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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连载』 《阿麦从军》 作者: 鲜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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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2-6 01:58: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1章:麦兜响当当!

阿麦生在五月,正是麦子黄了的时候。刚从鬼门关晃悠回来的阿麦妈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依旧苍白着,对阿麦爹柔声说道:“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阿麦爹抱着软得跟面团似的阿麦左看看右瞧瞧,甚是为难,突然间灵感一现,忙惊喜地喊道:“麦兜!就叫麦兜吧!”

“麦兜?”阿麦妈怔怔地看着阿麦爹,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麦爹把阿麦轻轻地放在床上,脸上的惊喜还没有褪去,站起身来激动地比画道:“你忘了?就是香港动画里的那个小猪,一黑眼圈的那个!哈哈,姓麦,今年又是猪年,不叫麦兜对得起谁啊!哈哈……”

他这里还没有笑完,一块黄乎乎的不明物体就向着他招呼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挂在脸上。

阿麦妈大骂:“你丫孩子才叫麦兜!”

阿麦爹讪讪地把尿布从脸上拿下来,心虚地瞅着阿麦妈,小声地问:“那你说叫什么?”

阿麦妈一怔,叫什么呢?如果知道还问他吗?怀着孕的时候夫妻俩光管孩子叫宝宝了,可这都生下来了,总不能起个大名叫麦宝宝吧?

夫妻俩正沉默间,就听见镇子上的牛二在院子里大喊:“麦掌柜的,地里的麦子俺都给你收回来晾在场院里了啊,今年收成贼好啦,麦穗都老大老大的!”

麦穗?夫妻俩心有灵犀般地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于是,阿麦的大名就成了麦穗!

后来阿麦一直想,如果当时牛二喊的不是麦穗而是冬瓜,那她是不是就该叫麦冬瓜了呢?五岁那年,她把这个疑问告诉了正在卖酒的阿麦妈。阿麦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湿乎乎的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说:“你这孩子,咱怎么能叫冬瓜呢?麦穗这名字多好啊!多么富有乡土气息的名字啊!我和你爹可是想了好久才给你起了这个有深度的名字!”

阿麦自然是不信的,她热烈地盼望能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到来,看看父母能给他们起什么样的名字。

隔壁卖豆腐的陈家娘子肚子大了又小,小了又大,然后陈家孩子就跟架子上的葫芦似的一个紧挨着一个地长着,而阿麦妈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空闲的时候,阿麦就经常瞅着母亲的肚子发呆,眼巴巴地盼着这个肚子也能大了起来,终有一天被阿麦妈发现了,问:“阿麦啊,你看什么呢?”

阿麦说:“妈妈啊,为什么你的肚子里不藏小弟弟呢?”

这次阿麦妈没有回答阿麦的问题,只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

那天夜里,阿麦一个人起来嘘嘘的时候,就听见隔壁父母的卧房里传来嘀咕声。

阿麦妈说:“再生一个吧,孩子一个人太孤单了,连个伴儿都没有。”

阿麦爹的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不行,这个破年代缺医少药的,如果再赶上难产怎么办?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怎么活?”

好半晌,阿麦妈才幽幽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两个还有彼此可以依伴,可阿麦以后呢?等我们都死了,阿麦怎么办?难道让她嫁给这个世界的男人吗?”

阿麦爹没说话,只紧紧地搂住了阿麦妈,思虑了半天才安慰说道:“要不我们去收养个男孩子吧,和阿麦一起养,好好地教他,这样大了以后也能照顾阿麦,你说这样好不好?”

当然,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老皇历了。

现在的阿麦正坐在驿道边上的一个茶水铺里,费力地啃下一口干巴巴的杂面饼,然后抬起头来粗声粗气地喊道:“小二,再来壶茶水!”

旁边驿道上有传令的军士快马驰过,带起地上的黄土,被风卷了过来,有些呛人。

“唉,最近经常有军爷经过,莫不是北边又要打仗了?”茶水铺的老板低声叹道。

阿麦用手遮住面前的茶碗,眯着眼睛看那飞骑变成了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远处。北边要打仗?打就打吧,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是要向南走的。

从茶水铺往南不到六里就是一座小城,阿麦来到北城门的时候,太阳刚过了头顶,她仰着头看了看城楼上被太阳照得有些恍惚的两个大字——汉堡,只觉得腹中的饥饿感又重了些,忍不住咂了咂嘴,把裤腰带又使劲勒了勒。那块杂面饼还真不扛饿,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茶水了!

阿麦低着头往城里走,却在城门处被当值的兵士截了下来。当头的那个兵士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下阿麦,喝问道:“哪儿来的?”

“北边来的。”阿麦老实回答。

“到哪儿去?”

“到南边去。”

问话的那个小头目似乎也觉察出阿麦的回答有点不对劲,可是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有个小兵从旁边凑过来,小声说道:“头儿,一看这小子就不像是好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偏偏还这么白净,跟娘们儿似的,没准儿是北边来的探子!”

