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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之美与文学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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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4 01:47:4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黄山位于江南腹地,以现在的语言来说,是江南的一片“秘境”。虽然在唐玄宗时期由黟山更名为黄山,可是黄山与泰山、华山、五台山等众多名山大川相比,开发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明朝万历年间开发前,黄山人迹罕至,不仅外地人望而却步,本地也很少有人进入。清人编修的《黄山志》里,以为“唐以前无诗”,第一位为黄山写诗的是唐代诗仙李白。李白去黄山,应是为求仙,或是寻找他心目中的“仙人”许宣平。时间应该是天宝十三年即公元754年左右,是年李白54岁。那一阶段李白在黄山四周的秋浦、石埭、黟县、歙县转了一圈,留下不少诗歌。与黄山关系最紧密的,是《送温处士归黄山白鹅峰旧居》: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白鹅峰在黄山北海东南,海拔1768米,峰顶一石突出云天,状如白鹅颈,故以“白鹅峰”冠名。从诗歌轨迹来看,李白应没有进入黄山,深入到黄山腹地。中唐之后的贾岛和杜荀鹤也是如此,虽然也写了有关黄山的诗,可大概率也只是在附近转悠,因为以天都、莲花、玉屏为中心的黄山,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黄山的开发,一般定性为明朝万历年间。工程系民间自发,主要有两个人负责牵头:一个是普门和尚。他原先在山西五台山修行,有一天梦见了一个云雾缥缈的仙境,便离开五台山,四处漫游,到处寻找。在南京听到潘之恒介绍来到黄山后,以为找到了梦中之地。另一个,就是当地年逾古稀的徽商,也是戏剧家、文学家的潘之恒。这两人也是有分工的:普门和尚负责招募人马修建磴道和寺庙,潘之恒呢,则负责筹资,另外就是邀请和组织当时的文化名人来黄山,为黄山写文章,宣传黄山,将黄山的知名度打出去。

  普门和潘之恒所在的晚明,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时代:朱家天下出现了少有的宽松局面,经济发展迅速,自由市场发达,尤其是东南一些大城市,还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明万历时的黄山开发,持续了近二十年,开山凿石,修建磴道,创建了朱砂庵(之后被敕封为护国慈光寺)、文殊院、大悲院。在开发黄山前后,潘之恒还为推介徽州做了很多工作,由他出面或者参与,先后邀请了冯梦祯、董其昌、李日华、徐霞客、钱谦益等人来徽州,为徽州和黄山更多走向东南,立下了汗马功劳。

  晚明之时,新安画派还没有正式形成。那时候推广黄山,主要还是靠文章。《徐霞客游记》推出后,一时让黄山胜名远扬。徐霞客逝后,钱谦益带着董小宛来黄山,著有《游黄山记九篇》及诗歌20余首,后人盛赞“此山名作,向推虞山”。明代方拱乾的《游黄山记》一文,记述夜宿光明顶东麓半夜所见:白云骤起,一轮明月当空,瞬息间,月亮的四周生出奇妙光轮,“华垂七轮,轮内作十余色,轮外作千百色。”“轮影垂垂动光彩,吐月摇空空欲改。”这其实也是将黄山当作仙山来描述。钱谦益与方拱乾将黄山推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后,很多山岳都表示不服气。清代康熙年间太平县令陈九陛也有些心虚,担心文章是不是吹过了。陈知县亲自登山,攀天都,登莲花,游北海,观群峰,最后感觉无论是钱谦益、方拱乾还是徐霞客,对黄山的溢美之词一点也不为过。到了狮子林后,陈知县兴奋地在堂壁题下“岂有此理,说也不信;真正妙绝,到此方知”。自此之后,人们将狮子林面前的山峰称为始信峰。

  潘之恒邀请别人写黄山,自己也不闲着,他操刀的黄山文章最多、最细致,也最贴切。1613年,潘之恒与普门等人携手登上天都峰顶,写下《天都峰绝顶记》。此后又接连写下《圆通庵疏》《觉海庵疏》《天都峰三奇记》《三海门记》《莲花庵缘起》《普门缘起》《一钵庵疏》《敕建慈光寺记》《天都峰代绘记》《莲花峰记》等数十篇黄山文章。潘之恒对于祥云缭绕的西海群峰景色描写为“削玉攒翠,起伏万状,无风而振,不树而涛,不蜃而嘘,不犀而骇”,以为“余认此峰四十余年,凡向背转仄,晴雨寒暑变态,皆得其神情”。如此文字,见解独特,非得有一往情深才能写得出。

