分钟,才慢慢地不动弹了。有人认为,他人是早死了,但神经还在起作用。究竟是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1942年春,海门那个营编入其他部队,主力八团一营编入,加强了军事力量,组成了东南警卫团。三旅参谋长梅嘉生同志兼任团长,陈同生同志任政委。原五团政治处主任姚力同志任政治处主任,蒋克定同志任参谋长。一营营长是黄辉同志,教导员周密。我任二营营长,教导员先是陶采臣同志,继而是陈佐同志等。三营营长是梅永熙同志,这个营以启东北新镇区大队为主组成。很快全团兵力达到1300多人,成为一支主力地方化,战斗力较强的革命军队。
  自我奉命独人单枪返回故乡组织游击队武装,经过一年多的努力,从一个人发展到一个连,二个连,一个营直至扩展编入到1300多人的一个团。部队编制也不断提升,正规。这是我战斗生涯中一段难忘的历程。启东新解放区人民坚决抗日的民族精神,值得永远铭记和赞扬。在上级党组织和地方政府的正确领导下,人民抗日浪潮汹涌澎湃,滚滚向前,不可阻挡。
  在这里,我把和我一起打游击的几个战友的情况向大家作个交代,以表示我对他们的感谢和怀念。
  张思达、王兴斋、刘冠三抗战胜利后回乡务农,过着清贫的生活。倪锦清回乡行医。董育才在县政府工作(均已去世)。刘丹一后来在外交部当大使。秦退之离休在南京(已去世)。小游击队员庞勋(文中没有提起,他当时只有十三四岁,很机灵,经常化装侦察)后在206团任营教导员,在江南三次反顽战斗中光荣牺牲。还有许多队员都在战斗中英勇牺牲了。我们永远怀念他们!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53
第九章 教训可鉴


   我19岁参加革命。当时年少气盛、一腔热血,只知拿起枪舍命献身、杀敌抗日,对党的方针政策知之不多,理解不深,执行不力。出现了一些感情冲动、错抓误打的过失,违反了党的俘虏政策和统战政策。作为历史教训的回顾,仍然记忆犹新。
  把醉鬼当汉奸误杀。1941年6月间,我们再次住在聚星镇一地主家里,那天下午侦察员回来报告,有一名和平军侦探来到离我们几百米远的路边小店。
  我和陆俊义两人着便衣、别短枪来到了店里同他聊起来。他边喝酒边吃花生米,妄称受镇上和平军的委派,来此了解新四军的情况。我再次问他,他又复述了一遍,神情甚是得意。
  当时我火冒心头,确认他是和平军、汉奸和密探。并胆敢在我们的活动区域如此口出狂言。凭自己身高力大,一把把他拎起来,拖到小店门外一枪就给毙了。可能因为他醉酒了,不知事态的深浅和厉害,在要挨枪子的时候,竟没作声辩,也没求饶和反抗。糊里糊涂地见了阎王。
  陆俊义也从我后面过来对他补打一枪,谁知他毛手毛脚,子弹从我的左手背上擦过,掉了块皮,顿时血流不止,还好没有伤骨头,他急得直说对不起,我也不怪他,算我第二次受伤吧。
  事隔不久,我们又来到那儿。老百姓说上次被打死的不是和平军密探,实际上是××家的伙计,因喝醉酒,乱说自己是汉奸侦探,白白地搭出了一条命。
  现在想起这件事,仍感到有些内疚。虽然这名雇工酒后胡说八道,造成气氛聚然紧张起来,无法按常规先押走俘虏后审查再作处理,但只凭酒醉口供匆忙处决,杀了不该杀的人。
  违反纪律,设计毙了和平军营长。1941年深秋季节,启东警卫营编入海启警卫团,我任二营副营长,营长是张超,政教是孙志仁。有一天我们短枪组在灵甸港附近活动,深入敌据点抓获一名和平军营长。他是季方的干儿子。季方在当地是个颇有影响的人物,他是本地区的专员,又是民主人士,后来成为全国民主人士的一名负责人。
  我们3人商议如何处置这个军官。起初我的意见是将他上送,因为按部队规定,对被抓或被俘的敌军官,我们无权枪毙。但营长和政教均表示反对,认为他做的坏事太多,在百姓中民愤太大,非枪毙不可,同时顾虑到如果上送,季方肯定会考虑到父子干亲关系,出面说情,免其一死。
  于是我出了一招,对上面假称“图逃格毙”(意即在逃跑中被打死),张、孙俩人也同意此计。我们把俘虏带到一里路外的路旁干水沟内给枪毙了,造成逃跑被杀的假现场。对上报告称,俘虏在夜间乘哨兵瞌睡逃跑,途中被战士追上打死了。
  但事情真像很快被上级知道,并严加追查。后来由我团政委陈同生、参谋长梅嘉生作出决定,撤销张超营长职务并关一周禁闭,政教孙志仁记大过处分,我记过处分。这是我一辈子仅有的一次组织处分。虽然打死的是民愤很大的敌伪军官,但越权行事,无组织、无纪律做法也是不能允许的。这对我是次很好、很深刻的教训。
  错抓我军“内线”。1941年年底,我已升任海启警卫团二营营长。原营长张超受了处分后调入另一个部队。
  二营在启东西部地区独立活动时,探明了北新镇上的敌伪布防情况,西头是鬼子据点,东头是伪区公所,中间隔一条长街,而且还有一条南北向大河从中横穿。
  一天黑夜侦察员返回报告,鬼子主力外出,兵力空虚。此时敌情、地形均对我十分有利,我感到机不可失,当机立断决定歼灭伪区公所。
  我命一个连的兵力正面攻击伪区公所,另一个连的兵力对鬼子据点围点打援,实施警戒。还有一个连的兵力作机动预备队。夜间十点开始攻击。战斗很顺利,刚一开仗我们就冲进了伪区公所,没有发生激烈交火,我军也无伤亡。俘虏了二十余人,缴获了十几支步枪和部分物资。最令人兴奋的是缴获了三船皮棉,这下子可解决冬季我们缺衣少被的燃眉之急。
  第二天,我兴冲冲地向三旅参谋长梅嘉生同志汇报胜利战果,不料他脸一沉,不高兴地说“谁叫你们打的?事先也不请示,这个所与我们有关系,有地下工作。你这一打不是把内线打断了吗?赶快回去,把人员、枪支和三船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回。”
  我们白打了一仗,还挨了一顿批评,从此接受了教训。在敌后开展抗日军事行动,虽然上级赋予了较大的机动权,但在自主作战以前,除了要摸清敌友我以外,更要摸清敌军内是否有我方打入的地下力量。否则极易造成误伤,乱了上级的安排和计划。在独立行动的同时,也不能淡化上级观念和组织观念,应尽可能地提前请示汇报。
  擦拭武器要小心。一天,我、董育才和另外一人在屋里擦枪,我正象往常一样在擦枪。不知董育才怎么粗心大意,忽然“砰”地一声,枪走火了!子弹从我的左大腿前穿入,洞穿大腿,把左大腿打了个洞,比上次鬼子打得伤口差5厘米左右。事故发生后,董育才十分后悔,我也没有给他处分。只是警示大家注意安全。这算是我挨的第三枪,没想到是被我的得力干将打的。好在伤势恢复较快,休息没几天也就能自己行动了。后来大家都自觉注意擦枪安全,没有再发生枪走火的事了。以后我又多次以这件事为例教育战士,注意安全。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54
第十章 斜桥伏击


   1942年5月下旬,在主力部队攻克悦来镇,击毙伪三十二师师长徐承德大捷之后,日寇侵占了三阳镇。鬼子四处强拉民夫,急于赶修三(阳)久(隆)公路。
  在当地政府和群众的支持配合下,我部队在公路两侧改造地形、封锁消息、派侦察员潜入筑路民夫队伍,使得敌人白天修路,而我们夜间毁路,阻止修路工程。同时加紧侦察工作,对据点敌军特别是日军出动的时间、人数、去向,以及周边地形等情况和特点,侦察、掌握得一清二楚。
  经周密计划和布置,新四军一师三旅七团决定于6月3日白天,就在日本鬼子的鼻子底下,距三阳镇据点以东约3公里的斜桥,设伏歼敌。
  伏击兵力布阵是:主力七团一营三连在河西斜桥右侧正面阻击敌军,一营火力队三挺重机枪加强配合三连,封锁设伏。我东南警卫团二营在大河东岸斜桥东头一线,在位于主力七团三连阵地左侧布设埋伏,阻击敌人,配合警戒。
  6月3日早晨,日军警备队长新野率领日寇70余人,伪军130余人,携带一门三七平射炮,强逼民夫从三阳镇向斜桥进发筑路。
  九时许,在我部经化装的侦察员的引诱下,日伪军进入我伏击阵地。待前卫敌军一步步走近,埋伏在阵地里的战士向敌人猛烈开火。霎那间,步枪,轻重机枪打成一片。敌军顿时被打得措手不及、晕头转向,就地还击顽抗。
  敌军后续分队听到前方猛烈交火,加速向斜桥开进。当敌后卫进入烈士村南侧,在团参谋长朱传宝同志以及一营营长郭志伟同志,营教导员匡志明等同志指挥下,各分队即刻从四面八方发起猛烈攻击,包围杀伤敌军。
  敌步兵连续三次向我主力三连阵地发起冲击,敌军又占领了六三村以南、公路北侧阵地,用平射炮向我轰击,支援敌步兵冲击突围。但每次冲击均被击退。主力三连二排、三排乘机向敌军侧翼实施反冲击,在桥西侧与敌人展开殊死的白刃拼刺。
  主力二连从六三村东侧出击,汇同主力三连歼灭前卫敌军,并以一部兵力歼灭敌本队。
  主力一连由六三村西侧出击,一班向南穿插,穿公路、越东西向大河,占领河南侧独立屋,阻敌过河南逃。该连主力占领公路将敌人拦腰斩断。三班冲到公路北侧,夺取平射炮并与敌人展开激烈拼杀。
  此时团首长命令重机枪连转属主力二营战斗,二营五、六连由烈士村西侧出击,断敌退路,歼灭后卫之敌。
  主力二营四连迅速占领烈士村西公路两侧,负责阻击三阳镇增援之敌。
  这种打法当时称之谓“切香肠”战术。把行进中的敌军队伍比如一根“香肠”。截住“香肠”头尾两端,中间穿插、围歼“切开”,叫“切香肠”。
  当时的战斗地形是,在公路南侧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河,延伸至斜桥东边交汇处又有一条南北走向大河,我东南警卫团二营和主力七团三连封锁住桥头,就等于卡住了“香肠”的头部,给日伪军当头一棒。主力七团二营切断日伪退路,收住袋底,并随时阻击三阳镇可能增援之敌,这等于截住了“香肠”尾部。各部又以连为单位,向敌军多侧翼部位发起冲击,这等于刀切“香肠”。
  经我部约一个多小时多方位猛烈冲击,切割了敌军队伍,与鬼子近战交火、白刃拼杀。战场上枪声震天、刺刀见红,最终全歼大河以北敌军。有十多个鬼子拼命逃到大河南岸,最后也在一座独立房子的东西沿线被全部消灭。
  这一仗,大白天在鬼子据点的家门口伏击围歼,打得痛快淋漓,速战速决,完全出乎日寇意料之外。这一仗,全歼日寇警备队长以下70余人,伪军100余人;生俘日军3人,伪军30余人,缴获重武器三七平射炮一门。这一仗,为东南警卫团二营提供了极为重要、珍贵的实战经验。我二营虽然没有直接和鬼子白刃格斗,但参加了围追堵截战斗,历经实战;学到了主力部队打歼灭战,打大仗,打恶仗的战术经验和不怕牺牲、勇猛顽强的战斗作风,
  战斗结束后,新四军一师首长传令嘉奖主力七团和各参战部队。此时,日军独立十二旅团长南浦面对这次惨败,竟然还会厚着脸皮给我军写信,乞求送还被缴的三七平射炮,真是可笑之极!信中称“贵军三阳伏击,可谓英勇神速,殊堪钦佩,如蒙归还皇军前所丢失的平射炮,尔后贵我两军当和睦共处……”。
  对此,我军不予理采。七团团长严昌荣将缴获的三七平射炮抬到旅部上缴,兴奋地向旅长刘先胜高喊“旅长,旅长,我们缴到了鬼子的1支大步枪!”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55
第十一章 歼灭斧头党


   1942年6月至7月间,启东县委组织工作队到启三区建立工作委员会。当地有两股杂牌队伍、土匪团伙骚扰地方、鱼肉百姓,影响了工作的开展。其中斧头党是最大的工作障碍,头子叫丁有义。他收罗当地土匪、流氓、大烟鬼以及国民党兵痞拼凑成海匪团伙,冠名“斧头党”。沦为一支特别仇视地方新生政权的反动武装。他们特制了一把大斧头,平时由“斧头党”的副团长扛着,耀武扬威,威胁百姓,与日伪关系密切。他们还勾结地方封建恶势力,抢劫杀人,无恶不作。尤为残忍的是,专抓我地方干部、党员,随后用斧头一个个劈死,其手段之凶残、罪行之恶极,既使民众恨之入骨,又给当地百姓造成恐惧心理,唯恐避之不及,对我地方新生政权威胁很大。
  在地方政府和群众的强烈要求下,我们下决心消灭“斧头党”。因我有长期游击作战,铲奸除霸的经验,上级把消灭“斧头党”的任务交给我们二营。
  我们派部队抓捕过几次都扑了空。主要原因是“斧头党”阴毒狡诈,行踪飘忽不定。该团伙中心分子30多人,依水行船,伺机作恶。利用收买的陆地爪牙“踩点”,夜晚登岸抢劫杀人,拂晓驾船逃逸,借助江河隐蔽流窜。
  抓捕机会终于来了。夏末秋初的一天,政治部主任姚力从江行同志那里得到报告,“斧头党”今晚住在北新镇东南靠江边的一个埭上。事不迟疑,接到姚力同志命令,我立即带上二营急行军,快速奔袭赶到埭上,埭的四周有二条南北走向的大河和二条东西走向的横河。我命二个连分东西沿大河横河沿线拉开,边跑边展开,战士之间相互在目视距离之内,形成一个“口”字包围圈;命另一个连的兵力待拂晓时进行挨户搜捕;内留一个排的兵力作机动。
  后半夜完成包围,第二天拂晓开始梳蓖式搜捕,一举将“斧头党”抓获,也有几个躲藏起来的,老百姓也鼓起勇气、挺直腰杆,或者举报、或者当面指认、或者暗示告知,最终把他们一一抓获。丁有义手拿一支20响的快慢机(就像我缴高副官的那把枪),躲到床帐后面的墙角里,战士搜出他时,他未敢开枪而当了俘虏。军民齐心协力形成天罗地网,将丁有义为首的“斧头党”一网打尽。
  我们将“斧头党”全部押走,移交给当地政府。这些罪孽深重的匪徒,大部分被政府公审处决,铲除了大毒瘤,巩固、发展了边缘地区的新生基层政权,保障了一方百姓的生活安宁。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4:56
第十二章 灵甸受挫


   1942年7月下旬,得报恶顽“忠救军”一部北渡长江与日伪合流。领导决定以主力八团一营和我们东南警卫团二营联合作战,拔除江南顽军北渡后在启东灵甸港的窝巢。
  敌军在灵甸港的分布有二处,一处是灵甸港河东据点伪第一二八团一个营及顽“忠救军”第八支队一部。另一处是河西少部警戒兵力以及活动出没无常的小股部队。
  八团一营主攻河东之敌,我二营范仲家连长率五连攻击、肃清河西之敌,我和四连长沈怀民同志率四连在灵甸港北约1公里处,沿一条南北向大河和一座东西向大桥一线布设兵力,负责警戒、阻击敌人突围。六连在四连和五连之间地带布设,作为预备队。南边是长江,敌人插翅难飞。形成了合围之势,看来敌人是逃不掉了。
  战斗打响不久,五连很快肃清了河西之敌,又和主力一营一起,猛烈攻击河东敌军。战斗持续到下半夜一两点时,我和沈怀民连长躺在桥面上休息。该桥长约二三十米,宽约一米半,桥两侧有护栏。正在休息间,突然一排排密集的子弹从桥东头扫射过来。耳边是子弹密射的“嗖嗖”声,眼前是交错闪烁的子弹曳光。枪弹把桥面打得烟尘飞扬。在这生死危急关头,我一边还击,一边急命部队撤至西桥墩。四连连长沈怀民同志在桥上指挥还击时,当场中弹牺牲,有几个战士也牺牲在桥上。
  当我撤到西桥墩旁一小草房商店时,有一股敌人乘我们撤退之机,慌忙冲过桥,向北一拐仓惶逃离,我迅即组织队伍火力追击。但当时部队阵脚有点乱,火力不强,加之天黑难辨,追了一段路就收兵了。这股逃脱的敌军,不久被区武装民兵所消灭。
  这一仗我们最后全歼敌军,但我部却遭受了重大的伤亡。最不幸的是沈怀民同志的牺牲。沈怀民是我游击队早期的骨干成员,同我个人感情极好,他思维敏捷,作风正派,遇事沉着冷静,肯动脑子,对工作热情积极。对战士关怀备至,是个很好的指挥员。我们失去了一位好连长,一名好党员。他的音容笑貌、品格作风一辈子印记在我的心坎上。在以后的战斗中,如遇到困难,总会闪出一个念头:要是沈怀民同志活着该多好。
  战后我们查明了情况。当主力八团快要攻克敌人据点时,敌军组织了一批精干兵员,偷偷地从据点突围出来,未被攻击部队发现。突围敌军在河东岸以东约50米处,潜入一条南北走向的干沟隐蔽摸进到我桥东头,突然跃出干沟,向桥上猛烈扫射,边打边冲,我部措不及防,造成重大伤亡。
  这次战斗的教训是,对处于防御或警戒的部队,一定要察明周边地形,如部队侧后有凹地或小高地,必须布防警戒,以防敌人偷袭、包抄、遭敌意外。这次在干沟底没有派设警戒兵力,只在岸上警戒,结果吃了大亏,
  这个教训在后来的战斗中发挥了好的借鉴和警示作用。1944年12月,主力七团教导队在渡江的第二天遭遇了鬼子袭击。兵力部署时,我及早在左翼阵地附近的小山沟凹处派出一支部队警戒防御,结果击退了鬼子的迂迥偷袭,避免了我军的伤亡。最后我军打退鬼子的进攻,取得了胜利。这是后话了。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2
第十三章 激战海复


   1942年,根据党中央、毛主席做出的“精兵简政”的战略方针,各解放区要紧缩编制,减少非战斗人员,加强主力部队,扩大地方武装。根据实战需要,上级决定成立东南警卫团。由新四军三旅主力八团一营改编为东南警卫团一营,海启警卫团二营改编为东南警卫团二营,我任营长。详细情况前文已有叙述,在此简提一笔。
  部队改编后,加强了政治教育和军事训练,部队普遍开展了以关心群众利益,为工农谋解放为主要内容的阶级教育,以二五减租减息为主要内容的政策教育;开展了批评与自我批评;检查、克服军阀残余作风和单纯军事观点等等,增强了坚持苏中敌后抗战的信心和决心。
  部队也加强了军事训练。期间全团还组织了一次体育运动会,实际上也是一次军事练武比赛。我也参加了项目竞赛。由于我自小喜爱体育活动,体育素质较好,因此在比赛中我跳高1.52米,跳远6.50米,分获全团第一名。领导和群众纷纷夸奖我身体好、成绩高,自己也很感自豪。
  经过一段时间的教育和训练。新建制的东南警卫团政治、军事素质大大增强,为粉碎日伪“清剿”、扫荡、蚕食解放区的阴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42年7月,我东南警卫团团部驻扎在海复镇一带,目的是做好大部队司令部指挥机关和粟裕司令员的警戒、保卫工作。
  海门四甲垻据点的日伪军早有偷袭司令部指挥机关的阴谋。有一天,几十名鬼子和一名和平军团长纠集一个营的兵力组成袭击部队,进抵海复镇附近。妄图捣毁我司令部指挥机关。获得情报后,全团紧急动员,直奔海复镇,消灭该敌。
  全团以营为单位,沿着玉米、高粱地跑步奔向战斗阵地。由三旅参谋长兼东南警卫团团长梅嘉生同志亲自指挥。一营由西向东进攻,我二营在东南方向西北方打击进攻的敌军,三营担任二梯队。
  战斗很快打响。敌我双方一交火,一营和我二营将士猛打猛冲、勇敢顽强,不多时消灭了大部伪军并击毙伪军团长。伪军见指挥官被打死,顿时像一群无头苍蝇四处乱窜。他们除了被打死的以外,大部分都当了俘虏。
  此刻日军也被我部打得狼狈不堪,叫天不应,入地无门。匆忙纠集兵力,朝海复镇的东北方向、向我四连防守阵地突围,遭四连顽强阻击。几次冲锋都被打退。
  鬼子走投无路,恼羞成怒。竟公然践踏关于禁止使用化学武器的国际公约条例,向我军阵地摔出了毒气弹。顷刻间黄色毒气“嗤嗤”地喷冒出来,顿时,我方阵地上毒烟弥漫,令人难以喘息。四连战士用手捂着脸,呛咳不止、涕泪交加;眼睛又痛又辣,无法睁开。
  有经验的老同志喊,赶快用湿毛巾捂住鼻嘴,但近处滴水没有。又有人喊:“快用尿!”。可是战斗激烈,大脑神经根本不会出现小解的感觉。谁解的出来啊!倒是教导员周密同志比较镇静,解出些尿来,但也只够他一人之需,无法应对全连的问题。阵地上一片混乱。
  鬼子乘这个当儿,抬着伤员、尸体,突围逃窜了。出现毒气时,我位于四连和五连阵地之间,当时风向是从东北方刮向西南方,所以未受到毒气的伤害。
  在这次战斗中我们也牺牲了不少战士,特别是二营五连指导员也牺牲了。他是位老红军,很可惜我记不清他的姓名了。
  这场规模不算小的战斗,击退了送上门的鬼子,又抓获这么多俘虏,狠狠地打击了日伪军狂妄、嚣张的气势,极大地振奋了当地政府和群众的抗日积极性,更增强了部队的斗志。
  当地政府和老百姓纷纷送来很多慰问品,有猪肉、鸡蛋、农产品,还有军鞋等等。全体干部战士兴高采烈地改善了一次生活。全团召开了庆祝胜利的大会。梅团长对在战斗中表现勇敢的同志一一点名表扬。干部战士斗志昂扬、群情激奋,一致表示在下次战斗中争立新功。
  海复镇战斗结束之后,1942年9月由姚力同志总负责,又对东南警卫团进行了改编。将原团的六个连缩编成四个连,上升主力部队。东南警卫团留守部队撤消了营的建制,改团直辖连建制。
  我以营长的身份,积极配合姚力同志进行了改编。带队上升到新四军一师三旅七团。组织上委任我为一营副营长。我加入了正规主力部队,我的战斗生涯又进入一个重要转折时期。
  七团主力原由粟裕大将领导的浙南游击队和部分福建籍红军战士组成。在粟裕司令员的亲自培育和指挥下,成为新四军第一师属下主力团之一,以及后来成为华中、华东野战军的机动兵团之一。
  七团在部队、地方的名气很大,因其英勇善战、战功卓著早在民间传誉为“老虎团”。“老虎图”的光荣称号是在夏家渡用刺刀拼杀并歼灭了以保田大队长为首的鬼子大队之后,为表彰七团的将士和战功,新四军正式授予的。能到这样的部队担任一名指挥员,我感到十分荣幸。
  从此,我长期战斗生活在七团,跟随陶勇司令员等首长出生入死,南征北战、在战火中不断地锻炼成长。直到解放战争渡江战役胜利以后,我才调离了七团(当时已改称二○五团),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友。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3
第十四章 开辟兴化(上)


   日伪自1941年对我苏南抗日根据地实施“清乡”以后,又积极准备向我华中其它地区扩展“清乡”。1943年春季,确定将“清乡”重点置于对其威胁很大的我苏中抗日根据地,并首先选择临江濒海,地势平坦,易于封锁,而物产丰富的我苏中第四军分区(天生港,丁堰之线以东,丁堰、马塘、南坎之线以南,东至黄海,南至长江),作为“苏北第一期清乡实验区”。计划6个月完成,分两步进行:第一步为“全军清乡”,即所谓“军事清乡”,为期2个月;第二步“强化清乡”,即所谓“政治清乡”,为期4个月。
  大汉奸汪精卫亲自出马,组织了“清乡委员会”,自任委员长。日军驻华派遣军总司令烟俊六,“清乡”前亲自到南通等地“视察”,并在南京组织了“五次围剿战术研究会”。他们疯狂叫嚣要把我军撵到黄海,统统消灭,创立大东亚圣战的华中确保区。并妄图对我四分区“清乡”得手后,随即扩展到长江以北我整个华中根据地。
  为实现这一狂妄计划,日军从苏南太湖地区抽调了所谓有“清乡”经验的第六十一师团的4个大队和部分宪兵,共3000余人,作为“清乡”机动兵力。另有3个县的警察大队,5个“清乡”大队及大批特工和伪行政人员随行日军推动伪化政策。同时,将伪三十二师缩编为6个保安大队,封锁天生港、白蒲、丁堰、岔河一线。伪第三十四师缩编为4个保安大队,控制海启公路沿线要点。以伪第二十二师2个团封锁掘港南坎、北坎之线。将南通地区的伪军改编为警察总队,还重建“渔业监护队”等。最多时总计日、伪军用于对我四分区“清乡”的全部兵力,约5万余人,其中日军约6000余人。
  委任原国民党江苏省南通县长张北生为“清乡”区主任,在南通设立了一系列庞大的“清乡机构”。还搜罗了大批流氓分子、反动地主、土豪劣绅等,组成“清乡队”、“特工行动大队”等。此外还从苏南、苏中地区搜集竹杆五百多万根和大量木材,作为封锁器材。
  1943年2月开始,筑起了从天生港向北,经白蒲至丁堰再向东经马塘、掘港、南坎至黄海边,绵延300余里的竹篱笆,并封锁了沿江沿海的所有港口,对“清乡区”构成了一封锁圈。沿封锁线设立了大小检问所150多个,每个检问所都驻有日寇和伪军,并修有碉堡,另设不少了望哨,彼此呼应,以此隔绝“清乡”区内外的联系。
  与此同时,日伪通过各种舆论工具大肆吹虚“此次清乡胜利唾手可得”,疯狂叫嚣“半年不成则一年,一年不成则三年”,妄图以此动摇我四分区军民的战斗意志。
  1943年4月1日,日伪对我四分区开始“全面清乡”。通、如、海、启四县境内各据点近万名日伪军倾巢出动,采用梳篦、拉网式战术,向我根据地分进合击,反复搜索,企图寻歼我三旅主力和四分区党政机关。扑空后,就分兵占领各交通要道和大小村镇。
  一时之间四分区日伪据点由63处增加至200多处,不分昼夜地四处“搜剿”。对我中心地区村镇经常进行突然包围袭击,时来时去,忽东忽西。日伪所到之处实行残暴的“三光政策”。白天浓烟滚滚,夜晚火光通天,奸掠烧杀,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例如在十总店一个不满百户的小镇上,一次就活埋了20多名百姓,通中区被捕壮丁300余人。百姓们有的被棍棒活活打死,有的被开水活活烫死,妇女则惨遭摧残,反抗者当即被杀。沿“清乡区”四边的封锁线,行人出入必须经过“检问所”的检查盘问,略有怀疑即遭枪杀。
  日伪对“清乡区”的封锁不仅对人民群众的生命和生活造成了极大的灾难,也增加了我军的行动困难
  1943年6月份,日本鬼子感到2个多月来的清乡没有什么成果,改为把分期进行“政治清乡”的第一个重点地区放在形如牛角的我老家启东县,日伪汪把“清乡”的警察大队,编查的保甲人员大批地调往启东。
  那么粟司令、陶司令、姬鹏飞政委等怎样支援清乡区人民和调动敌人的呢?第一个办法,粟司令从二、三分区和苏中军区直属队抽调出百名精悍骨干,各带一支上好短枪加入原东南警卫团短枪队赵一德队长带领的30多名短枪队员合编为一个行动大队。由团参谋长黄辉任大队长,赵一德任政委,大队下面隶属四个分队,按照县委指示,分赴各区敌据点开展游击战,杀汉奸、杀特务等。
  第二个办法直接军事行动,牵制调动敌人。这方面陶司令当仁不让地拿大主意,他琢磨着,你小鬼子小林把重兵投到启东去,那我就在西边打你,要打还要打痛你,不能隔靴搔痒。
  当时在四分区的西部和西北部,小林的一块心头肉就是经过3个多月苦心经营的300多里长的分割“清乡”区的竹篱笆,这是小林花了好大力气抓民夫日日夜夜筑起来的,而且还是他吹牛一大创造的资本。我们根据地民兵、自卫队和抗日群众以至妇女们找机会长流水式地不断破坏着竹篱笆,但声势不大,一次破他一里半里路的。第二、第三天小林又派部下抓夫修了起来,小林的方针是:“你破得快,我修得快。反正把你新四军锁在‘竹笼子’里,不好施展游击伎俩。”
  陶司令思考着:我就来个大动作,在同一时间里,把你三百多里长的竹篱笆全破掉,看你再修!三两天你还能修得起来吗?这样一来,小林准发慌,或许要从东部启东抽调兵力回来,不就减轻启东的压力了吗?
  那么怎么破呢?陶司令忽然想到了个“火”字,诸葛亮等前人都重视火攻,孙子兵法里也重视火攻,我就来个火攻300里竹篱笆!前阶段民兵、自卫队是偷偷摸摸地破,怕暴露目标,不敢用火烧篱笆,我就来个硬办法,组织兵力,明打明地烧!把天烧红我也不怕,把主力县团、区队、民兵、自卫队集中到封锁线上来,明枪明炮和你干,就是欺你把大部分兵力放到老远的200里外启东去,你想回援也来不及。
  这么个大行动,陶司令和吉政委商量后上报师首长,粟司令接到请示的电文后,详细地审阅后,点头笑了起来,前些日子他就派了个参谋去“清乡”区侦察竹篱笆的情况,回来后,粟司令问了情况说:“破是破了,但声势不大,效果不大。”粟司令想了想说:“用火攻怎么样?”参谋说:“可能比用手拔要好得多。”粟司令还没有来得及向四分区陶司令说这个办法,陶司令倒拿出方案来了。当下,粟司令对四分区和三分区协同火烧竹篱笆作了统一部署。
  6月29日陶司令一早起来看天气,万里无云,问老乡:“这一二天不会有雨吧?”老乡说:“我保证三天之内不落雨,要变天,也要四五天之后。”陶司令即请参谋长张震东来商量决定:定于7月1日夜全线实行大破击。30日夜,陶司令和吉政委转移到封锁线北侧一个村子里,开设了大破击战的指挥所。
  7月1日傍晚,天色非常好,天黑后,满天星星,天气闷热,对火攻极为有利。陶司令高兴地对吉政委说:“老天也是有正义感的。”
  黄昏时分,300多里封锁沿线都摆开了民兵、自卫队和广大的男女青年群众,参加这次大行动约有4万余人,县团、区队和三分区的主力部队分区警戒,随时准备痛击敢于出来破坏行动的日、伪军。
  大约晚上9点钟左右,封锁线上出现了第一批火光,随后,火光越来越多,不到1个小时,整个封锁线都烧红了,如一条蜿蜒数百里的巨大火龙,满天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人声鼎沸,真是蔚蔚大观,刹是痛快好看。而且传唱起了响亮的歌声,唱的歌子是当年的青年作家,老七团的宣传干部胡石言同志创作的《“清乡”谣》,此歌当时在全苏中都为军民所喜爱唱的歌,歌词通俗生动,颇有民歌风味,现摘录如下。
  汪精卫“清乡”篱笆千里长,
  “清乡”队员牛皮吹得响,
  东亚和平呀抢钱又抢粮,
  老百姓气死汉奸喜洋洋。
  鬼子兵“清乡”碉堡梅花桩,
  皇军老爷做事真漂亮,
  三光政策呀烧光杀光又抢光,
  鸡子呀牛羊呀还要花姑娘。
  汉奸呀鬼子呀你“清乡”吧,
  血写的仇恨永记在心上,
  一滴血、一把火、一担粮,
  是你的血债得用鲜血来还偿。
  竹篱笆千里一把野火烧精光……
  不是竹篱笆内侧原有很多敌人的巡逻队吗?不是还有一个又一个卡在篱笆通道上的检问所吗?此刻这些混蛋那是新四军的对手,有的放几枪逃走了,像检问所的这些小汉奸唯恐腿子太短,都逃得无影无踪了。
  陶司令得意地对吉政委说:“政委,这么大声势,不要把小林吓出病来呀!”吉洛政委说:“这声势比七星坛诸葛亮祭风、三江口周瑜纵火的气派要大上几倍。”张参谋长说:“这叫不似三国胜似三国!”三人哈哈大笑。
  此时火的巨龙染红了夏夜的暗空,而且锯声嘎嘎,斧声咚咚,人声,唱歌声,火烧的噼啪声,声浪直冲云霄。这派壮观景象在四分区这片土地上有史以来从未发生过。
  是役,共破竹篱笆350里长,烧毛竹400万根。小林惨苦经营了几个月的“竹笼”真正毁于一旦。
  这一重大胜利,《江海报》以正版篇幅作了报道,延安的《解放日报》也突出地向世人报导苏中四分区火烧竹篱笆300多里的要闻。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4
第十五章 开辟兴化(下)
  


    日伪军在“清乡区”的血腥暴行,激起了“清乡区”人民的无比愤恨,增强了与日伪斗争的坚定性与顽强性,他们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积极配合与支援我主力部队打击日伪军,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如张沙乡民兵队长张“铁头”,得知日伪军到他家威胁他母亲叫他马上去自首,否则就要烧掉他家的房子,杀掉他母亲的消息后,第二天晚上便悄悄地回家烧掉了自己的房子,接走了母亲,并留话给敌人说:“有本事你们就来找我,看到底谁杀谁!”
  在日伪严密封锁和反复“清剿”的情况下,我四分区军民依靠党的领导,主力部队、地方武装、内线外线密切配合。“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避实击虚,机动作战,积极开展反“清剿”反封锁斗争.
  在日伪“清剿”前夕,我主力七团与南通警卫团还先后打进了南通、如皋公路上的要点“唐家闸”,袭击启东重镇“聚星镇”,平毁古坝等据点。在双甸至岔河、马塘至掘港、林梓至白蒲公路上伏击来回调动之日伪军,挫乱了日伪军的部署。赵一德率领的短枪大队,深入敌后,杀汉奸、杀特务。各地短枪队也由主力部队抽调出大批干部、战士加强力量,打的敌人魂飞胆丧。
  一天,天空中乌云翻滚,刮起东北风,我们老七团全团集合在村外一块空地上,听粟裕师长讲话。
  粟师长讲话内容是动员我团西进,以战斗胜利打开兴化、宝应地区的局面。他正在讲着,忽然下起了雨来,警卫员撑起一把雨伞,要给粟师长遮雨。他赶忙用手势制止,照样讲下去。他的讲话深受干部战士欢迎,他喜欢用生动形象的例子来阐明他的观点,深为干部战士信服。
  雨越下越大,警卫员看着实在不忍心,又用伞替粟裕师长遮雨,粟师长又用手一扬,坚决不用。他演讲的声调越来越高,越来越激昂。我们虽然也浑身淋湿,但我们的情绪被粟师长那种以身作则、官兵平等的精神所感动。他,真是一位好首长!我掉过头来看看战士们,个个精神饱满激奋,昂着头,两眼盯着粟师长,听得非常入神。
  为了配合粉碎四分区的“清乡”,粟师长来讲话,就是动员我们西进兴化、高邮、宝应地区。一方面开辟巩固该地区,另一方面是找敌人较薄弱的地区,打击牵制敌人,以达到更有利于我方斗争的目的。
  接着兵分三路,七团参谋长俞炳辉带三营向西挺进宝应地区,政治处主任蒋新生带一营和二营五连紧跟西进兴化地区,团主力转移到盐城地区。
  我们一营进入兴化地区后,我发现该地区真是中国标准的水网地带,河网纵横交错,河宽大的有几十米,小的也有十来米,可说是无处没有河。桥、路都非常难行,桥最宽不过40至50公分,没有任何扶手,一般桥还都挺长,在10米以上,桥墩摇摇晃晃,都是用木头插在水中的。所以行军时驴马都只能游水不能走桥,战士有好多不敢走,只好伏在桥上爬过去,岸上除了窄窄的田埂,便全是水稻田,一不留心脚底就会掉进水田。
  那里家家都有船,人人会撑船。战士们后来好多人也学会了撑船,特别是要学会接近敌人时的“滴水篙”,所谓“滴水篙”就是把篙贴近船边直插下去,接水面时要轻轻插入,推篙收篙要保持一条直线,没有一点响声,这对于悄悄接近敌人时最有用。
  还有一个特点是农家墙上贴满了牛屎粑粑,烧火烧饭用的,我们部队开始时用牛屎粑粑烧饭,饮事员不会烧,总吃夹生饭,学习了好久,老百姓才把饮事员教会。
  有意思的事是一天晚上,我(副营长)和邓若波营长被青蛙“呱...呱...”的叫声,吵得睡不着觉,带了通讯员去用手电筒抓青蛙,心情好得像天真无邪的小顽童,我们俩边说笑边搜寻一直抓到拂晓,一夜未睡的战绩是“俘虏”了20来只的青蛙,回来杀好剥皮煮了一锅面疙瘩,待我们吃好,天也大亮了,打牙祭事小,美好的回忆我这一辈子总也没忘记。
  邓若波同志和我共事多年,私交很深。不幸的是渡江前夕被英帝国主义的军舰炮击,壮烈牺牲。以后每讲起他,我就会想起这段美好的回忆。
  1943年5月18日,到兴化县以后团首长决定的第一仗,是攻克兴化境内钓鱼台伪军据点,我们一营一连的排长黄庆义率领突击队偷摸成功,只用了15分钟就结束战斗。过去这些敌军没有挨过打,比较麻痹。我营全歼伪第二十二师第八十五团一个连,生俘43人,我部无一人伤亡。战斗中一连一班长丁学礼孤胆作战,缴获长短枪支15支,掷弹筒一具,被评为战斗英雄,排长黄庆义受表扬。
  接着我军乘胜以一连主攻黄庄,该连每班配一只木船,利用夜暗进行偷袭。由于我事前已进行了周密侦察,所以仅用5分钟时间,一枪未放就俘获了伪军一个中队。
  5月23日我一营在团首长指挥下,奇袭了兴化以东蚌蜒河南岸的伪军重要据点戴家窑,全歼伪军第二十二师一个营200多人。
  在突破伪军层层防御、逐堡攻击中,一连二班战士陈树堂为迅速打掉拦阻前进的高碉堡,在全身已着火的情况下,不顾敌人的火力封锁,勇猛接近敌碉堡,用手榴弹炸开敌碉堡顶部,全排后继迅速攻克该碉堡,一举俘敌中队长以下80余人。
  二连组织的“勇敢队”在排长何兆邦同志率领下,勇往直前,不怕牺牲,连续3次以“土坦克”(用老百姓的吃饭方桌,上面盖上好几条棉被,每条都用水浸透,人躲在桌子下背着前进)作掩护,用集束手榴弹(好几个捆绑在一起)强行爆破,炸毁了中心碉堡,对夺取战斗全部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何兆邦同志英勇牺牲。战后,兴化县人民为了纪念戴家窑战斗中牺牲的何兆邦等烈士,把兴化大营三角渡口命名为“烈士渡”。
  接着团首长又决定我们一营攻打张星炳部一个连的守敌,地点在兴化西南方向,崔庄南头的一个有土围子民宅,当时决定由营长邓若波和教导员林平率一连、三连两个连由西向东主攻,我带二连由东向西夹攻,黄昏出发,半夜二点钟发起攻击。
  我们对兴化这样特殊的水网地区没有行军经验,营长和教导员带着部队,发现越来越难走,主要过桥是一大难题。很多战士都是爬着过桥,这样过一座桥部队就拉开得很长,有时只好前面部队停下来等后面跟上再走,再加上走稻田堤埂也无法走快,所以就无法按平时那样计算时间来行军了,他们判断天亮也走不到,后来干脆在离崔庄几里路的地方停止前进,反正也打不成了,派了通讯员来联络我们二连也不要再前进了,但一时又没有联络到。
  而我带领着二连,越走越担心来不及按时协同作战,在离崔庄还有几里路的时候,为了坚决完成预定的任务,我下命令,按方向向西南走直径,见河就强行过河,用绑带组成绳索,两岸用人拉着迅速过河,快速急奔,有掉队的也不等,拼命也要按时赶到。结果部队全变成了水鸭子,混身泥和水,虽然在拂晓前赶到了崔庄,但二连有两名战士却跑得晕倒在地上,休克过去,经抢救后才醒过来。为了走路走死(休克)了2个战士,这也是空前绝后的事件。
  敌人大概发现了我们有行动要打他们,已经在我们到达之前逃跑了。这一次强行军给我留下的教训非常深刻,尝到了像兴化这样真正的水网地区行路真难,行军走路的距离与时间计算完全不能像平时作战时那样设想和计算,部队不能在出发地就分进,最好应到进攻出发地之前分进,这样才好掌握时间,以利战斗配合。
  三营在团首长的带领下用奇袭与强攻相结合的方式,攻克宝应、界首之间的王通河伪军据点,全歼伪宝应独立团团部及其第一营,俘团长以下200余人,又一鼓作气夺得大小官庄,王庄。
  与此同时兄弟部队也不断对日伪发动攻势,先后攻克东台境内的安丰、富安等十余个据点,多次粉碎了日伪扫荡,减轻制约日伪军对我四分区军民的压力。至此在各部队各地区的配合下,经过大家顽强的战斗,彻底挫败了日伪所谓“全面清乡”,坚持守住了革命阵地,提高了军民反“清乡”斗争的信心。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的代号叫“广东大队”,因为打了那么多胜仗,老百姓爱称我们团是“老虎团”。
  同年夏秋之间,由于启东、海门地区,日伪要强化“清乡”,为保存革命实力,政府把一些乡镇的名声大、比较出头露面的红色干部及县政府精简下来的干部送到了七团。团首长奉命以他(她)们为主,加上抽调出的部分七团的副排长、班长和老兵为骨干,成立团教导队。因为我原本是启海干部,所以就调任我为教导队队长,政治指导员是康英(女),原县委的同志,副政治指导员王蕴石(女),原区委书记,调三个副连长任排长,随团部行动。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5
第十六章 护送粟裕