小头目斜着眼睛上下打量阿麦,越看就越觉得不顺眼:这小子高瘦的个子,而且头发还那么短,只够在后面勉强扎个小辫子,这哪里是南夏人的打扮啊,分明就是个异族人!

其实阿麦不算很高,一米七出点头,这要是搁在她父母原本的时空,顶多算得上是高挑,可到了这里,别说搁女人堆里是鹤立鸡群了,就搁男人堆里都算是偏高的了。

阿麦看着那个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兵士,心里也在感叹:“老妈说得还真没错,这个时代的人普遍营养不良啊,就这个头目,也才一米六出头吧,就这样的也能算是兵?和老爹差太远了啊。”

那小头目又围着阿麦转了一圈,突然就往后跳了一步,厉声喝道:“来啊!把这厮给我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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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6 02:00:25 | 只看该作者
第2章:为国杀敌!

几个兵士如狼似虎地向着阿麦扑了过来,没等阿麦反应过来,已经把她五花大绑地捆结实了。阿麦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绳索,连忙央求道:“各位军爷,误会啊,误会,我是良民啊,怎么可能会是探子呢?不信您把我解了,我拿路引出来给军爷看!”

那些兵士哪里肯听阿麦解释,推搡着她就往城里走。走到半路,正好遇见几个亲兵簇拥着一个年轻将领迎面过来,押送阿麦的兵士慌忙上去向那年轻将领讨好地行礼说道:“大人,新抓了个北漠的探子!”

阿麦赶紧大声喊道:“冤枉啊,小民冤枉,小民是往南边去的商人,身上有定州府开的路引啊!”

声音要洪亮而带有颤音,面容要真诚而富有悲情,最好能匍匐在地上以显示忠诚,这是阿麦妈曾经讲过的喊冤时要注意的事项。阿麦很是注意了这几点,考虑到身上实在是绑得太过于结实,匍匐下去极可能就会导致一个狗啃屎,所以阿麦选择了站着喊冤。

果然,那青年将领的视线被阿麦吸引了过来。阿麦见那将军看向自己,慌忙又把腰弯了弯,连声说道:“将军明鉴啊!小民真的是冤枉啊!”

那青年将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听阿麦连声地喊他将军,脸上的神情已有些缓和,不过却没有理会阿麦,只询问了那押送的兵士几句,就吩咐兵士先把阿麦押到大牢里再说。

阿麦暗呼倒霉,好好的却来了场牢狱之灾,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已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如今南夏和北漠之间形势骤紧,北境的战争一触即发,好多抓到的嫌疑探子连审都不审,都是直接砍了了事,像她这样被送入牢中的已经算是捡了条命了。

无论哪个朝代,大牢里的伙食都好不了。叼着半根麦秸秆,阿麦开始怀念在汉堡城外啃的那块黑面饼,嚼在嘴里是如此有劲道,被茶水送下肚去,都能听到肚子发出满意的叹息声。当然,现在她的肚子也在叫,从腹腔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听到耳朵里不怎么舒服,阿麦只得又紧了紧裤腰带。

开始时虽然伙食极差且不管饱,但好歹还能维持身体最低的需求,可不知为何,从两天前起突然就再没发过吃的了,只有些水,还是求了半天才肯递进来的,阿麦已经隐约觉得有丝不对劲。果然,在入狱的第十一天头上,有差役领着一帮凶神恶煞的兵士进来,差役把牢门打开后,领头的军士二话不说就先砍翻了一个犯人,举着滴血的刀吼道:“北漠鞑子来了,不想死的就跟我出去守城,凡奋力杀敌者皆可免罪!谁去?”

大牢里一片寂静,片刻之后,阿麦第一个举起手高声叫道:“我去!为国杀敌!”

笑话,谁不去就得先被他们砍死在这大牢里,出去没准儿还能有条活路!当阿麦挥舞着拳头大喊“为国杀敌”时,有脑筋活络的犯人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举着胳膊高喊“为国杀敌”。一时间,大牢里群情振奋,爱国热情空前高涨,这哪像是一群偷砸抢掠的人渣啊,分明就是一群热血好男儿啊!

那领头的兵士大为满意,给犯人们一人手里塞了一根木棒,就把他们赶上了城墙。

麦帅微时,尝游汉堡城,诬为北漠间,恰绍义领军巡过,闻麦帅疾呼:“吾冤也!”绍义视之,见其形高伟,束短发,貌甚美,犹若妇人,竟不敢直视也,如此丈夫岂是奸细乎!遂释之。

——节选自《征北将军回忆录》

麦氏语录:战争,是大人物掌中的棋耍戏,起手落子,谈笑间攻城略地;战场,是小人物面前的修罗场,手起刀落,刹那间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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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6 02:03:57 | 只看该作者
第3章:别管这帮牲口!

