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这点事儿（17）-5、确定性与未知的平衡

文如玉

5、确定性与未知的平衡

每一位棋手都会追求每一手棋的最大效率，追寻最优解。但是，如何在虚无缥缈的布局阶段如何寻找最优解呢？

谷歌的AlphaGO如老子出函谷关一般留下了一本武功秘籍，在秘籍中用胜率的方式留下了一些人工智能对围棋布局阶段招法的探索。

下面这个局面，我们应该如何在A-E中选择呢？

（图六十四：A-E中最佳点是哪里？）

我想大多数的棋友应该会纠结在A、B两点，喜欢战斗的棋手也许会选择B，比如刘小光、加藤正夫等，喜欢实地的棋手应该会选择A，比如赵治勋、小林光一，马晓春等，AB两个点的价值应该还等值的吧。

有没有人想到C点呢？这是ZEN7经过半个小时的运算后推荐的点，其胜率的分值高于A、B两点。

再看下图，这个局面应该如何选择呢？

（图六十五：A-E中最佳点是哪里？）

首先我们看一下A点和C点，是连片大还是拆边大呢？然后我们比较一下A点和B点，如果连片，走在哪里呢？最后我们看一下守角，大飞还是小飞呢？飞跃一下，有没有走F点的欲望呢？

对在A、B和C点之间的选择，我认为可以理解为不同的围棋风格，喜欢打散局面的棋手应该会选择C点，不喜欢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喜欢走大模样和攻击型的棋手会选择连片。老老实实的守一个角也是不错的选择，站稳脚跟再说。其实我自己认为去上面挂星位是否也是不错的一个点呢？抱歉，人工智能告诉我说：“你想多了。”

经过半个小时的运算，ZEN7选择了F点。看来无忧角是真的不能再走了啊，不是被尖冲就是被碰，这样好吗？（苦笑）

老实话说，无论在哪个局面下，我都不会走这个碰，我们通常的理解如下图（图六十六），在有了星位一子之后，黑棋可以走A位的逼住，进而产生了B和C的好点。

（图六十六）

人工智能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呢？或者计算到了什么呢？即使我打开它的脑袋也不可能知道答案。

布局的过程我理解为一种确定性与未知的平衡。确定性的是什么呢？是走了这手棋我可以得到的东西，未知则是指这手棋之外的全部。很明显，在布局阶段，未知是很多的，如何在这么多的未知中找到通往胜利的路呢？如何建立起微弱的优势呢？这里就是对虚与实的判断，在这种判断中，聂老和赵治勋在第一届应氏杯上的对局很好的诠释了不同人对于价值的理解。这局棋的结果大家都知道，聂老中盘胜，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由于应氏杯执黑贴八点的规则使得赵治勋在开局阶段将棋子都走在低位，局面的失衡最终酿成了败局。

近代围棋的发展中，贴目的出现和变化是影响围棋技战术的一个重要因素。贴目的出现使得很多招法退居二线，棋圣秀策那著名的“尖”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浮浮沉沉。另一个因素就是对弈时间，时间的缩短对棋手的体力和精力提出了挑战，那句“走对手看不清的地方”的说法挑战的不是技能，而是体能和毅力。

人类之间的对弈无法如人工智能那样精确的评价每一步的价值，即使是人工智能同样的开局也同样会走出不同的招法。比如在上面两图中，快棋模式下，人工智能也没有走出那招“碰”，而是选择了拆边或连片。

我非常想通过在同一局面下与人工智能的反复演练来发现一些我们人类的思维盲区，然而我实在是能力有限，我能够发现的规律就是：

开局走星位或者小目胜率高一些。

挂角总是价值大，大于拆边，尤其是挂小目，星位的挂角与拆边等值。l分投的价值小于挂角，连片的价值大于拆边。

星位小飞定式也许会在开局阶段消失。

……

我并不觉得这些总结有什么实际价值，只是想通过这些分析来寻找我们思维的误区。不管怎样，至少现在，我还是希望看到不点三三的武宫和执着地铁流的赵治勋。（图六十七）

（图六十七：第九期棋圣战武宫执黑对赵治勋，此届棋圣战两人的招法针锋相对，非常好看。这是此次比赛的第六局，此前的五局武宫3:2领先。从第68手开始，武宫展开了屠龙之旅，虽然惜败，但不愧为名局。）