   1943年6月的一天,团长严昌荣和政委彭德清把我召去,指示说“你们教导队要掩护粟师长过兴化以北的蜈蚣湖、平汪湖到淮南军部黄花塘去开会。要保证粟师长平平安安地到达第一分区十八旅。”
  我和指导员康英受命之后,既感到此任务的光荣,又感到责任的重大,内心沉甸甸的。粟师长在我们心中的分量很重,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老同志都知道的。我当时年仅23岁,在我年轻的心里还蒙着一层神秘的色彩。
  刚刚开辟的兴化、宝应地区,河荡交叉,非船不能行,而且庄子又大,互不连接,又有一些大刀会、小刀会封建帮派组织,社会政治情况相当复杂。同时日伪据点星罗棋布。万一出了差错,如何了得。
  出发那夜,粟师长和我们队部合乘一条船。行至蜈蚣湖湖面时,水茫茫的一片,看不到哪是边,天空中有浮云掠过,黑沉沉的。突然,尖兵船打来信号,用香火当空划了三下,叫我们停止前进,有情况。
  教导队共乘坐着四条船,我闻报立即站立到船头,朝正前方集中精神,全力注意搜索眺望。在茫茫水面的深处发现几盏灯光闪烁,我再定睛细看,那灯光下似有个圆形的东西,它是鬼子据点!我心里不免有点发毛,再看看四周,全是一片漆黑,天上乌云密布,北斗星也看不到。没有任何参照物可作判别方向的依据,此时我像懵了一样,东西南北完全辨不清楚,迷失了方向,怎么办?
  我传令船靠船集合起来。召集了三位排长,他们是龚炳荣、陈博、沈季方,到我处开会。我和康英讲了情况后,征求排长们的意见,大家也说搞不清是什么方向。我掉过头来看看离我们不到2米远的粟师长,只见他泰然自若,背靠在船篷子上,像是闭目养神,对船头上我们的叽叽喳喳全然不理会。像没事一样,我惊呆了!
  前面是鬼子的据点,我们迷失了方向,看不清,摸不着,如坠入无底洞。上级要我们教导队护送粟师长安全地过蜈蚣湖,我们竟迷失了方向,万一惊动了据点里的鬼子,打了起来,不能使粟司令安全到达军部,我们将如何向上级交待。
  忽然,龚炳荣从衣兜里摸出一个铜板大小的东西,他操着安徽话说:“这是在谢家渡打鬼子时发的洋财,看有没有用?”
  我拿过来一看,是个指南针,我差不多惊喜得叫了起来。我将它放在手中摆平,指南针忽而抖了几抖,那有灯光亮的地方是正西。根据情况我们应该转向北避开敌人据点,嗣后转一个大弯再朝西,绕过这个据点,才可以平安到达新四军第一分区。
  我向船舱口的粟师长报告了我们的情况和处理意见,他似乎已完全听到我在船头上作的部署。我请示他:“首长,我们改变航向您同意吗?我们的部署,您有何指示?”
  他凝了凝神,平静、缓慢且低声地说:“可以。”
  事后我冷静下来后反复在考虑,粟师长在观察我们的部署,听我们议论,但他却不插一句话干预我们的部署。那么沉着、冷静,真是大将风度,我从心坎里感到敬佩。他讲了“可以”二字,别的什么都没有说。实在令人敬佩!
  我们掉转船头向北,绕了一个大圈子后,方才到达对岸原定的目的地。终于和前来接粟师长的部队同志联系上,完成了护送粟师长的任务,此时,我们大家心里才像落下一块铁砣砣似的,总算放下了心。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5
第十七章 团长之死


   1943年10月,我们教导队随七团参加了唐子镇战斗。那天天黑后部队各自到达指定位置,包围了该镇日伪军据点。教导队作为机动部队离团部不远处待命。
  总攻开始了。团长严昌荣同志亲自用缴获日军的掷弹筒,向敌人射击。他每打上一发,嘴里就哼一下“嗯!”,打得十分投入!打了三发后,大家劝他不要打了,让掷弹筒班陈应洪他们打,他说:“再打一发”。于是又接过掷弹筒班长递过来的炮弹,送进了炮口。谁想到这发炮弹发射时,突然在炮膛内爆炸!“轰!”地一声巨响,严团长当即牺牲、政委彭德清头部负伤,周围一些团指挥所的同志如政治指导员刘述卿(原外交部副部长)等也负了伤。我站的稍远一些,没有伤着。赶忙冲过去救护团长。但是我们尊敬的团长一句话都没说永远离开了我们。
  这发炮弹是从鬼子处缴获得来的,可能是一种鬼子用来必要时自爆的炮弹,因为是在夜间不易分辨是常规炮弹,还是特殊炮弹?弹筒班送弹时未发觉而给弄错了。还有一种可能是严团长自己因夜间不小心倒装了炮弹而突然爆炸?究竟何原因就弄不清楚了,总之这两点都是值得注意的。
  突然发生如此严重的意外,团首长紧急研究决定,部队停止攻击。有计划地撤出战斗。团长尸体抬回唐子镇正西×××庄,找到地主家的一口大黑漆棺材停放,第三天全团进行了悼念仪式,大家都沉浸在万分悲痛之中。
  严团长是跟随贺龙元帅闹革命的红小鬼,经过长征的老红军,作战勇敢,指挥果断。战斗时总喜欢到最前面、最重要的地方指挥作战。他下重要决心时,很有特点,就是一声不吭,定神思考,或低头伏在桌上,或干脆躺在床上。集中思考成熟后,坚决果断,雷厉风行,不容半点折扣。他对我们团战斗作风的培养起了重要作用。
  后来当地政府和人民为了纪念他,在唐子镇西建立了昌荣纪念碑,并把唐子镇命名为“昌荣乡”(即现在的兴化市昌荣乡)以此怀念和教育后人。
  粟裕司令从黄花塘军部回来,在兴化地区召开了全团军人大会。在会上,他把新四军军部特务团副团长张云龙同志介绍给七团,任副团长,培养严团长的接班人(团长由彭德清政委兼)加强七团的领导力量。
  当时七团活动于“清乡”区外线,积极策应四分区内线反“清乡”的战斗,不断对日伪军发动攻势,打击其嚣张气焰。10月18日,继强袭张家桥歼日寇一部后,配合兄弟部队攻克望直港伪军据点,俘伪军副团长以下100余人,并歼灭增援的伪军一个营。
  1944年初,我们教导队随团在一师首长的直接指挥下,攻取伪军据点王家营。王家营位于高邮、宝应之间临泽镇附近,由伪第二十八师一一一团第二营在王家营庄子西南一个独立大院据守,四周筑有3米高围墙并连接5个大碉堡,四角四座围着中心的一座最大碉堡。还筑有外壕、铁丝网及鹿砦等较坚固的副防御工事。
  我们团受领任务后派干部化装进入王家营侦察并抓到了两名“舌头”。在详细地了解了敌情、地形的基础上,团里召开了干部会讨论研究了具体的攻击部署及战术手段,对部队进行了政治动员。部署我教导队配合二营担任主攻,第一营配合友邻部队五十二团担任打援。
  1月7日午夜发起攻击,突击连偷袭没有成功,改为就地进行近迫作业,积极准备强攻。8日晨,我团首先炮击,迫击炮发射5发炮弹,4发直接命中碉堡圈内,给予伪军重大杀伤。可惜那时炮弹太少,只能打这5发。我们随即展开政治攻势,拂晓前派部队把街上的伪军家属都找来了,共有40多名,分东、南、西、北分别进行喊话,劝降,妻子喊丈夫,母亲喊儿子,一片呼喊声,并派一家属送信进入据点,敦促其放下武器,叫伪军派代表出来谈判。
  伪军派代表来时,我们又把那时最好的步枪“三八”式步枪调整给二营五连战士们装备,装上刺刀,威风凛凛,例队欢迎,威慑敌人。伪军全体官兵在我强大军事压力与政治攻势下,经过几个小时艰苦谈判做工作之后,敌人被迫投降。是役,共毙伤伪军20余人,俘伪军副营长以下243人,缴获各种枪支210支,小炮2门。
  王家营的解放,使我高邮、宝应根据地连成一片。战后,我们七团荣获新四军第一师兼苏中军区的传令嘉奖。
  1944年3月,上级命令我们七团担任主攻,消灭车桥据点之日伪军。当时一旅一团负责打日伪军增援部队。我们教导队在肖家庄地区,用10天时间随团部进行了战前各种准备,负责团的后勤工作。通过这次战斗,我看到和学到了我们团过硬的战斗作风。
  敌据点东面有个非常大的广场,敌人在中间修了一座大碉堡,从碉堡中疯狂向我突击连队射击,严重威胁我们突击连队。必须炸掉它!班长陈福田看到这种情况,挺身而出。只见他只身一人,披上“土坦克”冲过开阔地,爬上大碉堡顶,硬是用十字镐掘开碉堡顶,塞进手榴弹,一人夺取了大碉堡。陈福田同志战后被军区评为战斗英雄,延安《解放日报》誉为‘飞将军’。
  又如八连连长张玉成(原四川成都卫戍区司令,现离休在成都),带领一个排,身上挂着8个手榴弹,手持用毛竹削尖成长矛的“枪”(因长矛比枪长得多,所以换下枪)和鬼子拼刺刀等。
  突击队能在密集的弹雨下,冲过1.5米多宽,深有好几尺深的水壕,爬上两丈高的围墙,冲锋、爆破,一口气打下53个碉堡!英勇顽强,前赴后继。真是名副其实的“勇敢队”,“老虎团”的老虎作风。
  这些事都深深刻在我的心坎上。解放后赵坚同志画了幅车桥战斗的油画,描写当时用云梯攻上城墙和碉堡的动人情景,至今还收藏在北京军事博物馆里。
  还有一个特殊的故事也深深地教育和感动着我。就是“日人反战同盟”苏中支部宣传委员松野觉同志,三年前,他自己也是一名鬼子。在1941年严冬我们新四军在双灰山击败了扫荡的鬼子,当时日军分队长羽田负了重伤,上等兵松野觉背着他钻进附近一个村庄,躲在一间牛棚里,企图找机会逃命。但还是被我军发现,双双做了俘虏。当时他躺在地上,脚踢手抓,死也不走,企图以臭名昭著的武士道精神自杀殉职,战士们只好把他绑在门板上抬回来的。经反复教育认清了日本统治阶级的反动性,积极要求而加入了“反战同盟”。可见军国主义的反动教育与宣传,只能蒙蔽欺骗他们一时,非正义的战争必败。
  车桥攻坚战时,他冒着弹雨,冲到鬼子碉堡前喊话劝降时,不幸中弹牺牲。为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的和平做出了他最大的贡献。
  康英指导员、王蕴石等是女同志不太适合连队,她们调走后,换来了原九连指导员倪伟同志任指导员。我队的二排长龚炳荣闹着要求下连队,经研究决定,准备由团部把他分配到八连任副连长。可没过几天,我团在粟师长指挥下打回东南四分区,经过长途跋涉进入如东县海河滩附近时,与栟茶镇下来“扫荡”的鬼子遭遇,在激烈的战斗中,龚炳荣同志不幸光荣牺牲。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6
第十八章 如中遭遇(上)


   1944年春,德、意、日法西斯面临失败的前夜,华中地区的敌情随着整个局势的演化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日寇为了加强太平洋战场作战兵力和向国民党战场发动战略性的进攻,从各地抽调出一部分主力师团及大批老兵,放弃了若干次要据点或将部分据点交伪军防守。在苏中地区,也只能以相对的集中兵力,继续对我解放区实行“清乡”、“屯垦”和“治安整肃”。我苏中军民在车桥战役大胜之后,进一步发动攻势,连续不断的胜利,迫使日伪军再次收缩防线,东拼西凑,纠集兵力,进行重点“扫荡”。
  1944年6月22日拂晓,栟茶镇的日寇加藤中队100余人,伪军400余人,全部轻装,向我如中地区“扫荡”。上午10时左右经康家庄,抵丁堰以北海河滩地区,又称如东县耙齿凌,现在称景安乡。
  6月下旬的如中平原,村落密布,遍地青纱帐,到处长满蓬蓬芦苇。我们团自曹甸地区出发,连续行军。6月22日这天,我们从东台唐家洋出发,在乡间小道上急行。这是抗日战争以来原本活跃在黄海之滨苏中四分区,曾被新四军一师授予“老虎团”光荣称号的三旅七团。反“清乡”斗争开始后,为了掌握斗争的主动权,我们团调到兴化和盐城、两淮地区机动作战。车桥战役后,根据形势变化,粟裕师长决定七团归建回四分区三旅,团长兼政委彭德清,副团长张云龙,率队快速连续行军往回赶路。三营为前卫,团本部(顺序是教导队,重机枪连,团机关)后面是二营为本队,一营为后卫,依次而行,头尾足有六七里路长。队伍浩浩荡荡,威武雄壮。
  当我们教导队走到海河滩以北时,突然听到正南偏东方向,“叭!叭!”几声枪响,继而响起了一阵杂乱的枪声,一名20多岁的青年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看到我们就喊:“不好啦,南面有大队鬼子和伪军,正在追击我们。”同时我们团的侦察员也回来报告说:“鬼子正在追击如皋地方政府和地方武装的同志。”这位年轻人就是区小队的一名队员,被日伪军打散跑过来的,那时彭政委和张副团长也到了我们教导队,举目一望,好家伙!在前面不到200米远的干渠边上,芦苇丛中,鬼子人头攒动,已经蜂拥而来。
  这种不期而遇的青纱帐中的遭遇战,在战场上很少见,情况突然,很难对付。更危险的是,敌人一下子冲到了团本部面前,前卫三营已经过去了,本队二营还在后面2里多路,真是千钧一发。
  彭、张两位首长沉着冷静,迅速做出决断。两军相遇,勇者胜。应该争取先机之利,命令我们教导队就地展开。于是教导队边射击,边展开。团重机枪连旁边正好有个独立家屋,他们立即把重机枪架在屋顶和西边的几个坟包上,占领有利地形,展开火力压制敌人。同时派人通知号长严锡江用号调二营、一营。一营从右翼迂回包抄敌人,二营迅速赶到团部投入战斗,三营听到我们这里枪声密集,未接团部通知就已主动返回合击。一场短兵相接的生死搏斗立时展开。
  敌人是日军加藤清中队长指挥的日军一个中队和伪军第二十六师的一个营,共500多人,他们正协同围追我如皋一支地方武装,已俘获了十几个人,气势正盛。见到前面我方开火迎接,非但不退,反而挥舞着战刀,哇里哇啦吼叫着向我们疯狂冲来!转眼就冲到了我教导队一线面前。
  我们教导队第二期学员有100多人,都是连队中的正副班长、排长,老战士,作战勇敢,经验丰富。兵硬但是枪孬,装备不好。顾不了许多,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大吼一声:“把他们压下去!”挥动快慢机横扫着冲来的敌人。战士们也齐声呐喊,端着上着土制三角刺刀的步枪,向鬼子猛扑过去!在团重机枪、掷弹筒火力的支援下,一阵猛冲猛打,硬是占领了一条东西干渠的小堤埂,稳住了阵脚,一时与敌人形成了隔沟对峙的状态。此时我发现,紧接小堤埂有一大片坟包,直沿伸向东南方向七八十米远处。“必须占领这片坟包”,我心中闪出了这个念头。立刻命令二排长龚炳荣带二排冲上去占领这片阵地。二排战士在排长龚炳荣带领下,端着上着土制三角刺刀的步枪,呐喊着向东南方扑去!此时敌人也发现了这个地形,一群鬼子也疯狂地向小坟包扑来!刹那间双方冲到了一起,杀成一团!
  正在这时,突然一发掷弹筒炮弹在我身边不远爆炸,一个弹片从我的左眼皮下一擦而过,顿时血流满面。卫生员立即给我检看,急救包扎了一下。我也顾不得什么流血、疼痛,说了句:“没事儿,别管我。”马上又投入了紧张的指挥战斗。这是我第四次负伤。
  忽然,又有大批鬼子从后面向小坟包方向冲了过去,情况十分危急。就在这时,二营六连连长彭加兴、指导员袁俊,奉彭政委命令,带六连战士齐刷刷跑步赶来增援。我命令他们从我教导队中间一条南北向干沟冲上去,到东南方几十米处的大坟包群前,切断正在和我们拼刺刀的那批鬼子,消灭他们。
  于是六连指战员们在我们和团重机枪连的火力掩护下迅速上去,迅速向敌人冲去!只见100多名勇士,虎胆虎威;100多把刺刀,寒光闪闪;一下子又在南北干沟左右沿线展开了大规模的白刃战!一时间,双方都停止了打枪,空气好像都凝结了起来。好一场恶战,我们的心好像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看见敌我双方沿着一个坟包同方向转,我方战士忽然回头将鬼子刺个仰面朝天。也有敌我二人同时刺中而一起倒下。只听见这片坟包地中,双方刺刀嘁嘁喀喀的一片响声。
  连长彭加兴同志不幸牺牲!指导员袁俊也负了重伤。当时,司号员王七,一跃挺身而出,号召大家一起为连长报仇!奋勇地一连刺死二个鬼子,在拼刺第三个敌人时,胸部被另一个敌人刺中,当场壮烈牺牲。
  六连上来之后,紧跟着二营的四连、五连也依次在六连右翼投入了战斗,把敌人分割开,在我们的三角刺刀下,把鬼子一块一块地吃掉。四连连长沈季方刚冲上去,忽然发现身旁干渠里有个鬼子正举枪向他瞄准,什么也来不及想就飞身跃下,以他只有1.6米左右身高、瘦小的身躯,拼命掐住敌人的脖子,任凭如何,死不松手,终于掐死了那个凶悍的鬼子。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7
第十九章 如中遭遇(中)


   当三营听到团部方向的密集枪声,立即在营长陈桂昌同志率领下,回身疾进海河滩,从左翼包围鬼子。副营长吴景安带一个班冲在最前面,不一会儿便与敌人接上火,敌人拼命往外突,吴景安身先士卒率领一个班的战士们英勇阻击,“哒,哒,哒......”一串密集的机枪子弹扫射过来,吴景安同志不幸中弹,光荣牺牲。
  吴景安同志是位老红军,在同志们中间威信很高,大家都很敬重和喜爱他,那个班的战士见他当场牺牲,都气红了眼,该班战士,以一当十,反复拼杀,大部分壮烈牺牲,待后续部队上来,才最后全歼了这部鬼子。
  那天,吴景安正好在全营的后面行军,我还和他一路谈话,谈了很久,互相交换了许多意见和当前形势的分析,最后,我同他开玩笑地说:
  “最重要的是,归建回四分区不要死了,到启东我请你客,今天我们二人交换一下纪念品吧。”
  我们把各自手中因为路滑而当手杖用的两根竹棍互换了一下。他回三营没有几分钟,枪声就响了起来。谁想他就这样长眠于海河滩上,永远离开了我们。
  前几年我去海河滩故地重游,看到当地政府和群众为了纪念吴景安同志和在该战斗中牺牲的93名烈士,把耙齿凌改称为景安乡(即现在的如东县景安乡)心里十分欣慰。
  那里不但修建了烈士墓碑、烈士纪念馆,旁边还专门修建了一所小学。每年清明节和6月22日都组织扫墓,实施爱国主义教育于常年累月和时时刻刻的行动中。并经常在纪念馆内请当时的老民兵等讲述当年他们所见到的战斗实况。各位英灵可告慰安息啦!人民没有忘记、时时刻刻怀念着你们!
  一营向敌后迂回,正好遇到敌人也在向我迂回,也展开了白刃战。在车桥战役中一举成名,被誉为“飞将军”的战斗英雄三连班长陈福田,这次战斗中更是给同志们做出了榜样,冲入敌阵后,与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拼搏!日本军国主义者为了侵吞中国,对日本人民从小就灌输武士道精神,使日本侵略者都凶残无比,他们以敢于拼刺刀、善于拼刺刀为荣耀。英雄陈福田却端着刺刀专找鬼子拼,刺刀对刺刀,杀得难解难分。
  陈福田的刺刀捅过去,鬼子“嗨”地一声拨开,鬼子的刺刀劈下来,陈福田“啪”的一声架开,英雄双手一扭,又闪电般刺过去,鬼子开肠破肚,血流如注......在刺死两个鬼子之后,英雄的胳膊、胸口、腿、腰已五处负伤。这时,又一个鬼子端着刺刀冲过来!陈福田拼尽全力挺枪刺了过去……。鬼子刺死了,我们的英雄也倒下了。陈福田同志为抗日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同志们的心也在流着血!这时战场上响起来雄壮的口号声:
  “向陈福田学习!”
  “为英雄报仇!”
  “坚决消灭敌人!”
  战士们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敌人的嚣张气焰彻底破灭。
  战场渐渐安静下来。二排长龚炳荣等同志英勇牺牲。我们教导队指导员倪伟同志带一排也回来了,他们还抓回来一个活鬼子。前面其他排已送来了两个鬼子俘虏。我十分高兴,很快到后面几十米远,在一座独立家屋建起的团临时指挥所,向张副团长报告说:“报告!教导队基本结束战斗,还抓了3个活鬼子。”
  话音没落,突然指挥所的同志喊道:“鬼子,鬼子!”
  我回头一看,离我们约100多米外有5个鬼子,由南向西北方向慌忙逃窜。张副团长立即对我下令:
  “大个子,交给你了。”
  我“嗯”了一声,把已经打完子弹的快慢机往枪套里一插,向周围同志要了五、六颗手榴弹,边跑边插在腰间。脸上的伤和其它全忘了,一时着急,竟忘了带些战士。一个人箭一样地向鬼子追去。
  于是,隔着一条四、五米宽的干渠,鬼子在渠南边向西逃,我在渠北边向西追,正在这时,教导队一排长黄庆义提着一支步枪去归队。我一把抓过他的步枪,继续飞快地追去。我一边跑一边检查了枪,并将子弹推上了膛。那时根本就没想我是要去对付几个鬼子,也没叫黄庆义跟上,心里只想着一定要消灭他们。
  追着,追着……鬼子离我左前方只有几十米时,他们往一座小茅草房跑去,同时向我甩过来几枚手榴弹,我急忙卧倒。“轰!轰!”几声巨响,炸的我浑身是土,好在一点没伤着。这时我也对准那五个鬼子中间接连甩去三、四枚手榴弹,一下子炸伤了三个鬼子,茅草屋也被炸着了火。只见负了重伤的三个鬼子互相拖拽着,绝望地、又好像是自觉自愿地爬进着了火的茅草房里去火葬了。当时我还感到有点纳闷,是日本鬼子的武士道精神?还是加藤中队长的命令?也不得而知。
  还有两个鬼子在手榴弹爆炸后的烟雾中继续向西逃去。来不及多想,我也继续向西追去。追到一条南北和东西干渠交叉处时,鬼子转而向南跑,我就马上越过东西干渠,再上南岸时却看不见鬼子了。只见四周到处都是芦苇丛,于是我估计鬼子躲藏在这南北干渠边的芦苇丛中,就用刺刀在芦苇丛中到处搜索。向南搜索了约30米左右,到一棵直径三、四十公分的大树侧,我端着上了刺刀的枪,正要从树的右侧搜索过去,突然从树的左侧跳出来一个端着刺刀的鬼子,闪电般向我刺来!我本能地“啪”地一声挡开了他的枪。立刻和鬼子“嘁嘁喀喀”拼杀起来!好险,猝不及防中,几次差点被他刺中!
  拼了10来分钟未解决问题。这可是生死存亡的10来分钟,此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这个无比凶狂的鬼子!开始,他凭着过硬的技术,不断向我攻击,但我也仗着身高力大,及平时练就的敏捷身手,频频还击……渐渐地,我明显处于了上风,因为拼杀中间,我发现,鬼子已慢慢向南移出了两到三米的距离,并明显显出体力不支、动作变慢。忽然,鬼子猛地拨开我的枪,急速后退一步,举枪欲抠板机。出于条件反射,我也自然地向他举枪,并出自本能地抢先击发,就在这零点零几秒钟的一瞬间,我以格斗击发,一枪击中了他双眼上方的脑门,把个小鬼子帽子也打飞了,他即刻仰面倒地,一命呜呼。此时,可能是精神与体力的高度损耗,见他倒下毙命,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两腿发软,眼冒金星,晃了几晃,险些倒地。我赶忙用枪撑地,定了下神,打起精神,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看有没有别的鬼子。并退到大树旁,子弹上膛,休息了一会。再找另一个鬼子,却怎么也没找到,也就算了,心想:“由民兵去抓吧!”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7
第二十章 如中遭遇(下)


   回头捡起那顶帽子一看,里面有用刺绣绣上的日文写着“加藤大尉”四个字,我才知道,我干掉的这个家伙是鬼子的大尉中队长。心中一阵兴奋,立刻拿着他的帽子,缴了他的三八枪,一支日本手枪和一把日本指挥弯刀,背上他的图囊,兴高采烈的一路高喊着:“鬼子中队长被我打死了!”“加藤大尉被我杀死了!”一路跑一路跳地向部队跑去。后来电视台采访我这段故事时,我曾自豪地说:“日本鬼子的中队长,还是拼不过中国的一个教导队队长。”
  就这样,我一个人拼手榴弹消灭了三个鬼子,又刺刀对刺刀干掉了鬼子的一个中队长。四个鬼子被我消灭了。党员就是不怕你什么“武士道精神”,不怕你军国主义分子的猖狂!现在常有人问我:“当时怕不怕?”那时战场上的紧张情况,根本就容不得你去想什么怕不怕的问题。也许是我从小接受了强烈的抗日民族意识,而在此基础上的自然反映,在战场上就是无所畏惧。本来就是为打鬼子而来的,遇到了鬼子,只有仇恨,没有惧怕。
  另外凡敢拼刺刀的,双方部队都要过得硬。培养一支能刺刀见红的部队,绝非容易,如一方不硬,大敌当前就会缴械投降。就像这次的伪军一样。
  那一个营的伪军,一见我们与鬼子白刃相搏,大部分悄悄地躲到西南一个村庄里,吓得怔住了,未敢再打就投降了。少数跟着鬼子的也躲在后面,不敢向前和我们死拼。
  太阳已经过午,经过3个多小时的激战,我们团在地方武装和群众的配合下,终于将日军一个中队,伪军一个营,共500余人全部歼灭,活捉日寇14人,为“老虎团”抗日战争的历史,又书写下了光辉璨烂的一页。之后,我们团获师部特令嘉奖,我获得了一枚为此次战斗而特制的战斗模范奖章。
  在我们打扫战场时,有点新奇事。我们发现,战死在地上的鬼子有的背后背着个长30公分,宽20公分左右,厚几公分左右的小包,包里都是放着长七八公分,宽两公分左右的小木牌,上面不知道写些什么字,有的是用烙印烙上去的。据说是他们的祖宗牌位,平时谁要是摸他的这个小包,他就要和谁拼命,战士们一下子送到我这里来好多这种小木牌。
  日本鬼子鬼事多,还有好多鬼子腰皮带里一圈插满了鬼子的手!原来,鬼子规定,凡活着的鬼子,一定要把先死的鬼子尸体拖回火化,以挽回皇军的面子。但这次鬼子死得越来越多,实在拖不了了,只好每个死者砍只手带回,这样,越砍越多,插满了一皮带,最后连他自己也死了,他的手到是没有人砍掉了,一只手也带不回日本,谈何皇军的面皮!
  战斗结束后,我们教导队奉命将鬼子俘虏、伪军部份军官和全部伤兵送往后方根据地南坎一带。抓到的活鬼子还真鬼,战士们把他们送到队部时,小鬼子傲气加讨好地一个个“叭”地立正、敬礼,嘴里还喊着:“太君!太君!”我们谁也不理睬他们,我不屑地挥了一下手,他们一个个灰溜溜地被押了下去。我感慨,1941年以前抓到的鬼子是宁死不屈,死不当俘虏,而到1944年,就学会立正、敬礼,这说明鬼子士兵质量、士气起了很大的变化,士气不行了,非正义战争最后都表现在士兵的士气,不论德国、日本法西斯,这是必然的规律。
  沿途,老百姓看到穿着黄呢子制服的鬼子俘虏,听到我们“老虎团”又打了个大胜仗,便一路跟着,拍手称快,看着垂头丧气的鬼子,真是即恨之入骨,又欢天喜地。更加坚定了我们很快会打败鬼子的信心。
  但是,在这次战斗中受了伤的英雄们却十分受罪,因为一方面天气很热,天天都是30度左右的大热天,部队还在行军,要走到后方需用好几天,路上大部分伤员的伤口都化脓了,再加上那时候药品奇缺,青霉素要营以上干部才给用。怎么办?我们几个队的干部商量后,决定把我们的纱布蚊帐都拿出来撕开,在放了盐的开水中煮上半小时,用来消毒、医治伤口。
  当这些盐水纱布条塞进伤员伤口时,有的坚强地忍受了,有的实在受不了,大哭大叫,老远的地方都能听见,真叫人痛心流泪!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当时的环境条件只能这样处理伤口,流血牺牲还要吃苦头,不过再苦也要为下一代打江山。这是我们这个时代青年肩负的使命!我们的胜利来的容易吗?
  到苴镇后,又一次总结了同鬼子拼刺刀的经验。我总结的体会是:鬼子若同时面对有二个人以上选择拼刺时,他会先选小个子拼,而不会选择大个子拼,抓小放大,所以小个子更要有充分的准备。拼刺时全靠平时训练的基础、动作的熟练及拼杀技术结合体力的大小。当敌人刺刀突然刺来时,根本由不得脑子考虑,而全凭直觉反应来反击的,就好像人家突然当面给你一拳,你不可能用脑子指挥你向上或是向下,向左还是向右架开他一样,只能条件反射地给予反击。所以格斗训练,平时的训练基础尤为重要。
  另外,凡敢拼刺刀的,心理素质一定要过的硬。其次,在拼刺技术方面,开始拼刺前,一定要子弹上膛,这颗子弹有两种用场:一是当一下遇上二个鬼子时,可先打倒一个,再拼另一个;二是当刺刀刺入敌人体内时,因全身的劲儿都用上了,那时好像一点未用力似的,就捅到了底,但要抽回刺刀可就难了,因那时我们用的是土制的三角刺刀,血槽不好,连人跟上都抽不出刺刀,这是很危险的。那时,只要一枪打下去,就能轻轻地抽回刺刀,好马上对付另外的敌人;三是握枪的左手,一定要握在枪带之内,以防鬼子的刺刀顺枪滑下,刺伤你的手。这次我们教导队学员中就有人吃了这个亏。我与鬼子中队长拼刺当中也有好几次险些遭此暗算。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8
第二十一章进军天目山