南夏盛元二年,北漠天幸七年,南夏与北漠的谈判桌上依旧是唇枪舌剑、热火朝天。貌似南人的嘴舌往往都比北方的汉子灵巧些,说着说着胜利的天平就渐渐地往南方倾斜了过去。对于北漠同行的日渐沉默,南夏的国辩手们还没来得及庆祝即将到手的胜利,就被一个惊天的消息震得七魄离体。

八月初,北漠突然发兵二十万分两路攻入南夏北部边境,霎时风云变色。

北漠民风剽悍,相对于南夏人善动嘴皮子来说,他们更喜欢动手,属于行动派的代表人物,向来奉行的信条就是:说不过你,我就揍你丫的!

有人曾举过这样一个例子:如果大街上有两人吵了个把时辰也不见动手,不用问那准是南夏人;如果刚说了两句话不到就上手,那也不用问,一定都是北漠人了。

当然,这个例子是夸张了些。

南夏的使臣突然明白过来,先是傻了,然后就是懊恼得直拍脑门,哎呀,怎么就忘了北漠鞑子的恶习了呢?难怪北漠的同行们最近不怎么出声了,原来他们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了啊!

北漠名将周志忍领东路军十万,在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越燕次山后急攻临潼,抢渡子牙河,趁夜下南夏北部重镇新野,挥军直指泰兴城。西路十万大军由北漠将门新秀常钰青率领,竟穿西胡国东境草原而过,经凉州、茂城、小葛城一线向东南,一路长驱直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一时间,南夏北部众多城镇相继告急。

而此时,南夏的三十万边军还蹲在北境靖阳、溧水一线与所谓的北漠大军相持。南夏戍边的将士们也有些糊涂,明明北漠的几十万大军正蹲在对面和自己相面呢,怎么又有二十万大军跑到后面去了呢?难道背后的那二十万北漠大军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顺着两路北漠大军的进攻线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两路大军都把矛头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泰兴,于是地图上代表泰兴城的那个点被各国的将领们圈了又圈,点了又点,面目全非。

泰兴城,南夏国北部重城,人口二十余万,面朝江中平原,背后有宛江穿南夏国而过,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一城失则江北之地尽失。

八月二十六日,北漠东路大军抵达泰兴城外,二十七日完成围城,坐待常钰青率领的西路十万大军。

此时,北漠的西路大军刚好赶到泰兴城北八十里的汉堡城前。

汉堡小城向来就不是什么军事重镇,所以城防压根儿就没怎么被重视过,城墙低矮,没有壕沟,没有护城河,所以也就用不着吊桥之类的,就连城门也不过是个光秃秃的门楼,连个瓮城都没有。城外几丈处倒是架了些拒马,可看起来稀稀拉拉的,实在是少得可怜,不用猜就知道是仓促之间埋上的,基本上也阻挡不了什么。

一句话总结一下:这防守也忒简陋了些!城墙也就是比北部地主大户的院墙高些,厚些,长些,上面站的人多些。

城内守兵一千来人,城里居民上到八十岁能动的下到刚生下来会哭的,男女老幼算全了也不过是两万来人,搁北漠大军嘴里还不够塞牙缝的,难怪连大牢里的犯人都被赶上了城楼。

阿麦被赶上城墙时,汉堡城早已被北漠兵围得水泄不通,从城墙上看下去,底下乌压压的一片人。阿麦探了探头,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身子压低躲在了女墙后。都这样了,这城还能守得住?能守住那才是白天见鬼了呢!

北漠铁骑先到汉堡城下,上万骑兵列阵摆开,虽说对攻城没什么用处,可却算是个漂亮的亮相,先把南夏官兵的胆子震了震,同时也打消了他们弃城而逃的念头。再牛的两条腿也跑不过四条腿,所以,兄弟们,咱们还是塌下心来守城吧!

有几骑从北漠阵后驰出,举着旗子在阵前奔驰了几个来回,骑兵们便策马从阵前一分为二向两翼退去,露出后面手持大盾的步兵阵,夹杂着数辆攻城车、云梯、井阑等攻城器械缓缓向前推进。悠远的号角声响起,四面金戈之声顿起,北漠的黑色大军潮水般涌上来,仿佛一个浪头就可以把小小的汉堡城掀翻一般。

“放箭!放箭!射死这帮鞑子!”城墙上的南夏小校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厉声喝道。

阿麦身上也挨了几鞭子,慌忙在地上拾了张弓往城下射去,她哪里会射什么箭,不过学着旁边人的样子把弓拉开,连瞄准都没有就闭着眼睛松手,使的力气倒是不小,箭头却朝下掉了下去,就听见下方传来一声惨叫,攻城梯上一名刚爬了一半的北漠兵头朝下就栽了下去。

旁边一个南夏士兵给阿麦叫了声好,不知道从哪里又摸来一个头盔,向阿麦扔了过来,一边往城下射箭,一边喊道:“兄弟,好样的,戴上这个,小心鞑子的箭,使劲射这帮畜生。”

阿麦看着手中还带着血迹的头盔怔了怔,一咬牙就戴在了头上,枪箭无眼,她可不想死在这个城墙上,虽然就现状看,能活着离开这里的几率实在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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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6 02:04:26 | 只看该作者
第4章:元帅有令!

