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陈婷 刘丹 张康娅 李云胜 唐老爷子右肩上搭着六根等长的细长红棍子,用绳子扎成一束,前头用一只手扶着,后边坠着一个红袋子,里面放着一个牛皮鼓和一只小竹根鼓棍以及一副简板,他说当年演出就这么一挑就能走,找个场子就能唱上三个小时。 一、 安徽大鼓是一种安徽省的汉族戏曲剧种。主要流行于淮北、长江两岸和江淮之间的广大乡村和城镇。安徽大鼓起源于安徽泗县一带,原名泗州大鼓,相传是在清代中期受北方的河间大鼓影响发展而成。后来借淮上交通之便流行到淮河两岸,又名淮河大鼓,以后逐渐遍及安徽全省。其表演形式大多为演员一人自击鼓、板,配以一至数人的乐队伴奏演唱。 唐照煌的大鼓书,就是一人撑起一场戏。右手拿板,左手击鼓,“咚,嗒,咚咚咚,嗒,咚咚,嗒!”板鼓那么一响,表演就开始了:“众位观众,要听我讲一段事,咚咚嗒,说那有个岳家庄,庄里有个人物叫岳飞,为人忠局又善良……”一句唱词后接一段板鼓敲击,唱词板鼓交替,就是一出热热闹闹的大鼓书。大鼓书唱词都是用方言演唱,配上牛皮鼓和简板的节奏,浓厚的地域特色扑面而来。仿佛置身电视剧里看街头卖艺的场景,真想捧个碗钵绕场一周,配上经典的那句“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再合适不过。 “我们那时候都是哪边热闹往哪里去,半小时跟观众收趟钱,每个人五分,有的人听高兴了,还给得更多,一场下来能收不少哩!”唐照煌回忆道:“那时候每年都去两趟李陵山,赶庙会,人特别多,一次是二月十一,一次是七月三十,唱大鼓的都会过去,每个人唱半个小时,就让给人家,边上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可多了。”庙会对大鼓艺人来说可是一年里的大事,庙会人多,观众就多,意味着收益也多。“挣多了钱,等下午庙会散了,就买点好菜回家加餐,一家人都高兴!” 二、 唐照煌家本是庐剧世家,爷爷那辈就是表演庐剧的,从小在这种环境的熏陶下,他对庐剧、杂剧、大鼓都有所涉猎,唱腔、节奏、表演艺术均融汇贯通,所以在二十岁时专学大鼓并没有遇上什么难事。唐照煌七岁时上私塾,因而能识字断文,他唱的经典曲目中的故事都是从书上看过梗概后,再自己加工而成。 大鼓书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没有特定的唱词,同一部《岳飞传》,每个人唱的都有所不同,甚至同一个人唱同一故事都不是场场一样。除却人物、地点、事件这些重要信息不能有误,其余细节都靠艺人自己填充演绎,“大鼓书好不好看,都看每个艺人自己的艺术怎么样,我师父就很厉害,”讲到他师父,唐照煌很是崇拜,“我师父就艺术很高,人家说他是吃石头饭的,他走在路上,踢到一块石头,就能用这块石头讲上五天,讲这块石头是哪个妖怪变的,在哪里做了坏事被变作这般模样,降服它的人从哪里学了什么高超的本领……”信手拈来,随机应变,这不就是那个年代的freestyle吗?“就你们在场的这三个人,只要半个小时,我就能编出个故事来唱一出!”即兴创作,这是每个大鼓书艺人都会的本领,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后来手艺人都被收编到了生产队,每个人发了一本演出证,凭证可以接到各个乡镇演出的任务。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电影,甚至电视都很少,群众陶冶艺术情操,闲时的娱乐,可都靠这些艺人表演。鼓点一响,邻里都是奔走相告,集聚来看。“最长的时候,我一连唱了个通宵,观众都舍不得我撤场,一直在喊要再来一场再来一场。” 村镇包场的费用和街头表演又有所不同,直接包一场给两块八,加演的时候一天能得五块多,一月下来,至少能有二十几块的收入。“那时候钱大,干部一个月才十几块工资,我们挣得比干部还多!”唐照煌讲起来靠手艺吃饭的那些日子,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 三、 唐朝煌手里这口鼓是自己蒙的牛皮,已经用了好几十年了,上面的漆已经斑驳脱落,小竹根的鼓棍也是自己挖来的,长年累月的摩挲下,已经变得光滑润泽。聊天的时候,说话需要大声些或多重复两遍他才能听清,但是唱起大鼓来,依旧声音洪亮,唱腔昂扬,一点都看不出来今年已经78岁。扎鼓架时他干脆利落,一根绳上下翻飞,就用六根细长棍支起来一个鼓架,简板一打,鼓一响,又是一场精彩的大鼓书。收起鼓时,他是缓慢又仔细的,捧着手里的鼓,怅惘地告诉我,“现在大鼓书都被电视挤掉啦,也没人学了,到我们这辈,要失传了。” 其实大鼓书并非一成不变的,早年艺人们经常唱《岳飞传》、《杨家将》、《封神榜》等剧目,后来老戏不让唱,艺人们随机应变,改唱《红灯记》、《沙家浜》、《平原游击队》等,现下又依据新环境唱《紫蓬新貌》、《歌唱蜀山产业园》……但是依旧面临失传的困境,浓重的地方口音和单一的艺术形式,使安徽大鼓无法扩大受众群,而越来越多高刺激的娱乐方式也分去人们的注意力,安徽大鼓即将只存在于老一辈人的记忆里。 唐照煌将行当一一收起,搭在肩上,就像每次要出去演出时那样。“现在都只有一些我们这辈的老戏迷会到家里来听听了,最多家里逢年过节的时候唱上一段,知道的人越来越少了,可惜了,唉……”他扶着用来架鼓的细长红木棍,和我们一同出门,不知下一次,再把这些行头搬出来演一出大鼓书,会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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