   进军天目山1944年秋,世界反法西斯斗争的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党中央毛主席为了发展华南、东南各省的抗日斗争,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准备战略反攻。并为在抗日战争结束后迎接国民党打内战作准备,确定发展华南,重建发展东南的方针。以留守延安的三五九旅主力南下湘粤桂边,与东江游击纵队打通联系,并建立根据地;粟司令率新四军主力一部渡江南下,发展苏浙皖区与浙江沿海,尔后视情争取控制全面苏、浙、闽、赣诸省以使我党我军在举行战略反攻时处于有利的战略地位并能收复南京、上海、扬州、芜湖等大中城市。
  华中局、新四军军部根据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和华中敌我情况,确定由第一师抽调三个主力团(即二十三军的二〇一团、二〇五团、二〇六团,那时叫九、七、八支队)组成第一批南下的部队,会同在江南的敌后作战的十六旅执行南进任务,采取逐步发展、逐步巩固的方针,首先打开苏南、浙西局面,并与浙东打通联系,控制住浙江,然后伺机向南发展。
  各级干部学习了党中央发展东南的战略思想,对部队进行了充分的动员教育。我们团在曹甸地区进行了约一个月,较长时间严格的军政训练。全团补充了新兵,调整了党的组织机构,发展了一些新党员,也补充了物资装备,营增加了100毫米的臼炮。我们团还统一配发了新皮子弹带,补充了弹药。军容大整,真威风!
  这次休整是在部队执行新的战略行动之前进行的。要求严格,机会难得,时间也长,全团最后取得的成绩也特别显著,战斗力得到很大的加强。在军事上主要进行班、排为主的攻、防战术训练。特别是三大技术刺杀、投弹、射击的训练。这些课目尤其我们教导队要求更严格。当然我这个队长也无例外,经常还要做示范动作。过去又没在正规军事训练中训练过的我,现在要拿出示范动作来,不练不行,所以多少个夜晚,自己一个人就拼命练习,自己感到可以了才算。那时确实也练得比较刻苦,我的军事技术大幅度提高。
  刺杀技术我相当过硬,又有刺杀加藤的实战经验,战士们十分信服。投弹只能算是马马虎虎,中上水平。射击我也是很优秀的。记得有一次让我做实弹射击示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深感当干部不能身先士卒,以身作则是不行的。那次是100米距离打灰靶(用当时的铁皮煤油筒,有50公分高30公分宽左右,桶内装满生石灰,子弹只要一命中即扬起白灰而报了靶)。我随手拿起队部通讯员身上的三八枪,进行射击,哪知三发子弹一发未中,当时我的脸感到一阵阵发热,心里难受极了,这太难为情了,全体同志都一声不响地看着我,怎么下台?心想怎么会这样?以我平时的射击水平,不可能一发也打不中啊?我就一边思考一边仔细检查了一下枪,发现枪的标尺下有一块擦枪布,真是活见鬼!原因找到了,再打了三发,结果是发发命中。这才在全队学员面前下了台,过了关。
  要求学员做到的,我这个队长必须先做到,能做出榜样对学员才有说服力。打仗是如此,训练同样是这样。
  经过严格的训练,整个部队看起来面目一新,成为了真正的正规野战军。渡江前,我们教导队向老百姓家收买来些狗肉,做成狗肉干粮,每人一米袋,另外每人再带一米袋子钱,我和指导员倪伟同志是一米袋金条,排长以下是一米袋银元,这是为开辟新区所准备的部队活动基金。
  那时组织上拿来交给我们时,根本没有具体清点再交给我们,那么多的钱也没有签什么收据,只是告诉交给我们多少条米袋子。到目的地后也未详细检查每条米袋子多少斤两,组织上对我们真是绝对放心啊!那时候的我们也绝对没有金钱观念,真是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共产主义分子!干部、战士都是那么纯洁,诚实,肝胆相照。
  12月中旬的天气非常寒冷,又刚刚下过雪,从出发地到江边有20多华里。入夜之后,朔风凛冽,天寒地冻。
  我们七团由粟裕司令率领,陶勇司令率旅部及特务四团从三仓河出发,特务一团随后跟进,在侦察人员的积极努力下,地下党组织的精心安排及广大群众大力支援下,我们七团于仪征附近渡过了长江。
  我是跟在彭德清政委身后来到江边的,看到粟司令亲自在江边指挥,掌握着渡江情况。我怀着好奇和崇敬的心情来看粟师长如何指挥部队过江,说老实话,谁也没有叫我过来,我是偷着来看的。
  粟师长矮小匀称的身材,穿着一件黑色短皮夹克,头戴士兵式棉帽,没有放下风耳,站立在江边用锐利深邃的目光眺望着战士乘木船渡江,面孔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旁边还有楚清同志带着刚出世不久的儿子(现在是北京军区副司令的粟戎生),放在箩筐里由挑夫挑着。
  冷月清光下是烟波浩渺的长江,江边的芦苇已经败落,寒风吹来唰唰作响。粟师长挺立江边是那样的从容,他目送着战士们登船,不时从军衣口袋里掏出怀表看看时间。
  彭德清政委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看只有这些木船,一夜间来往长江之中要渡约3000多人(连师部机关和随军南下的300多地方干部),恐怕时间来不及,万一天亮了怎么办?假使被日寇在江中巡逻的炮艇发现了怎么办?我看得出他有点着急,怕部队不能按时渡过江。
  粟师长看出彭政委发急的样子,说:“你不要发急,急也没有用!今天过不了,明天再过嘛。”语气非常平和。真是个有着大将风采。和善英明的好首长啊!
  他讲完话立即朝后面一间茅屋走去,彭政委随他进去。过了一会,粟裕师长和彭德清政委一同出来。彭政委对我说:“你们教导队和三连的一个排今晚不过江了,回到原地宿营,我跟你们一起走!”
  第二天晚上我们教导队和三连一个排在彭政委指挥下,顺利地渡过江,过了京沪铁路,在拂晓前抵达东来市的一个村庄内宿营。
  上午9时左右,突然哨兵来报告:“天王寺方向的鬼子和一部分和平军向我们这里来了。”我立即命令排长黄庆义抢占村西头一小高地占领阵地,我们随后展开,指挥部署中我突然想到过去严昌荣老团长叮嘱过的:“打防御仗时要特别注意左右、侧后的凹部或水沟之类的地形,防止敌人迂回偷袭。”结合当时的地形,想到灵甸港战斗中在大河桥上遭受到的突然袭击及沈怀民四连长牺牲的教训,我突然想到左侧山凹要控制,于是赶快叫排长沈季方去一个班控制凹部布防,无巧不巧,该班刚到,鬼子一小部队正好也迂回过来了,一阵猛打把鬼子给顶住了。稳定了战场,心中更沉着了。转即开始了激烈的战斗。
  但不知什么原因,鬼子打到下午3点以后却自动撤退了。据说是把鬼子的主要指挥官打死了,故敌人被迫撤回了天王寺。
  战斗中除班长戴仁章和几个学员负伤外,没有太大的牺牲,尔后一直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与大部队会合。
  那次是刚到江南,又只有我们一个小部队,战斗开始,开头心中真有点担心,而且在战斗中,也未见彭政委过来,外面打得那么激烈,三连的那个排为什么也不出来?怎么回事呢?后来我问当时的彭政委,他说:“没问题,我信得过你们。”可见知已知彼,沉着冷静才是一个好的指挥员啊!
  为了迷惑敌人,我们七团改称江南三纵队的七支队,八团改为八支队,九团改九支队。在天目山三次反顽战役中,使我军进一步得到了锻炼,也从缴获中改善了装备。我们七团步枪变成了一式“中正式”,轻机枪都是俄国造的转盘式,通讯排等都换成了美国的卡宾枪,蒋介石又当了一次值得表扬的“运输大队长”。更大的意义在于提前实现了由分散游击战向大兵团运动战的战略转变。
  我们到江南初期所遇到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饭吃。大约有一个多月都没有吃饱过一次,吃的大部是山上挖的毛竹笋和野菜加极少的粮食,因为天天都是吃这些,大便就拉不出,实在饿得受不了,战士们只要一停下来就找个地方,卧在门板上把肚子顶住,敌人如出现就爬起来打,战士开玩笑说:“这样被打死才是名副其实当个饿死鬼了。”
  再一个问题是没有鞋子穿,除了自己打草鞋、自做鞋子外,我也就在那时期学会做出来一种最差的草鞋,还有少数同志没有办法时就用山上捡来的竹笋皮壳,叠起来用布和绳子连脚捆在一起抬腿就走路,倒也真是别有风味。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9
第二十二章进军天目山(下)


   有一天,纵队召集连以上干部听山地战斗课,主讲人是粟司令。他说:“你们上山要用力于脚尖爬山,而下山时要用脚跟先着地,这样不但速度快,而且也不会喘大气。”
  我们这些刚从苏中平原和水网稻田来的人听粟司令这样一讲,还真的开了窍。他还说:“在山里行军和平原上行军不一样,在平原上行军前头放几个尖兵就行了,而在山地里尤其是大山之中行军,要特别注意左右两面搜索,敌人要打你的埋伏,必然隐蔽在两面山腰......”等等一系列山地战斗的理论和经验。
  他以坚持南方三年游击战争和参加井冈山五次反“围剿”的实际丰富的战斗经验教导我们,讲得有声有色,非常实用。听到粟司令这么一讲,我感到非常惊奇!他好像看到我们所处的实际情况一样,让大家真正做到理论联系实际,学了就用得上。
  他说:“山地战斗,往往看得见,却打不着,为什么?因为你站在山上,看得远。我们一般派小部队守山头,因为山地一般地形有利于防守,而大部队却掌握在我们指挥员手中,用来机动包围迂回,便于在战斗中掌握主动。打完仗之后一定要派部队搜索,敌人往往在溃逃时把重武器和弹药扔进灌木丛中。”
  果然不错,我们打六十二师,开始光注意正面顽强堵击,却不注意迂回包围,要不是粟司令指挥一纵队从敌人背后占领孝丰城,从敌人后面打过来,我们最多对六十二师的进攻打个平手,最后肯定会让它跑了。对一纵队的大量缴获,我们原来还不服气,经过粟司令这一讲,我们茅塞顿开,彻底醒悟过来。
  他继续说:“山地战斗,山那么大又那么高,又有竹林、树林的掩盖,我们要守山头,就应该把部队放在半山腰,而且要派出战斗组到山下,枪声一响,那战斗组边打边撤,此时作为连队的指挥员才能做到心中有数,才有可能进一步掌握敌情。”
  会场上鸦雀无声,我们大家都听得非常入神,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对部队宿营、哨兵和流动哨配备以及如何根据不同的地形放军事哨和战斗小组等等,讲得头头是道,绘声绘色。例如,我团二连因在山头上放了一个军事哨,结果一场大雪封山,军事哨撤不回来,调号听不见,三天之后军事哨排长李汉清才把他带去的一个班撤了下来,这是个非常严重的教训。听他讲话后正好总结了我们的经验教训,使我们得到了具体深刻的教育。
  粟司令侃侃而谈,议论有根有据,一切从实战出发,不用讲稿,不照本宣读,讲得非常生动,形象,我们听得入神,忘记了疲劳。不知不觉地太阳已经西沉,陶勇司令宣布下课。
  从此往后,我军打第二次反顽战斗时,一反往常老套套的战术,一打垓街,二奇袭千秋关一九二师,三在孔夫关伏击五十二师,均取得了巨大成功。粟司令生动讲课中讲到的问题,都被我们运用于实战中,得到了许多体会,尝到了甜美的果实。
  我们七支队的战士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跟着我们的粟司令,再凶恶的敌人,我们也一定能够战胜它,跟着粟司令一定能打胜仗。事实也是这样。八年抗战及解放战争中,可以说哪一仗打了个平手,没有缴获,就可以说是“败仗”了。
  就拿第三次反顽战斗中保卫孝丰战来举例说;叶飞副司令带着一、七、十支队南下进行新登战斗,而作为苏渐军区的后方孝丰城,只有九支队一个团的兵力,驻守在孝丰城的外围。敌人从宁国、宣城方向调来了五十二师、一九二师、六十二师的残部、浙江保安纵队、王癞子的独立三十三旅和忠义救国军等等,共约2万余人。企图从西面、北面切断我军与苏南根据地的联系,先卡我粮道,再继而进逼,妄想困死我九支队,解围新登等地我军的压力。
  当时主力在新登、浙东、杭嘉湖地区,正在进行新登战役。粟司令在此紧急的情况下,下令九支队日夜坚守,加强警戒,同时又急调我教导队和在安吉方向活动的我七支队二连连夜支援九支队。
  二连接到命令后,在连长庾德信和指导员宋炳林率领下轻装跑步前进,赶到孝丰城北的渔溪口,这时敌五十二师先头部队已抵渔溪口沙河对岸。敌人闻讯我七支队已到(其实只有二连先头一个排),吓得兵退10余里。我们教导队紧接着也赶到了目的地。
  入夜之后,白天炎热的山区变得十分清凉。粟司令派人来唤我,我向倪伟交待几句,即跟来人上山。
  我们爬上村外一座小山,山顶上有篾片搭成的一座棚子,我是有名的大个子,有1.8米高,要低着头才能走进去。一个参谋向粟司令报告说:“七支队教导队队长秦镜来了。”
  粟裕身旁有一盏马灯,他放下手上的铅笔,抬头对我说:“你们要加强对西面山上警戒,敌人要来,只有从西面这个方面来,你们要加强游动哨。”
  我接受粟司令的命令后把目光向棚子里一扫,见粟司令盘膝坐在地上,手拿红蓝铅笔,地上摊满了地图。我猜想,可能有一次大规模的战役在粟司令脑海中谋划形成,他正在运筹帷幄。
  我神情凝重地回到了山下。立即唤来了三排长沈季方(前不久从四连连长位置调归我队),我说:“西米(我们都是这样称粟裕的临时代号)在西面山头上,他要我们向西面搜索前进,然后你就呆在那里警戒。”接着我又嘱咐说:“西米虽然只有轻轻几句话,但是要知道一般情况下他不会直接找我们交待任务!可见我们任务的份量。”
  我和指导员彻夜未眠,查岗查哨,在山上游动,唯恐发生什么意外。要知道我军区的主力远在新登,敌人乘我后方空虚,偷袭我们是有可能的,我们教导队一百三十多人,要负责起保卫首长的安全。
  国民党第三战区顾祝同调集了10个精锐主力师向我军紧逼包围而来,粟司令采取一退新登,二撤临安,三让孝丰。国民党10个师约5万之众,从东面、南面、西面扑向孝丰。要知调动敌人,安排战场,从运动中歼灭敌人,是粟司令一贯的指挥艺术和拿手好戏。
  我们首先围歼由西面上来的五十二师,结果将其完全歼灭在福寿山,再转过身回师孝丰,一下子又把敌人的主力番号“突击总队”及七十九师打垮在白水湾,消灭其大部,余皆狼狈逃窜。当时我军总兵力仅仅9个团。
  总之,跟着我们的粟司令,肯定打胜仗。
  三次反顽战役:第一次顽军集中六十二师全部,忠义救国军一个团,浙江保安大队一个团,进攻我们七团,结果在陶勇、王必成两首长指挥和紧密协同下,一部被歼,一部溃逃,我歼顽军1700余人。第二次反顽战况是敌人集中了12个团,分四路分进合击,结果我歼五十二师一五六团团长以下1700余人。第三次李觉奉命组织左右两个“进剿”兵团,我们主要打击“左路兵团”五十二师为主,报了皖南事变的仇,歼灭顽军突击第一纵队少将司令胡旭旰,第五十二师少将副师长韩德孝,第七十九师少将参谋长罗先觉以下官兵6800余人。原来一心想在进攻新四军中再建功勋的国民党江南苏皖边区绥靖指挥部指挥官刘秉哲,像泄了气的皮球,带领残部仓惶逃脱,但他跑过了初一逃不了十五。1949年6月,刘秉哲在兵败后企图向台湾潜逃时,被我人民解放军捕获。1950年11月这个皖南事变的刽子手,五十二师师长终于被我军事法庭处决。
  在三次反顽战役中,团首长为了保存骨干力量,我们教导队一般不用在第一线,而担任些后勤服务工作和警戒任务,所以没参加打主攻仗。
  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在第二次反顽战役中,7日晚,我军发起全线反击,我们七支队是担任向顽军侧后迂回,那天不知怎么的,陶司令在8日拂晓的时候就来到我们教导队大声说:“全体集合,跟我走!”我立即把全队集合起来。
  陶司令走在最前面,我带领教导队紧跟着,后面是七支队三营等。当我们走到报福坛镇附近,黄泥冲小高地西侧公路上时,与五十二师的第一五六团遭遇,当时我们正在急行军。敌军先发现了我们,立刻在那一带山上展开,突然许多挺重机枪及轻机枪向我们拼命打来。我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蹲下。周围到处是子弹的飞啸声,地面被打起了高高的尘土。我一看还好,陶司令及随行人员没有什么伤亡。陶司令他们也跃入公路旁的小干沟中隐蔽,但还是很危险。我大声喊着要陶司令到后面离远些,这里有我们,陶司令却不理采我。仍然是那样的从容不迫。
  我接着命令教导队迅速就地展开,用火力压制敌人,同时叫排长沈季方立即跑步占领左前方的大山头。这时陶司令也命令三营迅速赶来,不一会儿三营教导员徐馨伯带八连赶来,很快就攻占了黄泥冲及842制高点。同时三排长沈季方率三排拼命抢占了山顶。他爬得当场口吐鲜血。正好敌人也已快到山顶了,沈排长他们上去就是一阵猛打,把敌人打下去了!我们抢占到一点先机之利,占领了有利地形。一个极重要的制高点、从侧翼保证了三营的战斗。
  八连刚占领黄泥冲高地时,敌人就拼命连续进行强攻突击,因为这是敌人后撤的唯一袋口,而我们扎住了口袋就是不松手,顽军为挽救覆灭的命运,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疯狂地向我八连反扑,我八连顽强阻击,连续打退顽军四个营兵力的六次冲锋,大量有效地杀伤了敌人。战斗中大部分机枪枪管打红了,有些枪管打炸了。战斗中我们的伤亡也很大。全连最后只剩下连长、副指导员,一个副排长和几名战士,但是阵地巍然屹立,疯狂的敌人一次也没有得逞。
  该连三排副排长季少青同志率领第七班,在掩护主力抢占842高地主峰的战斗中,顽强地打垮了顽军一个多连的3次猛攻,当他战斗至最后一人时,也已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最后滚入敌群,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壮烈牺牲。
  同时陈桂昌营长率第七、第九连从842高地右侧迂回敌后。因为季少青同志的英勇献身而争取到了时间,最后完成了阻击任务,将顽一五六团歼灭于842高地附近,生俘顽军243人。
  与此同时,友邻部队也全歼了顽第一九二师3个营。至3月27日止,我军共歼顽军3000余人,乘胜控制了东、西天目山,解放了临安城等浙、皖边纵横100余公里的广大地区,取得了第二次反顽战役的胜利。
  后来我认识到:当时陶司令所以突然一来就把我们教导队带在最前面,主要是为了争取时间,要扎住口袋,真是时间就是胜利,如稍慢一点,敌人过了黄泥冲,地形就变得宽阔无遮拦,无法扎住口袋,敌人可四处逃脱,我们就不好办了。我又一次体会到陶司令的指挥英明而果断,实实在在的身先士卒使我们下级从心坎里钦佩!同时也使我们七团骨干——教导队战斗力和信心倍增!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49
第二十三章渡江北撤


   1945年9月2日,日本鬼子正式签字无条件投降之后,我们党中央为了顾全大局,决定撤出江南。当时我们陶司令的三纵队已基本上肃清了宜兴、溧阳地区的日伪军,解放了大片土地,主力在宜兴地区集结。23日粟司令亲自来我三纵队传达上级指示,命令我纵于10月上旬撤离苏南,渡江北上。
  我那时已调离了教导队,在6月份到七支队三营任营长,大概就在粟司令传达渡江北撤命令之前,横扫拒降的日伪军之际。我率三营九连进攻了和桥的伪政府及伪军一个连,战斗打得非常顺利。我们的战术是偷摸结合强攻,在九连连长张玉成的指挥下,由突袭班长顾云飞一个班任先锋,先摸掉哨兵之后,从南门东侧翻过墙头打开大门,据点里原是一个口字形的大宅院,宅院西墙外是一条大河,当九连主力突然冲进敌据点,冲进敌人各排睡觉的房间时,敌人还在睡梦中,没来得及拿枪抵抗就被缴了枪,很快就解决了战斗,俘虏了几十人回到驻地。这一仗算是我在江南撤出前最后的一仗。
  和桥是我那时所看过的稻子长得最好,大米最好吃,生产的稻子割完后,稻根最粗的地方。再后来到1949年以后回江南就再也没见过那么粗的稻根了。那时那种大米长得真帅,现在也不种了。现在种的是两季稻,那时只种一季稻。
  以后渡江北撤时,我们三营目标是担任申港战斗部队的侧翼警戒。我们进攻申港的部队,一举歼灭了守敌。在缴获的文件中,意外地发现了有大汉奸周佛海发给申港守备伪军的命令:“匪军要渡江,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守备长江,我们要与国军合作,将匪军歼灭在江南……”。我部及时利用这些缴获的活教材,揭露顽、伪同流合污的罪恶阴谋,教育了部队。
  我们营一直没有打到仗,警戒到大部队渡完江,我们才撤走。那时我只担心怕有意外,像上次过江时那样又把我们单独留下,但最后都非常顺利地回到了江北,经黄桥直到两淮休整,进行整编。从此,我们团改名六十四团。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0
第二十四章高邮落日(上)


   1945年12月中旬,在抗日战争宣布胜利后,蒋介石却急忙下山,摘抗日胜利果实。同时,为了准备打内战,紧急命令日伪军不向**部队投降,同时在苏北还派其第二十五军侵占杨州、泰州等地。并有向北推进与邵伯,高邮之日伪军打通联系,继续进犯我华中解放区的企图。为了坚决消灭拒降之日伪军,拔除“钉子”,保卫华中解放区,以便我尔后在华中的坚持及主力的机动,华中野战军首长决心:以新四军八纵队即六十四团、六十六团、六十八团、七十团、七十二团及高邮独立团发起高邮战役。
  高邮城位于江苏省扬州以北,宝应以南,西濒运河、高邮湖。北、南、东三面均系水网地带,仅有一条运河大堤公路南北贯通,素称“运河大门的铁锁”。城墙高大而宽厚,护城河既宽又深,环绕四周,工事坚固,易守难攻。并且有日军一个大队和一个炮兵中队,伪军7个团共5000余人固守。
  准备工作是粟司令首先亲自带了我们主攻部队营以上干部前往高邮侦察。早晨坐吉普车从淮安地区出发,行进中粟司令的车走在最前面。没想到途中粟司令的车突然翻到了沟里,幸好被沟边一棵大树的树干挡住,没有连续翻滚下去,还好有惊无险。
  粟司令从车子里钻出来,却像平时一样非常沉着冷静,真把大家吓了一大跳。我们看到他没有受伤也松了口气。一起去帮忙推粟司令的车,他看着大家没法把车子弄起来,也没多说什么话,只是冷静地在一边思考问题。当地群众看到后,叫来了不少老乡和我们大家一起用劲才把车子抬上了路。尔后继续行进,不久到达高邮城东北边。
  我们随即展开了敌前侦察、研究敌情。高邮是防御重点,城墙是重点的重点,城外主要是东、南、西、北四关,城北有个以关帝庙为核心的防御地带和北关居民点。城东也是一个以大庙为依托的防御工事。城东南有一座宝塔,塔上架着几挺重机枪,威胁极大。城南也是以居民点为据点形成工事。这些地方在后来的实战中,敌人利用这些点拼命顽抗,并实施反击,我们花了很大代价才扫清这些障碍。尔后再开始攻城。在城头上战斗最为激烈。
  根据部署的战斗任务,我们六十四团任务是沿高邮运河大堤攻击高邮北门。我们团在高邮东北之三垛镇一带做好攻城的准备工作,特别是爬城墙的大梯子,突击连要每班一架。
  另外部队通过传达贯彻党的“七大”精神和军区首长颁发的《告全体指战员书》,动员教育干部战士,并发动大家讨论。全团上下群情振奋,斗志昂扬,誓师攻城。一切准备工作都在紧张有序中顺利完成。
  12月19日夜,战斗正式打响。我们三营在团首长直接指挥下,首先在前沿突破一条大河后,天亮前,扫清了关帝庙外一切大小敌伪据点。
  我们整整打了一夜,棉衣在过河时都湿透了。后来昼夜连续战斗,没有一点战斗间隙,又无棉衣好换,故都是自己在身上捂干的,因此在高邮战役中我就得了两个毛病。一是得了支气管炎,直至今天未好。二是因昼夜连续战斗,人实在困到了极点,非常疲劳,学会了抽香烟。这一抽就抽了50多年,直至1994年6月才真正戒掉。
  天明后,日本鬼子马上在炮火等火力掩护下开始反击。反击是以关帝庙为依托,沿运河大堤向我七连反击。当时七连连长是任贵云,政治指导员是袁俊(原沈阳军区副司令)。连长是有名的猛将,经激烈抗击,鬼子只攻击到河堤上的一座独立家屋旁,个别鬼子爬上了房顶及南山墙。我七连就在屋子的底下和墙的东西两侧顽强阻击着。我当时在七连东边的河这边,看到这种情况,我们营里就用猛烈的火力侧射鬼子,支援七连。其间我叫司号员吹了一次号,马上挨了鬼子几个掷弹筒弹的回报。可见日本兵的素质以老兵的水平来说,战斗水平还是不错的。你一吹号,他接着就把你吹号的距离、方向估计得差不多了,并能马上以掷弹筒还击,一般不超过几十米左右之内距离爆炸,对我们还是有威胁性的。后来再要吹号就叫司号员离开我们远一些吹。
  正打着我看见鬼子后面关帝庙旁边有一座大碉堡发出了猛烈的火力射击。我马上叫机枪手封锁住鬼子碉堡上的枪眼,机枪手奉命立刻向鬼子的碉堡猛烈射击。但我看见他打的不准确,压不下敌人火力,于是我马上把墙上原有的枪眼掏大一点,拿过他的机枪就打,几个急速点射,子弹大都射进了鬼子碉堡的枪眼里,真把敌人的火力一下子打哑了!这时我叫那机枪手过来看我怎么打的,学着点。打着,打着,我正越打越来劲儿,突然敌人在碉堡墙壁上另一个枪眼内,向我发射的抢眼一阵猛扫,一颗子弹把站在我右边机枪手的左腮帮子穿了个对穿,我也被打得一头一脸的灰土,吓了一大跳,赶紧又换了个枪眼再打,也顾不得受了重伤的机枪手了。因为那时战斗非常激烈,我们又在七连东侧打击鬼子的最紧要处,为了有效地支援七连给敌人以最大的打击,所以一定要以最猛烈的火力给予敌人连续打击,不能中断。
  这时在独立房屋的南墙上、南大堤上及房顶上都是鬼子,独立房的房内及房的两侧是七连。七连顽强拼搏一直拼斗到近午,伤亡较大,指导员袁俊同志也负伤,但是没有后退一步。鬼子也付出了很大的伤亡,看看没有得逞的指望,只好灰溜溜地撤退了。我们三营一鼓作气,七、八、九三个连协同一起发起强攻,一举攻打下了关帝庙的敌人阵地。至此,三营在20日夜,就全部肃清了北门以西及北的城外敌人。开始积极做着攻城的准备工作。
  军事上做准备的同时,在上级领导的统一指挥下,展开了强大的政治攻势。除用“日本反战同盟”、“朝鲜独立同盟”的同志直接喊话外,还用弓箭、风筝、迫击炮打宣传弹到城内,散发了大批宣传品,经过大规模、大量的、连续几天几夜不断的、我强大的军事攻势和政治思想的瓦解工作,日伪军士气更加低落,敌人阵营中有些人开始偷偷寻机向我投降。
  12月25日天空下着毛毛细雨,下午5时左右,我们团的张副团长来三营检查工作,往外观察敌情时,却偶然看见有只野鸡离我们很近,他就用卡宾枪一枪打下了那只野鸡,大家在总攻前美食了一顿,格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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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高邮落日(下)


   12月25日黄昏7时半,在我强大的炮兵火力准备下,总攻开始。我们右边是庾德信营长带领的一营,负责攻打西城门;左边是我团二营及七十二团,负责攻打北城门。我们营在一营和二营及七十二团中间,负责突破城墙打攻坚。
  七连九连几乎同时越过外壕,壕沟里有水,约1米多深,从外壕到城墙脚边约有10米左右,我们在这里的伤亡比较大。战士们架起云梯(梯子要架在城墙顶上两个凹部之间,使敌人不易破坏),在我强大火力掩护下,奋勇向顶部攀登......敌人也顽强抵抗,向我攻城战士疯狂射击投弹......有的爬到城墙顶部时,连梯带人被鬼子推倒打下。但我英勇的战士们前赴后继,不怕牺牲,硬是冲了上去。
  突击上去这几分钟是考验一个部队过得硬的最主要关头,也是攻坚能否突破的关键一刻。
  经一番激烈争夺后,我营战士攻上了城墙顶部,有的战士在城头上争夺,有的战士勇猛地向内穿插进去,迅速向两侧撕裂突破口......我跟七连一起爬梯子上的城墙顶,翻过城头一起占领城墙内侧一线,强攻面前的一座大庙。九连由张玉成副营长带领,也同时翻过了城墙,冲入城内发展攻势。
  这时一营也已攻进城内,特别三连突击班,在班长袁金生带全班刚上城头时,遭到鬼子的拼死抵抗和顽抗反击。一群鬼子从三面向袁金生所带领的一班人扑来。刹时,勇士们与日寇展开了殊死的白刃格斗。袁金生首先手揣一支汤姆式自动枪,蹲下身子就向鬼子猛扫,同时怒吼道:“我们是老七团的战士!打!”在他的影响带动下全班战士人人手执三角刺刀与猛扑上来的鬼子拼杀,班内的同志一个个地倒下了......鬼子更是丢下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单袁金生一个班就拼死了17个鬼子。最后只剩袁金生1人还在坚持拼杀,他一个人拼死了7个鬼子,还在坚持拼杀。从而巩固扩大了突破口,保障了主力迅速进入战斗。
  后来战斗刚一结束,粟司令马上就来到我们七团突击地段,也登云梯上了城墙,到了袁金生拼刺刀的地方。张云龙副团长立即向粟司令报告了战况,粟司令看到了这个壮烈的场景,连连翘起了大拇指,夸奖道:“不愧为老虎团!”并对袁金生说:“你是好样的,是英雄!”
  消息传到我这里,我心里好奇怪:“粟司令怎么来得这样快?身为华中野战军司令,他的指挥位置怎么离我们这么近?粟司令真是身先士卒,了不起!”
  战后在宝应城内召开了全纵队庆祝大会,粟裕司令亲自宣布袁金生同志为华中军区特级战斗英雄,并亲自为袁金生同志戴上大红花。遗憾的是到了1946年年底,我们一师在反击蒋军第八十三师伍佑战斗时,袁金生同志不幸英勇牺牲在卞仓这块美丽的土地上。我们军把袁金生同志事迹载入团史,让他的名字和我团团史一起流芳后世。
  当我们三营攻下城内大庙,张玉成副营长率领九连与前来增援的敌人又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我立刻带领七连在鬼子的侧后狠狠打击该股敌人,支援九连。鬼子见势不妙,边打边后退逃跑了。我和张玉成带领七连、九连一起沿街发展进攻,靠近鬼子岩奇司令部时,七十二团团长姚健同志也同我们汇合到了一起,正在我们二人协商如何协同攻击鬼子司令部时,得到师通信员传来的通知说:“停止攻击,鬼子要投降。”
  至26日早晨5时左右,日寇岩奇大佐在我方纵队政治部主任韩念龙等同志义正词严的谈判压力下,无奈率部投降。谈判的焦点主要是岩奇的无理要求——想保留轻武器,争论了一番,最后乖乖地投降。至于鬼子的生命财产等,鬼子也知道、也相信,所以没有什么多谈。
  被日寇盘据7年之久的高邮城落下了太阳旗,终于获得解放,人民群众兴高采烈走上街头,庆祝胜利。
  此役总计生俘日军独立第九十旅团岩奇大佐以下891人,伪军第四十二师师长王和民以下3493人。高邮城的攻克,拔除了残存在华中解放区的日伪重要据点,沉重打击了国民党反动派与日伪合流进犯我华中解放区的阴谋。我们老七团也经受了一次严格的战地检验,对有坚固设防的城镇攻坚战的战术培养,取得了宝贵经验和实地锻炼。
  高邮战役胜利后,事实上,正当我们进行高邮之战时,国民党“徐州行营”已集中了九十七、五十九等6个军的兵力,企图自徐州向东北进犯我山东解放区。为了华中和山东解放区连成一片,配合津浦前线的我军作战,华中野战军首长发起了陇海路东段战役。我们团稍作休息后即奉命在纵队编成内,急速北上陇海线,横扫陇海路徐州至海州段拒降之日伪军,保障山东军区鲁南前线部队的左翼安全。于1946年1月4日,即急速连续行军北上,参加陇海路东段战役。我们营的任务是攻打炮车车站(现名新沂车站)。
  1月11日夜,没有月亮,我用发给我的6倍望远镜在夜间观察300米距离内的运动部队,还是看得很清楚的,这是第一次在实战中用望远镜夜间观察情况。
  因有高邮战役俘虏的岩奇大队长(曾指挥过他们)的喊话,我们打得不很费力,伤亡也不大。鬼子基本上已无斗志,很快大部分敌人缴械投降。当我和张玉成率领一个排,我在排头,副营长在排尾,几十个人冲进鬼子据点内时,却看见鬼子已经把枪枝武器等装备都排放的整整齐齐,像是等我们去接收。战士们上去就拿那些武器,鬼子的头头却叽哩咕噜不知对我们乱讲一些什么,还上来争夺。就在这双方疆持的时候,不知谁对鬼子介绍说我是“首长”,鬼子一听,不知道他当我是个什么样的大官呢,所有鬼了都马上对我毕躬毕敬,对我好像是又尊敬又害怕的样子,总是用一种特殊的眼光看着我,都不敢向我靠近,走进走出总是离开我几步。我当时就叫战士去喊来了翻译。才知道是要我们先与他们开个会,他们早把桌子摆好并放好了茶杯,我们就同他们进行了简短的仪式,双方就交接条款写了个文互相签了字。
  这样繁杂的手续后,我们就开始按他们给的移交清单点收枪枝弹药,结果少了一个日式手枪的枪套。我们说你们少来这一套,一定要追缴。当时把这些长期在我国领土作威作福的刽子手急得面红耳赤手忙脚乱了一阵,真是慌恐至极。
  我们开饭了,喊他们也来吃饭时,他们很感意外,感激地说:“还让我们吃饭?脑袋都没有的了。”可见他们长期受反动愚弄教育之深,机械之极。
  想想到也挺有意思,从1938年前后,我由恨鬼子到打鬼子,同鬼子生死相搏的这几年,历历往事好像就在眼前。昔日耀武扬威的侵略者,如今向我们规规矩矩地缴械投降。少了一只枪套这么个小东西,也使得鬼子这么诚惶诚恐,手忙脚乱,心中感触颇深。有毛主席的正确领导,广大军民的奋起抗战,硬是以小米加步枪的简陋条件把日本军国主义彻底打败。日本鬼子发动的非正义侵略战争必然失败。
  我们除缴获了许多枪支弹药、物资外,还抓到了很多从各地集中起来准备回国的鬼子家属及一些慰安妇,展示了日本侵略者狼狈落魄的最后下场及其反动腐败的本质。
  这样就使山东、华中两大解放区连成一片,为后来迎战国民党反动派大举进攻我解放区创造了有利条件。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1
第二十六章初战小海(上)


   1946年1月10日,国共双方签署并公布《停止国内军事冲突的协议》,13日零时正式生效。国民党一方面同意签字并以召开政治协商会议作外衣掩饰,一方面加快调兵遣将,加紧对解放区蚕食破坏活动,猖狂地大举进行全面内战。《停战协定》签定后的3个多月中,国民党反动派在长江以北不断集结重兵,先后侵占我解放区白蒲镇、宣家堡、大桥、东沟等地,苏中形势日益紧张。既然国民党对我们磨刀霍霍,屠杀我军民,那也就不能怪我们被迫反击了。这也叫一面和谈,一面战斗,以革命的两手对付反革命的两手。
  3月27日我们部队奉命东开海安地区集结待命。当我们行军离开休整所在地盱眙地区时,广大群众热泪盈眶,夹道送别,盱眙街上家家户户门口摆着桌子,桌上摆放着一碗清水,一面镜子,象征着“共产党、新四军,清如水,明如镜。”军民鱼水情不言而喻。
  4月20日,国民党军整编四十九师的一零五旅三一三团,又占我南通市东侧的小海镇、观音山、兴仁等地,杀害群众,抢劫财物,无恶不作。并日以继夜地赶筑工事,砌起大小碉堡几十个,美其名曰:“原子式的子母堡。”
  面对国民党如此欺人太甚的侵犯行为,首长们决心打一个通海战役。4月26日命令七十二团和我们团主攻小海,我们三营(我是营长、姚鼐同志是教导员)负责南及西南一线向东北方向主攻,一营在我们右翼负责东南一线主攻。我团由金沙镇向西南方向小海镇开进,命令规定:当晚9时整对敌发起进攻。
  这天夜晚,天色转阴,能见度极差,行军中不免有些联络或有掉队的呼唤之声。当我三营顺公路由东向西接近敌人运动时,四周村子里的狗狂吠不止,远近呼应。这就等于给小海的敌军报信:新四军来了。
  小海镇守敌有三一三团的团部和二个营,另一个营在观音山镇,该团武器全部是美械装备。小海镇四周都是开阔的麦田地,镇北侧有一条东西向大河,敌人主要部署在大河南侧的一个地主家的大宅院内,院外四周有地主家原来的大宅沟,沟宽有10米以上,敌人又沿沟沿大宅院墙底部外侧筑有交通壕和地堡,墙角外侧筑着一个个以碉堡为核心的小支撑点,小海镇的内外每天有巡逻小分队日夜巡逻。那天晚上敌人听到狗叫成一片,早已分散开到外沿麦田里做好了伏击准备。
  按照团长林少克,政委蒋新生的命令,我们三营由西南向东北攻击,刘兴副营长所率领的一营由东南、正南向北攻击,要求突破层层防御工事,对盘据在镇河南边那座四合厢房院地主宅子的敌团部实施东西夹击,兄弟七十二团则由东北协同我团攻击。一营比我们早一点到位,在被敌发现后先打起来了,占领了较有利的地形,伤亡不大,而我们要绕过一营,刚到西南角,敌人就向我们开起火来了,我们三营马上跑步展开攻击,偷摸已不可能,敌人机枪、步枪全朝我营打来,真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下子把我们三个连压在了开阔的麦田地里。
  当时我和张玉成副营长随前卫连九连队尾跟进,见到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心急火燎的心情当然是溢于言表的了。我赶忙派通讯员去各连查问情况并命令部队就地展开攻击,驱逐和击退隐伏在麦田内的敌人,尽快抢占些房屋,占领有利地形,稳住阵脚。我急想知道各连占据了几座房子和坟墩等有利地形,这些在开阔地上作战是非常重要的。
  尤其是九连,该连距镇西市梢的敌人碉堡还有多远,有几座独立家屋占领了没有?我们白天侦察过地形,多少心中有点数。然而,没有料到敌人会先发制我,等于打了我们的埋伏。
  我军在处于极为被动的形势下,各连的指挥员按照我的命令,尽力组织火力,还击敌人。同时,抢占有利地形。幸好天气阴暗,田野里黑沉沉的,敌人看不清我们,不然可就更糟了。
  令人痛心的报告一个接一个而来。九连正副连长牺牲!继后不久,该连指导员也战死了!九连干部中,只剩下宋国培一个排长,一个副排长。我立即传令:宋国培指挥九连!这时,七班副班长陶如生机动灵活,不畏敌火,率领突击小组勇猛地越过障碍物,接近到敌地堡,将手榴弹塞进地堡枪眼,歼敌一个班,占领了西北地堡工事,该连一、二排乘机占领了庄院北几栋小房屋,逼至了敌前沿阵地。
  八连连长张家禄也被打受伤,全营三个步兵连长只剩下七连连长任贵云,该连指导员也已牺牲。各连排干部也伤亡较大,然而,部队伤亡并不大,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部队被敌人的火力压在开阔地上后,指挥员挺身而出,在火网中奔跑,忙于组织火力反击敌人,所以他们才会在敌人猖狂的火力中倒下。后来通报得知一营营长刘兴同志也是在那时牺牲了。
  血的代价,换来战况的好转,麦田里的敌人被逐步驱逐了,九连乘胜又打到西街口,并占领了一条东西方向干沟和五六间民房,与十几米外的敌人一座碉堡相对峙,七连和八连也都占领了干沟等有利地形,与东面的一营协同对敌人的团部驻守的地主大宅院形成了一个三面包围网。
  我和张副营长立即忙于调整战斗部署,指定好连、排长代理人。敌人此时也不打枪了,战场上较为沉寂。我和副营长张玉成商量:我到团指挥所去向团长林少克要重机枪连来支援。老张信心不大,他说:团部最多只会给三挺。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2
第二十七章初战小海(下)