旁边的两个南夏兵使劲地把带了尖刺的狼牙拍砸下去,眼看就要爬上城墙的北漠兵便被砸了下去,惨叫声刺入阿麦的耳中,听得她一阵心惊肉跳。身边紧接着又是“啊”的一声惨叫,刚才还给她叫好的那个士兵被北漠的箭雨射中,老长的一支长箭穿胸而过,鲜血从口中喷溅在城墙上,顿时就染红了一片。阿麦一惊之下竟连手中的弓都掉到了地上,只顾抱着头蹲了下去,耳边的惨叫还没绝耳,阿麦身上就又挨了几鞭子,小校挥着鞭子怒骂道:“妈的,还有空躲,鞑子上来了,谁也活不成!”

城门外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上,面容冷峻的北漠西路军主将常钰青身子挺直地坐在战马之上,嘴角微微抿起着,似隐隐带了一丝冷笑,神情专注地看着不远处正在进行的攻城之战。几十骑黑衣亮甲的亲卫队静立于他的身后,在这嘈杂的战场之中,竟保持着惊人的寂静,就连座下的战马都仿佛是这战场上的看客,冷漠而淡然。

常钰青忽地抬起手臂用马鞭指向城墙的一处,对着身旁的副将姜成翼笑道:“哈哈,成翼,你看那个南蛮子,竟然连弓都不会拿,这样的人居然会到城墙上来守城,可见南夏实在是没人了。”

姜成翼顺着方向看去,片刻后也不禁莞尔,那处城墙上有一个南夏士兵,隔片刻就探出身子胡乱射一箭,射完后又急忙蹲下去躲在墙后,过一会儿就再探头射上一箭,十箭有八箭都头朝下掉到城墙外,有两箭好容易射出去了,也是毫无目标,一个人也没蒙上。

姜成翼的笑容一闪而过,转回头来又看了看常钰青,小心劝道:“将军,这里离城墙太近,流矢太多,为安全起见,还请将军到阵后观战吧。”

常钰青缓缓摇了摇头,唇角处突然绽出一丝笑意,伸手道:“拿弓箭来。”

旁边的亲卫急忙将背后的长弓取下,双手奉了上去。常钰青接过,搭箭上弦,把弓拉了个大满,微眯了眼睛瞄准城头那人,手指一松,只听得嘭的一声,利箭出弦,带着划破长空发出的锐利的呼啸声,冲着城墙上那个胆小的南夏士兵飞驰而去……

阿麦这里刚直起身来,弓弦还没来得及松开,就感到头顶像是被重锤狠擂了一下,强劲的惯性带着她往后面飞去,把她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一时之间,阿麦只觉得眼前群星乱舞,耳朵里除了蜂鸣声什么也没有了。好半天她才缓过点劲来,呆滞地把脑袋上的头盔摘下来,骇然发现一支长箭正好钉在头盔的顶端。

城墙上的那个小兵就算不吓昏也得吓得尿裤子了吧。常钰青满意地笑了,随手把长弓扔给了身旁的亲卫,这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他会后悔这一箭射得有些高了,如果当时再低上两寸,那该有多好。

已经有北漠兵强登上了城墙,挥舞着大刀砍向南夏守兵,厚重的刀片砍入体内发出沉闷的声音,被砍的人睁大了眼往后倒去,眼中除了骇然还有着一丝不甘。砍人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欢呼,腹腔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长枪刺穿,血顺着枪头上的血槽流出,他低头,眼看着红透了的枪尖从自己体内拔出。

初秋的天空,分明是晴的,汉堡城里却飘起了星星点点的血雨,落在哪里都是猩红的一片……

“城门开了,走吧,再晚就什么也赶不上了!”常钰青笑道,双脚轻轻一磕马腹,那匹照夜白便欢快地向前蹿了出去,“今天晚上就宿在这汉堡城里,告诉儿郎们,今天晚上不论军纪。”

“将军!”姜成翼急忙也纵马跟了上去,劝阻道,“元帅有令,不得屠城!”

常钰青早就有些不耐烦身边这个少年老成的副手,听他又把那位元帅的命令抬了出来,心里更是有些恼怒,微拉了缰绳缓了几步,斜了一眼紧跟其后的姜成翼,似笑非笑地问道:“姜副将,你哪只耳朵听到本将说要屠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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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6 02:04:54 | 只看该作者
第5章:你怀疑我?