下面这个例子也许说明了人类思维和人工智能的一些差别，见下图（图六十八）。如图是武宫先生执黑的一盘实战，当黑棋走出如谱有变的尖冲的时候，武宫先生相当得意，武宫先生认为由于此招，黑棋已经处于绝对有利的局面。武宫先生分析黑棋只有两种走法，如下图六十九和七十。图六十九中白棋走法使得自身重复，如果A位没有白子则黑棋是恶手，白棋的打入自然消失。在这个局面下，ZEN7给出了谨慎的判断，当黑棋在B位跳的时候，胜率为51%。图七十是实战的走法，武宫先生认为白棋A位一子成为缓手，形状重复，黑棋成功的构建起了模样，无意是成功的，但是此局面判断ZEN7给出了白棋54%的胜率。

（图六十八）

（图六十九）

（图七十）

经过了上面的分析，对于上图六十八的局面，您如何选择黑棋的招法呢？反正我很喜欢武宫先生的招法，看上去很美。但是，我让ZEN7运行了半个小时之后，我发现ZEN7所有考虑到的点中都没有出现这个让武宫先生自豪的尖冲。ZEN7的选择更加朴实，见下图（图七十一），ZEN7没有选择华丽的A，而选择了朴实的B，也许武宫先生就是比人工智能高明吧。

（图七十一）

武宫先生的招法经常挑战我们已有的认知，将棋子走在未知领域，其卓越的布局想象力和强大的中盘力量成就了其浪漫而潇洒的风格。在确定性和未知之间其选择了未知，虽然武宫先生那些漂亮的招法并没有成为人工智能的选择，我反而更欣赏武宫先生，正式这种对未知的追求和想象力使得人类可以不断推动文明的进步。“想象比知识更重要。”这是爱因斯坦说的。

追求胜利并不丢人，只知道追求胜利才丢人；围棋还是要求道的，毕竟还有太多棋盘上的道理我们不知道。

有些人注定仰望星空，而有些人则注定只能沉迷于世间的浮华。

6、写在后面

女儿又要考级了，大提琴三级。类似音乐考级和舞蹈考级，这些考试都有要求的曲目或规定动作，不允许自由选择和发挥。女儿的老师曾经反对我让女儿考级的想法，“让孩子懂得欣赏音乐之美就好了”，老师如是说。

我用自由飞翔来形容布局阶段，因为这时候有更多的选择，可以由容纳更多的自我，武宫正树先生的三连星和坂田荣男的三连星一定是不一样的，林海峰先生的三连星和加藤正夫先生的三连星也一定是不一样的，虽然有些棋手一辈子都不会去下三连星，但是也依旧值得尊敬。

前面这两段话有关系吗？当然有关系。

人工智能给了每个点一个分值，他似乎成为了一个导师，指点着我们的布局方向和选择。是否以后就不能走五五和天元了呢？地球是圆的，怎么走都可以。所有人工智能关于布局阶段的“秘籍”我觉得就是在告诉我们一件事情，棋盘很小，心胸很大。下棋的心还是要纯粹一些，不要把下棋搞得像考级一样，固定的曲目，固定的选点。

人工智能没有个性，只有胜率，只要算得到，他就可以走的到。棋手有人性，具体下来还有个性，在布局这个可以尽显个性的领域还是要保留一些自我的坚持。

科技服务与人性，也因为人性而尽显其英雄本色。如果人性屈服于科技甚至醉心于科技的力量，人性终将迷失。

对于人工智能给出的武功秘籍，我的理解是，人工智能在告诉我们人类：你们人类对围棋的理解还有很多误区，希望你们大胆想象，突破误区。

还记得棋圣藤泽秀行的那句话吗？——“棋，就要这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