   我带通讯班长急匆匆赶到团部,向团长和团政委报告了战况,请求把团重机枪连给我三营。林少克团长和蒋新生政委十分慷慨,立即派通讯员传令:命令连长凌广生带团重机枪连和迫击炮排随三营参战,由三营指挥。他们并对我作了指示,要求周密布置火力,选好突击方向。这可太好了!不但给了重机枪连,而且还配了迫击炮排。
  我随即埋头沿公路赶回营里,高兴地集中思想考虑下一步怎么打,现在干部伤亡这么大……突然前面一座黑呼呼的家伙挡住去路,象民房又不是民房,象车蓬又不是车蓬,我猛抬头一看,天哪,是敌人碉堡的堡壁!一伸手即可触到堡壁。几乎同时碉堡里的敌人厉声喝道:“谁?口令?”
  我立即掉头猛跑,可是跟在我身后的通讯班长懵里懵懂地,大概一时也没反映过来,回身大喊:“营长!营长!”这一下可麻烦了,本来还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敌人一下子醒过神来,立刻以机枪、步枪往外猛射。幸好月亮很昏暗,敌人仓促间没有准头,说时迟,那时快!我三跳二跳一下子跳入宋国培排占领的交通壕内,通讯班长也跟着跳下,一阵弹雨“卟!卟!......”打得壕沟沿尘土飞扬,险些把我打成马蜂窝!
  宋国培带着一排人散开在干沟里,他赶紧跑过来,见我没被打着,才松了一口气。我责问他:“你刚才看见我往前走,为什么不阻拦?”这个调皮鬼却笑道:“我还以为营长去投敌呢!”估计当时我向前走时,他们也一时疏忽未看清。
  当时真让我心中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他明知道是我,干嘛不阻拦,笑的是,宋国培这个调皮鬼,那时也懵了,对于我一直走近敌堡竟不知所措,以为我要去干什么呢。同时也怪我集中思考问题,走错了路,差点要了我的命!如此一闹却使我猛然生窍,我当即命令九连拿下这个碉堡,打进街去!先肃清镇上的敌人,再从西北方向组织攻击。
  实际敌情是,镇上只有少数的敌人,不是他的防御重点,而敌人的防御重点是东西方向大河南面的一个地主口字形的大宅子。不过该宅四面有一条护宅河,只有南面一条路进出,敌人在护宅河内沿筑了很多座大小不等的碉堡,每座碉堡和宅子之间均有交通沟相通,河边还敷设了用树头排列的鹿砦和铁丝网,宅子四面砖墙上均有射击孔,可谓“固若金汤”了。
  接着,我指挥宋国培带九连攻占了我碰上的那座碉堡,并打下了沿街不少座敌人占领的房子。天亮了,小海镇上的敌人全部被肃清,并未进行激烈巷战,就占领了大河北边整个的街道。
  最后组织总攻团部大宅院,我集中全营二十七挺轻机枪、团部调来的六挺重机枪和营的四挺重机枪及九连二个排的步枪在河北面排架成一条线,重机枪架在房顶上,轻机枪和步枪极大部分架在墙上开的射击孔内,我还亲自给墙西侧的每个射手规定好射击目标,步枪手一般两人负责封锁一个敌人的枪眼,把敌人西北方向所有碉堡、墙壁上开的射击孔及交通壕上一线全部封锁住。我要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打得它无力还击!掩护七连从南面攻,八连和九连一个排从西面攻,通过大竹园过宅沟突破西面一排房,打入大宅院里,全歼该敌。
  总攻命令一下,好家伙,几十挺轻重机枪打成了一条声浪,只听子弹飞啸,打得竹叶“沙沙沙”地纷纷落下;打得竹竿辟哩叭啦地倒下;打得敌驻宅砖墙上直冒白烟;打得敌人枪眼四周子弹直蹦;打得大地呼呼地生风。与此同时,团炮兵连陈应洪连长也命令炮群开火,好似倦鸦归林一般的迫击炮弹,纷纷掉进敌人固守的大院,在房顶、院里、墙上爆炸开来。
  战士们都在强大火力掩护下匍匐前进,敌人一时根本就无力还击。我七、八连的战士,在连长任贵云的指挥下,在我强大的火力掩护中攻了上去。九连、特务连和团部预备队也发挥主观能动性,配合极好,先后攻进了敌人团部的最后堡垒。
  还好,天已久不下雨,护宅河水不深,战士们爬到河边时,就朝河对岸扔手榴弹,等到对岸榴弹纷纷爆炸,掀起朵朵烟雾时,战士们才纷纷下水,打到对岸。此时此刻,我才松口气,大声喊:“吹冲锋号!”八、九连突进了房子,七连及东边的七十二团也先后攻进了敌团部,一营亦从正南方向攻入敌阵。这个拥有1500余人,炮17门、轻重机枪57挺的敌军三一三团团部及二个营再也经受不住我们的攻击了,悉数就歼,共计俘敌团长等900余人,余皆击毙。晌午战斗就结束了。攻击中全营只有4个人受轻伤就大获全胜,解决了战斗。
  一零五旅原系张学良将军的警备旅,张将军被蒋介石扣押后,这支东北军已被蒋所异化,把它调到江北来破坏“停战协定”打头阵。同年秋天,在如黄公路,我们团又碰上一零五旅出援的一个团,结果也被我军所歼,那是后话。
  值得一谈的是,七团打攻击,集中10挺重机枪、27挺轻机枪,打一个不超过几十米宽的正面,还是第一次。如果放在抗日战争时期,轻机枪是有的,而重机枪,全团仅有九挺,况且没有这么多的子弹,象这样的打法,实在打不起。这一点,我们不得不感谢国民党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这个运输中队长,如果他不发动江南三次战役向我进攻,那我们也绝不会缴到那么多的轻重机枪和迫击炮及大量的子弹。不过在宜兴杨溪渡歼日寇加纳中队的一战及高邮战斗中,我们也缴获了不少日本皇军的装备,那火力较强的九二式重机枪,就是其中之一。这是我们团在装备相对改善的条件下,集中火力于主要方向上的新的战术运用的体现。
  在七团凯旋回归如城的路上,这位三一三团的团长,仍头戴黄呢子大盖军帽,脚穿皮鞋,似乎不大认输地走在长长的俘虏队伍中。我们一个小鬼战士牵着他的一匹膘肥体壮的大白马快步走过来。这匹马一见主人,就刨蹄扬颈长嘶。这位团长大人触景生情,这是他的心爱坐骑,没想到今日主人和战马一齐当了新四军的俘虏。他不甘心,趁看押的战士不注意,疾步上前,跃身上马。白马见是主人,长嘶一声,撒蹄而奔。等到牵马的小战士弄清是怎么回事时,白马已奔入麦田数十米远。小战士急忙从肩上卸下他的中正式步枪,嘴里骂道:“奶奶个熊,看你跑!”话音没落,枪声已响,这位上校团长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一命呜呼。
  队伍又走了一程,在路旁见到了陶勇司令员,向他敬礼之后,他笑眯眯地对我和营里的人风趣加夸奖地说:“往后我只要听到风声响起的声音,就知道七团又要打胜仗了。”
  我们的陶司令讲话总是这样的诙谐风趣,他所说的风,还不就是指我们所集中的几十挺轻重机枪猛打所扬起的风吗!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3
第二十八章首战宣家堡


   国民党反动派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与策划下,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终于彻底撕毁《停战协定》,于1946年6月26日,以30万正规军大举围攻我中原解放区为起点,随即以136万正规军发动了全国规模的反革命内战,并扬言“在3至6个月内消灭共军的主力。”
  当时国民党反动派拥有兵力430万人,占据着3亿以上人口的地区,控制着全国所有的大城市和铁路交通线,接收了日本鬼子100万人的武器装备,得到了美帝国主义在军事上、财政上的大量援助。蒋介石凭着这些优势,使用了正规军一193个旅,约160万兵力为第一线,向解放区展开了全面进攻。
  毛主席以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宏伟气魄提出了“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著名论断,党中央向全党,全解放区军民发出了“以自卫战争粉碎蒋介石的进攻”的号召。
  当时进犯苏中解放区的敌军共五个整编师,15个旅,约12万人。为了粉碎敌人的进攻,我华野陈毅、粟裕等首长根据军委同意关于华东我军先在内线打几仗,决心集中主力15个团约3万人,人数约为敌人兵力的四分之一,向侵占我宣家堡、泰兴地区的敌人发起反击,苏中著名的“七战七捷”战役由此战始,连续获得了卓绝地辉煌。
  7月13日我们从如皋城出发,白天整装行军,经过120余里路程于黄昏时到达指定位置。我们七团到宣家堡西北的指定位置,那天晚上八团是负责主攻的。当他们隐蔽接近宣家堡东面2公里处,迅速驱逐了敌前哨连队之后,即按原定部署展开了激烈进攻,但由于敌人已从原来的一个营增援后变成了一个团,还另加强一个山炮营的兵力,所以经过撤夜的猛烈激战,还是未能解决战斗。
  14日白天经各级首长亲自侦察地形,研究方案,号召“大家充分准备,今晚拿下宣家堡。”做好动员工作、各项攻击准备工作,同时确定了八团继续在东边攻击外,我们七团由西、西北实施主攻。
  当晚天黑时,二营由东西大河以南攻击,我们三营由大河以北攻击,当二营四连突击队接近敌堡时,遭到敌人强大火力阻击。战士刘正刚迅速从侧翼迂回接近敌堡,双手一下抓住敌人正在射击的轻机枪枪管,不顾灼痛,使劲摇晃破坏其射击,接着另一个战士冲了上去,用几枚手榴弹消灭了该敌堡内的敌人,部队乘机发起了冲锋,突破了前沿。我们三营在河北由七连沿西北的一条小干沟中发起冲击,因河北敌人兵力相对较少,所以很快占领了街道。
  这时我带通讯班五、六个人及号目、医助一起去七连跟进,没想到在经过一块约百米左右的开阔地时,却突然遭到河南面敌人侧射火力非常猛烈的打击,顷刻之间有几人中弹倒地。我急命大家:“快冲过去!”我在队伍最前面不断跃进、卧倒,交替前进。跑到第一间民房时,回头一看,后面一个人也没跟上。这些战友都牺牲在开阔地上了。只剩下我这个个子最高,而却最幸运的人,竟然一点没伤着!就这样,我又一次成了“幸运者”。
  当时身边子弹乱跳,情况十分紧张。我毫不犹豫地一步跨进那间民房。突然间黑暗中我感觉有一个人向我迎面扑来,我想都没想,一枪就把他打倒了,并立即跳向了隔壁第二间房子。这个该死的究竟是什么人,我也无从查考了。
  随后我赶紧找到了七连,要他们给我几个通信员,并要求七连迅速组织好火力攻击敌人。战士们在火力掩护下,迅速攻占了河上大桥南头的桥头堡。部队进入河南面之后,八连、九连跟上立即扩大撕裂突破口,拂晓时又攻占了敌炮兵营阵地,一路乘胜发展进攻,以后就比较顺利地在各个友邻部队相继加入攻击中大获全胜。敌人在溃乱中有少数部队向西南突围,也被友邻部队全歼。
  至此,宣家堡守敌,蒋介石的全美械装备八十三师第十九旅的五十六团及山炮营被我们彻底歼灭,生俘敌人少将团长钟雄飞以下3200余人。山炮、步兵炮、迫击炮及轻重机枪等数字记不清楚了,打响了参加解放战争的“第一炮”,也就是著名的苏中“七战七捷”的第一仗。
  这次作战后,为了是谁缴获的炮,我还与师里闹了意见,因为当时我们三营攻下敌人山炮营之后,为了迅速继续攻击,就未派人留守,这些已缴获的山炮反而被后来的部队拿走,算是他们缴获的,我们就有意见。当时有规定好像每缴到一门炮是要给奖金奖励的。这样争了一阵子,以后也就不了了之算了。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3
第二十九章再战鬼头街(上)


   敌人发现我主力在宣、泰地区作战,企图乘隙一举攻占我如皋、海安,断我退路,并组织兵力救援泰兴。7月16、17日,白蒲之敌四十九师北犯,占我林梓、南马塘等地,同时渡江北援第六十五师等部迫近泰城。
  四十九师之敌分散冒进,是我各个歼敌的有利战机。粟司令等首长决心,乘宣、泰胜利之际,歼该敌于如皋城外。在我经过两个昼夜激战的宣家堡战斗刚刚结束,战士们的枪口火药味尚未消散,又接到回师东进──保卫如皋城的命令,部队连打扫战场也来不及就立即出发。此时已是1946年7月16日。
  数日来,部队一直在行军、作战之中,已经相当的疲劳。又以一夜45公里的速度奔袭,向指定地点飞速开进。加之时值盛夏,久旱无雨,天气炎热干燥,地处苏中大平原的泰兴、如皋两县境内窒息在干燥热风之中,队伍沿着尘土飞扬的东去道路疾进。
  夜沉沉,月色明,沿途听到农民车水的阵阵号子声,部队虽然在急奔前进,却抵抗不住连日来的疲劳袭击,大家边跑边打起瞌睡来。有的人竟进入了梦乡,一头撞上前面人的枪口、工兵锹、十字镐上,脑袋上暴出来个大疙瘩。骑在马背上的指挥员,也有因睡意绵绵,从马鞍上摔了下来的。战士们中有不少人,喜的是打仗,怕的是跑路,用他们的话来说:“宁可打死,也不愿拖死。”虽然我军素来有打得、跑得、饿得“三不怕”的传统,然而在这酷暑天气,又是不分白天黑夜连续的行军作战,加上自卫战争刚刚开始,部队跑得实在够苦的了。
  人们在谈及我们传统作风的时候,很多老同志会告诉你“打得、跑得、饿得。”的三不怕作风。这个“三得”不怎么合乎语法,外人乍听起来也有些不得要领。但在我们二十三军部队内,大家异口同声地都说,这个概括简明扼要、内涵丰富,就是什么样的敌人都能打,为了消灭敌人跑多少路也能打,几天不吃饭,怎么饥饿,也能打!这个“三得作风”就是在历来战斗实践中逐步形成的。
  谁身上没有汗臭,谁的衣服背上没有因流汗过多,由盐霜所绘成的硬梆梆的“地图”。而今天的行军又不同于往日,前面只有“跟上”、“不准掉队”的口令,却无“原地休息”的命令。因为敌人整编四十九师趁我主力西进打泰兴、宣家堡之际,师长王铁汉率领他的两个旅和师部直属部队一万多人马,兵分两路,气势汹汹地杀奔如皋城而来。华野首长命令我们一师迂敌之后,打掉王铁汉的师部和顺公路西犯如皋城的二十六旅,以解如皋城之危。
  当时我是华中野战军一师三旅七团三营营长,苏中人民出于对我们团战功的赫赫威名称誉我们团为“老虎团”。在宣家堡一仗中,我们和八、九团一起在友邻部队配合下一举全歼敌军,吃掉了蒋军嫡系八十三师的所谓“天下第一团”,缴获甚大,战士们身背沉重的武器弹药,快速前进。有的战士为了驱赶瞌睡,把缴获来的万金油擦在眼皮上。
  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慈不掌兵”的真正涵义。作为一个战斗指挥员来说,为了胜利也就不能不下狠心催促部队前进了。部队进至如皋附近时,东南方传来了隆隆的炮声,保卫如皋城的兄弟部队七纵队正在斜三官殿一线与敌人展开激战。
  17日晨天刚朦朦亮,我营进入战区。为了随时随地掌握敌情,我随前卫连前进,姚鼐教导员掌握本队。我们是在行军中接敌,在行军中展开,在行军中逼进。当东方太阳升起时,进到了鬼头街至白蒲公路西侧约1公里之处,与敌人接火。我掉头一看后面的队伍,心里不由得一惊,缓行在原野上长龙似的队伍,显得疲惫不堪。我即严令部队跑步上来,掉队的同志一听到枪声,也一下精神百倍,飞奔而上。嗣后,我和姚鼐教导员商定后就命令八、九两步兵连为第一梯队就地展开,向敌攻击前进。
  苏中平原,一马平川,河港交叉,农舍点点,树木茂盛。我爬上一座独立家屋的茅草房顶,用望远镜眺望。
  所谓鬼头街,并不是什么集镇,而是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落。它坐落在南通至如皋、去海边诸镇的三岔路口上,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王铁汉把他的指挥所设在公路旁的八、九户人家的小村田肚里,督师进攻如皋城,可见它的军事地位了。敌人利用犬牙交错的河汊,星罗棋布的村庄,构筑了野战工事,组织成交叉的火网。别看它是个师部,却拥用特务营、通讯营、山炮营等装备精良的作战部队,拱卫着王铁汉的指挥所和二十六旅旅部。
  该敌系半美械装备,训练有素,十分骄狂。王铁汉狂妄地认为拿下如城,已成定局。万万想不到我军回师如此神速,而且赶在天亮前,我兄弟团队已将它包围,并拿下了丁堰,占领了林梓,切断了他的后路。它的左路纵队七十九旅也被我们六师围困在鬼头街西南方的宋家桥和杨花桥。1万多的人马被包围,像酥饼那样被切成两块。
  我观察了一阵敌情之后,感慨万端。昨夜的强行军,以最大的疲劳所取得的巨大价值也就在此。我们用两条“飞毛腿”完成了“华野”和一师首长的作战部署,全歼该敌的决心将得以实现。我们跑得值得,苦得其所,更加理解了“兵贵神速”的意义。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4
第三十章再战鬼头街(下)


   我把指挥位置放在八连、九连之间,既不用吹号,也不必派通讯员传令,随时随地都可以向各连长下达命令和掌握最前面的战况动向。此时我和左翼王守志营长指挥的二营,未经团部协同而各自自觉地协调一致,形成了半圆形包围态势,与敌对峙。营重机枪连的各挺重机枪有的在房顶上,有的利用有利地形已占领了射击阵地,每一座被我营所占领的房子都掏了射击孔。王铁汉要从我们阵地上向他的七十九旅靠拢,休想!
  我对七连连长任贵云说:“七连睡觉,让你们睡足!”我让七连这只“小老虎”养精蓄锐,自有我的打算。说来也真有趣,阵地上机枪打得哗哗响,敌人炮弹纷纷地在田野上、村子里爆炸,七连的战士却笃笃定定地躺在树阴下、屋后的遮阳处,鼾声如雷。可见战士们实在是累极了。
  我曾派小股部队进行试探性的攻击,但啃不动,敌人的火力相当的猛烈,我心里有点发急。没想到师政治部却给我派来了“援兵”,我定睛一看,喝!什么样的生力军,原来是一群文工团员,人倒有20多个,可就没有一个是打仗的。
  一个满脸稚气,有着一对水灵灵眼睛的女同志对我说:“营长,请给我们派任务。”
  我心里正窝着一股无名火,冷冷地问她:“你要什么任务?”
  她微微一笑:“让我们到前面抢救伤员。”
  扯蛋!救伤员没有担架队吗?她们来是存心给我添麻烦!我说:“下去!我这儿用不着你们。”
  别看这个女同志长相清秀,举止文静,可嘴巴却不饶人,她沉下脸说:“你怎么瞧不起人?就不兴让我们锻炼锻炼!”同时眼光转向教导员求援。
  眼下打仗要紧,当着这么多战士的面,我懒得和她拌嘴,教导员也没提反对意见,我对通讯班长说:“给她几个手榴弹,把她们送到前面连部去锻炼锻炼。”
  这班“秀才”没有战斗经验,呼呼隆隆的一大帮子人,又不懂得隐蔽前进。出脚才上去,就被敌人发现,咣!咣!射来几发炮弹。我赶忙派通讯员去把她们撤了回来,结果一名男团员负了重伤,还是个小提琴手。战争可不是儿戏啊!
  怪我火气太大也太年轻,有些事处理还缺乏修养。这群男女学生,能有勇气跑到阵地上来,接受战火的考验就了不起,我何必如此地对待他们?
  我继续登屋观察。此时,骄阳已减弱了它炎热的威势,快要沉落于西方的地平线了。而枪炮声并未减弱,敌机还在空中低飞盘旋、轰炸扫射。而在这方圆20余里的战场上,处处都在酣战。广阔葱绿的原野上,到处扬起浓烈的炮弹爆炸烟柱!有的房屋冒着大火,浓烟滚滚。
  蒋军的进攻,把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摧残成了百孔千疮,变成了人间地狱。
  从望远镜的光圈中,我发现鬼头街南面的公路上人影绰绰,敌人在蠕动。我心里一动,这一点点的发现,爆发了我心中的火花,时机来到了,敌人想逃跑。
  于是我立即传令叫来七连长任贵云,他是四川人,红军时代入伍,是我团中著名猛将。我对他说:“你赶快把部队带上去,从右翼往上打。”我当时心中还没有足够的把握,所以又补充说:“你打打看,看看打得动打不动,如果打不动,你就别硬拼。”
  七连是红军时代就已成名的连队,无论攻坚、防御、野战、村落战斗,它都擅长,堪称“小老虎。”该连经过一天的枕枪休息,战士们的精力得到了恢复,而且眼看八、九连打了一天,他们正憋得慌,如同渴望扬蹄长嘶奔驰沙场的战马一样,任连长一声令下、一百多个健儿,从营的右翼阵地杀了出去。我举望远镜紧紧跟着眺望,观察七连的攻击进展。当七连的勇士们,在营的重机枪连的火力掩护下,接近了敌人的野战阵地时,立即以排子榴弹开路,一阵猛烈的榴弹爆炸……终于把敌人阵地打动了。我心中大喜,赶忙命令号目:“吹冲锋号,全营出击!”与此同时,我跳下房屋,持枪随部队向前冲去。
  嘹亮的号声震撼着原野,我的心也随着这号声激奋。全营500多个战士如潮水般汹涌向前,直指鬼头街。
  说来也真奇怪,我三营发起攻击时,并没有得到团部的命令,也未和左翼的二营王守志营长取得联系,完全是我们的自发行动。没想到,在我发起全营出击的同时,二营也发起了攻击,在二营北面的一营营长庾德信也吹响了冲锋号,三个营,几乎同时动手,一个团2000来人真是即威风又默契。这是我们各营之间,也是七团营团之间的团结信任优良的传统,这就是战斗力!
  等到我们全部出击,和敌人展开短兵相接时,团长林少克派来了通讯员才气喘吁吁地把总攻的命令送到。敌人并非豆腐渣,不但顽强地组织抵抗,而且有时还进行疯狂地反扑,战斗打得十分激烈。
  七团各个步兵连的特长,无论攻坚、占山头、野战,一旦得手,再强的敌人也休想把他们赶下来。它勇猛顽强的战斗精神,其可贵也就在此。所以当全团投入凶猛的总攻击时,王铁汉变成王泥汉了,再也抵挡不住,他的数千名残兵败将纷纷败退,没顶之灾已定,剩下来的只是我们大批大批的抓俘虏。单我们三营,就抓到近千人。全团总共抓到2200多名俘虏,等于全团每人抓到一个俘虏还要挂零。那王铁汉也在其中。只是他早有准备,换穿了一身士兵的衣服,躲闪在师部俘虏的杂兵中,加之结束战斗时天已全黑,我们还没来得及清查俘虏,让他借黑夜逃走了。
  几日后,陶勇副师长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到了七团团部,我们爱称他叫“陶司令”。他讲话简洁、明了、生动而又诙谐,所以大家既尊重他,又喜爱他,他参加了我团召开的营以上的干部会议,笑着对在座的人说:
  “你们七团在鬼头街一仗打得很好!你们几个营的同志主动出击,正发扬了我军机动灵活的传统,我很高兴!”陶司令回去后,很快把我们三个营长都提升了职务,我任七团参谋长,一营长庾德信、二营长王守志双任团副参谋长,并留营里兼任营长。
  受到上级嘉奖,我们心里当然高兴。从这次的战斗中,我更加认识到一个军事指挥员学习军事理论和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重要。在两军阵前,敌情瞬息万变,如果稍有懈怠,将会贻误战机,酿成终身憾事。鬼头街之战的经验,不正雄辩地证明了这一点吗?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4
第三十一章智取丁堰


   鬼头街战斗之后,我们一师三旅部队主动撤出如皋地区到三仓河镇休整一周,学习了友邻二团开展功劳运动经验,激发革命英雄主义精神。首长决心以三旅第七、第八两个团攻歼丁堰之守敌——国民党交警第七总队的四个交警大队。主力一部分进到鬼头街地区待机歼灭由如皋出援之敌。
  1946年8月21日晚,我们七、八两团同时从丁堰之东北、西北展开攻击,迅速突破了敌人前沿阵地,打垮了敌人的反扑,巩固扩大了突破口,在发展纵深战斗中,发扬了近战夜战的特长,连续攻击,勇猛穿插,逐巷逐堡地消灭敌人.
  我三营九连四个连干部、三个排长先后壮烈牺牲,七班长陶如生挺身而出,率领全连所剩的30余名战士,顽强战斗,配合友邻部队攻占了要地。我军占领了丁堰镇的大部地区,最后迫使敌人固守到单独的一所学校之内。
  学校大操场有几十米的开阔地,敌人在中间建有一座有三层射击孔的大碉堡,该碉堡以交通壕与学校四角的小碉堡相连,墙上交错挖有射击孔,形成了一个独立据点,加上他们都是装备的卡宾枪,火力很强,一时难以攻歼。那时我已提升为团参谋长,所以我到了特务连和三营阵地,同他们干部商量怎么解决这些顽抗的敌人。最后决定用师里加强给我们团的九二步兵炮,架在离大碉堡约三四十米处的一间民房内进行抵近射击,出奇制胜消灭这个大碉堡内的敌人。
  这还是第一次用炮在三四十米内近距离抵近射击。我们先架好炮,又在墙上挖好个洞,但不彻底打穿,留下一层,待发射时再一推开就打。
  同时,其他轻重机枪及部分射击手分工射击学校的小碉堡及墙上的枪眼,待九二步兵炮及机步枪一开火,以特务连突击大碉堡,三营突击学校内之敌,并分而歼灭之。
  至22日拂晓,凌晨的光线刚能看清目标时,就一下子突然开火,“轰!”的一声巨响!大碉堡被九二步兵炮一下子打出个大洞,被彻底摧毁了。特务连、三营在机步枪的猛烈射击掩护下,在“轰!轰!”的手榴弹爆炸的伴奏中,冲向顽抗的敌人......将大部敌人就歼,剩余残敌向西南逃窜,但也被我们友邻部队截获歼灭。
  丁堰此战共歼敌全副美械装备的交警第七总队四个大队1257人,击毙敌少将总队长,生俘敌少将副总队长熊剑东以下1107人。我们团缴获了不少卡宾枪,特别高兴的是缴获到很多卡宾枪子弹,用当地小船装了3小船,都送到了后方风谷村,以便长期使用。特别触目的是,缴到满屋子全新的手拷脚镣,这些都是国民党臭名昭著的特务武装准备残酷镇压革命群众,从他美国主子那里进口的装备,正准备在我解放区里大肆抓捕我革命干部和群众,真是令人气愤,不可饶恕的累累罪行的罪证。
  这次我们团牺牲42人,八团牺牲9人,受伤者百余人。特别是我三营九连,4名连干部,3名排长全部牺牲。2002年我们把他们当年草草埋葬之处由骆野锋同志转告了丁堰地方政府,以告慰先烈的英灵。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5
第三十二章如黄战斗


   在丁堰、林梓战斗之后,敌人马上命黄桥的九十九旅东调如皋,加强防御。并命如皋的一八七旅加七十九旅的一个团,西出接应,加之以扬州、仙女庙之二十五师北攻邵伯,企图直扑高邮、宝应,进而窥视淮安。
  7月23日晚我们的首长获悉黄桥、如皋之敌即将出动。我团奉粟司令等首长的指示,部队要作好打遭遇战斗的准备。
  25日黄昏我们团轻装行军到加力附近时,如皋出动的敌一八七旅及七十九旅一个团和九十九旅的一个营稍先于我部到达谢家甸、加力一带。侦察员来报告情况后,我们决定部队临时停止前进。张云龙副旅长马上到我们团来传达了任务,命令我们团立即展开,攻歼加力刚到的这个营的敌人,并指示我们团用两个营在北边主攻,一个营绕过去在南边夹攻。
  我团二、三营到达加力北面,很快展开正面攻击,同时一营也绕到南面配合攻击。三营在营长张玉成同志的率领下,一个突击,即突破了敌人的前沿阵地,还抓到了二三百名的俘虏。二营的突击,却遇到了顽强的抵抗,营长王守志不幸负伤。原来他们面对的敌人不是一个营,而是敌人得到了增援,已经有一个团的兵力在抵抗。这时我赶到二营,命令营长王守志下去,到团包扎所医治,我代替他指挥。
  正在这个时候敌人组织了猛烈地反攻。三营那里已被俘虏的敌人,因为他们还在阵地上,没有来得及送到后面去,看到有机可乘,在反击中有不少的人乘机又逃跑回去了。我们一时处在不利的境况中,只好撤出了最前面的开阔地,到村庄北头有民房的一带与敌人对峙。二营在这次敌人的反击中,勇猛顽强,坚决抗击。敌人除大量伤亡外,别无所获,见我们的既得阵地屹然未动,他们只好又龟缩了回去。
  接着二营以六连为主,攻击敌人的一个重要支撑点大庙,想消灭龟缩进大庙里的敌人。但是敌人在大庙的墙上早已挖好枪眼,庙前还有个宽水沟阻拦,六连在连长赵勇的率领下,向大庙投以排子手榴弹及密集的抵近射击。虽然火力相当猛烈,但还是没有攻下。相反全连大部分战士都暴露在开阔地上,遭到敌人大庙内各枪眼中火力的凶狠射击,使我部伤亡较大,连长赵勇也负了重伤。
  这些枪眼距离六连只有几十米,对我们的火力杀伤越来越严重,威协太大了。所以我马上组织了轻重机枪的火力,封锁敌人枪眼,掩护正在突击大庙的六连。我自己利用一个墙角距离大庙只有几十米处,叫警卫员给我装子弹,我用二支卡宾枪相互交替不停地向敌人猛烈射击!封锁敌人大庙墙上的枪眼!我的射击十分有效,密集的子弹不断准确地打进敌人的抢眼,迫使敌人不断地哑火,这样我一个人就有效地封锁住了好几个枪眼。敌人也向我所处的墙角处疯狂地射击,有好几次连串的子弹打在我所在的墙角上,把墙角打得崩出了阵阵的砖屑和尘土,溅得我帽子衣服上浑身都是,还好一点也没打伤我。
  同时我命令六连快速撤出开阔地,因为再与敌人相持下去,对我们不利。部队退回占领了民房一线,还是与敌人在几十米的距离上相持不下。
  这时友邻第一旅配合第六师,对分界之敌发起了攻击,将敌九十九旅大部歼灭。残敌在向南溃逃途中,最后在芦家庄附近被全部歼灭。这样我们与加力的敌人持续战斗到27日晨4时,加力、谢家甸的敌人终于在我们和友邻部队的猛烈攻击下,分股向如皋突围。我们团和友邻五旅同时奋勇出击,我们团出击不远即遇到五旅的部队,因为他们还是穿着黄色军装,正好与国民党军穿得颜色相同的军装,过去又从未和我们协同打过仗,所以我们误认为是国民党的部队,因此我们向他们开枪射击,他们看到我们是穿灰色军装的,知道是新四军,他们就没有还枪,并用号音查问联络,我们这才知道误会了。但已经打了一下,究竟是否使他们遭到伤亡,当时也没有时间查问,不得而知。
  我们汇合到一起,立即调头合力围歼敌人.到上午10时左右,基本将敌人全部歼灭。后据上级首长讲这次如黄战斗,首创苏中我军一举歼灭敌二个整旅带一个整团的战斗范例,共俘敌人1.2万余人。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6
第三十三章海安攻坚


   8月30日晚,我们和友邻部队悄悄地包围了海安敌防御阵地,我们团的任务是攻打东门。海安城比较坚固,四周有城墙围绕,城墙顶上和脚下有各种大小碉堡,城墙外有外壕,特别东城门工事尤为坚固,守军有一个团并加强一个榴炮营。
  我们团的部署是:团部特务连攻东门北侧,一营在特务连右,一营右边是三营,三营主要由城墙的东北面突破。但是在攻击部队什么时间进入攻击出发地的决策上,团领导间有了分歧。根据当时从东门到城墙东北角的敌人据点工事分布和地形情况,特别是发现可利用的离护城河30至40米左右,原有的交通壕情况,我提出意见是:30日夜晚就让一个突击连甚至更多的部队偷偷进入离敌人外壕几十米远的交通壕内埋伏,这样只要第二天白天严守纪律,自带干粮隐蔽好,部队绝对不准暴露,后面把各种掩护火力准备好。这样突击队经过第二天一天的时间可观察自己对面的敌情地形,人人熟悉自己的攻击地形、攻击目标。最主要的是总攻时随着炮火密集轰击准备后,在最短时间内即可迅速地发起突然冲击,打敌人个措手不及。这种后来称之为对壕作业的战法在淮海战役中证明,完全是有效可行的办法。
  但是团长林少克同志不同意,主要是顾虑白天一天在交通壕内如发生点什么意外,会被动挨打,遭受损失,同时部队也疲劳,要按常规打。这样我按照当时条令规定,参谋长对首长的决心只有建议三次的权利,而争了三次后(这是我经过各方认真考察后,认为我们的部队素质和夜战多少次一直偷摸成功的战斗经验,所以力争了我的意见)政委蒋新生同志未作表态,但我看他的表情是同意我的意见的,最后即按原则向旅长彭德清同志请示决定,报告了旅长后,旅长决定按团长的意见办。
  第二天下午6时左右,太阳刚下山,攻击部队开始运动,准备进入冲锋出发阵地(即前面讲的那个战壕),到城前早已挖掘好的交通壕内,因那么大的部队运动,马上被敌人发现,敌人炮兵立刻就进行了密集的炮火射击。
  我们几个人在团部正要吃完晚饭,一听到敌人的打炮声,团长立即迅速外出观察情况和指挥,就在这时,一发炮弹正中团长所处地点爆炸,团长不幸当场牺牲。周围还伤亡了几个人,我随团长稍后有十几米远,没有伤着。当时我们的生命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在战场上谁知道什么时候子弹、炮弹会碰上你呢?部队在这次运动中也遭受到一些伤亡,国民党又欠下了我们一笔血债。林少克团长为了海安人民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战后我们就把他安葬在海安城东关附近。
  待部队进入阵地完毕,天黑后,总攻开始。先以迫击炮急袭10分钟,在炮兵连连长陈应洪的指挥下,对准敌人城墙顶上和碉堡猛烈射击,打得很好,总共打了980发炮弹,命中有效率很高。(陈连长把我们每次战斗中,炮兵射击情况和打多少发炮弹等实况,他都记在阵地日记上,这数字是他告诉我的)紧接着就是突击部队突击,由于仓促进入,仓促突击,虽有少数架梯攻上了城墙顶上,但终被敌人反击下来,梯子也被推翻下来。这样反复经过几次攻击均未凑效,最后因为炮弹打光了,团长又牺牲了,旅部不久来了命令:因为其他方向也未得手故停止攻击,全部撤出战斗。
  这样打了一场消耗仗没有胜负。关于到底是否应不应该头天预先进入交通壕?哪个方案好?也没有人再说了。但当时我们确实都非常认真地进行了争论,而且事后也都坚决地按组织原则办的。这在战争中,我第一次不同意主要军事指挥员具体指挥战术的意见,受到了非常实际的教育和锻炼。
  海安战斗之后,我苏中在粟司令等首长指挥下,苏中“七战七捷”之后,开始向两淮方向转移,战线开始北移了,因为整个方针就是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为重,而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8
第三十四章保卫涟水