姜成翼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常钰青确实是没有明说屠城,可刚才那句话传达下去,又和屠城有什么区别?出征前元帅可是特意交代过,只要他们攻城示威,不准屠城。

“将军……”姜成翼梗了脖子想再劝,却被常钰青的一声冷哼堵在了喉咙里,只得沉默了。

常钰青冷笑一声,说道:“传令下去,参加攻城将士入城,不论军纪自行放松,其余均在城外布阵驻营。”说完在空中虚抽一鞭,不等姜成翼说话就纵马而去,身后的亲卫队也急忙跟了上去。

常钰青从北漠阵中纵马冲出,直奔城门而去。那边城门刚被北漠军的撞车撞开,双方士兵正搅在一起。常钰青挺枪冲了过去,见穿着南夏衣甲的士兵便挑,片刻工夫便挑翻了十多名南夏兵。姜成翼看他杀得兴起,也不好再拦,可又怕混战之中主将有所闪失,只得挥舞着长刀和亲卫一起护在常钰青身侧,一行几十骑竟然冲在北漠军前杀入了汉堡城内。

南夏历盛元二年八月二十八,汉堡城破,城守刘竞自尽于城墙之上,妻陈氏领二女在府中悬梁自尽,独子失踪。

汉堡城并没有因为黑夜的到来而静寂下来,火光在城中各处闪耀,北漠士兵的笑骂声,南夏百姓的哭喊声、尖叫声在城中此起彼伏,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或不甘或怯懦或放纵地在城中各处流窜,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每到一处似乎都能把闻者的心高高地提起来,悬在夜空中,隐隐战栗……

天上的月亮也仿佛不忍心再看下去,紧紧闭了眼。

夜色,其实很黑。

与喧闹杂乱的汉堡城相比,驻在城外的北漠大营反而有些安静。中军大帐内的烛火一直亮着,里面聚了五六个北漠将领,正围在一张方桌前低声讨论着什么,为首的一个青年将军默然不语,只低着头看桌上的地图。烛台上的火苗舞动着,令映在营帐上的修长身影也跟着生动起来。

帐外突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挑帘进来,沉声禀道:“将军,四万骑兵均已准备完毕,即刻可以出发,请将军示下。”

那青年将军终于抬起头来,微微上扬的嘴角挑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仍遮掩不住眉眼之间的杀戮之气,竟然是本应宿在汉堡城中的北漠主将常钰青。

常钰青剑眉微扬,凌厉的视线从周围几位将领的身上扫过,沉声问道:“刚才的部署可都听明白了?”

诸将齐声应诺,唯有副将姜成翼的声音带了些迟疑,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将军,末将……”

常钰青不等姜成翼下面的话出口便堵了上去,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了?成翼可是认为我的安排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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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鬼子进村

“末将不敢,”姜成翼忙道,看了看常钰青的面色,还是恭敬地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末将只是想跟随在将军左右,而且临行前元帅也是吩咐末将要确保将军的安全。”

常钰青早知元帅让姜成翼做自己的副将就是为了约束自己,一路上听他在耳边唠叨,心中早已烦躁不堪,好容易熬到这次分兵,他怎会让姜成翼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于是趁机改了原定的计划,让姜成翼独领一军,离他越远越好。现听姜成翼又搬出了老一套,常钰青心中甚是恼怒,却也不在脸上表露出来,只是笑道:“成翼放心,这次我自不会亲自上阵厮杀,不用你在身边护卫,何况你是我西路军的副将,又不是我的亲兵队长,怎能把精力都放在这等琐事上?明日之事关系重大,更需要你这样心细的人处理,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姜成翼还想再说,却见常钰青的脸色已冷了下来,只得把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道了声:“是!”便垂着头随着众将领命出营。常钰青这才轻笑一声,让亲兵系好披风,抱着缨盔走出帐外。

帐外,早有亲兵把常钰青的战马照夜白牵了过来,常钰青纵身上马,火光在他的盔甲上泛出冰冷流离的光芒,映在脸上,给他原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添了三分寒意。“成翼将军,”常钰青又把姜成翼唤到身边,从马上俯身下去凑到他耳边轻声笑道,“本将的十万兵马就全都交给你了,记得要好好地给本将把大军带到泰兴城外啊!”说完大笑两声,不等姜成翼有所反应便领着亲卫队纵马飞驰而去。

是夜,北漠主将常钰青领四万骑兵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而汉堡城外却仍停驻了北漠的“十万大军”的营帐,等着赶往泰兴城与北漠东路军集合。

汉堡城内,参加白天攻城的一万多北漠将士还在放纵着……

紧靠着西城边上是一片低矮的土坯房,挤挨在一起的狭小院落被几条幽深曲折的小巷串连在一起,像是一张残破的蛛网,懒洋洋地摊在地上,撑不起骨架。

十几个北漠士兵举着火把骂骂咧咧地从小巷中穿过,显然他们对自己的收获很不满意。

“老大,这院门大敞四开的,看来人是早跑光了,咱还进去吗?”