  徽州本地才子许楚(芳城)所撰《黄山赋》,也不输于东南诸大家。1628年,二十四岁的许楚游黄山,夜宿莲花峰顶,后来所写的文章闲适俊逸、气象万千:“又东下里许,自众峰汲烟而上,莲花解蒂而下,峭然中起,为大悲顶。大悲顶去莲花峰势如垂绅,然非岚敛雾霁,举首不见。越此渐分后海矣。大抵莲花以东为前海,西为后海。前海寒瘠,以石为骨,石则嶙峋奇崛,不偶平障,故山川出云,郁而多采……”时人以为许楚《黄山赋》和《新安赋》不让东汉班固“两都”,即《东都赋》和《西都赋》,这个评价极高。王士祯在看了许楚的《新安赋》后,也情不自禁叹曰:“三百年来无此作矣!”

  1783年,时年68岁的袁枚,也禁不住诱惑来到了黄山。袁枚在黄山共七天,所写《游黄山记》记述了前四日游黄山的情形。文中记述一个场景很有意思:袁枚正在文殊院(玉屏楼)小憩,没想到“云走入夺舍,顷刻混沌,两人坐,辨声而已。”过了一会,云彩退出了寺门,袁枚兴奋异常,乘着天晴向北海一带赶去。到了北海之处,袁枚登上了清凉台,看到了茫茫的云海,“食顷,有白练绕树,僧喜告曰:‘此云铺海也。’初濛濛然,镕银散绵,良久浑成一片。青山群露角尖,类大盘凝脂中有笋脯矗现状。俄而离散,则万峰簇簇,仍还原形。”

  黄山佳篇中,还有乾嘉学派经学大师张惠言的作品。1785年,张惠言在徽州岩镇坐馆期间曾游黄山,“居山中者七日,往来道途者三日”。三年后,也就是乾隆五十三年(1788),张惠言写下了《游黄山记》及《黄山赋》,文章沉博绝丽,雅正雄奇,既有暗含视角的移动秩序,也有着云蒸霞蔚的浪漫想象,如绘画般具有立体感和层次感,全景与局部相交,让人满目芬芳。《黄山赋》被誉为写黄山最好的文章之一。在此之后,刘大櫆、龚自珍、魏源等,都分别攀登过黄山,为黄山所感发,也曾写下诗文,发出了由衷的叹喟。黄山正是通过这些文章,由“锁在深山人未识”,成为“黄山归来不看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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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4 01:49:17 | 只看该作者

  在黄山为人知晓的过程中,诗,是第一步;文,是第二步;画,是第三步。清时绘画对于社会各阶段的影响更大,尤其是整体跃升的“新安画派”,由渐江、程邃、查士标、郑旼等领军,将黄山的面貌充分展示出来,让人们直接惊奇黄山的雄姿。渐江本人,就曾画了《黄山图册》60幅,幅幅精彩,让人叹喟。“新安画派”在清初之所以引人侧目,不仅在于它整体上光大了明中期以来徽州籍绘画大师汪肇、丁云鹏、程嘉燧、李流芳、李永昌等与山水共融的传统,还以黄山为题材,将黄山推得世人皆知。与此同时,像渐江等人的画,还暗藏一种有别于他人的难以述说的精神范畴的东西,或老辣苍厚,或豪纵雄浑,或愤怒忧郁,既得“元四家”之神韵,又与黄大痴、倪云林的静美、散淡不一样,画面冷峭静谧、空旷深邃,有一股幽寒清雅之气。在很多时候,渐江等人的画更有诗的意义,描述的不单单是景,还是深刻的“言志”。

  有关黄山与文学艺术的关系,一旦话匣子打开,就很难控制住了。半个月前,我曾经在《人民日报》副刊上发表一篇文章《家住黄山下》,写的是我童年去黄山,与黄山结缘,以及黄山之美对我写作的感召和启迪之事。我生于旌德县,父亲是芜湖人,合肥林校毕业,母亲是歙县人,徽州师范1957年毕业生。在我小时候,母亲经常带我回歙县娘家去,当时外公外婆的家在斗山街,也跟着歙县的亲戚去汪家的祖居地慈姑,那里距乌聊山“徽州土地菩萨”汪华的墓园不远。据家谱介绍,我外公这一支隶属汪华第七子汪爽,主要任务就是看守乌聊山的汪华墓园。也因此,那时候徽州于我的印象,就像是一个破旧不堪的大墓园。