   敌人侵占我淮阴、淮安之后以整编第七十四师,第二十八师等部队,两次北犯涟水,均被我友邻部队击退。10月25日,敌第二十八师之一九二旅复渡淤黄河北岸进犯,被我师第一旅歼灭一个营后,又全部龟缩至淤黄河以南茭菱、顺河集一带。10月30日晚,我们旅以第八、第九团为主,全歼茭菱之敌第一九二旅一个加强营,俘敌400余人。我们七团是旅预备队,未参加反击战斗。
  11月1日晚上,七十四师向涟水城东南角攻击猛烈,情况紧急,旅首长命我们七团去个营,到淤黄河北岸、城东南角占领阵地,阻敌突过淤黄河。我即带三营赶赴阵地,并领八连走在最前面。当我们快步走到离北岸还有100余米时,敌人突然对我们进行炮火急袭射击,非常猛烈。那一阵子我们每人周围全都被红、绿色机步枪弹和炮弹碎片爆起的火焰和飞啸声所包围。我命令八连的战士们迅速各自跳入敌人打来的已爆炸的炮弹坑内,暂缓前进。
  八连战士们迅速地各自就近跳进了炮弹坑。虽然七十四师在炮兵火力运用和指挥是经过美国佬的专门训练和培养的“精锐之师”,炮火还有点水平,但是每个弹坑炸出后,很少会再被击中,那个重复命中的概率几乎是零,所以倒等于他们帮我们挖好了散兵坑,我们八连倒没有多大伤亡。
  等急袭稍缓后,我们很快到达了河堤北岸。后面七、九两个连也相继跟着到了,与敌人形成淤黄河南北两岸的对峙,敌人猛攻了两次,都被我们顽强地击退,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11月2日我们一师奉命停止追击,胜利结束了战斗。在战斗中,友邻部队缴获了敌人大批文件、电报,其中有蒋介石10月自牯岭发出的密电供认:“任匪纵横自如,致我军处处陷于被动地位,殊为可虑。”敌第二十八师政治部主任戚南谐的代电也供认:“敌军避实击虚,迅雷不及掩耳,使你措手不及。”这种忧心如焚的情状,正说明我军贯彻执行毛主席“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作战原则及苏中军区粟裕司令员等具体战术运用的绝妙成功。
  翻开苏北地区的地图,我华中根据地仅剩下盐城、阜宁、涟水、沐阳四个县城,其它的广大城镇,均沦于敌手。
  敌军主力七十四师在涟水城下受挫后,仍陈兵于黄河南岸,蠢蠢欲动,后来涟水城由六师接防并继续防御。由东台沿通榆公路北上的敌整编八十三师,直逼伍佑。我兄弟七纵队,坚守伍佑,日夜鏖战。
  我团随师的主力,在“保卫盐城,南下参战”的口号下,离开涟水,直奔东南。经过数日的强行军,从伍佑的背后,绕道东南,再行往西,插入了八十三师和六十五师的右侧。敌人发现我主力一师南下,赶忙收缩兵力。
  1946年12月8日清晨,我顶着凛冽的西北风,来到了三营阵地。身倚一座独立家屋墙拐角,用望远镜向西和西北方眺望观察。西北方炮声隆隆,枪声激烈,敌我双方正在酣战。而正西方,那条串扬河东岸的公路上,村子里,敌人在紧张地活动。有的正在牵骡马,架驮架;有的正在列队;有的正在村子里往西蠕动,似乎去公路上集结。总之,敌人正在动,是收缩,还是后撤,还是继续向北进攻?我一时还判断不准。我叫来炮兵连长陈应洪,我说:
  “敌人可能要跑,你朝敌人打几发炮弹,试试看。”
  我团部炮连,有9门迫击炮。陈应洪赶忙按照我的命令,朝敌人的集结点和骡马群,打了一个排子炮。炮兵射击技术不错,炮弹在敌群中纷纷爆炸,敌人似乎更乱了,而且也不向我还炮射击。从而证明,敌人想跑,已无心恋战。机不可失,我告诉三营营长张玉成:“三营出击!”
  敌人形似一条大蟒,游动在通榆公路上,我们要把它拦腰斩成数段,尔后一段一段地把它吃掉,好像过去七团在斜桥战斗中打鬼子的办法一样,从侧翼用“切香肠”战术。我赶忙用电话,把敌情报告给团部蒋新生团长和邓若波副团长,建议全团出击,并命令团部特务连跑步上来,向我报到。
  三营一出击,敌人就乱了,但仍然进行节节抵抗。不久,邓若波快步赶来,他告诉我,团部已下令一营和二营,全线向西出击,陆鑫教导员已带姜桂林、冯如生的特务连跑步赶来。
  敌八十三师,战斗力仅次于七十四师,在抗日战争中,远征缅甸战场,自称为“天下第一军”,两广兵居多。首战宣家堡,我们打的就是这个八十三师。可算是我们团的手下败将了。不过,那次战斗,我们仅吃掉了它一个团。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8
   通过望远镜观察,我发现西北方几户人家的前面有百十号的敌人正在列队,戴着一式的深绿色的钢盔。此时,东方的朝阳已经露出地平线,能见度很好,我认定这股敌人已放弃阵地,正要集队逃跑。见左右枪炮声骤起,我一、二营正分路杀出,敌人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可巧,这时陆鑫和姜桂林连长、冯如生副连长带特务连跑步赶到,我用手指着西北,对冯如生说:
  “看见了吗?”
  冯如生气喘吁吁地点点头:“看见了”。
  我说:“这股敌人想跑,你赶快上去,抓住它。”
  特务连有180多人,也都戴着深绿色的缴获来敌人的钢盔。这个连打仗不但勇猛,而且机智,我们几个团的干部喜欢拿这个连打主动仗。副连长冯如生,刚满20岁,是团队中的后起之秀,带兵有方,又会打仗。该连受命之后,就从我参谋长指挥点茅屋旁直冲而上,其中要经过五六百米的一马平川的开阔地。我稍一考虑,对跑在该连队尾部的指导员周德保大声喊道:
  “这个敌人可能会投降,周德保,你们不要乱打,要进行政治喊话。”
  我也不知道这个指导员听见了没有,反正特务连的队伍已经跑步进入了前面一片开阔地,再收也收不回来了。特务连的三个步兵排,一个小炮排,分成三路纵队,就从光秃秃的田野上奔跑而上。在霞光映照下,显得十分威武,我不禁感叹:真是一支好部队!
  邓若波和我急忙又命令炮兵连和机枪连作好准备,一旦敌人还击,就用火力掩护特务连冲上去。8月,该敌占领海安,我团猛攻未下,林少克团长光荣牺牲都还历历在目,今天我们要为团长报仇!
  该连一排长,名字记不得了,人称“老水桶”,身背卡宾枪,带着自己的队伍,跑在最前面,嫌耕翻的水稻田里的土沾鞋,不好走,竟顺田间小路,转弯抹角地往北跑步。其它排的队形也是如此。我心中又气又急,这哪儿是打仗,简直比演习还差劲,万一敌人就地对他们开火,身处开阔地的特务连,不是听人家的打嘛。特务连的这些干部太吊儿郎当的了!回来非处分他们不可。
  等该连抓回来100来个俘虏,副连长报告了这次战斗经过时,我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敌人八十三师,身着灰色细布棉袄,而我军穿的是灰色粗布棉衣,所不同的是,敌人头上都戴的是钢盔,而我军绝大部份是小平顶帽。在我全团的10个步兵连队中,只有特务连的战士戴钢盔。我们的战士不愿戴这铁家伙,嫌沉重,可是他们的副连长是个漂亮鬼,说特务连是团首长的“近卫军”,要与其它步兵连队不同,得打扮的漂亮点,不戴不行。连长和副连长也带头戴钢盔,不过他们戴的钢盔有些是纸做成的,原来也是敌人军官戴的,以示军容整洁的假货。
  特务连上去时,并没有打枪,分路径直跑步而进。敌人见过来的队伍,头戴钢盔,又不打枪,以为是自己人,所以队伍并未展开,敌人的一个上尉连长端着机枪大声喊叫:
  “我们是八十三师!你们是哪部份?”
  敌连长已接到撤退的命令,误以为我军也是前来集合准备撤退的自己人。走在前面的排长“老水桶”和三排长赵凯,听敌人喊叫八十三师,就来了个顺水推舟,也边跑边喊:“我们是八十三师!八十三师!”
  敌人似信非信,还把六挺机枪排成一线,机枪手们端着弯梭子广东造机枪,只要听到连长一声喊打的命令,六个机枪手就一齐开火。
  特务连的战士飞快冲到敌人面前,喝令不准动时,敌人才傻了眼,暗暗叫苦:“上当!上当!”但为时已晚。特务连战士的枪口已抵住了他们连长的胸口,这个连长气软地把短枪往地上一扔,低声喊道:“弟兄们把枪放下!”
  那些站在前面一排的六个广东佬机枪手,眨眨那惊讶而又深凹的眼睛,挺不服气地把一挺挺机枪扔到地上。八班河南籍战士李天星,笑着说:“不服气也得服气,俺假八十三师,缴了真八十三师的枪,还有啥不服气呢?”
  我和副团长邓若波听了连长的报告后,哈哈大笑:“特务连这班鬼家伙,鬼点子真多。”
  对面敌人占据公路东面一座土围子进行顽抗,掩护它的大部队往刘庄撤退。我二营攻打卞仓,一营打这土围子,特务连也派出赵凯的一个排直杀公路,占领了一条南北向结冰的小河,封锁住公路。战士们浸在冰水齐腰的水中,战至黄昏。
  在激战中,我五连指导员姚志宏牺牲。高邮战斗华中特级战斗英雄、三连一排长袁金生在抓获一部分敌人后,对另一部分敌人进行政治喊话时,遭敌人冷枪,中弹牺牲。
  战斗于天黑时结束,我团抓了近千人的俘虏,亦付出了370人的伤亡代价。1942年,拖枪投敌的原我五连连长杨庆林,在敌八十三师中充任班长,在此战中,被我抓回。
  八十三师退守刘庄固守。师首长决心趁敌人惊魂未定,攻打刘庄。并通知营以上的指挥员,前往刘庄外围察看地形。可是,粟裕副司令员的急电飞至:“涟水告急,昼夜兼程,赴涟水参战。
  我们放弃拿下刘庄的作战计划,立即随主力北上。我们团押着数百名在战斗中抓来的俘虏军官,途经盐城时,人们夹道欢迎。当我军分秒必争地赶至益林镇时,涟水城失守的消息随着寒冷的北风飘来。敌七十四师攻占涟水后,必大举北犯,再占我沭阳。
  严峻的形势摆在我军面前,由于涟水的失守,我华中根据地通往山东的通道,只剩下沭阳至新安镇的一条公路干线,我主力必须迅速北上,开辟鲁南战场。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又应后勤机关的要求,我们把特务连留下。一来可以押解这数百名的俘虏军官;二来掩护后勤部门转移。此任务交给了特务营的陆鑫副教导员,由其带特务连执行上述任务。
  团队奉命于12月26日,从卞塘河出发,随主力大军北上山东。经过一星期的长途跋涉,于1947年1月1日到达郯城以西一带地区,厉兵秣马,严阵以待,迎战敌快速纵队和整编二十六师对我鲁南重镇临沂城的进攻。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5:59
第三十五章决战鲁南(上)


   每年元旦这个当口总是打仗。1941年过年打泰州,1942年在东海边新街和三仓河一带打鬼子,1943年底转战淮宝水网地区,1944年粟师长带我们过江进军天目山,大年初一就在茅巷、施村一带和国民党六十二师决战,1945年回江北,到年底又攻高邮城的鬼子,1946年连打大仗,而且打得频繁,惨烈。今年底部队一进山东鲁南地区,元月三日就和国民党第一快速纵队及青年军二十六师摆开了战场。
  驰名中外的“七战七捷”是在苏中地区进行的,然而我们团何止打七仗,连小海、卞仓、涟水之战在内,共打了十仗。到了1946年年底,部队一跨进陇海铁路,进入鲁南临沂城以南的蒲旺地区,上级传下口号:“北上山东打胜仗,要把威名天下扬!”可是战士们却编了一个顺口溜:“反攻反攻,反到山东,吃的煎饼,裹的大葱,问我有啥意见?我要回到华中!”反映了战士们的思乡情绪,一时之间,战士们把它当歌唱。
  难怪啊,我们团的战士绝大多数是苏中籍人,他们不忍心将浴血奋战八年的苏中解放区让给敌人,也难怪他们牢骚满腹。
  敌冯治安的三十三军和整编二十六师,加上拥有数十辆美式坦克、200余辆十轮大卡车及数十门榴弹炮的第一快速纵队,杀气腾腾地向我鲁南重镇临沂城杀来。我纵十二师从鲁坊与卞庄之间往西插,对手是曾在抗日战争中到过缅甸战场的二十师,又是打的一个硬头货。
  鲁南决战,于1947年1月3日拉开序幕。
  这天中午彭德清师长来到我团,命令我团今晚进行中央突破,攻占吴家庄,采取掏心战术,切断敌三十三军和二十六师的联系,把这条大蟒斩成两段,尔后再一一将其歼灭。但只能在几个小时内解决,要求部队一边开进、一边展开攻击,侦察了解敌情只能随部队边开进,边进行。
  胃口真大啊!我们的陈粟二位老总指挥我们打仗,其胃口向来如此,更何况是我们到山东来的第一仗,为了给山东军民送份见面礼,我们要打出威风来。
  当时我任七团参谋长,接受命令之后,立即率领各营、连军事干部先行出发,前往吴家庄附近察看地形。天黑时分,部队到达。团长兼政委蒋新生、副团长邓若波和我及副参谋长庾德信立即着手部署,把团指挥所放在刚被我占领的董家庄,与西面敌人占领的吴家庄成了两军对垒的态势。此处地势平坦,易守难攻,加之敌人已构筑了野战工事。时值隆冬季节,那田野中的柿树园,在凛冽的寒风中哆嗦着它光秃的树杈。冰封的大地上,连条小河沟都没有。
  地形对敌人有利,黄土平原,一马平川,利于机械化部队作战,利于龟缩在庄子里的敌人进行防守。对于打拥有坦克的机械化部队,我们还是第一遭,而且部队也没有这方面的训练和实战经验。更没反坦克炮,只有少数的火箭筒,听说坦克怕火,对于它的机械原理、构造等都不了解,只知个形状大概。
  我团特务营担任左翼突破,顺着该营向北的是二营、三营,我们用重兵,展开三路突击。一营是团预备队,开始把火箭筒集中在该营,准备天亮后打敌人可能出现的坦克。我团的背后是一条南北方向干涸的大沙河。
  吴家庄的敌人是一个团部加一个营。庄外的工事:外层有特别厚的树头排列起来的鹿砦,鹿砦后是蛇腹形铁丝网,在这两道副防御工事中间和底下的地上铺满了麦秸草,再往里是外壕、交通沟、掩体和房子墙壁上布满的枪眼。
  我们一时还摸不着敌人的脾性,也没有学会爆破,而北方的民房多采用石块砌成,非常坚固,加之我们又采用的是传统打法,结果开战即遭失利。
  第一次得到的报告,红军出身的特务营教导员王朝顺牺牲了。第二次报告,特务连、四连、五连、六连攻击失利。
  各营部队攻得十分顽强,战士们凭着勇敢,用工兵锹砍鹿砦障碍及铁丝网,有的人只身爬进鹿砦和防守的敌人拼手榴弹。
  看到攻击不利的情况,我们团部几个人立即决定,派人去各营传令:暂停攻击,各营军政干部及特务营副教导员、连长冯如生来董家庄团部会商部署下一步的攻击。傍晚二营长陈孔、三营长张玉成等人都到齐了。正当我们促膝听汇报研究怎样打法时,庄子里落下几发炮弹,敌人炮击我团指挥所。
  顷刻,庄中大乱,人声嘈杂,“坦克来了!”。政委、副团长和我赶忙命令大家回部队。我奔出庄外一看,吴庄西北方向敌人所占据的一个庄上,出来5辆坦克,那刹白耀眼如探照灯的灯光对准了我们,让人睁不开眼。那轰轰隆隆的引擎声,震得大地颤抖。从坦克炮塔上射来的机枪子弹,都带着一大长溜的红绿火曳光弹,一串串的,交织在一起,在广阔的旷野上,形成互相交错的火网,使人感到它惊人的气势似乎有些吓人。
  这些“乌龟壳”在我们二、三营的攻击部队已占领的坟园中到处气势汹汹的碾来碾去,横冲直撞,似乎要把我们碾成肉酱。在这极其严峻的时刻,我们的指挥员和战士利用坟包和它打转转,正如孩子们捉迷藏那样和坦克周旋。这就证明我团当时的战斗素质是很强的。然而,坦克毕竟是钢铁打造的,那轰隆隆的声音,那炮塔射出来的串串子弹,对胆怯的人是可怕的,有极个别的班、排长和战士,一时惊慌失措,不管不顾地往回跑。我们几个团的干部手提短枪,奔向部队,喝令退却下来的人:“站住,回去!”
  有一个跑下来的排长到了我面前,我用枪指着他脑袋说:“回去!”他一声未吭立刻掉头就往回跑,又冲入了阵地。
  特务连三排有些战士也被该连连长和指导员喝住,就地架起机枪和六零炮射击。军心被稳住了,阵地才得以恢复稳定。
  “把敌人的坦克堵住。”当时,我们几个团的干部都异口同声命令部队。“谁退后一步,就以临阵畏缩论处。”
  我们的火箭筒,当时又都集中在一营后备队,那里一时也上不来。我们是准备留作天亮后,敌人的坦克出动时用的,万万没有估计到敌人还敢在夜间对我施行坦克反击,国民党部队一反常态,没有按照晚上固守,白天攻击的惯例。
  敌人的5辆坦克,凭着它的用机枪打不穿的铁甲钢板,不断地在二、三营突击连阵地上,大摇大摆,有恃无恐地在一个大坟园地内碾来碾去,用机枪和大炮射击,打得吴家庄东边的鹿砦起了火,那铺在地上的麦秸草也着火烧了起来。
  火!火!何不用火来对付坦克,我急中生智,对散布在庄子后沿、柴堆左右的五连部队大声喊道:“五连同志,不怕死的站出来!用火去和坦克拼了!”烧他的“乌龟壳”。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01
第三十六章决战鲁南(下)


   我一声号召,一下子站起来三四十个人。我对他们说“你们每人最少带六到八个手榴弹,用集束榴弹炸坦克的履带,各人抱一捆柴禾去放火烧,坦克轮上有油,怕的就是火。”
  有一个排左右的五连战士,在密集的红绿花子弹飞啸声中个个都虎着铁一般的脸,张着愤怒的眼睛,等待我的命令:“谁带队?”
  “我!”是该连的副连长。
  “我!”是该连的副指导员。可惜的是,这两位勇士的名字我都记不得了。
  两个小将争功,我派谁去带队?最后还是让那个年轻的副指导员带队。我相信七团的政工干部是与军事干部一样地能指挥部队,让他锻炼锻炼比军事干部更合适。我当即决定:“副指导员带队,上!”
  一声令下,这一个多排的战士们,手握榴弹,夹着柴禾,弯着腰,背着枪,疾速跃进而消失于硝烟弥漫的夜幕中,朝5辆坦克冲去。好嘛,这才是七团的战斗作风,这才像七团人的英雄气概!
  榴弹在坦克群中纷纷爆炸,坦克在疯狂的辗转,上面的机枪在哒哒地喷着火舌,就在机枪子弹射击的空隙中,有一个战士一跃竟然上了坦克顶,用手榴弹狠砸坦克盖子......一些战士就点着柴禾烧坦克。其中有一辆马上起了火,在火光中勇士们围绕坦克加草续火,火势越来越大,坦克在原地动不了啦。坦克着火了!战士欢呼起来,斗志更旺了。不一会儿剩余的四辆坦克吼叫着,轰隆轰隆地向吴家庄西北面的一个庄子急驶而去,丢弃了那辆被烧的坦克不顾一切地逃跑了,敌人的反击被打退了。
  这些五连的英雄和烧着坦克的那位同志,那位我想不起名字的副指导员再也没有回来,那三四十个英雄的战士们也回来的不多,大都壮烈牺牲了。
  等到天亮后,吴家庄的敌人向东北方一个庄子逃跑。我们立即发起攻击,占领了吴家庄。在庄外鹿砦内外,除了被坦克的曵光弹打烧着的外,因为早晨敌人撤退时又故意把所有麦秸草放火烧着,鹿砦也烧了,那麦秸草烧过的地方,在我团攻击的正面,躺在鹿砦上、挂在铁丝网上的有我们108位牺牲的干部战士,特别是一些被坦克上的高射机枪子弹打死的,断臂缺腿的人。这些牺牲的勇士,从肩到手臂撕裂下来的肌肉,被大火一烧之后,血肉模糊,实在惨不忍睹。
  我只好派人把现场封锁起来,并传令部队:“凡是七团的战士,一律不准到这个现场。”
  我心里实在气啊,看到这样残酷的场面,我从来也没有体会到这样地对敌人恨之入骨,对这句话的含义我确实有了极深刻的感受。
  那108位勇士壮烈牺牲的场面,这么多年了,还时常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叫人痛心疾首。深深烙在心坎上永不忘怀,残酷的战争现实教育是最具体、最深刻的阶级教育。
  二十六师的敌军很顽固。我们除占领了吴庄外,迅速对撤出到东北庄子上的该敌边打边进,打到中午,把敌人赶到河北庄内,我们在河南,两军隔河对峙。敌人虽被我们打得七零八落,但还在拼命抵抗。
  我和庾德信副参谋长钻进一座房子,庾德信同志登上一条板凳,用机枪朝窗外射击。他打了一阵子之后,我催促他:“别打了,我们换个阵地。”他执意不肯,“不,让我把这一梭子子弹打完。”可是梭子内子弹还未打完,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他的头部,他哼都没哼就倒下了。因为我就在他身旁,一把抱住了他,急声呼唤……就这样,我的老朋友,好战友,好同志无声地牺牲在我的怀里。
  红军时代入伍的庾德信,在抗日时期,是七团中著名的连长。谈战绩,1944年冬下江南进军天目山,至1945年10月回江北10多个月中,他所带的二连,单缴获的轻机枪,就有18挺,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牺牲在鲁南这块黄土地上,牺牲在我的怀中。当时的情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们又打了一阵之后,战士们喝叫敌人出来投降,敌人果真竖起白旗,并要我们派人去谈判。我担心敌人有诈,叫团部一位政治干事上前喊话。年轻的干事边喊话边向前走去,敌人也不打枪,一直等他走过河,上石桥到了敌人的交通沟前,正和一个敌人排长对话时,阴险狡诈的敌人突然打来一枪,政治干事倒下了......
  我感到这股敌人真是可恶之极,决不能手软姑息养奸,我命令部队:“冲!坚决消灭他们!”
  我军一冲,敌人被迫缴械投降。就在我们大批大批地抓俘虏时,特务营的副教导员陆鑫又中了冷枪负了伤。
  这天政委和我的心情都不好,干部战士伤亡太大,蒋政委难过地责备躺在担架上的陆鑫;“你为什么到前面来”。言下之意,你不到前面来,就不会负伤了。
  我知道我的心情非常不好,愤恨恼怒的心情怕会惹事生非,所以战斗结束后,到了休息的庄子,我就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生闷气,这个二十六师和快速第一纵队太坏了,越想越生气。团政治处主任徐馨伯出于对我的关心来对我说:“老秦,走,到连队看看战士们吧!”我说,今天我不想出去,他“嗨”了一声,拉着我就走。
  我闷闷不乐地跟着他走,走到一个院子的小圩子边时,见里面蹲着有一个班左右的十几个俘虏兵,我出于习惯问其中的一个士兵:“哪部分的?”
  这家伙冷眼看着我,叽叽咕咕,没什么好话的坏样子,语气十分生硬,态度骄横,完全是一付反动到底的兵痞样子,这就等于给我火上浇油。极度地愤怒使我火冒三丈,不能自控了。当时我的眼前看到的是那108位战友被烧的惨状;死在我怀里的副参谋长;假投降杀我政治干事的景象......我不加考虑地一把拿过警卫员的冲锋枪,给这个为主的开始就是一梭子......把这十几个家伙一一点了名!打完扔掉枪回头就走。到底打死多少,根本没有理它。
  当时徐馨伯主任阻拦了一下,但我根本没有肯听。回到团部,蒋新生政委虽然得知我枪杀俘虏的事,但没吭声。我们虽然全歼敌人,但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心里都窝着一股无名火。按照条令枪杀俘虏是军纪所不容许的,然而我们对这些敌人恨透了,所以才会心照不宣,对此事全都缄口不言。
  事后,我们也未向师部报告,此事一直在心里打埋伏了50多年,等到写这本回忆录时,我不得不直说了,也算是我现在对我当时所犯错误的一种反思吧。
  在长期艰苦残酷的革命战争年代中,我深深地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爱,什么是真正的恨,对一个革命军人来讲,阶级感情这一分界线,就犹如黑与白那样的鲜明。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我团又接到新的战斗命令,部队踏着泥泞的道路,向西南方开进,下一目标是鲁南名城──枣庄。
  公路上,刚缴获来的汽车,那昂着长筒的榴弹炮,排列得如一堵城墙似的,以蒋介石儿子为司令的装甲部队送的坦克也已经被友邻部队全部接收了。看见那拥挤拖拉、垂头丧气的俘虏行列,我们对此已不大感兴趣。我们的思绪已集中在下一次的战斗目标上。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02
第三十七章枣庄大捷(上)


   我军乘胜兰陵大捷,挥师西南一举而包围了枣庄。天公不作美,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把鲁南古朴的大地厚重地覆盖起来,山上山下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这样的自然环境对我攻城的部队,无异于增添了许多的困难。
  枣庄敌人守将是周毓英,系东北军五十一军。国民党为了加强该地的防务,还调来了一个中央直属榴弹炮团。
  早在日寇盘踞枣庄时,鬼子为了保护“中兴煤矿公司”疯狂掠夺开采我国煤矿资源,就在矿区周围筑起深沟高墙,建造了一些永久性工事。鬼子投降后,周毓英又不惜一切代价,加强了防御工事。城四周大大小小的村庄,均设了支撑点,修起了很多碉堡,并建起了地下室,以图长期固守。
  枣庄,素来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蒋介石是决不会让出这块宝地的。
  用老百姓的话来说时间到了年残岁底了。敌人正好刚从江南运来无锡大米和老酒、香烟,准备杀猪宰羊过大年。可是没想到,华中野战军和山东的部队如此迅速,在兰陵、吴庄一带打了一次大仗、硬仗后,会顾不上休整,兵出西南,一举把枣庄团团围住。
  纵队指挥部将我十二师置于该城之南,到我兄弟一纵打下该城外围据点齐村之后,又把我们调到该城之北,准备攻打“中兴煤矿公司”北面的要地──北大井。
  大白天,阴霾的天气,冷风刺骨。我们缓缓移动在山腰雪后的小路上。放眼望去,四周环山的枣庄市尽收眼底。市镇的上空,紫雾腾腾,在白皑皑的雪光中,它显得那样的孤寂而毫无生机。已近年关了,倘若不是战争的话,四方的老乡们,该进城办年货,看大戏了,那枣庄内外又是一番什么样的热闹情景啊。
  我军从1月10日发起战斗到12日才扫清枣庄外围的敌人。
  北大井的西北角有一个名叫小山子的敌人据点。当我团到达小候家宅的庄子后,小山子的敌人弃防而逃,缩进了北大井。
  我们黑夜睡觉,白天把部队撤出庄外,防止敌机轰炸和炮击。到庄外,每个战士都挖了防空洞,敌机一来,钻洞,敌机一走,就出来活动。敌机三五架成群,每天从天麻麻亮到天黑,不断地在枣庄四周盘旋、扫射、轰炸,忙乎得很。那肥大的轰炸机,战士们笑它叫“大傻瓜”,小巧的战斗机,战士们管它叫“小流氓”。你轰炸扫射你的,我们照样吃喝、开会、研究攻城,才不理会你这一套哩。
  日寇侵占枣庄时,大肆掠夺鲁南资源。因为枣庄地区盛产柿饼、花生,仓库里就堆满了柿饼、花生米。敌人为了增设枣庄四周的支撑点,把一麻袋一麻袋的柿饼和花生米拉出来,用它当沙包垒成工事。我们战士们对这些令人嘴馋的东西,也就不客气了,拿来就吃。
  特务连靠近团部,该连在庄外的丘陵高坡下,挖了许多防空洞,既防飞机又防敌人炮击。战士们在洞门口挖了许多圆坑,再用石头堆起锅灶,有的支上坏脸盆、瓦罐、破钢盔炒花生米来吃,有的吃柿饼吃腻了,竟煮着吃,真是别出心裁。
  该连五班长名叫李天星,河北人,小眼睛,黑黑的皮肤,不知他从哪儿打死了一条狗,全班12个人,竟在防空洞门口会餐,吃起狗肉烧花生米。我巡视部队到此,这个事事都抢先、打仗好争功的河北“小黑子”李天星顽皮地对我说:“首长,你尝尝这狗肉,喷香。要是有点酒,那才叫棒呢!”
  我望着他笑笑,知道他是1946年初我们攻高邮城时,从孙良诚部队解放过来的人,但没有兵油子气,是个朴实的农民,打仗呱呱叫。在卞仓出击战中,正副班长都已牺牲,他自告奋勇代理班长,指挥全班,堵住敌人的退路,紧紧咬住敌人不放,带动该连抓到300名俘虏。
  我不便吃他的狗肉,但也不想打扰他们的雅兴,战士们够苦的了,随他们去吧。
  战时有几种人我是不会忘记的;一种是战斗中表现特别拔尖的,一种是特别调皮活跃的,表现突出的战士和还有一种有着特别奇怪有趣“外号”的人。
  蒋新生政委打仗,爱到前沿对担任第一线的部队进行检查,他和我到小山子敌人弃下的据点里对北大井进行观察。此处距北大井高高的石头围墙仅300多公尺,用望远镜看已一清二楚,可称近距离了。在平地的尽头,是用树头枝丫所排列的障碍物,而此物的后面是6尺多宽的护城壕沟,外壕沟再后面,又要通过20多公尺的开阔地。这用石头、水泥砌成的围墙,有一丈多高,顶上还设有电网。有一座三层楼高的青砖碉堡镶嵌其间,那三层碉堡,层层枪眼里都架着轻重机枪。这大碉堡的两面,又有两座隐蔽的碉堡拱卫,枪眼都朝着障碍物外的一片开阔地。我和蒋政委用望远镜细细观察北大井的敌人阵地后,不禁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北大井不好打。
  团重机枪连进入小山子,利用敌人原有的工事,再行改修,把9挺重机枪的枪口对准北大井,封锁3座碉堡上的枪眼和围墙上的射击孔。然而困难的是,敌人碉堡底层的枪眼却封锁不住,它有外壕外面障碍物的遮掩,而这些枪眼所射出来的火力,对我攻击部队威胁很大。
  入夜之后,炮兵连长陈应洪所指挥的9门迫击炮,对北大井进行了轰击,敌人亦以山炮、九二步兵炮和迫击炮还击。进行炮战后,在重机枪的齐射掩护下,部队进行攻击,但啃不动。我们正部署特务连再大举进行强攻时,彭德清师长传来了命令。“停止攻击,七团待命。”原来,我们的陶勇司令请来了援兵。他从鲁南三师中请来了爆破手,教我们不会使用爆破的南方部队学爆破。
  各营各连都抽调出干部和挑选战士参加学习爆破。特务连连长冯如生将担任主攻北大井,他带来了该连六班副班长杨启康、这是个老实巴交又不善言语的人。战士尤桂枝原是去年7月在如皋鬼头街打四十九师时解放过来的江西老表,是个既勇敢又心细的人。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03
第三十八章枣庄大捷(下)


   我们七团,自从解放战争爆发后,连续打大仗、硬仗、恶仗,部队伤亡大,其兵员很大部份主要来源是靠战场上解放过来的新战士,这不能不说是我团的一大特点。在‘溶化’新战士的政治思想工作中,我们的政工干部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用战士的话来说,这些用机关枪欢迎来的战士,均受过军事训练,技术相当好,而且都是出身于贫苦的农民家庭,是被抓壮丁抓出来的。一旦到了我们革命队伍里,经过我们的政治思想教育后,很快就成为我们的好战士。
  鲁南三师的教员们教战士怎样捆炸药包,怎样进行火具接续、投送、安放、点火。这些爆破员,都是连长挑选来的精兵,而且经过团部批准的战士,经过一天的学习和实习,很快就地掌握了爆破技术。真正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边学边用,白天学,晚上就用,用了就能完成任务。我也参加听了课,也初步懂得了爆破技术。
  敌五十一军,不但善于防守,而且还不断地对我进行反击。在攻击北大井之前,有一股敌人依仗着一座大煤堆,构筑工事,进行顽抗,我屡攻不克。我就亲自跑到攻打煤山的九连去,连长叫徐惠良,作风正派,带兵有方,是个好连长,但他心慈手软,打仗见部队伤亡大了,有些犹豫。我责怪他太软,“这小小的煤山都拿不下来,还谈什么攻下枣庄!”徐惠良同志经我指责后,马上领队进行了又一次强攻,煤山被九连攻下,而这位和我同乡的徐惠良连长却英勇牺牲了。
  我见九连占领了煤山,心中大喜!却没想到又见敌人很快打开围墙大门,向我煤山疯狂反击过来。我责无旁贷地跃上煤山顶,代替了徐惠良连长的指挥。一大帮敌人又扔手榴弹又打枪地从煤山角道口拥了进来。我命令部队先不要开火,故意放敌人进来,等到了火候,我大喊一声:“打”!手中的机枪首先居高临下开火,战士们也在我的带领下一齐射击,猛甩手榴弹......敌人只好扔下30多具尸体,仓惶逃跑,进了围子关上了大门。由此可见,敌五十一军军长周毓英所指挥的部队,还敢于向我“老虎团”反击,也可算是马马虎虎的部队了。
  19日夜我团总攻北大井。师长彭德清把师特务连交给了七团,作我团特务连的二梯队。师长吩咐:让师特务连锻炼锻炼。有意思,今晚师、团部的两个“御林军”打攻坚,看谁行,比个高低吧。
  攻击前,我找来冯如生、突击排三排长赵凯、九班长顾英和爆破员尤桂枝、杨启康等人,一一检查、一一交代,可谓细致入微。我在小山指挥所架通了和团部及师部的电话,随时随地向师、团部报告情况。
  入夜之后,星星闪烁,雪光反照,大地一片青灰色。冯如生率领该连一、三两个排从小山子开进,悄悄地从雪地上向北大井方向运动。炮兵连开始炮击,成群的炮弹从灰暗的天空中掠过,纷纷落入北大井,在围墙里爆炸。9挺重机枪亦同时开火,掩护步兵冲锋。沉寂了一个星期的战场,此时此刻又热闹起来。防守北大井的敌人,怎么也没想到我们此时会突然对他们发起攻击。
  我全神贯注倾听北大井方向的巨大爆破声,它是此次攻击成功与否的关键。然而,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我怎么也听不到东南方的巨大爆破声。说来也怪,爆破声,实际上已被隆隆的炮声所掩没,而急骤的哨子声,却从前面传了过来。
  爆破成功!特务连攻进了北大井。我立即用电话报告给了蒋新生团长和彭师长,然后搁下听筒,赶往北大井。
  后来知道,爆破手尤桂枝,身背炸药包,爬过树头障碍,又翻过外壕,把炸药包就放在石头围墙当中的大碉堡上,一举把大碉堡炸开有两张方桌大的窟窿。担任突击队队长的顾英,按照战前连长冯如生的命令,立即拉开鹿砦,在外壕上架起跳板,攻进了这个大窟窿。在门口吹响了哨子,以哨声报告伏在雪地上的连长:突击成功。
  冯如生一听哨声,立即跃身而起,带着两个排一拥而上。
  可是,东西碉堡的敌人不识好歹,居然朝我前进的部队打枪,打伤了我排两名战士。跟随连长的第二爆破手杨启康对冯如生说:“连长,我去把它炸掉!”
  “行”,“干掉它!”连长同意说。
  杨启康顺围墙向东,碉堡里的敌人光注意北面的开阔地,没想到从西面来了炸药包,又是个一举成功,这碉堡在巨响中塌了半面,特务连攻击成功。可是,敌人既无多少伤亡,也没有抓到多少俘虏,敌人跑到哪里去了?
  等到该连再部署攻击围墙里的西南和南面的大碉堡时,突然发现一股敌人从房子里的地下室涌出,要反击我地面上的部队。首先发现敌人反击的是该连四班长纪世虎,这个来自兴化县18岁的胖小伙子,在全连中可算一虎。他发现地下室里有骚动声,先开枪射击探查情况,等到敌人鼓噪呐喊打枪时,他就用汤姆枪和手榴弹堵住了门口,往地下室里猛打,这才迫使敌人喊缴枪投降,俘敌100多人。至此,前沿营区的敌人全部被我肃清。
  天亮时分,师特务连拿下了西南的大碉堡,他们朝西南的大碉堡打了几阵子枪后,迫令敌人投降,一打一拉,敌人果然扯出了白旗。但战斗中伤亡了一些人,还是团特务连打得巧,至此,北大井全部被我军占领。我一营和九团(现在的二○七团)齐头并进,攻打敌军部所在──“中兴煤矿公司”。
  在攻打北大井的战斗中,我第一次尝到在攻坚战斗中使用炸药包攻破敌阵的甜头。由于我团特务连打得巧,给我印象很深。在往后的战斗中,特别是在孟良崮攻打520高地时,我喜欢拿特务连打困难大的仗。
  攻打“中兴煤矿公司”,从早晨激战到中午,我一营副教导员贺健农牺牲在敌人的反击中。九团二营营长、原我团七连连长金大伦,在我的房间和我研究两个部队如何协同配合攻打,而后到隔壁房间安排落实。谁知刚走入隔壁房间,就被敌人打来的一发炮弹击中,当场壮烈牺牲!我的一间也被炸得乌烟瘴气。
  金大伦和贺健农,都是我团优秀的军、政干部,牺牲得十分痛惜。在连续的战斗中,每次战斗,都有一些我所熟悉的战友倒下。胜利使我们欢乐,而战友的牺牲,又使我们悲伤。真是多少欢乐,多少悲伤啊!胜利其本身就包含了战友的生命和鲜血。
  当我们看到五十一军军长周毓英,这个中等身材的敌军中将领着他军部八大处、身穿美式军服的将校级军官们缴械投降时,我的心是激动而又哀叹的,哀叹的是,那些牺牲了的战友却不能和我分享到这种胜利的欢乐。
  斯役,我四纵付出了3400人的伤亡代价,而俘虏敌人7000多人。敌人所鼓吹的“鲁南会战”就以敌人可耻的战败而告终。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04
第三十九章莱芜战役