“进去个屁!”领头的北漠兵骂道,“都翻了多少家了,啊?他奶奶的,就没翻出个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来,别说女人,就他妈连个人毛都没找着,也算咱们倒霉,怎么就奔了这么个地方来了呢!”

汉堡城分为东西两城,东城是府衙和富户区,西城则为平民区,而贴着西城墙这片则算得上平民区中最穷的地方了,住的大多是最底层的穷苦百姓,平日里能混上一日三餐就算不错了,家里岂会藏什么金银珠宝。这伙北漠兵往这里来抢东西,还真是来错地方了,难怪一连翻了十几户人家都没抢到什么东西,到了最后连抬脚踹门的心情都没有了。

一个举着火把的北漠兵指着东城区那边喊道:“老大,你听那边多热闹,要不咱们也去那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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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客串贞子

那头目明显是心动了,抬头看了看东方那映得有些暗红的天空,又看了看自己这帮弟兄,手一挥说道:“走,兄弟们换地方,要去就赶紧地,不然晚了连汤水都没咱们兄弟的了!”

众人应了一声,都跟着往外跑去。火光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夜又归入了黑暗之中。就在那敞开的院门里面,阿麦提了半天的心总算缓缓落了下来,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堆满了杂物的墙角爬出来,顾不上擦拭脸上的灰尘,只瘫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喘粗气。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如果不是自己敞开了院门,又把院子里的东西乱丢一气,难保那北漠兵不会进来翻翻,这一翻,自己的小命还能在吗?

阿麦没想到自己能活着从城墙上下来,先是被头顶上的那一箭吓破了胆,然后就是装死,苦挨到天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趁着天黑摸到这片贫民窟,算上刚刚又逃过的一劫,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她竟然是在鬼门关里打了好几个来回。

仰面躺在地上,阿麦看着夜空里依旧闪烁的群星,不由得感叹,自己的生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顽强啊!母亲曾说过,要想有小强一样顽强的生命力,那就得忍受别人不能忍受的黑暗和潮湿,这比黑暗和潮湿更恐怖的事情她都挨过来了,还怕什么呢?也许,她根本就不用为自己的生命担心吧,如果老天想收她,那早就该在四年前收了,四年前既然没收,就说明连老天都不待见她,不会要她的命了。

阿麦的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唉,饥饿的感觉又来了,还以为饿过了头就不知道饿了呢。阿麦叹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往屋里摸索,不知道屋子的主人会不会留下点吃的来,就算没有熟的,生的好歹也得有点吧?阿麦胡乱想着,蹑手蹑脚地摸进了屋里,贫苦人家不分什么厨房卧室的,大多是里屋睡觉外屋做饭,如果有吃的,也应该是在堂屋吧。摸索了半天,还真让阿麦在锅灶那里摸到半个高粱饼子,阿麦一喜,心道老天果然是不打算饿死我,也顾不上能不能吃,急慌慌就往嘴里塞。饼子刚送到嘴边,阿麦动作却一下子僵住了,直直地看着灶台边上的柴堆。

那柴堆竟然在抖动!

一个小小的人头从柴草里露出来,黑漆漆的脸上看不分明,唯有一双眸子亮亮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阿麦。

阿麦后背上像是突然蹿过了一阵凉风,汗毛嗖的一下子全都立了起来。阿麦很想大喊一声“鬼啊”,然后就撒丫子往外跑,可吓到了极点,肢体便脱离了大脑的控制,那应有的反应只是在她脑海里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她一没尖叫二没逃跑,只是怔怔地伸手把半块高粱饼子递了过去,问:“你——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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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6 02:07:29 | 只看该作者
第8章:一块高粱饼引发的血案

人都说,人吓人,吓死人,其实,人吓鬼,也是可以吓死鬼的。

那“鬼”也突然被阿麦出人意料的举动吓住了,愣了片刻后便猛然张大了嘴,露出了一口跟脸色成鲜明对比的白牙,“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啊”字刚刚成形还没出口的时候,阿麦的那块高粱饼子便塞到了“鬼”的嘴里,“啊”声随即转变成了“呜呜”声,声音柔软滑腻,竟然还是个“女鬼”!

阿麦一只手大力地捂在那“女鬼”的嘴上,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喝道:“叫什么叫?非要把北漠人引来才甘心?”