  我第一次去黄山是七十年代初,我只有五六岁,黄山还是“锁在深闺人未识”,几乎没有什么游客。我们一家四口搭乘大货车到达黄山脚下后,在温泉住了一晚,印象特别深的,是桃花溪的溪水特别清,幽幽地泛着翡翠绿。第二天一早,就从“大好河山”摩崖石刻处拾级上黄山。可是我只走了一两里路,就走不动了。父亲无奈,只好将我背在身上。我伏在父亲背上东张西望,虽然年纪尚小,却深埋审美本能。我在心里不停地感叹,黄山真美啊!黄山的空气真好闻,有一种独特的芬芳,像是松针的清香,又好像不是,无所在,又无所不在。等到了玉屏楼那里,我们全家就簇拥在玉屏楼招待所走廊的小床上,和衣盖着两件租来的军大衣,在清风明月中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晨曦乍起,是一个大晴天。我们花了好几块钱请摄影师为我们在迎客松下拍了一张黑白“全家福”:我和哥哥站在前排,父亲和母亲站在后排,雄赳赳气昂昂地面朝莲花峰方向,感觉五湖四海已尽入胸中。

  “我家住在黄山下,前后左右都是画,横一幅,竖一幅,一幅一幅天上挂,生怕画子沾上灰,白云跑来天天擦。”这一首曾经脍炙人口的儿歌,是我父亲赵家瑶写的,不仅入选过人教版的小学语文课本,还入选了上百家儿歌选本。我父亲喜爱黄山,我也喜爱黄山,后来我结婚了,有了孩子,我全家都喜爱黄山。我们后来在太平湖畔买了个房子,一有假期就来黄山。我自写作以来,写了数十万字的有关徽州历史文化的散文,也为好几部徽州电视片解说词撰稿,可是每次写到黄山,总是匆匆带过,感到词穷句尽,不敢涉猎。其中原因,是黄山难以表述,世间的所有形容词都不足以表现黄山之美,也无法贴近黄山。据说八十年代初美学家王朝闻到黄山时,在天都峰下长啸一声,什么也不敢写。南京林学院有个老院长,六十年代末游黄山,心花怒放地走到玉屏楼,回头一望天都峰,一声长叹,“黄山真美啊!”在黄山面前,摄影家比较有优势,画家要弱一些,作家若是写起来,绝大部分只算是“洒狗血”吧!

  写黄山之文,画黄山之画,是很有难度的。没有其他原因,因为黄山太美,太难捕捉,太难撰写,太难表现。提及黄山与文学艺术的关系,我感觉到压力还是蛮大的,像清时许楚、张惠言所写黄山之文,其实已是“观止矣!”是文章的天花板了。当然,这也有文字的关系,用文言文描绘景致抒胸臆,是最妥帖的,文言文不仅雄奇壮阔、张弛有度,还带有音乐的铿锵之美,故能移步换景、云换景变、夹叙夹议,极尽渲染之能事,将氛围和景致表现到极致,似乎天生就是用来写散文的;至于白话文,虽然有些拖沓啰索,弱于写景,薄于造势,可是总体上更准确、更清晰、更精微、更有逻辑性,更善于表达思想,更直指人心,更适合表现复杂的情感和细节,更适合组织情节阐述主旨。简而言之,古代汉语更擅长写景,现代汉语更擅长写人。也因此,如何取长补短、扬长避短,就成了一个问题。

  美是有召唤和觉醒作用的,它能催生文学和艺术。黄山之美也是这样,自从黄山“露出真面目”后,她就不自觉地生发了一大批优秀的文化艺术。古代的就不再赘述了。在当代,我以为徽州题材最好的短篇小说作品,还是本土作家李平易的《巨砚》。至于我,由于黄山和徽州之美的感召,身体里一直有倾诉的律动。在二十多年里,我除了写作“徽州文化三部曲”《思想徽州》《千年徽州梦》《行走新安江》外,还出版过两部长篇小说,都以黄山为故事发生地:一部为《无常》,分别写了四个发生在黄山的故事,时间分属春夏秋冬,又分属古代、现代和当代,意在说明美对人的指引和启迪,大美无言,大道至简,缘起性空。另一部为《彼岸》,讲述在战争年代和特殊时期里,几个相关的故事和人物与黄山的不解之缘;故事也好,人物也好,都是有深厚意蕴的,它们发生在黄山,也是想以黄山去阐述美在无形中对于世间的影响。

  我写黄山和徽州,其实是还债——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我之所以走上写作之路,跟黄山对于我的感召是有关的,我甚至一厢情愿地以为黄山跟我应该有某种私密的暗合和默契,天知地知,山知我知。我一直将黄山看作是“神”,视它的美为神性,是傲然于世间的,是属于理念范畴的,是孕有巨大哑谜的。我很清楚的一点是:像黄山这样美到极致的事物,若想真正地加以表现,不仅要求技艺完美,还要求内心纯粹——以宁静去融入宁静,以洁净去抵达洁净,以澄明去触碰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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