   鲁南大捷后,华东的主要战场转到了山东境内。1947年1月下旬,华东部队遵照党的命令,进行统一整编,我们一师于临沂县大官庄地区整编为华东野战军第四纵队,我们团整编为十二师三十四团。团长兼政委是蒋新生,我是副团长,参谋长是王守志,政治处主任是徐馨伯。
  接着参加了纵队召开的《“二、一”团以上干部会议对目前部队军政工作的决定》的会议,总结内战爆发后6个月来与国民党军队作战的情况,肯定了成绩与进步,检查了存在的问题,确定了今后的任务。而且针对当时我们纵队大部份同志是苏中的兵,对山东生活习惯不适应,有战士说什么:“反攻,反攻,反到山东,煎饼裹大葱,问我有啥意见?我要回到华中。”,加上连续战斗,伤亡较大,补充的解放战士较多等情况,纵队提出了“加强组织观念,严整组织纪律,建立集中统一的工作制度,反对山头主义和本位主义,保持与发扬优良传统,反对军阀残余与游击习气,虚心学习别人的长处,反对自高自大与疲沓现象。”
  纵队首长还将华野首长的指示和地方领导同志反映我们四纵违反群众纪律问题的书信向全纵公开发表,严令部队认真贯彻执行上级指示,严格群众纪律,发扬我军优良传统,保持人民军队的本质。
  这次会议是我们纵队坚决贯彻执行党的建军路线,加强军队建设的一次重大历史意义的会议,有着深远的影响,也使我们每个人都受到了一次极深刻的教育。
  这时敌人已侦察获悉我军主力集结在临沂地区,我们三十四团就在临沂南关3里左右一个大庄子上驻防,并积极构筑防御工事。临沂当时是我们华东野战军在解放区最大也是最后一个大城市了,国民党为迫使我在临沂附近决战,敌人集结了23个整编师,敌参谋总长陈诚坐镇徐州督战,叫嚷“国民党成败,全看鲁南一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1月31日南线之敌欧震集团开始北犯,但害怕被我所歼灭,平均日进6公里。
  此时北线之敌李仙洲集团先头部队已进至莱芜,根据当时毛主席的英明战略方针“不计一城一地的得失,以歼灭敌人的生有力量为目标。”“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的指示。华野首长决心放弃临沂,转兵北上,以求全歼李仙洲集团,以华野主力迅速隐蔽北上,同时以地方武装大造声势,进逼兖州,并在运河上架桥,造成我陈、粟大军将西渡黄河的假象。蒋介石确实一时对我陈、粟大军去向摸不着头脑,几天之内不知我主力到那里去了。上了当、受了骗。
  我们三十四团于2月10日在十二师的编制内,快速隐蔽北上,在开进中边走边布置,边动员,边准备,全体指战员冒着严寒踏着皑皑白雪,晓宿夜行,一日百里,兼程并进,在急行军中,干部和党员发挥带头模范作用,官兵之间,战士之间,广泛开展了体力互助,不少人脚底的血泡磨破了,就用绑腿带或碎布包起来,咬着牙、忍着痛,坚持前进。大家只有一个信念:“快!快!一定要按时赶到自己的作战地点。”陈毅司令员当时写了《雪夜行军》诗:
  “泰山积雪,沂水坚冰,冲破黑暗,奋速行军。杀敌气壮,万众同心,擒贼擒王,共祝新春。”
  充分表达了广大指战员的饱满情绪和高昂的战斗意志。
  华野主力北上后,南线之敌于15日占领了临沂这座空城,立即就大肆吹嘘和庆祝大捷说:“在临沂外围歼共军16个旅”。
  北线之敌王耀武从航空侦察中发现了我主力北移,于16日令李仙洲集团迅速后缩,而蒋介石和其参谋总长陈诚却依据南线的荒唐战报,判断我部:“东临大海,西际湖山,局促一偶,流窜非易。”严令李仙洲再度南进,确保新太、莱芜。至2月19日,当敌最后判明我主力真的北上了,而再图收缩时,为时已晚,华野各部队已对李仙洲集团形成了包围之势。
  同时根据侦察所确知,敌一个军(20日)第二天上午9时左右经博山南下莱芜,当夜华野首长急调两个多纵队在青石关以南大山谷一线设伏,消灭敌人。第二天,敌人果真准确无误地按时按路线地点,完全进入了我们预先部署的伏击圈内,被我们拦头、堵尾,敌人被堵在一条数公里长的,狭窄的山谷沟底,无处可逃。我军从两侧在事先控制的山头,向敌人一顿猛打......就这样不到3个小时,敌人一个军的大部分被我歼灭。
  2月21日,我们十二师因开进中与友邻纵队拥挤到了一起.据说是因为师首长看错了电报,影响了运动速度和完成任务的时机,让颜庄之敌乘隙缩进了莱芜城。
  2月22日,我们团原接受任务,攻莱芜城的东北之敌,但那天夜里,城北以友邻部队为主攻得非常猛烈,我们战斗开始不久就接到通知说:“据内线人员报告,敌人明晨要突围北出,所以三十四团停止进攻转为对峙监视。”
  2月23日晨,莱芜之敌七十三军、四十六军并列向北突围,中午敌全部撤离莱芜城,进入我预设之袋形阵地中,其先头部队在吐丝口以南遭我六纵部队顽强阻击,前进受阻,这时我们团在师首长的命令下,除一部分先进入莱芜城外,主力迅速沿城北一线猛烈进攻,一直追打到吐丝口以南的大沙河。开头敌人还顽抗了一阵子,我站立在大沙河南约一公里处的一座小高地上观察,不久只见大河两侧东、南、西、北、中好大的一片全是混乱的敌人,我们各部从大沙河南北两面像猛虎扑羊群一样,多箭头向混乱不堪的敌人进攻,那情景刹是好看。那时敌人事实已失去战斗力,纷纷向我投降,很快只见沿途各部队一大群、一大群地抓了俘虏,愉快地返回,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李仙洲本人也在这大沙河南边河沿上的一个小土地庙内,被十一师抓获当了俘虏,这时蒋介石还派来了好几架飞机送行,估计见到的都是穿灰军装和黄军装的混在一起,大势已去没法再打,只好哼哼着转了几圈,灰溜溜地回去报丧去了。
  莱芜一役,华野部队于短短的三昼夜中,歼灭敌人一个绥靖区指挥部,两个军部、七个师,共5.6万余人,我们三十四团在这次战役中过了一次痛快的大抓俘虏的瘾。
  这段战斗经过大家可以从电影《南征北战》中了解一二。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05
第四十章血战孟良崮(1)


   血战孟良崮1947年4月20日,我们结束了在胶济线上现为淄博市地区的休整,我们团离开了当时的休整地张店镇。随纵队主力南下,寻求战机,歼灭敌七十四师。
  驱兵轻进的敌七十四师,是国民党反动派特别倚重的“王牌军”,也是它发动反革命内战的主要资本之一,国民党军队有五大主力,在东北战场为新一军,新第六军,在华东战场为第五军,整编第十一师和七十四师。而且五大主力中,七十四师又首屈一指,被认为是第一等主力中的第一主力。
  蒋介石为了把这支嫡系部队培养成为“模范军”,训练为“精锐之师”,花了很长时间和很大本钱,倾注了很多的心血。整编七十四师,原为七十四军,最早任这个军军长的就是蒋介石的心腹干将王耀武,蒋介石的外甥俞济时也被派到这个部队当过五十八师师长。这个部队受过美国军事顾问团的特种训练,武器装备也完全是美式的,士兵的伙食、官兵的俸薪都比其他部队高很多,美国的特使马歇尔,亲自到这个部队进行过检阅,给予它很多赞美之词。
  蒋介石呢?自然备加褒奖,宋美龄也亲自到七十四师讲话,代表“委座”慰勉。在南京一次高级将领集会上,蒋介石亲口指定七十四师为国民党军队的“典范部队”,命令各部队的一切教育训练都要以七十四师为标准。
  这个倍受蒋介石宠爱的“天之骄子”一再充任直属国民党陆军总部的南京警卫部队,成为拱卫蒋介石反动王朝的“御林军”。
  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是个“跛脚将军”。据传:抗战期间“高安之役,折一腿,后虽在港就医,终成残跛。”他是蒋介石宠爱的心腹干将,美国主子培养的得力门徒。他生于“家道殷厚”的“西安望族”,身材魁梧,个性强暴,崇拜拿破仑、希特勒,他先毕业于黄浦军校四期,后又受训于“陆大”甲级将官班,抗战期间,蒋介石因其作战有功,一再擢升,几乎年年晋级受奖,由团长而旅长,由旅长而副师长、师长,由师长而副军长、军长。常德之役,还被蒋介石誉为“模范军人”,湘西会战,获得美国金质自由勋章。
  被国民党反动派视为“常胜将军”和“常胜军”的张灵甫七十四师,走上进攻华东解放区最前线的时候,国民党徐州绥靖公署的副主任李延年,竟然因手中有了七十四师这张“王牌”而妄乎所以,在淮阴大吹什么:“有十个七十四师,就可以统一中国。”张灵甫也因为主子给他打足了气,反动气焰十分嚣张。他常对左右反复申述蒋介石的话:“一年之内不消灭共军,死无葬身之地。”表示了与革命人民誓不两立的反动立场。
  5月13日,伴随着“鲁境国军势如破竹”的一片鼓噪声,张灵甫的七十四师由重山、艾山间渡过汶河,妄图于14日一举攻占我坦埠。
  位于艾山脚下的一条山沟里,由陈毅、粟裕司令员率领的华野前线指挥部,在此比任何时候都更紧张地筹划着,工作着。谁能想到,这潮湿、阴暗、狭小的土屋,竟是叱咤风云的一代名将指挥千军万马的司令部,竟是创造震惊中外的“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光辉战例的军事圣地。
  在我军以往的战役中,一般只要对敌人完成了战役合围,胜利就算基本上有把握了。但是这次战场态势特殊,五个纵队包围着七十四师,但敌人却还有十个整编师(军)包围着我军,更何况七十四师的战斗力不可低估,且该部退守到孟良崮及其周围山地,那些山峰陡峭,主峰海拔都在500米以上,易守难攻。因此在攻占垛庄后,陈、粟首长虽都松了一口气,但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整编七十四师被包围的消息传到南京总统府,蒋介石听后心里不禁格噔一下,一阵撕痛,眼前顿时一黑,他身子歪了一下,正好被蒋经国扶住,蒋经国把父亲扶至椅子上坐下后说:“你没事吧?”蒋介石停了一会,叫道:“给顾祝同发报。”蒋经国说:“父亲,你说吧,我记录。”
  顾祝同并恩伯、灵甫勋鉴:今已得知灵甫之七十四师被围孟良崮,甚惊,又甚喜。其惊之因是灵甫被围,随时都有危险发生,其喜之因是灵甫给国军寻找了一个歼灭共军陈粟部于孟良崮的大好机会。因为我七十四师战斗力强,装备精良,且处在有利地形;再之,有恩伯、敬久、欧震三兵团大军云集,正是我军同陈粟决战的好机会,现命七十四师坚守阵地,吸引共军主力,再调10个师之兵力增援,以图内应外合,中心开花,夹击共军,决战一场,歼陈粟大部或一部,一举改变华东战局。总之,一切均仰仗于诸位精诚团结,协力合作,为党国之大业献身出力,乃千秋之荣也。
  顺颂
  戎祉
  蒋中正
  15日我四纵坚决按华野既定计划发起全线攻击,左路十二师经马山、新兴进至当阳,先头逼进520高地,上午在当阳西北一个村庄的一间茅草屋里,师长彭德清召开了团干部会议,下达了作战任务:
  三十四团担任师的主攻任务,先啃下520高地,然后向孟良崮主峰发展。当时我在四纵十二师三十四团,该团原系新四军一师三旅七团,蒋新生担任团长兼政委,是团队的主将,我是副将,担任副团长。
  我团拥有四个营,齐装满员。在苏中参加七战七捷中的5次作战,战无不胜。进入胶东战场以来,一打鲁南,二攻枣庄,三战莱芜,三战三胜。我们还怕你这个张灵甫不成?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06
第四十一章血战孟良崮(2)


   开战之前,我们集结于山东蒙阴以东的坦埠前沿山沟沟里,华野副司令粟裕同志突然打来电话,命我立即赶到总部西王庄,我搁下电话立即备马。我骑的是膘肥体壮的枣红马,一路急奔而去,骑在马背上的我不由心里暗暗思忖:粟司令为什么要我秦镜去?为什么电话超越纵队、师部打来?我带着许多疑问快马加鞭,穿过坦埠,越过丘陵,奔驰在古朴山庄小路上。
  约半小时左右我赶到西王庄已是大汗涔涔,汗流浃背,滚鞍下马也顾不得擦汗,一脚跨进野司作战室。见四周墙壁加上天花板顶篷上,挂满了军用地图,桌上也是地图,上面画满了标记。粟裕司令站在一张长凳上,正用红篮铅笔在地图上画画点点。作为我华东战场的副帅,面对60个旅45万大敌的压境,他的责任是何等的重大啊!在组织这次敌我近80万兵力的决战中,他的谋划和计算又是多么的精心,我感到不胜敬佩。
  我团跟随粟师长转战大江两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在临战前的这种令人感慨万端的情景。后来听说粟司令由于精心组织歼灭这个“王牌军”,用脑过度疲劳,造成他战役之后害了头痛病,以后经住院治疗,加上好长一段时间的休养,才恢复了健康。
  他听到我的报告声,知道他要召见的人已经来到,就跳下凳子,笑嘻嘻地对我说:“先擦擦头上的汗。”我应粟司令招呼,在桌子西边落座。
  粟司令用铅笔指着摊在桌子上的地图说:“我打电话要你来,无非是让你看看我总部离坦埠这么近,而张灵甫的目标就是企图捣毁我们的总部。敌人阴谋要得逞,首先要占领坦埠,而坦埠前面是马山,所以你们十二师特别你们团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哟!”
  说到这里,粟司令轻轻吁了口气,停了一停又说:“你们三十四团,作为十二师的主力,我要你们把张灵甫堵在坦埠外面,不让他进坦埠。只要你们做到这一点,其它剩下来的文章就好做了!”说到这一点时,粟司令脸上露出喜悦的微笑。
  喔,我明白粟司令的用心了。为什么要把我们十二师放在坦埠前沿,而我三十四团更是首当其冲在主要方向上,这是对我们三十四团的信赖,既感到此次任务的光荣,又感到责任的重大。
  我大声回答:“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我告别粟司令,立刻策马回营。回到团部立即向团长兼政委蒋新生作了汇报。
  说来也很可笑,所谓团部就设在坦埠前沿一条山沟的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子里,烧饭时要向农民借锅,锅不够,炊事员只好一锅接一锅的烧。
  据报,14日敌七十四师先头五十一旅已占领坦埠前沿制高点马山。我们三十四团碰到再凶残的敌人向来不挂免战牌。但有时有个坏毛病,麻痹轻敌,骄傲自满的情绪和思想。团部决定由一营担任主攻马山的任务,并分工由我指挥。
  入夜之后,一营刚一动手,马山上激烈的枪声就如暴风雨般令人透不过气来。这样猛烈的火力实属少见,我感觉不好,急冲冲赶到一营营长孙显增指挥所时,已经晚了。
  二排长刘才贵同志带领的18名突击战士爬上悬崖,攻上去的同志被敌反击了下来。情况是:
  六班副班长方振民一脚踩在大个子李光先肩上,一跃登上第一节悬崖,又迅速接近了悬崖顶上的战壕,他刚露头,敌人一刺刀刺来,他往右一闪,敌人扑了空,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敌人的刺刀柄,乘势一纵身跨了上去,敌人死抓住枪不放,他急忙取出一枚手榴弹,将敌砸死,敏捷地跳出战壕,又用手榴弹炸死好几个敌人。一边用汤母枪扫射企图反扑的敌人,一边招呼同志们快上。
  突击一、二组快速上来,还未立住脚跟,敌人就组织了反击,敌人两侧地堡的机枪严密地封锁着后续部队,我前进受阻,攻上去的同志与敌人一阵激战,打垮了敌人第一次反扑。10分钟后,敌人开始第二次反击,二排长刘才贵左肩被敌人子弹打穿,左耳被弹片削去一半,也顾不得包扎,仍然指挥抗击敌人,突然他脸上又受了重伤,血从脸上、眼里喷泻出来,昏倒在交通壕里。
  当打退敌人的第二次反击后,山顶上只剩下11个人了,其中还有5个伤员。六班副从敌人的吼叫声中,判断后续部队一时没有上来,他立即组织战斗,炸毁敌堡,争取主动。伤员们强烈地表示我们负伤了,腿不能动,用嘴也要咬死他几个,坚决守住突破口,大家为伤员们钢铁般的意志和决心所鼓舞,浑身增添了无穷的力量。
  方振民向各小组交代任务后,两个小组开始行动。敌人第三次反击又开始了,100多个敌人向他们冲了上来!方振民放弃了打敌地堡的计划,协同另一小组应付眼前的局面。同志们英雄地抗击着敌人,子弹、手榴弹打光了,就用刺刀、洋锹和石头拼。这时二排长刘才贵苏醒过来了,知道战壕还在我们手里,想挣扎坐起来,但终因流血过多光荣牺牲!他以一个党员对革命高度负责和对党的事业无限忠诚的精神,在牺牲前继续鼓励同志们坚决消灭敌人,夺取阵地。
  一大群敌人已冲到悬崖附近,有的已占领了战壕,此时山顶上只有3名战士了,他们以大无畏的革命气概,同敌人扭抱在一起,拳打脚踢,嘴咬头撞,拼命厮杀,浴血死战,方振民身负重伤,抱着一个敌人滚下悬崖,壮烈牺牲!新战士王忠头部负伤,也牺牲在阵地上。剩下来的一个战士继续同敌人英勇搏斗,最后也壮烈牺牲了。
  二排长刘才贵率领的18个英雄突击队战士,全部英勇壮烈地牺牲在马山山顶中间东西一线阵地上。
  初战失利,情况十分糟糕。然而在这万分紧要关头,担任主攻的一连,原参加盐城起义过来的副连长褚立民叛变投敌,连长高道和贪生怕死被俘投敌。
  翻一翻七团的历史,在两军阵前,即使在和由武士道精神专门训练的日寇作战中,别说是指挥员,连普通一兵,这样的事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正、副连长临阵投敌,真是奇耻大辱啊!
  我一错在低估了敌人的兵力;二错在下达命令时,没有检查孙显增营长的攻击部署,因为我团习惯一般赋予营任务后,不再去问营的具体部署。当时我还问孙营长要不要再派一个特务连给他,明摆着要他一梯队用两到三个连实施攻击。他实在不该让营第一梯队的突击部队只用一个连的单路攻击。而且也没有营干在一连监督,造成如此惨痛教训!对这位新调来的营长了解不深,布置任务时我也太大意了;三错在从地形上看,把不高的马山看得太小,实际山上有能容纳一个营担任防守的面积,麻痹轻敌!
  七团向来有严谨和坚决顽强的战斗作风,作战命令下达后,一般不用犯愁。各营、连长们,他们会部署好自己的部队,出色地完成任务的。今天打得如此之糟,实出意外。当然,孙显增新调来我团任营长,指挥欠佳,实在不该首先展开一个连的单路攻击。等我急忙赶到,力图挽救,急调特务连来想再行攻击时,战机已失。
  14日这天夜晚,蒋新生政委和我及团部其他同志的日子真不好过啊!不但挨了彭德清师长的责备,而且陶司令也打来电话,用一反往常和霭态度的严厉语气对我说:“秦镜,你们怎么搞的,这是战争!是打七十四师......”
  我很惭愧也很恼火一营出师不利,感到了从来没有这样憋气和窝囊过,只有痛下决心向首长保证说:“请首长放心,今晚我带三营再攻,保证把马山拿下来!”
  狡猾的张灵甫等我们调整好部署,他却在15日拂晓前下令放弃马山,守敌悄悄地溜走了。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07
第四十二章血战孟良崮(3)


   这时,粟司令已命令王必成司令员所指挥的六纵飞兵于子夜时分攻占了七十四师后路垛庄,命令叶飞的第一纵队由蒙阴以东楔入到张灵甫与黄百韬的二十五师、李天霞的八十三师之间,切断了七十四师的退路。这是粟司令看准张灵甫刚刚冒头,即断其后路,逼其退缩到孟良崮上,只能在高山野岭上安营扎寨,固守待援。
  谁说我们的部队不能打。等天麻麻亮,蒋新生政委和我就上了马山,看到18岁的刘才贵排长,从头部到腿部都缠满了绷带,可见是在他多次负伤中,仍坚持指挥部队作战直至最后牺牲在马山上。在他所率领的突击队的突破口,有18个战士躺在贯穿山棱东西的一条线上,这证明敌人是向他们南北反击和进行火力夹击下,经过顽强战斗,直到全部英勇牺牲才被敌人占领的。如果一营展开多路突击,如果那率领二梯队的高道和不是畏缩不前而是及时投入战斗的话,刘才贵的攻击一定能得手,因为高道和仅相距他们40米左右!
  攻马山,我们视为一次前哨战,不肯用重兵,结果是:判断失误,用兵失误,致使19位同志无辜牺牲!尤其是我深感对不起刘才贵同志,他当过我的警卫员,跟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刚下一连当的排长。这真是用勇士的生命所换来的血的教训啊!痛定思痛,我立下誓言,一定要消灭守马山的这股七十四师顽敌,为勇士们报仇雪恨。
  15日的拂晓,我华野各纵队开始向七十四师退守的孟良崮庐山山群逼进,我团为四纵队的前锋之一。
  天气晴朗,山洼中的麦子已呈现出金黄色,布谷鸟儿掠过山野叫着“布咕布咕”......是麦收季节了,而麦子却无人收割。沿途大村小庄,千里无人烟,村村一片凄凉,有些庄子的树头均被敌人锯倒,堆在村庄的四周当鹿砦障碍。每座房屋的墙壁都掏了枪眼,村内挖有四通八达的交通沟,村外四周挖有堑壕和掩体。村外田野中的坟墩、小沟、大树,独立家屋都有白石灰粉涂的标记,作为火炮的射击目标。
  敌人每占一地都这样煞费苦心地修筑工事,由此可见,七十四师不愧为国民党军中的王牌,确实训练有素。然而,我真有些为张灵甫可惜,你既然逞凶冒进,赶在三大兵团各路大军之先,今天又何必退却得如此之快呢?如果你在所占的村寨中踞守,凭着这样的工事,也确实够我们攻打一阵子的了。如果等到我们把孟良崮的这些外围阵地打下,那你们的各路大军不就从四面蜂拥而来了么,可见他对我们华东野战军的野战能力也害怕,对自己无信心。张灵甫呀张灵甫,你进得太快,退得也太快了,你错就错在这个“快”字上。
  耀眼的阳光中,在蔚蓝的天空衬映下,孟良崮群峰像一群巨大无比的驼峰,耸立在沂蒙公路的南侧,沉浸在紫色的霞雾之中,显得庄严而又神秘。七十四师3万多人马就在此山上。张灵甫,你这王牌军的主将,熟读兵书,谙于中外古今战例的人,怎么也犯了与马谡守街亭同样的错误呢?你不但犯了兵力过分集中的大忌,而且陈兵于高山野岭之上,那3万多人马的吃喝又怎么解决呢?
  我团马山失利后,挨了彭师长的责备,受到陶司令的批评。但全团3000多指战员誓与七十四师决一死战,血洗马山之耻,可算是“哀兵必祥”了。部队抵达当阳村,抬头仰望巍峨的孟良崮群山,只要跨过山下的黄土公路,部队就可以攻山了。遵照师部的命令,我团立即在山下作攻山的准备,埋锅烧饭,进行战斗动员。
  夕阳西下,如血的残阳映红了山区,我带着各营、连干部到520高地前,隐蔽地进行了现场详细的勘察,就现场明确指出各营、连的任务和运动道路,特别对520高地和无名高地之间由下而上的山谷一线作了重点交待。
  从地形和敌情上看,要拿下520高地,除用主要兵力实施突击外,还须以一部分兵力首先攻占西边无名高地。这样,既可以保障主攻分队的侧翼安全,又可以取得落脚点,适时向左侧后迂回,于是我就具体地又给二营和特务连明确了任务和协同动作的信号。
  因为山顶端展不开更多的部队,我团的作战方案是二营配属团特务连为第一梯队,三营为二梯队,一营随时准备战斗。除二营火器以外,全团的炮兵和重机枪,集中编成第一火力队,由凌光生同志任火力队长,支援二营战斗,二营所属炮兵和重机枪,组成第二火力队,由营指挥。
  火力要发挥最大的威力,炮弹集群落在敌人没什么工事可抵挡的光秃秃的石头山顶上,而这些石头上都有敌人在守候,这一打就一定要狠狠地打它个鬼哭狼嚎。
  为了打好这一仗,各分队正在紧张而有秩序地进行战前准备。武器,擦好了;弹药、装备,齐整了;干粮也做好了。配合三十四团行动的地方民工团,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运粮食、送弹药的手推车川流不息;用木棍、门板做成了临时担架也已有了几百副。
  15日,夜幕降临以后,敌人发射的照明弹,把高地四周照得通亮。一支支队伍隐蔽前进,按时到达了冲击出发阵地。战士们焦急地等待着,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19时45分纵队的炮群开始向孟良崮群山进行火力准备轰击,加上华东野战军司令部刚从鲁南缴来的榴弹炮的轰击。试问,几万人马聚集在这狭小的山岭上,山上又多乱石,炮弹一炸,铁片石块齐飞,只要有一发炮弹打上山,便能杀伤他一群人,这种地形能长久固守吗?
  我团以特务连为主攻无名高地。二营营长陈孔和教导员韩中岳带领二营对520高地西面及北面展开了进攻,一串串炮弹呼啸而过,在敌人阵地上开花,放出一团团火花,对敌人阵地实施了摧毁和压制射击。
  火力急袭以后,炮火开始延伸。特务连连长冯如生按照预先规定,带领特务连顺着山坳向无名高地发起了猛冲,敌人的工事被炮兵打得七零八落,大部分火力点被炸哑了,特务连趁势突入了敌前沿阵地。
  接着,两颗绿色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冲向夜空,蒋新生团长和我立即带团部和凌广生指挥的第一火力队跟进。无名高地上,枪炮声还像炒豆子似的,激战仍在进行着。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08
第四十三章血战孟良崮(4)


   当我们气喘喘地到达无名高地时,战斗也渐渐平息。特务连连长冯如生立即跑来汇报了战斗的经过情况。
  原来特务连占领了前沿阵地后,狡猾的敌人乘他们还没站稳脚跟,马上从两侧进行了猛烈的反击。一排和三排一边巩固阵地,一边坚决抗击冲击的敌人。第二火力队,很快调整了炮火,集中进行拦阻射击,断敌增援的道路,抠掉了新出现的五个火力点,以猛烈的火力支援一、三排战斗。冯连长又令二排从右侧迂回攻击。特务连经过约一个小时的反复争夺,敌人丢下大批尸体和伤员,纷纷向后逃窜。英勇善战的特务连终于占领了无名高地,夺得了攻击“520”高地的落脚点。
  无名高地距520高地约200来米,是孟良崮最西北面的一道屏障。占领了它,520高地就直接暴露在我火力威胁之下。踞守在520高地的敌人看出了这着棋,便在炮火的掩护下,沿山梁向无名高地再次进行反击。他们先以炮火和步兵火器向我们射击,然后用整排、整连的兵力进行集团冲击。反扑的敌人把装备的美式武器全都用上了。敌人的新式武器火焰喷射器,一打就是一条长长的火龙,我们有许多同志被烧伤了,但还是坚持继续战斗着。
  我叫特务连的干部战士把敌人的尸体堆积起来作掩体,第一火力队也迅速展开,英勇还击。一群敌人蜂拥而来,战士刘永福接连拣起敌人扔过来的几枚手榴弹又猛投回去,杀伤了许多敌人。副连长张龙驹肩部和小腿负了伤,仍然带领一个组抗击着敌人。最后,当一群敌人向他冲来时,他拉响了最后一枚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反击的敌人终于被打垮,阵地守住了,这位来自浙东嵊县的英雄副连长壮烈牺牲,特务连付出了沉重的血的代价,全连只剩下30多人。
  夜,充满硝烟尘埃的夜,使人心里十分烦闷。
  敌人试图重新夺回无名高地的计划遭到惨败以后,整顿残兵败将,妄图坚守520高地。开头敌五十一旅旅长还亲自在520高地督阵。后来看到情况不妙,又逃向540高地去了。
  特务连攻击无名高地时,二营的六连和五连,同时从山腰向520高地进行了猛烈的攻击。
  六连连长周锡康和指导员张优都是在抗日战争最艰苦阶段参加革命的。两人在工作上配合很协调。这次攻打520高地,六连作为营的主攻连,他们意识到承担这副担子责任重大。战前周连长把进攻中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处置方法,都做了充分的估计和设想,逐个检查了每个战士的武器装备,生怕出现纰漏。张指导员还召开了党团骨干会,用提要求、讲传统的方法,做了充分的战斗动员。现在,六连的干部、战士斗志正旺,他们不顾敌人狂轰滥炸,攻击矛头直指目标。
  15日午夜后,师首长打电话来,说华野首长钟期光副主任转粟裕首长的指示:“南边的敌人援兵,已离我们南边的攻击部队只10公里远了,你们务必在16日拂晓前,要三十四团一定解决战斗!”“谁先打上520高地,立大功一次!”
  考验的时候到了。我三十四团为了按时完成任务,重新调整了部署。令五连向520高地东北角迂回突击,打敌人的左侧后,六连从正面向高地实施主要攻击。
  此时,特务连的干部、战士看到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死伤多半,愤怒到了极点,连长冯如生见副团长没给他们连分配任务,真有点沉不住气了,蒋政委早看出了他的心思,说:
  “冯连长,别急嘛!任务给你留着呢!”
  “那,我们连向哪里打?”
  “你把连队剩下来的人员组成两个班,沿山梁向六连右侧迂回,要狠狠地打!”
  “是,一定要狠狠地打!”
  520高地是孟良崮主峰向西北延伸的一个高地,顶部面积有几百平方米,四周有一圈约2米左右高的石围子,是孟良崮山群中唯一有这样工事的山顶,好像一个不带盖的大碉堡,高地的西与北及东北都是20米左右高的悬崖峭壁,是个特殊陡峭山崮,山上无水,无树木。由于地势险要,所以张灵甫派了五十一旅旅长率一个团坚守无名高地和520高地至540高地一带。真是冤家路窄,我团又遇上了那个守马山的敌人,而且成了敌人整个防御体系中西北方向的一个安危点。
  山顶通往540山峰高地的山脊大道上,排着十几门105口径的美制榴弹炮,而大炮阵地的东山下,是一座天然的囤积兵马的大山谷,足可以放下旅的所有部队预备队。由此可见,张灵甫在此山不但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好地形,而且拥有强大的居高临下的火力。攻打这样险要的山头和七十四师这样的强敌,在七团建团十年史上,还是第一次。这是一次对我团战斗素质的严峻考验。
  5月16日1时,我叫二营营长陈孔同志亲自到六连最前面加强指挥,具体实地的组织指挥好再一次的强攻。
  冲锋号响了,特务连战士如离弦之箭,从无名高地山梁向敌人直插过去。六连和五连的指战员个个像爬山虎,顺着陡峭的崮壁冲向高地。
  敌人以猛烈的火力拼命抵抗,机关枪嚎叫着,急雨似的排子手榴弹,在突击连队里爆炸,许多同志挂了彩,有的倒下了。我攻击分队在敌人密集的火网下,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更糟糕的是高地的四周都是悬崖,攻击部队无法展开。我对此地形好有一比;我们等于在笔直而陡峭的楼梯上仰面进行攻击。不是蒋政委和我不肯动用重兵,而是攻击面太窄,大部队无法展开,只能像刀尖似地插上去五连、六连及特务连两个半连队。
  无名高地的山顶上,有两座巨大的怪石,状如鬼头,它成了我团指挥所唯一的掩蔽物。山顶架满了轻重机枪,山棱下挤满了部队,有些乱哄哄,但战斗序列又很井然。
  敌人轻重机枪不停地扫射,这哪里是射击,简直是把子弹往山下倒。那红绿耀眼的曳光弹,一串串,满山穿挂,凌空飞舞,打在石头上,一击腾空穿上天。照明弹如大汽灯一样耀眼,一打就是并排三颗,挂在无名高地至520高地的山坳上空,把山坳里的每块石头、每个洼地照得通明刹亮。
  忽然间刮起了大风,刮得尘土飞扬,使人睁不开眼睛,攻击受阻,与敌人又形成对峙。天逐渐现出了鱼肚白似的晨曦,高地上的石围子明显地露出来了本来面目。敌人的两架战斗机从远处飞来助战,不断向我军阵地低飞扫射,高地上的敌人也蠢蠢欲动,开始又出击反扑,而攻击部队距离石围子底下只有20多米,情况万分紧急!
  “一定要把敌人的火力压下去!”蒋政委大声命令机枪手进行猛烈压制射击。
  面对猖狂的敌人,我团战士心里燃烧起团团怒火。我的眼睛早打红了,抱起来一挺轻机枪站在无名高地前“哒哒......”地向敌人猛扫过去。每个人都在战斗,每个人都在射击,反扑的敌人一个个倒下去了,我们阻击成功,敌人被打退了。
  在激烈地射击中,我从运输大队长蒋介石军官那里缴获来的挺宽很厚的腰皮带(武装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敌人打了四个子弹洞!而且都是从正面打中的,皮带下的衣服都穿透了,不知为啥却没有打破我的肚子,好险哪!可说是又一次不幸中的万幸。
  当时我提着被打穿的腰带,连声喊道:“他妈的,好险哪!老蒋送来的这玩意儿成了我的护身符了!”若不是前不久敌军官送来这条又宽又厚的武装带,我还不被穿了四个洞吗?只是连什么时候打中我的,一点都不知道,只顾拼命地射击了!
  常言说,将是兵之胆,兵随将转。指挥员的镇定、勇敢,就是对战士们的巨大鼓舞。被压下来的战士们,在各级干部的带动下,又在号声中冲杀了上去。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08
第四十四章血战孟良崮(5)


   此时,从山坳中冉冉升起白白的云雾,能见度变低了,天助我军!
  敌人真的疯狂了,在石围子里的敌人,变换了招术,他们把冲锋枪集中在围子墙顶上,轻重机枪一挺挨一挺地架着,以更密集的火力向我团射击。在冲锋枪手的后面是投弹手,一起以绑好的排子手榴弹倾泻在崮的下底部,直至动用了火焰喷射器,打得山坳里火花缭绕。有的战士衣服被烧着了,就地打滚灭火。
  我们攻击越猛,敌人打得越是疯狂。敌人坏透了,还组织了枪榴弹手,一排排射向坳地上空的榴弹纷纷爆炸开来,铁屑子凌空飞溅,对我攻击部队的威胁很大。
  520高地附近,到处是烟雾、灰砂、火星......子弹快打完了,掷弹筒的箱子也个个空了......
  顽固的敌人十分狡猾,一会儿喊着:“我们缴枪!”企图骗我团上当;一会儿又阴阳怪气地叫着:“你们不行了,投降吧!”妄想瓦解我团斗志。
  无论敌人多么狡猾,每个战士都有着坚定的信念,七十四师一定要消灭,才能打破蒋介石对山东战场的重点进攻,不管花多大代价,520高地非拿下来不可!
  这是火力与人力的搏斗,也是意志的搏斗!政委兼团长的蒋新生同志是位身经百战而又精明强干的指挥员。枪炮一响,他总是跑在前面。当时他看看我,坚定地说:“老秦,好好组织一下火力,一定要在天亮前拿下来,我就不相信七十四师能硬到哪儿去!”
  战斗越是紧张、艰苦,指挥员越要沉着、坚决。我一边暗暗地告诫自己,一边冷静地分析了头几次攻击的情况。经过一番仔细地思索,我的心里豁然开朗了;第一,石围子既是敌人的重要依靠,也是攻击的主要障碍,如果轻、重机枪都组织起来,以最猛最严密的火力封锁住石围子顶端上部,使敌人的机枪手和冲锋枪手只要几分钟抬不起头来,攻击分队就可以乘机接近。第二,同时再用准确的迫击炮抵近射击,这种射击是不用炮架,用左手抱住炮筒就发射,炮弹是不装药包,光有个底火,炸塌敌人的石围子及里面的投弹手,攻占520高地就差不多了。但是,如果炮弹打不准,就会炸伤自己人。谁能担当此任呢?忽然,我想起了团炮连连长陈应洪。他是掷弹筒手出身,攻击高邮城时,他打掷弹筒,硬是堵住了日伪军沿堤坝向我军发动的反击;海安战斗中,敌人依赖城墙顽抗,他硬用1000发迫击炮弹,大部分准确地打到城墙上,炸开了豁口,为攻击部队打通了道路。对,就派他。
  陈应洪和两个迫击炮排,一个重机枪排,被调到了无名高地。我详细地给他规定了任务。
  狭长而窄小的无名高地上,密排着迫击炮、轻重机枪,还有掷弹筒......武器挨着武器。子弹和炮弹运上来了,更加密集的火力组织起来了,一切准备就绪,恶战迫在眉睫。
  我和蒋政委沿着阵地,给每个轻重机枪手指定射击目标,对准山上敌人每一石圩地段和火力点。炮兵连长陈应洪挑全连最好的炮手,炮弹不加药包,进行抵近射击。这种射击技术要求相当高,稍有差误,炮弹会打着前面的自己人。我对陈应洪要求,用炮弹轰击石圩,这种打法,只好由他亲自动手。
  第三,我派侦察员刘勇去六连传令:“你到六连去等在那里,告诉周锡康,若在10分钟内再攻不上山,枪毙他!”刘勇等2人提着短枪走了,这可是死命令,是我一生中空前绝后的一次死命令。
  刘勇现在也在南京孝陵卫退休。有一次他来我家玩时,一讲起过去的故事,无意中说到了我叫他去六连的这件事。多年之前派的是谁我已忘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是他去的,这样我明确地想起是派刘勇去执行的这道命令。
  又对五连连长下令:“你除突击排外,其他留下的部队及轻伤员要坚持在原地,决不准退后一步。石头上不能挖工事,你就把敌人的尸体必要时包括自己同志的尸体堆集起来当工事,坚决阻击敌人。敌人如反击下山,就是用刺刀捅,也要顶住!”
  六连连长周锡康是个敢打敢拼的硬汉子。他带领战士冲击了几次,都因为敌人火力过猛,没有成功,连队伤亡过半,不得已被压在石围子下边。他接到命令后又立即调整了部署,并严肃地对两个排长说:“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攻上去!”突击排长毛长龙,仔细观察了地形,同班长、骨干一起开了一个暂短的“诸葛亮会”,决定以正面火力齐放,排主力从侧后攻击。
  这时沉寂了片刻的战场,刚刚能看得清敌人阵地上的目标,我一声令下,无名高地上火力开始齐放,各种火器排山倒海般,一阵弹雨风声地扫向石围子,陈连长亲自操炮,“轰、轰”连声巨响,石围子被炸塌了多处,高地上烟雾弥漫,尘土飞扬。
  “吹冲锋号!”我和蒋政委也以山顶大石作依托,手端轻机枪边射击边对司号长叫喊。
  当时我的感觉是:当我阵地上的枪炮齐放时,石围子上敌人的火力短时间内完全被压住了,就在这数分钟之间,三个连队的指挥员同时地发起了攻击。最前面的一排副王春生,用卡宾枪一指,“冲!”一班长王德胜“呼”地奔了上去,战士杨德兴、张培根等,一面向前扔着手榴弹,一面顺烟雾攻击。突击排长毛长龙、通信员朱凤林,也从后面突击上去了。八班副陈福毛带领的两个战斗小组从西北角迂回到侧后开火,吓得敌人扭头就逃。七班长周学贵率排主力在机枪掩护下,利用左侧凹部接敌,翻过石围子向敌人猛冲,歼敌10余人。
  五连接到命令后,不顾山势陡峭,迅速秘密接敌,也一举突入了阵地,与敌人展开了近战搏斗。
  正面一个连的敌人反扑过来。周连长手拿驳壳枪,接连撂倒了几个敌人。他一跃而起带领全连勇猛地冲向敌人,不幸中弹牺牲在石围子的突破口上。指导员张优高喊着:“为连长报仇!”的口号,率领同志们立刻与敌人厮杀起来。机枪不叫了,甩手榴弹;子弹打光了,拼刺刀。
  多年后,我真有些后悔,如果我不派侦察员刘勇去六连下达那样的死命令,也许周锡康不会那样带头拼死一战,或许他不会牺牲,或许他也像我一样成为幸存者。不过在革命战争的征途中,我们七团的连长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不也和周锡康、张龙驹一样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吗!
  六连攻得硬,伤亡较大。而特务连在开始时用两个班的人打得巧,从右侧后用偷摸的办法,伤亡较少。在连长冯如生的率领下,带着临时组织的两个班,从敌人不太注意的死角──一个峭壁处,给敌人来了个突然袭击,爬了上去,正巧此处是敌人的指挥所。当冯连长身先士卒爬上去,向一处墨绿色的帐逢扔去手榴弹时,敌人才从惊恐中得知阵地已被突破,立即反扑。然而他所率领的战士们,岂肯对敌人的反扑示弱,他们扔手榴弹,拼刺刀,战士张继尧和王家春,从敌人死尸堆里拖出两挺机枪,就地狠狠打了过去,终于稳住了突破口。
  紧接着六连、特务连攻击的方向号声激荡,号长立即喊道:“占领号,他们打上去了!”这一刹那之间,太令人振奋了!蒋政委和我立即起步向520高地上快速跑去,并向通讯员发出命令:“命令三营、一营跑步上山。”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09
第四十五章血战孟良崮(6)