此话一出,那“女鬼”的挣扎立刻小了下来,眼中含满了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阿麦。

阿麦低声说道:“我也是南夏人,为了躲北漠鞑子才藏到这儿的,他们就在外面不远处,招来了,咱们两个谁也活不了!你别出声,我就放手。”

那“女鬼”含着泪点了点头,阿麦试探着松开了点手劲儿,见那“女鬼”果然没有再喊叫,这才把手全部松开,一屁股蹲坐在地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她现在不怕人也不怕鬼,就怕出了动静把北漠兵招来。

阿麦缓了半天才让心跳平复下来,立刻便又觉得饥饿难忍了,扭头看了那“女鬼”一眼,把还堵在“女鬼”嘴里的半块高粱饼子拽了出来,用手拍了拍又吹了两下,也不理会那“女鬼”惊骇的眼神,两三下就把饼子塞进了嘴里,用力地往下吞咽。

高粱饼子本就干涩,再加上阿麦整整一天都滴水未进,一口下去就噎得阿麦伸直了脖子,她大力地捶自己的胸口,不过却没什么效果,眼看噎得就要背过气去了。阿麦心里有些悲哀,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想不到最后竟然会死在一块高粱饼子上。这如果在那个世界见到老爹老妈,他们会不会被自己笑死?

“呃——呃——”阿麦在这里又是顺脖子又是捶胸,旁边那“女鬼”目瞪口呆地看了片刻,猛然间反应过来,慌忙从柴草堆里爬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在屋角水瓮里舀了半瓢水过来,从地上扶起阿麦给她往嘴里灌,一边灌还一边用力击打阿麦的后背。

直到半瓢水见了底,阿麦噎住的那口饼子才被顺了下去,连噎带呛的,脸上早已是涕泪齐流。

“谢谢你。”阿麦哑着嗓子说,她嗓音原本就有些低沉,刚才又被粗粝的饼子划伤喉咙,这让她的声音更显喑哑。

那“女鬼”刚才一时情急,没顾上什么男女之别,现如今看到阿麦没事了,这才发觉自己跟面前这个年轻男子的姿势太过亲密,脸上一下子羞得通红,手慌忙松开了阿麦,又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不敢看阿麦。

阿麦从十五岁起就开始穿男装,到现在神经早已磨得跟麻绳差不多粗细了,哪里猜得到这小姑娘的心思,还以为她是怕自己,忙用衣袖摸了把脸,冲着小姑娘嘿嘿笑了两声。

她不笑还好,她这一笑,小姑娘又往后退了两步。

看那小姑娘被自己吓成这样,阿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又咧着嘴笑了笑。两人都沉默了下来,那小姑娘见阿麦再没有什么无礼的行为,胆子这才大了些,听见阿麦的肚子里咕咕作响,默默起身回墙角的柴堆处又摸索了一番,回来便递给阿麦一个小小的包袱。

阿麦迟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竟然是五个喷香松软的馒头,她有些不敢相信,问道:“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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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6 02:07:59 | 只看该作者
第9章:进屋!

小姑娘点了点头,生怕阿麦像刚才一样噎到,又给阿麦端了一瓢水过来。阿麦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看着那雪白的馒头,竟然有点舍不得下嘴,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白面馒头了。现在那淡淡的香味飘过来,口中的唾液分泌立刻旺盛起来,她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顾不上道谢便低下头狼吞虎咽起来。直到第三个馒头下了肚,阿麦的动作才慢了下来,抓起第四个馒头正想往嘴里塞,突然想起来人家也不过就五个馒头,怎好自己都吃掉?想到这里又恋恋不舍地把馒头放回了包袱递了回去,低低说声:“谢谢。”

门外的星光透进来,打在人的身上有些斑驳,阿麦这才仔细地打量那小姑娘,见她身材纤细,顶多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像是抹了锅底灰,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甚是灵动。

这小姑娘也在偷偷地打量阿麦,她本叫徐秀儿,家中只有父女两人相依为命,两日前父亲被官府征去守城墙,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后来北漠兵攻进了城,四周的邻居都四散跑了,徐秀儿本想也跟着逃走,可又怕父亲回来找不见自己,也不敢离开家。外面的北漠兵烧杀抢掠,徐秀儿藏在柴堆后早已吓软了腿脚,后来阿麦摸进屋里时,她还以为进来了恶人,更是吓得浑身发抖,险些哭了出来。现在看到阿麦丝毫没有侵犯自己的举动,而且言语颇为温柔有礼,虽觉得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暗室着实不妥,可心里却逐渐觉得踏实,竟不像刚才独自一人时那样害怕了。

外面远远传来北漠兵的喊杀声,徐秀儿心中害怕,不自觉地往阿麦身边凑了凑。阿麦见她柔弱可怜,忙轻声安慰道:“别怕,离这儿还远,这片房子又破败,估计他们不会再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在那边,快追!”紧接着喊杀声越来越近,竟似朝这边来了。

阿麦心中一惊,拉起徐秀儿就往院子里跑,打算再藏到自己刚才藏身的地方去,可身影刚出了屋门就傻住了。巷子里早已是火光闪闪,十多个北漠士兵追着一个怀抱婴孩的南夏将领已经到了大院门口。

这群人来得竟然这样快!现在再藏已是来不及了。

火光的映照下,阿麦只觉得那被追杀的男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刚进汉堡城时遇见的那个领兵校尉!