   六连、五连和特务连攻占520高地前沿阵地后,与反冲击的敌人展开了浴血奋战,每一块阵地都经过了反复争夺,每一寸土地都洒下了烈士的鲜血。那印记着英雄们壮举的一座座山峰和一块块岩石,都是烈士们的丰碑。争夺还在继续,战果正在一步步扩大。此时,我友邻部队也从东北侧突上了520高地及东北侧。力量加强了,阵地巩固了,敌人真垮了。有的敌人竟咕碌碌地滚下山岗。
  天已经大亮,太阳出来了。在深山狭谷中,起伏的山峰上,敌人的山炮、枪械,丢弃满地,炸死的马匹到处都是。石围子底下打完的空弹壳,堆了足有半尺多厚。我手摸着充满火药味的石围子,停步定睛观看。石围子内的壕沟里躺满了敌人的尸体,呲牙咧嘴,血污满面,而且打中的部位大部分都是头部和胸部,由此证明,我军当时覆盖石围子顶部的火力所起的杀伤作用。还有些受伤的敌人疼得哇哇乱叫,有的还苦苦哀求着:“救救命吧!”
  早已到达高地的战士们,渴急了有人就喝马血,饿了的抓起敌人空投下来的饼干,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们真是饥渴疲劳极了。
  但是七十四师还未彻底消灭。我和蒋政委收拢部队以后,命令三营继续由西北向东南540高地发展进攻,指挥部队从翼侧迂回攻击。各路部队如条条巨龙,顺着像牛脊背的山梁,向东南方主峰高地奔去。
  七十四师兵败如山倒,此时它的数万人马,别说是反击了,连招架之势都已丧失。沿途,我们并未遇到强有力的战斗,只是一些不为我们所在乎的节节抵抗。我们边打边进,和各友邻部队一起直到七十四师全部人仰马翻。
  七十四师报销了!
  我们胜利了!
  欢呼声从山顶到山脚连成一片,震荡着群峰峡谷。当我到达孟良崮主峰时,看见在620主峰高地西侧路北40米处,敌中将师长张灵甫头对东,脚朝西,胸部弹痕累累被打成了马蜂窝一样,得到了人民给他的应得下场。在他东边一点的山洞里,被击毙的还有副师长蔡仁杰,五十八旅旅长卢醒,副旅长明灿等人。
  突然一个三营的战士拿着一块金晃晃的手表喊着:“团长,团长!这是张灵甫的手表,交给团长。”一旁的蒋新生团长接过一看,果然款式不凡,美国造的十七钻防水夜光表,当时可算是珍贵之物了。他当即从手腕上抹下自己的那块瑞士表,回赠给那个战士,并亲切地对他说:“这块表给你吧!不用政治处批准了,我代表团里奖励给你。”那个战士带着满身的尘土和硝烟,欢欢喜喜地走了。
  蒋新生团长又把战士给他的手表转送给了陶勇司令,说:“张灵甫死了,表还在走。”陶司令接受了蒋新生转送给他的表,同时抹下他的瑞士表回赠给蒋新生说:“你们团在攻打520高地时打得好!对全歼第七十四师起了很大作用,要认真地好好总结。对有功人员,要大张旗鼓地表彰!这才能发扬红军的光荣传统,发扬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
  张灵甫被击毙,七十四师被全歼的“噩耗”,像晴天霹雳震破了当时南京的昏暗沉闷,震撼了整个国民党反动统治中心!蒋介石更是痛心疾首,气急败坏,惊呼:“以我绝对优势之革命武力,竟为劣势之匪队所陷害。”长叹:“真是当前之大损失,能不令人哀痛。”
  一直为“鲁中会战”大肆鼓噪,喋喋不休发布“捷报”,奢谈胜利的国民党御用宣传机构,这下子不得不把调门转移,以掩饰损兵折将的败绩、歪曲战场实况的真相。
  直到7月3日《军闻社》发布再隐瞒不了的消息说,国防部呈请褒扬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等人,因为他们于本年5月间山东孟良崮战役中“壮烈殉职”,“殊堪矜式”。
  与此同时,国民党为张灵甫等人之死所作“褒扬”之举还有:在南京风景区玄武湖竖起了一块纪念七十四师的石碑;把美国送给国民党的一艘炮舰改为“灵甫号”;把南京的黄浦路改称灵甫路。全国解放后改称解放路,现在又改为黄浦路。
  事后第一兵团司令汤恩伯被撤职,第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被撤职留任,戴罪立功,总参谋长陈诚也因指挥不力而被停职检查,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被送进了大牢。国民党兵败台湾后,蒋介石还死死抓住李天霞不放,这位师座大人又在**民党监狱里打发时光。
  孟良崮的枪声刚刚平息,硝烟还未散尽,有位师部参谋来通告,经粟司令查对,发现各纵队报的歼敌人数尚少6000来人,到哪里去了?要各部返回,严密搜索。我当时说,部队部分都分散返回,一时不好再收拢作战。该参谋同意安排其他部队去寻找!后来得知南边的部队最后在山下一个荫蔽的山谷内找到了这批敌人,最后全部俘虏。这时已到下午4点左右了。可见粟司令一丝不苟的作风和判断指挥的英明。
  我正从山顶向山下回部队驻地时,忽然天降大雨,极度疲惫的身躯被淋得非常清醒,满身舒坦。未消散的硝烟与那弥漫的尸腥味被涤荡干净。战争把孟良崮打得千疮百孔,纵横交错的尸体散布于山岗上,而尸体上流溢的血溶于水中,涂抹了整个山崮。此时,我们敬爱的陈毅首长也站立在山崮上,纵看雨中苍莽群峰,红旗映山,雨中战士歌声响彻山岭,心中感怀,作一首七律抒发情怀:
  孟良崮战役孟良崮上鬼神号,
  七十四师无地逃。
  信号飞飞星乱眼,
  照明处处火如潮。
  刀丛扑去争山顶,
  血雨飘来湿战袍。
  喜见贼师精锐尽,
  我军个个是英豪。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10
第四十六章费县逃生


   费县逃生(我负重伤,敌60迫击炮弹片打断肋骨停止在心包后正中,留存至今。)
  孟良崮战役后,我们四纵队奉命行军至沂水以西地区休整,在休整中,传达贯彻了华野召开的团以上干部会议精神,广泛地宣传了孟良崮战役胜利的重大意义,深入进行了“蒋军必败,我军必胜”的形势任务教育,开展了评功庆功活动,认真总结了孟良崮战役的作战经验和政治工作的经验。
  1947年6月23日,我们四纵向敌防御间隙较大的山东省费县地区进军。在行军途中,纵队指出此次任务是到敌人纵深去歼灭敌人,地处敌后山陵地区,粮、弹、伤员等运输问题都将更为困难。号召全纵指战员,要作好思想准备,排除万难,坚决完成作战任务,认真执行“以战养战”的方针,有组织有计划地处理好胜利品,努力减轻群众的负担,并规定以团为单位成立战勤组织,由一名团干部负责领导,统一征集、分配和调度粮草。
  陶司令员决定我们十二师和十师的二十八团攻歼费县城之敌。任务下达,我们十二师执行上级指示从来丁是丁,卯是卯,不打折扣坚决完成任务。我们整装经过四昼夜急行军,于6月28日到达费县城郊。
  费县城在沂蒙山区的西南部,地处鲁南中心,为兖州、临沂公路上的要点,此城城墙高大而且厚实,修筑有大量明碉暗堡。城的四周设有外壕、鹿砦,地雷等障碍物,守敌是冯治安部的三十八旅,约6000人。该旅虽非国民党的嫡系部队,但善于防守,非常顽固。
  经过两天周密地部署和准备,7月2日黄昏发起攻击。我们三十四团攻击费县城北门以西地段,当晚我们团先后攻歼了城墙外当面的所有外围的敌人,直抵城墙脚下外壕边。此时天已大亮,敌军火力凶猛,我团奉命暂时停止了攻击。
  天气十分闷热。战士们顶着酷暑,坚守在阵地上,等待着攻击的命令。激战间隙暂时的寂静是最可怕、最难熬的。下午,闷热的天空突然乌云滚滚,顿时电闪雷鸣,狂风四起,一场大雨哗哗地下了起来。
  我和一贯勇敢、胆大心细的团长兼政委蒋新生同志一同到三营八连的突击排,直接向一名几次偷摸到城墙外壕边的战士询问敌人碉堡火力的布置情况。据他讲,外壕底下在西边拐弯处有一个暗堡专门射击下外壕的人,很难从外壕通过。过了外壕城墙脚下还有个暗堡。
  于是我们决定用爆破组爆破城墙暗堡的同时,往西边暗堡处抛甩个大的炸药包,即使炸不垮它,也叫它无法射击,同时要求突击排不翻入外壕底,而用梯子架在壕沟上面,铺上门板,部队从便桥上面通过。避开敌人的火力。我们团长副团长两个人亲自到突击排,一起商定并布置作好了攻击准备工作。突击排距离敌外壕只有约30米。这就是我们“老虎图”干部的一贯作风。
  7月3日晚,总攻开始了。我们团和友邻各团一起冒着雨向费县城发起了强攻。敌人也顽固地进行了猛烈的火力还击,一时间敌人各种口径的小钢炮炮弹非常准确而密集地落进了我们突击排占领的干沟内。听着炮弹发出的呼啸声,我脑子中突然一闪念:“不好,这是敌人早已测量好的距离和目标。”我立即往刚才蒋团长已进去的一个猫耳洞内一蹲,脸已进去,背还在外面,就在这时,一发炮弹在我的身后“轰”地炸开!我的左背顿时感受到重重地一锤,顿时疼痛难当,栽倒在地!蒋团长急忙把我扶在怀里,急着叫:“老秦!老秦!......”当时我胸部阵阵巨痛,呼吸急促。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十分困难。开始时我的神志还十分清楚,我已感到自己受到了致命的一击,恐怕快不行了。就勉强告诉蒋团长:“我死后,有条件时,请帮助我......家中有一个女儿...请组织照顾......一下......”说完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到后来我恍恍惚惚、迷迷蒙蒙、冥冥中有了些知觉:我仿佛见到我的父母微笑着向我走来......一会儿又仿佛看到王团长、林团长、还有许多牺牲了的战友向我走来......我欣喜若狂地想奔过去和他们握手,但两条腿象被绑住了一样,怎么也迈不动,急得我一身冷汗......此时我听到:“醒了!醒了!秦团长醒了!”我慢慢睁开眼,只见周围许多人。他们都既惊奇又兴奋,不知说什么好。这时,一位军卫生队野战医院的女医生温和又惊奇地告诉我:“你已经昏迷七天了,现在终于醒了,千万别动啊!”
  七天!死神触摸了我七天,又放回了我!我低头看自己,满胸部固定了石膏绷带,因胸腔内部的大量出血,形成鼓鼓的左胸。后来医生又告诉我:“我们已经给你作了手术,能看见的弹片异物都已取出,连接了两根肋骨,(因那时没法透视检查,更无手术室,就在露天下帐篷内或农民家的大屋中作手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你放心吧。但还要打青霉素,以防发炎。”这是我第五次负伤了!
  因那时医药奇缺,规定营以上干部可以打青霉素,营以下不用,除非军里特批才可以打,正由于这样,当时同我一起负伤的八连副指导员是个胸部贯穿伤。我看到当蜡烛灯火靠近他胸部时,就会被他胸部的气息所吹熄(医学上称为“气胸”)。他就是因为没有青霉素注射而伤口化脓,加上当时环境特别恶劣,我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牺牲了,今天想起这事,我的心还在痛,多好的同志啊!可看到现在人民的医疗条件,人们的幸福生活,他们的血没有白流,也可告慰其英灵了。
  当时我对我的伤情也不清楚,后来也没有时间、设备去检查。一直到解放后有一次作X光体检,医生从正面看我的胸部透视图像有一个东西在心脏正中间,吓了一跳,从侧面又拍了一张,才看出有一块1×0.7cm的弹片紧贴心包后壁,并已被软组织包裹起来,才知道原来那弹片当时打断一根肋骨,被阻挡了一下而至心包后壁正好停止了,使我捡到一条命,直至现在医生也未敢给我动手术取出,只好留着它作为终身纪念品啦。
  在那时我还常处在昏迷状态,环境已非常紧张。有一天我所在的我们纵队医院所在地的山头上突然被敌人占领了,医院紧急转移,但担架很少,医务人员也少,连以下人员只好就地打埋伏,分散到群众家中,好在沂蒙山区的群众基础好,听说后来这批伤员极大部分都安然的归队。
  那时我勉强坐在担架上,看医务人员轮流抬担架,十分辛苦,听着不远处密集的枪炮声,情况十分危急,不愿再给他们增加负担。所以我就请示医生,并请来两位老乡用担架抬着我,找到了不远处的十一师,找到师长谭知耕。他见我伤的这么重,让我随十一师师部行动,稍好些后再慢慢地回到了自己部队,边养伤边随团行动,经过了鲁西南行动那一段最艰苦的时期。
  后来团里人告诉我说:费县战斗打响后,当夜没有攻进城内,一直到7日晚,各部队在猛烈的炮火支援下,作好了充分准备,连续爆破成功,迅速突入城内,经过激烈的巷战和逐屋争夺,全歼守敌,活捉旅长瞿紫封。打开费县城,当时意义重大,因当时其他津浦线上可是各点均未打开,它是我一、四两个纵队进入鲁西南最好的一个缺口。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11
第四十七章鲁南转移


   鲁南转移我华野一、四纵队深入鲁南敌后,攻克费县,其他部队进击邹县、滕县等敌据点,切断津浦线,严重威胁敌后方基地兖州、徐州。由于邹县、滕县等都未打下,敌人急调七个整编师西援。我们四纵队进至枣庄以东地区时,即与临沂赶来的敌第七军和四十八师遭遇,虽打垮了敌第七军的两个团,但整个鲁南形势对我日益不利,故而遵照华东野战军的指示,决心乘敌合围部署尚未全部完成之机,击破敌人薄弱一路,杀开一条血路,西进!
  当时鲁南正值雨季,连日暴雨,山洪暴发,山东河流平时很多是干河,但一遇暴雨山洪,河水即陡涨变成很宽的几十米甚至百米几百米以上、深得难于通过的大河,部队人马受阻,这时敌援军蜂拥而至,我们东进已不可能,华野乃命令我们四纵队留下十师(少三十团)和一纵三团任掩护任务,东出牵制敌人,主力转兵西进。我们师传达任务时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粉碎敌人的合围,跨过津浦铁路,进入鲁西南与三、八、十纵队会合。”
  国民党、蒋介石却得意洋洋地天天广播;要吃我们这两个大西瓜——华东四纵和一纵。蒋介石一面驱动5个整编师尾追外,还急调五十七整编师会同津浦路守敌二十师进行正面阻击,妄图聚歼我四纵队和一纵队于枣庄西北,津浦路以东地区。形成了不利于我军的天时地利、敌我态势是敌强我弱,于是揭开了一段最艰苦、最紧张的,以弱胜强的大转移的战幕。
  1947年7月27日,冒着敌机的猛烈轰炸,我们打垮了敌二十师的阻击,击退还乡团的袭扰,攻歼南沙河车站守敌,一举强渡十字河成功。
  这些还乡团是很可恶的,他们都是些流亡地主或地方上罪恶累累的恶霸、土匪,最反动、最顽固,他们枪支虽然不好,但却是些死拼硬打的死硬分子,人数不多,战斗中很少交枪投降,光骚扰捣蛋,给我军造成了很多麻烦。
  过津浦铁路时,因部队要强行军,我们团里又缺少担架,就准备把一些伤员打埋伏于老百姓家中。黄昏时集中伤员,有个伤员(名字已记不得了,好像是个班长。)坚决要求随部队过津浦线,因为没有担架,怎么动员他,他也要跟上部队走,不愿打埋伏留下,也坚决不要担架。他下决心自己爬过津浦线!部队尚未开拔就先走了,他左腿负伤,只好用右腿爬。结果冲过了津浦线后,只见他的右腿膝盖上下皮肉全没有了,鲜血直流,左腿也衣破血流。就这样还是不停地向前!向前!我在担架上,面对这样的好战士,见到他那勇敢顽强的毅力与意志,坚决的行动,感动得热泪直流!这是我一生中少见的几次流泪中最感动的一次。我们的战士多好啊!多坚强啊!多勇敢啊!这个战士不值得我们怀念吗?
  我是在担架上过的津浦线,抬我的是警卫连一个班的战士,真是难为了他们,那时找不到民夫,因为一不是老根据地,二在雨季山路太难走,也看不到有老百姓,老百姓因怕国民党、还乡团都逃光了。远离后方,又连续行军,后勤供给十分困难,战士们整天饿着肚子行军打仗,异常艰苦。那天过津浦铁路前,在住的那个屯子里开晚饭时,我还吃到了用榆树皮做的“娃娃豆”,这“娃娃豆”吃起来可真不好吃,又硬又刺嘴巴,很难咽下去,只有用开水一口一口地灌下去。但就这样与大家比起来我还是个幸运者,因为这是对我这个重伤号的特殊优待!
  接着强渡过滕河,天上有敌人飞机,前方有大河和敌人,后面有敌人追兵,情况万分危急!我们部队只有用各种办法强行泅渡,有的把背包绳电话线连起来拉到对岸,让不会游水的同志拉着过河,有的用水缸、木盆、木头各种能浮水的器材泅渡,有的拉着会游水同志的衣服或拉着马尾巴过河……女同志有不少人是拉着马尾巴过的河,马在水中是不踢人的。一时间很宽的滕河两岸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大家互帮互助万众一心!“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嘹亮的歌声响彻两岸。歌声,宣传鼓动的口号声,轻重机枪对敌机的射击声,压过了滕河水的奔腾咆哮声!我们胜利渡过了滕河!
  过滕河前,同志们从国民党骑兵旅那里缴获来的马匹中选了一匹枣红色的小洋马来给我,我设法坚持着驮骑走路,就不再累警卫班战士们了。那匹小洋马个头比中国马要高,比大洋马要低,走起来又快又稳,从不出差错,我很喜欢它,后来也一直带在身边。我骑在马上很平稳地泅过了滕河,过河后听到报告知道:我们四纵队《战地报》社金革社长等27名同志不幸被激流冲走,光荣牺牲。
  金革同志,他谦虚谨慎,平易近人,虽然身体瘦弱,眼睛近视,可才华出众,总是忘我工作。这次渡河,他让同志们和印刷器材先走,待他最后抓着马鬃泅渡时,敌机罪恶的子弹扫射过来,他和驮马都被打伤,无情的河水把他和马立刻吞没了,牺牲时他年仅28岁!
  接着又过大沙河,再过滦河,翻凫山,胜利渡过泗水和泛滥区等等的天然障碍。战胜了沿途敌人的堵截追剿,于8月1日,我军建军20周年纪念日这一天,我们四纵队在济宁地区与三、八、十纵队兄弟部队胜利会师。从战略上调动和分散了敌人,基本上打破了敌人对山东的重点进攻,掩护了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行动。
  行军中许多伤病员同志在缺医少药与少担架的情况下,就更痛苦了。政工干部那时工作很活跃,哪里艰苦、哪里危险,他们就出现在那里,替战士扛枪,背背包,抬担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也要照顾和保护别人,部队充满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歌声,快板声,口号声此起彼伏,从不间断。
  在这次行动中,各级干部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带头克服严重困难,党支部和共产党员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广大人民群众为我军当向导、送情报、掩护伤员和收容掉队人员,在人民的全力支援下,我军披荆斩棘,艰苦奋战。有时整天整夜泡在泥水里,以及布满砺石子的崎岖山路上行军、作战,部队熬红了眼睛,背包霉烂了,鞋磨破了,脚走烂了,即使有鞋也因脚肿而不能穿进去,拄着棍子,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前进,战士们走过后的小路上有些就染成了红色。那是战士们带血的脚印染红的!
  机关同志和领导把自己的鞋子让给战士穿,有的把自己的被单、衣服撕开,给战士包脚。干部的乘马普遍让给了伤病员坐骑。在严重缺粮的情况下,领导部门和机关都把仅有的一点粮食发给战斗连队,连队又把米袋送给伤员,伤病员也不忍吃又送给领导机关和战斗连队,就这样常常几只米袋转了好几个单位,经过了许多人的手,又留了下来。多好的干部战士啊!还有一些同志去老百姓地里摘了很小不熟的西瓜用来充饥,在瓜柄处压上渤海币(当时解放区印的货币),留给种瓜的老乡,严格地执行群众纪律。
  这次大转移中,由于不断的战斗,转移及长途行军,我团严重减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由开始的3000多人最后只剩下1000多的人。武器装备也损失惨重,全团迫击炮弹只剩下了2发。可是我们英勇的战士们终于在8月上旬,克服重重困难甩掉了敌人,脱离了险境。
  在这段难忘的日子里,我虽然负了重伤,由于领导和同志们特别随队医生和抬我的那些战士们的帮助,也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这其间许多感人的情景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成了我这辈子终身难忘的记忆!危难时刻的战友情、同志情是那样令人感动,难以忘怀!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14
第四十八章 再次血胸


   再次血胸为了掩护刘、邓大军南下,1947年9月初,我华东野战军在鲁西南积极与敌周旋。此时我们部队刚刚经过艰苦的鲁南出击行动,部队减员很大,我们团也由3000人锐减而剩余1000多人,武器装备不齐,全团迫击炮炮弹只剩下两发,伤亡和损耗还没得到补充。我在费县战斗中负重伤后,还没有完全恢复,只是能自己自由地随队行动了。
  所以鲁西南地区之敌错误地判断我军已经“溃不成军,不堪再战。”竟多头分路轻进,寻找我军作战。我野战军首长决心利用敌人骄狂失慎的弱点,诱敌北进,制造战机,分批歼敌。
  1947年9月9日友邻纵队在沙土集地区全歼敌整编第五十七师,该役是我军转入战略进攻后的第一个大胜仗。不仅鼓舞了我军士气民心,振奋了民心,而且迫使敌人慌忙从鲁中南和大别山区调来大批部队,从而有力地配合了山东我军和刘、邓大军南下。
  9月21日,刚从鲁中南调来之敌整编第十一师兵分两路,北犯曹县。22日晨大约在8时左右,我们的三营和二营方向同时报告:前面发现敌人,正在向我发起攻击。我接到报告之后,立即骑马先到了三营,观察了前面的敌情之后,即与营长张玉成同志商量了如何进一步加强防御和阻击敌人的方案之后。根据当时的情况判断,我认为二营方向是敌人的主攻方向,所以我就跑马离开了三营,向二营所在地韩方楼跑去。韩方楼距三营西北方向约二三里路,我快马赶到时,二营已对敌人已展开了激烈地还击。韩方楼是鲁西南较标准的,典型的,范围较大的庄园。庄子周围有个较完整的土围子,土围子上有东西两个大门,门口两边各有个大的土门楼,可当碉堡用。离土围子外二三十米处有一条护庄河,沟阔有七八米宽,沟内大部分地段还有水,但水不深可直接渡涉。庄子周围地形较开阔,对我们防御比较有利。
  我刚到时看到敌人已向韩方楼的西北角实施着主要突击,在敌人密集的炮火轰击之后,一小部分敌人突进了西北角土围子。我立即命令团特务连协同二营六连实施反击,一阵猛打恢复了阵地,并迅速堵好了被敌人打塌的土围子,还我阵地安然无恙。
  进一步我与二营营长陈孔和教导员韩中岳商量:除去要加强土围子上工事和防御外,在村庄内的外沿一线加强民房上的枪眼开挖,作好巷战的战斗准备,同时要求各连手中一定要保留一个班到一个排的预备队,营部就把团特务连(少一个排)作为营的预备队,实施机动反击,并完成庄园内巷战准备的任务。
  就这样我与他们一起不断地打垮了敌人在西北、西南、东南各方向上的多次猛烈进攻,大约在中午12点左右,我来到了庄子南面偏东方的土围子。这里是四连的防御地段。我看见距土围子南面偏东约100余米处,有个较大的坟园堆处,此处集结了不少的敌人,可能是个冲击出发阵地,估计敌人正在组织再次进攻,我立即命令四连的机步枪集中火力向该敌猛烈射击!敌人也向我们进行了拼命还击!
  在这个时候,我看见该连一个机枪手不敢抬头瞄准,却把头埋下盲目地向敌人射击。我立刻冲过去,一面高声训斥,一面夺下他的机枪,瞄准敌人密集处一阵猛打!当即打倒了一些敌人,战士们一阵欢呼!正在这时,突然有一颗子弹从我左肩胛处射进,打碎了肩胛骨,穿透了后背!不知是伤到了左侧的大静脉或是大动脉,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见血柱一下子喷出有近一米高。而周围四连的同志一下子惊呆了!也不知是吓慌了,还是不懂得怎样对付这样喷血的伤口,一时在我面前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我一看糟糕,幸亏我一时还没有昏迷,想起自己平时听医生说过:对大动脉、大静脉出血必须用力压住肩窝凹处。于是我就用右手用力压住左肩窝凹处,果然真的血不再狂喷了,这也是第一次在自己身上进行了急救试验,这时快步跑来的连卫生员对我进行了急救,把血止住,并进行了包扎。
  尔后我对营长陈孔同志还交待了任务,因为伤势严重必须迅速送到后方作进一步的抢救,不得不离开阵地。由4个战士用担架把我后送团部。
  我躺在担架上,虽然未昏迷,但神志体力都已经不行了。谁知道饲养员把我的那匹高大的小洋马也拉着跟我走在一起。这正好被敌人看见,并判断我一定是个当官的,所以我们刚一出韩方楼的东门,敌人就集中火力,拼命地向我的担架和小洋马射击!抬我的战士一阵猛冲,冲过了敌人的火力封锁。看看还算幸运,除一位抬担架的同志负轻伤外,大家都安然无恙。
  这一天我们团经过整日的激战,共击毙敌人800多人。特别二营正面打得敌人遍地是死尸。我三营、二营的阵地始终屹立未动。黄昏时,敌人丢下那许多尸体慌忙地全部撤退逃跑了。
  这次是我第六次负伤,又是一次重伤,更危险的是与上次费县负伤相隔只有81天,又一次血胸,都是打在左胸部。在当时医疗条件和客观环境都太糟糕的情况下,长久得不到在医院的正规治疗,身体十分虚弱。因为当时整个敌我态势环境还没能够根本好转,所以只是在军包扎所上了满胸及背部的石膏绑带罢了,幸好我年轻体质很好,伤口竟然也未化脓发炎,否则这次真可能会去见马克思了。这样我又一次躲过了死神的召唤!而这次的负伤造成了我的左手终身残废。
  此后我逐步转到黄河以北的后方医院,经治疗伤口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我的左臂不能抬起,五个手指也分不开,连提裤子也要请别人帮忙。这种情况下,军部命令我到军教导团任团长,就暂时离开了三十四团。可是要我就这样离开生死与共的三十四团,离开情同手足的同志们,我可不甘心,我自己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恢复左手的功能,重回三十四团。
  军(纵队)教导团主要就是训练干部,环境是比较稳定的,驻地也很少搬家,因此我在教导团工作之余,进行了长期艰苦的功能训练。我在门板上钉了很厚的一叠报纸,每天用左手忍着剧痛往上抬,用左手指在报纸上不断分压开往上爬。这样坚持每天煅炼,不到一年时间,我基本上五个指头可以自由地分开,左臂也可以向上举起来了,但是左手还不能拿东西。尤其是手的表面特别怕冷,一冷就感到如针刺样的痛,不得已,只好戴个厚棉手套就解决问题,但还是坚持每天煅炼,直到淮海战役开始。
  在我任教导团团长期间,有幸见到了我们敬爱的朱总司令。作为一名军人,能受到总司令的亲切接见并当面聆听老人家的教导,心里感到十分幸福!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15
第四十九章 见到朱老总


   那时,我们团驻扎河南濮阳一带。有一天我接到通知,朱德总司令要接见我们团以上干部。朱德总司令的名字我读初中时就如雷贯耳,一直是我心目中想念和敬爱的总司令。要见到总司令了,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这天,总司令在濮阳孙王店他的住处,接见了我们团以上干部。5月14日再在华东野战军第一兵团小礼堂召开了第一兵团连以上干部和战士代表会。两次见面朱总司令给我们讲的都是当前的形势,并要我们学会打大仗、钓大鱼。
  第一次参加团以上干部会时,当我来到朱总司令住的房屋前,看见朱总司令带来的警卫部队,战士们背得都是一式的苏制转盘冲锋枪,与我以前看贯的日式、美式武器不一样。我第一次见觉得有些好奇,看看别的也没什么特别,心想中央首长的警卫也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确除门外站哨外,只是房顶上还放了一个警卫,可能是对空观察用的。他们对我们也都非常亲切。
  那年总司令已经是62岁的人了,可是英雄本色不变。会议中大家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气氛非常热烈,大家都感到十分轻松,受益非浅。
  5月14日在小礼堂召开的全体代表会议也是气氛热烈非常。首先陈毅、粟裕司令员陪同朱总司令走上主席台时,台下的人群掌声雷动。首先,陈毅司令员在会上作了题为《向朱总司令学习》的讲话,之后,年过花甲的总司令以他那浓重的四川口音说:“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党中央、毛主席来看你们!……”
  多么亲切暖人的话语,台下很多人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朱总司令精辟地分析了战争的形势。他说自去年秋季敌人被迫转入全面防御以来,他们就开始走下坡路了。特别是我刘、邓大军强渡黄河,千里挺进大别山,恰似一把利剑插进了蒋介石反动统治的心脏。它同华东、东北、西北等战略区相配合,形成了对敌人全国规模的巨大攻势。从此,中国人民解放军由内线作战转为外线作战,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现在,敌人的地区在逐渐缩小,我们解放区在日益扩大。但现在敌人还是很疯狂的,好像赌徒输红了眼,还要赌下去。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要准备打大的歼灭战,打到敌人后方去,把他的坛坛罐罐打个稀巴烂,钓大鱼。要像你们在孟良崮上消灭张灵甫七十四师那样,拣大鱼吃,继续大量大量地歼灭国民党的有生力量,所以你们现在必须加紧练兵,特别要加强子母堡、地堡集群的爆破攻击训练,还要搞好诉苦教育,把战士的军政素质搞得棒棒的,好打打仗,好钓大鱼。
  总司令的讲话深入浅出,通俗易懂,既生动又深刻,像拉家常一样亲切自然。在他讲了之后,问大家说:“同志们你们还有什么问题,还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嘛!这里说也行,写个纸条也行,大家讨论嘛。”
  朱总司令这么一说,大家又沸腾起来了。
  没有多久,台下送上来了几十张纸条,朱总司令戴上老花眼镜,一张张地看过去,从其中拣出来一张,笑着说:“有的同志问,还要多长时间可以打败蒋介石?这个问题嘛,那就要看我们的主观努力了。”
  他摘下眼镜,大声说:“同志们,只要我们多吃掉大鱼,更多更快地歼灭他的有生力量,就会很快打败蒋介石,解放全中国,胜利的日子不会很远了!”
  接着朱总司令又翻开了一张纸条,很有兴趣地说:“这个同志提了这样的问题,我们全国胜利了,首都建在哪里?”“叫我看,北平可以。北平是最后明、清两朝皇帝的皇宫,早就是我们中国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城内名胜古迹很多,特别那雄伟的天安门,气派很伟大哪。其次南京也可以,它也是我国著名的文化古城之一,向有钟山龙盘,石城虎踞之称。三国时候的东吴和以后的南唐,也都曾在南京建都。再说武汉也行,它地处全国中心。不过,我是倾向到北平,你们以为怎么样?”这一问,大家又都开心地笑了。
  朱总司令又摸出了一张来说:“有的同志问,全国解放了,谁来当中国的总统?”总司令把纸条放下后,摆了摆手说:“我们要建立的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不叫总统,叫主席,这个主席嘛,当然是毛主席当了。”全场响起了热烈而经久不息的掌声。
  总司令的讲话,总司令的亲切关怀和鼓励使广大指战员信心百倍,充满了无穷的杀敌力量。
  不久即进行了豫东战役,经过开封、睢杞两个阶段,12个昼夜的连续作战,共歼灭敌人9万余人,接着又打到了平汉铁路,取得打确山之战等胜利。
  迅速改变了中原和华东战场的战略态势。此后在中原战场,国民党已完全失去了对我军发起战役性进攻的能力,而我军则大大加快了战略进攻步伐,4个月之后,即发起了三大战役的战略决战。
  这段时间因我两次胸部重伤,左手致残,身体十分虚弱。好在教导团的同志们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加上我长期艰苦的锻炼,身体逐渐恢复。
  听着前方不断传来的振奋人心的胜利消息,想着英勇杀敌的前方战友,我终于坐不住了。不断地向纵队首长要求重返前线,杀敌立功。我的执着和决心终于打动了纵队首长。这样,在淮海战役开始第一阶段,我奉命回到了日夜思念的老部队三十四团任团长。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16
第五十章 淮海决战(上)


   淮海战役是解放战争时期三大战役中唯一以我方60万战胜敌方80万,以少胜多的一次最大战役,斯大林获悉淮海战役情况后赞扬;“这是奇迹,真是奇迹。”在这场震惊中外的大决战中,根据当时发给我的一张有1米多长的国民党兵力序列表上看,国民党有徐州“剿总”所属的4个兵团,3个绥靖区部队及以后由蚌埠、华中地区增援的3个兵团,共80余万人。
  我人民解放军参加这次战役的有华东野战军16个纵队,中原野战军7个纵队及华东、中原军区和华北军区所属冀、鲁、豫军区的地方武装,共60余万人。另外还动员了山东、江苏、安徽、河北、河南等一些省份的民工支援共500多万人,前线第一线的是60多万人。
  战役自1948年11月6日开始至1949年1月10日结束,历时65天,共三个阶段。全部歼灭了国民党精锐部队22个军、56个师(其中有四个半师起义投诚),共55.5万人,基本上解放了长江以北的华东、中原地区。淮海战役之后,南京国民党反动政府就处在解放军频临一江之隔的直接威胁下了。
  在淮海战役之前,黄伯韬的第七兵团布防在新安镇以东地区。蒋介石所以把他放在这里,在战略上企图阻止我苏北与鲁南的军事协同,以巩固徐州东面的外围。当得悉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正在大量集结,黄伯韬就警觉起来,判断解放军会先向他的第七兵团开刀,估计自己孤军难以对付,急急忙忙向国民党徐州“剿总”总司令刘峙建议:集结各兵团于徐州周围,然后掌握战机,趁陈、粟,刘、邓两大野战军尚未会合之前,各个击破。
  1948年11月3日刘峙召集军长以上将领开会,黄伯韬再次向刘峙建议:七兵团辙到徐州,以徐州为中心,集结各兵团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备战,实行深沟高垒,各兵团互相衔接的战术。刘峙被说动,即向蒋介石请示,到深夜获准。但11月4日,蒋介石变卦,令黄伯韬兵团掩护李延年部西辙之后再向徐州集结,这样就迟延了3天。
  这3天对黄伯韬来说是致命的3天。因为我们华野当时不然还来不及那么快对黄伯韬形成合围和切断他西辙归路。
  对于这种胡乱指挥,黄伯韬既气愤又悲观。11月6日,他对国民党战地观察官李以勋说:“陈毅的部署是想先打第七兵团,现在兵团战略位置非常不利,在新安镇打则孤军无援,如侧敌西进,到不了徐州就会遇敌。且徐州二兵团迄今未来架设运河桥梁,国防部作战计划一再变更,处处被动,正是将帅无才,累死三军。这次会战如垮,什么都输光了,将来怎么办?”
  11月7日,黄伯韬开始辙离新安镇。这时华野已完成了包围,发起攻击。
  慌乱的黄兵团过运河成了大问题,运河上只有一座铁桥,黄兵团除了六十三军,兵团部,四个军和大批地方官员,都需从这座铁桥上通过。结果吵骂,拥挤,打斗,有的部队甚至用机枪开路,很多人被踩死或掉进河里淹死。
  11月8日,中共地下党员,国民党军第三绥靖区副司令何基沣、张克侠率领所属五十九军全部和第七十七军一个半师约2.3万余人,在贾汪、台儿庄地区起义,及时让开了国民党军徐州东北的运河防线。我军乘机越过该部防区,进抵大许家以西地区,切断了黄兵团向徐州靠拢的退路。
  此时,华野前委发布《关于全歼黄伯韬兵团的政治动员令》,号召全体指战员,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饥寒,不怕伤亡,不怕打乱建制,不为小敌迷惑,不为河流所阻,敌人跑到哪里,坚决追到那里,全歼黄兵团,活捉黄伯韬。
  我们三十四团在华野四纵队十二师的编制内,首先抢渡运河。在围歼黄伯韬兵团战役的12个日日夜夜中,我团攻运河车站,打秦家楼,战小牙庄及攻碾庄圩附近的尤家湖,日夜不停,连续鏖战。
  尤家湖战斗中,我团首次得到了特纵前来支援的四辆坦克配合作战。在友邻部队第十师、第十一师的协同下,下午4时半,攻击开始,炮兵以30分钟破坏性轰击将敌人工事大部摧毁,坦克突然在敌前展开,以准确的直接瞄准射击摧毁前沿工事和掩护送炸药包爆炸付防御工事的爆破手,我团九连连长陶如生带领突击排一举攻占敌集团堡群。八连迅速歼灭了村南守敌一个多营,俘虏600余人。各部当即发起总攻,经3个小时的激战,全歼守敌4000余人。
  22日敌黄兵团残部妄图经我们纵队阵地向西突围,我纵队协同友邻全线出击,击溃了黄伯韬兵团,击毙敌兵团司令黄伯韬。至此,黄伯韬兵团全部覆灭,取得了淮海战役第一阶段歼敌18个师(旅)的全部胜利。
  这第一阶段最紧张的12个日日夜夜,那是白天必打,夜晚必攻,战斗进行的特别紧张、激烈,伤亡也特别大。我们这个团没有百人以上或几百人伤亡的代价是过不了一夜的。空前的伤亡,为历次战役战斗中少有的。
  打完黄伯韬兵团下来,我在全团干部、战士庆功大会上讲话时,看见我们团每个班,除最前头第一名的班长,一般还是穿我们战前的军衣军帽的老兵外,后面的副班长只有一少部分还是我们的老战士外,其他战士已都是新补充进来的解放战士。这些新战士,有的只穿着我军的上衣,有的只发了一顶我们解放军军帽,身上穿的还是原来国民党的军装,有的干脆还是穿着拿掉了帽徽的国民党军服。即抓来的俘虏集训两三天或稍多一点时间,进行一下阶级教育、诉苦教育、看一场文工团表演的《白毛女》,在解放战争的大好形势下,以及在长期的我军俘虏政策的影响下,他们马上就会掉转枪口打国民党,这种做法那时叫做“即俘即补”。蒋介石除平时当运输大队长给我们补充不少的枪炮等军事装备外,这时还当了解放军兵源的大供给部长。而且还帮我们免去训练新兵的时间,成了更全面更优秀的运输大队长了。这些原被迫给国民党抓走的壮丁,一旦回到人民的怀抱,一下子就会觉悟过来,在整个淮海战役中,打仗还是不错的,没有出什么纰漏,有的还立了功。
  11月22日全歼黄伯韬第七兵团之后至11月30日,徐州杜聿明率3个兵团及徐州地区之行政机关、后方人员,并裹胁大批徐州青年男女学生,共约30余万人马,沿徐州、肖县至永城公路蜂拥而下,集团滚进。
  总前委及华野首长及时查明敌人行动后,当即以11个纵队向西穷追猛打,我们三十四团不顾敌机袭扰,不顾饥渴疲劳,克服种种困难,追上敌人就是胜利。经过四昼夜的奋勇追击,于12月4日拂晓同各友邻部队一起,将杜聿明集团全部包围在肖县、永城之间的陈官庄为中心的地区。
  我们四纵队各团逼近西逃之敌后,都是穷追猛打,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并发挥了我军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寻机歼敌。我四纵队三十团老大哥攻歼郝汉楼守敌中,该团三营副营长黄浩(后任二十三集团军军长,现离休在南京)带领四个连,乘敌仓促转入防御,惊魂未定,工事不坚,建制混乱之际。除一面向上请示,调预备队前来,同时以现有四个连坚决组织攻击,密切协同,激战至4日晨,除一部分向张小阁子突围,亦被团预备队歼灭外。此战,黄浩同志率四个连全歼敌一个师指挥所及三个步兵营,一个炮兵营,俘敌副师长以下1800余人,缴获山、野炮11门创造了以少胜多的典型范例。
  被围之敌在我各路大军连续攻击下,其外围部队虽不断被歼灭,但其主力争取了时间,转入了野战防御。
  从12月6日起,我们四纵在陶司令、郭化若政委指挥下,命令我们要集中兵力、兵器向敌展开不断进攻,我们十二师攻占崔阁、陶庄、吴庄、杨李庄,俘敌近千人。
  至12月10日晨,我华野大军已攻克敌占村庄50余处,共歼敌1个兵团部、2个军部、5个师部及27个团,约8万余人。
  杜聿明集团只剩2个兵团,八个军的部队约20万人。敌人为了做垂死挣扎,一面以机关及裹胁之学生充实作战部队,一面依靠空投接济,并在空军、坦克、炮兵火力支援下,多次施放毒气,疯狂向东南方向突围,均被我击退。
  12月15日夜,中野主力及华野一部于双堆集地区全歼敌黄维兵团,活捉兵团司令黄维,副司令吴绍周,淮海战役第二阶段结束,共歼敌11万余人。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17
第五十一章 淮海决战(下)


   黄维兵团被歼后,杜聿明集团被我紧紧围困在东西约12公里,南北约9公里的狭小地区内,覆灭已成定局。那时正值平津战役发起,党为了全歼平津地区之敌,不使蒋介石决策南逃,并能使淮海战役前线部队进行整顿,进一步削弱杜聿明集团的战斗力,决定对该集团暂时实行围而不打的方针。我们进行战场休整,加强对敌围困,展开政治攻势。
  为了给被围之敌一条生路,毛主席亲自写了《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的广播稿,责令杜集团放下武器,停止抵抗。自12月16日起至1949年1月6日除加强对敌围困封锁外,并做好下列各项战备工作:
  1、团以上单位各级干部召开了党委会,着重结合战役一、二阶段检查了政策纪律,请示报告制度的执行情况,总结了作战经验,找出了问题,制定了措施。
  2、加强工事的构筑和对壕作业,虽然时处冰天雪地,吃住都在阵地内。具体做法是晚上以连为单位偷摸到距敌30至50米处,后方阵地进行火力,炮兵射击,迷惑敌人,压制敌人,使敌人听不到我们构筑工事的声音。然后一个战士接着一个战士卧倒在冰雪之上,先用极小的炸药包把地面炸开,接着再用铁锹、十字镐挖战壕,先卧姿,再跪姿,后立姿,每人挖一人长的交通壕,各战士连接起来。这样交通壕在天明前就早已完成了,然后再挖猫耳洞,内壕再挖一个卧室,稻草一铺,这样上面可射击,内壕可休息、睡觉,还有个小台子可放手榴弹等弹药。然后再挖通后面的基本阵地,迫击炮、重机枪阵地,连队厨房一般在后方的老百姓村庄内,饭好了就经交通壕送来。
  1949年的新年,我们三十四团全团人员就在战壕里过的。有的连队在阵地后部交通壕内还有小小俱乐部,可以唱歌,吹口琴,听广播,扭秧歌等进行文艺活动,战士们进行文娱活动,新年过得还是挺有意思的。这也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有特殊意义、以特殊方式过的一个新年——战地新年。
  3、恢复整顿组织。在连续几十天的战斗中,每个连队都在战斗中经过好多次的调整。班合并,排合并,连合并,待补充解放的战士一到,再恢复原建制。因此,一直能坚持连续作战,完成任务,并使自己愈战愈强。休整,这是多么企盼的难得的机会,就抓紧时间,加强教育,特别着重做好改造新战士、补充一批新解放战士的工作,完全恢复了组织。并从机关抽调战斗骨干充实战斗连队,提拔和调整了大批干部,发展了一批战斗中表现好的入党,加强了作战指挥力量,为战役最后总攻从组织上得到了保证。
  4、对敌展开强大的群众性的政治攻势:我们各营连采用广播以毛主席写的《敦促杜聿明等的投降书》为重点,日日夜夜不停地广播、喊话、阵前上课,发射宣传品、遣返俘虏以及写信、送食品,吃饭时搞敲敲饭碗打招呼等。开头有个别顽固分子还开枪还击,以后没有了,再后来一到开饭时就有人爬过来开饭了。在20天的壕内休整中,据纵队告诉我们,敌人从个别投诚到一小群、一大群整建制携械来降者全纵队共收到达8000余人,等于敌人两个师!
  在这段围攻、休整期间,国民党杜聿明集团“包围圈”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奇景:
  在这东西宽10多公里,南北长不足10公里的地方,战时我从望远镜中看到的和从俘虏口中了解的以及战役一结束,我又骑着马走了一天所看到的奇景:
  当时是冰雪封地,在包围圈内开头还听得到有鸡叫狗叫的声音,以后没有了,再后把所有的骡马杀光,到最后只有啃树皮、挖雪里的草根麦苗吃。
  只要天气好,飞机会来空投一点粮食和食品等东西,我就叫炮兵向飞机和临时停降飞机小机场打炮,而这时敌人就互相不要命地抢粮食,我在望远镜里常看到一种镜头:常有第一个国民党兵抢着一袋粮食扛着就跑,后面上来一个国民党兵一枪把前面的兵打死之后,他又扛着米袋向回跑,再来一个又如前一个一样......这样打了之后,很快地,马上出来一个班、一个排,对方也出来了部队。一次我见到双方都出动了连到营以上的部队,用枪打,机枪扫,这样经“战斗”之后,伤亡一大堆,就是为了抢几包粮食。空投之后,白雪皑皑的机场就躺下了不少死尸。一些俘虏过来之后还讲,当官的叫他们抢到了粮食还要他们高价卖出给他赚钱。死到临头,还如此腐败。
  说到买卖,要算在机场东北侧,就在机场边上的一个很大的黑市场最热闹,这个黑市场是在一条干沟内形成的,南北长约有500米以上,白天可从望远镜里看到到处人头攒动,热闹非常,问俘虏说:凡从老百姓处抢来的,那儿多数都有得卖。在那里有买卖大头的(银元),买卖大米、粮食、大饼的,买卖各种小东西的,买卖各种衣服的,还有不少人赌钱的,抽大烟的,流氓、小偷、抢劫犯等,总之一切乱七八糟的事应有尽有,在这条不窄的干沟里维妙维俏地表现着国民党长期腐败和末日来临的最后写照,典型的一个黑暗社会缩影。我们打枪他们顾不上理采,打炮也还照常进行,真是死到临头,还不见棺材不落泪。这种战场上特景,在古今中外闻所未闻过,真是只有蒋介石独家所有。
  在包围圈内,当时一些裹胁来的女学生可遭了殃,遭到了不幸屈辱和强暴,惨无天日。而且在那冰天雪地里无衣无食,还有十多岁的小女孩是最可怜的,她们哪里受过这等罪。但也有勇敢的想办法逃到我们这边来,得到了部队的关心与爱护。
  胜利之后,我骑马走到包围圈内看了一天。那里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子,全是断墙残壁,死尸遍野,血流满地,我骑的原国民党骑兵旅训练有素的战马,看着成片的尸体,连战马也不敢大胆迈步走,躲躲闪闪,转转绕绕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战马很通人性,一般不踩尸体。不知从哪里来了许多野狗在吃死尸,而且都是从肚子上扒开来先吃内脏,再吃其它部位,尤其每逢水沟尽头处,死尸特别多,水沟大都被死尸填平了。
  老百姓已开始将死尸用绳子套在脚上,然后一个个拖进大炸弹坑中,填满以后,上面覆盖一层土就算完事。当时我想,这些死尸中恐怕还有我方的战士,因新入伍的战士只有帽子是我们的,万一被打死牺牲时帽子掉了,而衣服还是国民党的,这不是为人民解放而死的,还是为国民党反动派而死的不就搞不清楚了吗?不过这在当时这样的大战中,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胜利来之不易,和平来之不易,要珍惜我们得到的和平,让一切战争都见鬼去吧!
  我们经过二十天阵地上休整,士气旺盛,粮弹充足,充分做好了总攻准备。而杜聿明在完全绝望的情况下,仍然拒绝投降,企图在获得大量空投物资后,施放毒气掩护突围。为求战役的彻底胜利,总前委在平津战役取得胜利后,于1949年1月6日命令所有部队对拒降之敌发起总攻。
  淮海战役最后决战时刻到来了,万炮齐鸣,天空仿佛被撕裂了,大地在震动,火光闪闪,硝烟滚滚,炮弹似暴雨般的飞向敌人,无数烟柱冲天而起,敌人阵地上顿时变成了一片烟云火海。
  我们三十四团在连克敌人外围十多个阵地后,已逼近敌人的心脏杜聿明的指挥巢穴——陈官庄。在陈官庄四周,敌人构筑了坚固的工事,其中陈官庄东北一个土圩子据点内外到处都是子母堡群,堡与堡之间交通壕相通,火力互相交叉,再外面是一道屋式鹿砦,敌人凭借它作最后垂死挣扎。
  我特务连同二营王叶青连长指挥的四连从陈官庄的东北角像两把钢刀直插杜聿明的心脏。
  特务连连长彭长礼把一排副陈新、三排副刘建明叫去,命令他俩各带一个爆破突击组,坚决炸毁鹿砦和地堡,为攻击土圩子扫清障碍!陈新、刘建明把身上的华中币交给彭长礼说:“连长,如果我牺牲了,请代我向党交最后一次党费!”
  每次战斗之前,差不多很多的共产党员都是这样做。没待炮火停息,突击组象离弦的箭,跃到鹿砦边,在轻重机枪、六零炮的掩护下,轰!轰!几声巨响,鹿砦炸开几个缺口,一鼓作气攻下四座地堡,当陈新去炸另一地堡时,身负重伤。然而,他还紧紧地抱住炸药包,艰难地向前蠕动着。彭连长立即命令卫生员、通讯员把他救下来,这时,只见他猛地纵身而起,抱住炸药包直扑敌堡,轰隆一声巨响,敌堡炸毁,党的好儿子──陈新与敌同归于尽。与此同时,右侧四连在王连长指挥下,攻击奏效,完成了预定任务。
  下午2时许,特务连与四连的数个爆破突击组同时向土圩子发起了猛烈攻击。守敌使用的全是轻重机枪、冲锋枪、喷火器。由于掩护部队未能将敌人的火力点压住,特务连伤亡加大,进攻受挫,准备撤下来,我和副团长王守志看出苗头,立即冒着敌人的弹雨来到特务连阵地,把四连王连长、团部机炮连陈应洪连长一起叫了来,专门开了个研究配合特务连做好最后一次强攻的紧急会,结果一举攻破和歼灭了土圩子内的敌人。
  9日中午时,我团正忙于晚上的总攻陈官庄做准备工作。突然三营阵地上来人报告说:崔庄之敌四十二师有人拿着白旗出来与我们联系,愿向我们投降,要我们派代表去谈判。马上我们几个团首长商量了一下,决定要三营七连政治指导员魏国祥跟来人去四十二师表明态度,说我们同意接受他们投降,并要他们立即来负责人同我们具体谈判,同时将情况报告了师部。
  不久四十二师派了参谋长沈钟太少将来团部谈判,我们规定了他们是无条件投降,不得向我们提出任何要求,但我们会以人道主义精神给予他们伤病员以治疗,并保证所有官兵生命及财产的安全。所有枪支弹药就地集中,我们派人接收。这些条件谈妥后,敌参谋长回去。大概在下午3时许,该师在师长吴梓敬少将、政工组组长刘志晴少将和参谋长等率领下,官兵2000余人向我团投降。
  师长吴梓敬的一支六寸德国造手枪交给了我,我一直使用保存到20世纪70年代才上缴。该师一投降,阵地上开了一个大口子,左翼三十五团乘机出击,直接向陈官庄攻击前进。我们三十四团也和三十五团齐头并进,当夜一下子进抵到陈官庄东侧大河堤。此时,副师长余光茂令我团暂留一部分部队抢筑工事,以防反击。那时四面八方各路队伍已像潮水般猛攻陈官庄,敌人已完全无力顽抗,成了瓮中之鳖。
  10日拂晓,我团及三十五团并协同各友邻部队占领了敌“徐州剿总”指挥部。敌副司令杜聿明化装潜逃,后被我四纵十一师后方医院樊正国、崔雪云两同志生俘。
  最后歼灭了负隅顽抗的敌第五军残部,当我到陈官庄的西南角时见到该军军长邱清泉,头向东北脚向西南仰躺在一块老百姓的小青菜园内,胸部被冲锋枪打了很多子弹洞,得到了人民给他的应有下场。
  这时部队已到处在抓俘虏,在押解俘虏的路上,有趣的是俘虏不管是哪个部队,跟着跑就是。所以常有我这个团的几个人带着一长串俘虏正走着,旁边来了别的团的人喊一声,叫俘虏跟他走,也就被带走了。所以一时你带走了我的,我也有带走了你的,大家都一样,只要把那么多俘虏带光就行了。这也是淮海大战中又一新鲜事。
  至此,伟大的淮海战役胜利结束,战役过程中我团政委陈绍海负伤,二营营长陈孔牺牲,很多同志都在这一战役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们是永远值得我们怀念的。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20
第五十二章 雄师竟渡(上)

  淮海战役胜利结束后,我参加了在山东峄枣地区纵队召开的营以上干部会议。纵队传达学习了中央政治局1月会议关于目前形势和1949年任务的决议和华野前委在贾汪地区召开的扩大会议精神,会议之后,我们团认真深入地学习了毛主席《将革命进行到底》的重要文章,及通过“算一算、想一想、看一看”等的群众路线教育方针,使大家对敌人的反动本质以及“和平”阴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认识到只有打过长江去,彻底摧毁国民党反动统治,才能建立真正的红色政权,缔造新中国,使大家初步树立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思想。
  在这次休整期中,按照党的命令,华东野战军统一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我们四纵队编为二十三军,直至如今这个番号未变更过,军长陶勇,政委卢胜。我们十二师改编为六十九师,我们三十四团改编为二〇五团。我是团长,政委匡志明,副团长王守志,副政委夏峰,参谋长汪干,主任徐馨伯。我担任了二〇五团番号以来的第1任团长。
  于1949年2月28日,奉命结束休整,向南方长江沿线挺进,作好渡江战役的准备工作。这次南下行军,是解放战争开始以来第一次长距离白天行军,大家军容整洁,精神饱满,连续进行了22天的行军,走了800多里路,我们团到达江苏省靖江地区集结。
  长江是我国最长和最宽的河流,是我们向南打到蒋介石老家去的最大的天然障碍,国民党蒋介石在施放出“和平”烟幕掩护下,以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指挥的七十五个师,约45万人的兵力布防在上海至江西省湖口的800余公里的地段上,重点是南京至上海段。另布置海军一个舰队,各种舰艇89艘,主要布防于长江下游。在上海、南京等地配置飞机250多架,组成所谓“立体”防御,妄图凭借长江“天堑”,阻止我军“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我团到达了靖江县八圩港地区之后,展开了紧张的渡江作战的具体准备工作。准备工作主要有三个方面:
  ①进行形势任务教育:部队进一步深入地学习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野战军政治部颁发的《约法八章》、《入城守则》、《新区农村工作手册》等文件,在学习中开展了“说胜利、查准备”的活动,树立渡江必胜的信心。
  ②船只准备和水手训练:团里专门成立了船管大队,在地方政府大力支援下,军部统一从兴化、溱潼、江都、宝应等地区征集了大批大小民船,不久上级即按我们所需的基本数量发给了我们一批船只,都是普通的群众木船,机帆船有极少数,大小也不一样,但有这些船又是何等的不容易,每一条船都是一家老百姓的命根子,老百姓拿出来支援我们,可见老百姓对解放军是何等地爱护和支持啊!
  船借来后我们非常小心地荫蔽在八圩港港叉之内的芦苇中,夜间出来给部队学乘船、撑船及船上构筑各项工事及如何培养和船工的密切协同,培训了大批的部队水手。大队、中队都配了专门的政工干部,以优秀的班、排长任船长,在船工中进行了诉苦教育,开展了“共同立功”运动,召开了军民誓师大会,组织了挑应战等革命竞赛活动,保证共同完成渡江任务的决心。
  ③渡江登陆作战训练:按照军党委提出的“一举登陆,钉住钉子,坚决打垮敌人的反击,站稳脚跟,保证后续部队源源登陆。”的战术指导思想,热烈开展了战术、技术训练,在技术训练中着重练习游泳、划船和使用各种救生器材,熟悉长江水情特点。反复演练上下船、航渡、水上射击,滩头爆破,登陆冲击等动作。干部学习研究登陆作战指挥,组织协同,通讯与联络训练为主,利用夜暗时在长江北侧组织航渡演习,按照“船船突击、人人突击。”和“每条船是一个独立的战斗单位”的要求,按照船只大小,航速快慢和不同任务,配备船工和部队水手,调整了火器,进行了战斗编组,到4月8日至14日,各项准备工作大体就绪。
  1949年4月20日,国共谈判以国民党南京政府拒绝接受国内和平条件而破裂。毛主席、朱总司令于4月20日向全军发布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奋勇向前,坚决、彻底、干净、全部消灭中国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国民党反动派,解放全国人民,保卫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和完整”。我第三野战军与第二野战军密切协同,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渡江战役。
  4月20日,21日,英帝国主义悍然出动巡洋舰“紫石英”号等舰只,两次驶至我军渡江渡口的江面,往返游弋,停泊窥视,蓄意阻挡我军渡江。
  那天军长陶勇等来到二〇二团检查渡江准备工作,对二〇二团的准备工作十分满意,团长邓若波是前年10月从军参谋处副处长位置调任来的,长期在陶司令手下工作,十分熟悉。陶司令开玩笑地说:“邓若波,打过长江可就是你的老家了,路过家乡拿什么好东西招待我呀?”
  邓若波的老家是丹阳,离江边不远,他知道陶勇爱喝酒,笑着说:“家乡的好东西多得是,首先给您搬两坛香喷喷的糯米酒!”
  “那咱们就喝个够!”陶勇拍了一下邓若波的肩膀。
  几个人都笑起来。哪知几分钟后,我的好朋友老营长邓若波同志竟永远离我们而去。
  陶勇和梅嘉生回到军指挥所后,参谋报告:江面上发现两艘溯水而上的军舰。陶勇接过望远镜一看,两座小山一样的怪物,正从下游驶来。他骂了句:“又是狗日的英国佬在挑衅!”
  昨天20日,英国军舰“紫石英”号、“伴侣”号,游弋到江都县三江营附近江面挑衅,竟然向我特种兵纵队炮兵第三团开炮射击,造成我军指战员许多伤亡。按照惯例,对外舰还击要请示中央领导批准,可这时来回请示就会放跑这两艘挑衅者,来不及得到中央指示之前,陶勇军长下了决心,命令我军炮兵予以还击,“紫石英”号受伤,搁浅在镇江附近江面(后来我军渡江后俘获),“伴侣”号向下游逃跑了。
  英国佬不接受我们给他的教训,今天21日,皇家海军远东舰队副总司令梅登乘坐“伦敦”号旗舰,会同“黑天鹅”号护航驱逐舰,又来挑衅。
  陶勇对参谋说:“命令炮兵向英舰予以警告射击!”
  “轰!轰!”两发炮弹在英舰前面百米处溅起水花。
  对于我军的警告,英舰置若罔闻,还在继续前行。
  “再警告!”陶勇命令。
  又是两声炮响。
  英舰不但没调头,突然舰上闪起火光,“轰轰轰”,“伦敦”号和“黑天鹅”号公然向我军阵地开起炮来。从望远镜观察,六十八师二〇二团阵地,一片滚滚烟尘。
  一会儿,二〇二团报告:在英舰的炮击中,团长邓若波当场牺牲,政委陈坚等四十多名同志负伤。同时师阵地也遭到炮击。
  邓若波同志与我长期并肩战斗,结下了十分深厚的友谊。他勤劳朴实,为人热情,作战机智勇敢,是我军一名出色的指挥员。没想到就在渡江开始前牺牲在英帝国主义的炮口之下!
  对于英帝国主义的野蛮行径,我军全体指战员无不义愤填膺。陶勇军长更是气得眼睛直冒火星。怎么办?大家望着陶军长。
  “狗日的英国佬也太猖狂啦!中国人已经不好欺侮了,还击,还击,狠狠地打!所有炮口对准英舰,集中炮火消灭他!”陶勇司令气得像一只发怒的狮子。
  随着命令,二十三军阵地上各种口径火炮一齐怒吼,炮弹像冰雹一样砸向敌舰。
  一贯在中国横行霸道的英国佬,从不相信在这片土地上有人敢打他们。及至遭到万炮齐轰的时候,才慌了手脚,尽管他们拼命用舰炮压制我军火力,但无济于事,我军猛烈的炮火将“伦敦”号的指挥塔击穿,舰长卡勒海军上校受伤,梅登海军中将的军服也被弹片撕破,这艘旗舰上亡15人,伤13人,主桅杆上的米字旗被击落江中。与“伦敦”号同行的“黑天鹅”号,也遭到伤亡。多少年来,在中国水域肆意横行的海盗船,威风扫地,只好溜之大吉。
  那天是因为当晚就要渡江,我团正在午间休息,英舰打过二〇二团后在向我团方向逃跑中,也向我团打来一阵猛烈的炮火,幸好主要炮弹都打到部队的后面去了,没有造成我团多少伤亡。
  扬子江的炮声顷刻轰动了世界,引起国际舆论的严重关注,成为国际新闻报道和政治评述的焦点。
  第三野战军副司令员粟裕,参谋长张震把这件事电告中央后,毛主席非常重视,亲自起草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对英国军舰暴行的声明》,严正地驳斥了英国当局的无耻澜言,表明了我党我军的立场。
  很多富有正义感的人士,对英国当局提出了强烈的批评和质问。英国佬这时才发觉,长江,已非昔日的长江;中国人民,已非昔日他们可以任意欺侮的人民了!


作者: 老八路    时间: 2020-4-1 16:21
第五十三章 雄师竟渡(下)


   4月21日晚7时半,在军的统一指挥下,以50多门大炮组成的炮兵群,按计划和早已测定准备好的目标,进行了极猛烈的压制射击,那天下午3时左右还是吹的东南风,到4时左右风停了,接着转成了东北风,过去诸葛亮借的是东南风,而我们毛主席“借来的”是东北风,真是天遂人愿!军民无不欢呼跳跃。民心、天意,蒋家王朝焉有不灭之理!
  各突击团开始按早计划好的办法,迅速满帆顺风而下,仅用了16分钟,我师二〇七团前卫营三营突击队开始于王坍港两侧登陆。六十七师的二〇〇团只用了15分钟就登上了南岸。
  我们二〇五团紧跟其后,师长谭知耕早已来到了我团,在他的直接指挥下,我们三营是突击营,二营是本队,一营是后卫;千帆竞发,一时之间天空好像没有了底似的,所有的亮光五彩宾纷、万缕千丝地落在了长江上下,江面上全面穿梭着“嗖!”“嗖!”的红、绿曳光子弹声,特别是时不时地有“卟!”“卟!”的子弹声贴着身子穿过,射进船边水里,那时就见南岸一线已是火光一片,密集的火花点点闪闪,像节日的礼花争奇斗艳,那火焰喷射器发出的一条条火龙把敌人碉堡烧成一团团大火球,蔚为壮观。
  我及团指挥所直接受谭师长的命令指挥,为了便于撑握方向和航速,临时叫我们团指挥船换乘他的指挥汽艇,这是师长对我们和团的关心,一定要打好这一仗。我们团三营在二〇七团的右翼稍后于他们几分钟强行登陆成功,指挥所紧跟三营上岸,我看到敌人的碉堡正在燃烧,到处一股极浓烈的焦土、火药味,医务人员忙于抢救伤员,整个部队不顾眼前敌人残余打来的火力,大家只有一个思想:勇猛向前,越快撕裂缺口、越快向敌纵深突进,就是胜利。
  所以我们团一上岸就直插横土镇,歼敌一部后,当22日刚刚拂晓时,我在横土镇旁的一个土窑上用望远镜观察到;敌人没有什么大部队的运动和反击行为,所以就叫参谋长汪干同志率一个连在此阻击敌人的反击。后来事实证明;一连在打击敌人反击中,虽然伤亡较大,打得比较艰苦,但我们大部队赢得了更大的挺进纵深,给敌人更大的威胁,更大的动摇,我们团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很快歼灭敌人一部,攻占了奔牛老县城(现丹阳)。
  这时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在中共江阴要塞地下党组织的率领下,要塞守军7000余人起义。起义部队策应解放军渡江,调转炮口轰击国民党守军和江上舰艇。这一起义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减少了我军渡江作战的困难和伤亡,动摇了国民党军队的军心,有的江段守军,知道阻击无望,不战自逃。
  23日晨,我们军与各友邻部队完成了切断沪宁铁路的任务。
  23日午夜,我们人民解放军第八兵团解放了国民党反动统治的中心──南京城。至此,统治中国22年之久的蒋家王朝宣告覆灭。
  24日起,上级解除了我二十三军向南京支援的任务。从4月24日起,国民党已是树倒猢狲散,四处豚突狼奔。我军开始大举歼灭敌军。江南人民群众以最大的热情支援我军作战,他们冒着大雨,把喂牛、烧饭用的稻草,铺在泥泞不堪的路面上,以防部队行军滑倒,在被国民党破坏的大小桥梁处,用小船,门板搭起了俘桥,日夜守卫,保证部队通过;有的地方男女老少一齐出动,拣净路面的大小石块,防止部队夜间行军踢伤脚。这样的民爱军,军民一家人,试看天下谁能敌。
  我们六十九师士气高昂,宜将剩勇追穷寇。在金坛,歼敌200余人,从俘虏口供中得悉敌五十一军主力已南窜溧阳,上级命令我们冒雨急追。第二〇六团一营于25日黄昏前,进抵溧阳城,假冒敌人掩护部队,突然抢入城内,一举歼敌第五十一军残部800余人,缴获汽车30辆,占领了溧阳城,完全切断了宁杭公路。
  25日晚上,我们二〇五团随二〇六团之后在城西及西北方向一线布防和休息。26日上午8时左右,警戒来报告,在城西大公路上来了很多敌人。我急速带队赶到城西约一公里左右的公路桥上用望远镜一看;公路上及两侧漫山遍野像蝗虫一样全部都是敌人,立即命令一、三营迅速在我站立的公路桥左右两侧,沿大河东岸,以桥北为主占领阵地,一营在左,三营在右。一查问说是谭师长大清早已把二营带走了,还没有转告到我,我当时心里一沉想到:“今天不好,敌人那么多,我一个团还少一个营,看来非打个恶仗了!”
  大前年在宜兴开渡江战役纪念50周年大会时,当时师部作战科长陈震同志说到了,他那时发现在溧阳城的西南方向出现了大股敌人,没来得及上报就急令在他不远处的我二营跟上他去阻击敌人了。这才真像大白,不然我还一直以为是谭师长调走的二营,还要一直冤枉着他老人家了呢!
  后来从俘虏供词中得知,敌人是南京国民党政府官员及三个军(第四军、第二十八军、第四十五军)的残部,虽然沿途溜号逃跑了不少,已经减员很多。但面对敌我力量的悬殊对比,让我当时还真紧张了一下,当时只有给各部队下令:利用大河阻挡,一定坚决消灭敌人。先用猛烈火力消灭敌人,同时派三营七连,由猛将任贵云率领七连主动出击到敌左侧,冲乱敌人,震慑敌阵。
  此时事有凑巧,我们正在那里开始打开来的时候,师部派人来告诉我:“陶司令坐着小汽艇在我们守着的这条河内开来,正好遇上敌人,要迅速前往增援。”我立即派手中最后留着仅有的特务连由一位团首长带着前往增援,不久陶司令安然到了我们团指挥所,还风趣地说:“你们请我吃了好几个手榴弹,我还没有尝到什么滋味!”意思是我们特务连帮他小小地用手榴弹打了几下子敌人,他还没过瘾就到团指挥所了。看到陶司令没事,我们由衷地高兴。
  此时,国民党的败军真是不经打,敌人先头部队还算有组织地进行了一阵子抵抗外,后面的部队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抵抗力,所以到了下午我们全线出击,杀入敌阵,大把地抓俘虏。
  只见敌人在公路上,真是人仰马翻,一片狼藉,还有人看到有一段公路上铺满了银元,可见国民党逃跑时还忘不了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到黄昏时,我们二〇五团抓了不少敌人,究竟多少记不清了,起码有数千人,全师是抓到了9000余人,还有一大部分都向南面山里逃窜,我们起到拦头的任务目的,逼敌转头南入山区,进入粟司令的英明决策圈,把这8万多的敌人消灭在杭州之外,不久这些敌人被友邻部队围歼。蒋家王朝南京的大小官僚们除在南京被歼之外,其他人员逃跑到溧阳,那是他们的最后一站。
  我们这次的战斗主要把这大批溃逃之敌拦住在粟司令早已计算好的大口袋里,一来打碎他们退向杭州的美梦,二来是把他们打回头,退向郎广地区,将这七八万人给予全部彻底地歼灭。
  4月30日,我们军奉命向杭州方向急进,5月2日,杭州的守敌慑于我军的威力,弃城南逃,我们乘胜占领了杭州。我们师是军的二梯队,二〇五团是从杭州城城北及东北方向进入杭州城的,沿途未遇什么抵抗,只是一些个别游勇散兵,只有前卫连的零星枪声,抓到的敌人也没几个,5月3日下午进入杭州西湖西岸雷峰塔附近的毛家埠一线驻防。
  渡江战役第一阶段胜利结束后,敌方汤恩伯集团剩下的8个军,24个师,20余万人龟缩在上海市及其郊区。在蒋介石亲自布署下,妄图凭借上海丰富的资财及长期做成的4000多个永久型碉堡,继续顽抗,争取时间,往台湾抢运物资,掩护其主力实施战略退却。并到处安装了大量炸药,准备大肆破坏上海市,挑起国际争端。
  我军在攻取上海时,既要迅速全歼敌人,又要不使上海建设遭到大的破坏,还要考虑对付帝国主义可能发动的武装干涉。我们的三野首长根据中央指示精神,确定以九、十兵团分别从浦东、浦西逼近吴淞口,先切断敌人海上的退路,后再聚歼敌人。主要想在市区外歼灭敌人,不把市区打烂。
  1949年5月12日,上海战役发起。至18日,敌为确保退路,拼死扼守高桥、刘行、月浦等既设阵地。为迅速歼灭该敌,华野首长决定增调二十三军及二十五军,分别加强九、十兵团对上海实施全面攻击。
  20日我们二十三军以六十七师为前卫,军部及六十八师为本队,我们六十九师为后卫,由杭州、肖山等地经铁路输送至硖石车站下车,因前面铁路已完全被炸毁,尔后不顾倾盆大雨,道路泥泞难走,还是以每小时12华里的速度沿沪杭公路向上海疾进。
  24日,六十七师首先攻占敌中央造币厂,俘敌交警1000余人,又于27日拂晓前该师攻占淞沪警备司令部,俘敌7000余人。我们攻击部队为了减少城市设施的破坏和居民的损失,尽量不用炮火射击和爆破,主要使用步兵武器,以短兵相接歼灭敌人,解决战斗。部队模范地执行了城市政策纪律,在市区内一律不进民房,全部露宿在马路街头,谢绝一切物资慰劳,积极开展宣传工作,人民群众热烈拥护与赞扬。
  六十八师将缴获的两卡车黄金和其它贵重物品,完整无损地交给了上海市军管会,受到了军管会的表扬。我们六十九师后卫,先是在淞汪待命,干部进入市区观察敌情地形,准备投入战斗,后来因上海迅速解决了战斗而停止前进。
  27日拂晓,上海彻底解放。除战犯汤恩伯率5万人先期逃跑外,守敌15万余人全部被歼。
  由于野战军在进攻中注意保护上海城市,尽量使它免遭到破坏外,另外上海地下党的同志们,不怕牺牲千方百计组织工人护厂队及保护重要目标,特别是破坏掉了大批汤恩伯逃跑前命令安装的多处炸药,他准备炸毁的重要目标,多数都是由于地下党同志极其巧妙地与敌人周旋和搏斗保护下来的。当汤恩伯想在海上观看上海大爆炸的最后一幕时,又使他完全失望,只剩下狼狈地逃跑一条路。
  参加解放上海战役之后,又回到了杭州一线,由军、师统一组织调集来100辆大卡车,以二〇五团为主,另又从各师、团挑选出优秀战士,排练了各种方队,每个方队的武器都不同,一个方队,一种武器。
  7月5日进行了杭州入城式,最前面是一个骑兵班,我们二〇五团全团人员乘坐卡车,团的干部都骑着战马,走在团队的最前面,我是最前的第一匹,骑的是从国民党骑兵旅缴来的枣红色小洋马,威风凛凛、队伍浩浩荡荡,威武雄壮。这也是对浙东沿海一线残敌及蒋介石老家和一些残渣余孽威慑性的军事大示威。这情景过去也从未有过,当时老百姓倾城而出,道路两旁挤满了欢呼的群众,夹道热情观看我们雄壮的、人民自己的胜利之师。
  至此,渡江战役的第一阶段胜利结束。
  杭州解放后,浙江残敌大部分逃往沿海各岛屿,部分流窜进山区,杭州是国民党长期反动统治、苦心经营的城市之一,敌人在辙退时又有计划地潜伏埋藏下大批特工情报人员。我军在杭州负责起警备任务,六十八师负责市区警备任务,六十七师负责外围各地的警备任务,六十九师负责保护西湖并集中整训,执行机动任务。
  军、师首长对我们要求非常严格,要求各部队一定要严格遵守城市政策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背读《约法八章》、《入城守则》。而且派出大批宣传队,深入大街小巷,张贴布告,宣讲政策。文艺工作者到学校、工厂演出节目,使党的政策及时广泛地深入,和新区群众见面。
  负责管理我的小洋马的饲养员一个不注意,把我的那匹小洋马拴在老百姓的竹园内,啃了几根青竹子的皮,不知怎么被谭师长知道了,他立即骑了一辆摩托车专门到我们团部来,叫我一起和他到了现场,尔后把我好批评了一通。我虽不知道情况,只怪我对饲养员教育没有尽责,完全接受了批评,并立即拉走了马,向群众道了歉,赔了损失,才算了结,可见那时对事物落实的具体性和及时性。
  在警备期间广大指战员,不下饭馆,不进私宅,不买奢侈品,不接受馈赠,不去影院、剧场;驻在西湖旁的部队,无一人乘船游湖,警卫目标的战士经常被暴雨淋湿衣服,却始终坚守岗位。看管仓库的同志,一度因蔬菜供应中断而以盐水泡饭,面对仓库里成堆的罐头食品丝毫不动。我军高贵的政治品质,严明的纪律,优良的作风,搏得了新区人民的热烈赞扬。


作者: 安徽摆渡    时间: 2020-4-2 23:59
貌似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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