唐绍义一手抱了婴儿,挥着剑且战且退,由于躲闪十分不便,已是险象环生。他眼角扫见傻在屋门口的阿麦两人,用力震开一个北漠兵劈过来的刀,随后转身大力地把手中的包裹掷向阿麦怀里,厉声喝道:“进屋!”

阿麦被撞得身体一震,怀里已经多了个哇哇大哭的婴儿,慌乱中不及多想,忙拽了徐秀儿退回屋内紧紧地关上了门。唐绍义手中没有了婴儿拖累,剑气立盛,转眼间就有两三个北漠兵在剑下丧命。那群北漠兵迫于唐绍义的剑风凑不到门前,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放火!”立刻就有几支火把向屋里掷了过来,唐绍义挥剑击落几支,却仍有一支火把砸到窗上。

窗纸遇火便着,妖艳的火舌立时就卷住了窗棂,随着浓烟向屋里滚去。阿麦心中叫苦不迭,看现在的情形,北漠兵显然没有要抓活口的政治觉悟,跑出去一定会被乱刀砍死,可是不跑吧,这火眼瞅着就要从里屋烧了出来,就算烤不成“烤鸭”也得被烟熏死。阿麦低头一看,怀里的孩子都已经哭不出声了,一咬牙把孩子往徐秀儿怀里一塞,转身冲进了浓烟滚滚的里屋,片刻后再冲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条破旧的棉被。阿麦顾不上和徐秀儿解释,冲到屋角的水瓮边把整条棉被都浸入了水里,回头冲着徐秀儿喊道:“过来!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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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6 02:08:41 | 只看该作者
第10章:我腿软

徐秀儿慌忙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过来,阿麦把湿透了的棉被往三人身上一蒙,缩在水瓮一边,心道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希望外面那男人够厉害能够把北漠兵都干掉,不然这回自己可真得变成烤鸭了。又见旁边的徐秀儿身体抖作一团,阿麦赶紧把孩子接了过来,强自笑了笑,喊道:“别怕!这家徒四壁的,烧都没什么好烧的,一会儿自己就灭了!”

挨了一会儿,两人只觉得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空气也越来越稀薄,阿麦心道这回可真是完了,与其在这里被烧死,还不如到外面挨一刀痛快,便冲着徐秀儿喊道:“走,我们冲出去!”

徐秀儿摇了摇头,哭道:“我腿软,动不了了。”

阿麦咒骂了两句,用头顶起被子,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拖着徐秀儿就往门口拉,刚走了没两步,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头顶的被子一下子被掀了去,唐绍义浑身是血站在眼前,火光中他更如地狱中的修罗一般。他抢过阿麦怀里的孩子,看了阿麦和徐秀儿一眼,把徐秀儿往肩上一扛,转身就往屋外冲去。阿麦见他没管自己,也顾不上骂他忘恩负义,忙也跟在他身后往屋外跑去。

三人刚冲到院中,只听见身后一阵巨响,屋梁已被火烧塌了。

阿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回头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发傻,心中一阵后怕,这要是再晚出来一会儿,恐怕自己就得命丧火海了。徐秀儿被唐绍义放了下来,也吓得瘫软在地上,缓了片刻才看清四周躺的竟都是北漠兵的尸体,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阿麦怀里扑了过来。阿麦无奈,只得安慰了几句才让她冷静下来。

唐绍义怀里的孩子却一直在大声哭着,不知是被烟呛到了还是受的惊吓过大。徐秀儿不忍心让孩子一直哭下去,走到唐绍义身边轻声说道:“军爷,把孩子给我抱抱吧,总这么哭下去,孩子会哭坏了的。”

唐绍义正被这孩子哭得头晕脑涨,闻言忙把孩子递给了徐秀儿。说来也怪,那孩子被徐秀儿一抱果然不再哭了,只瞪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看着徐秀儿,徐秀儿又惊又喜,忍不住回头冲着阿麦喊道:“你看这孩子多可爱!”

阿麦也觉得奇怪,起身到徐秀儿身边看那孩子,见那孩子不过个月大,胖嘟嘟的甚是喜人,身上的小衣服做得也甚是精细,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阿麦回头看看唐绍义,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看向这边,心里一动,凑在徐秀儿身边低声说道:“把孩子还给他,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徐秀儿一愣,迷惑地看向阿麦,虽不知阿麦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可经过这多半夜的相处,心里早已对阿麦充满信任,现在听到阿麦这样说,只是稍稍愣了愣,便也不多问就把孩子送回到唐绍义身边,“军爷,孩子还给您吧。”

没想到唐绍义却不肯接孩子,剑眉皱了皱,冷声说道:“北漠人很快就会找了来,此地不可久留。”说着又去剥北漠兵尸体上的军服,扔了一件在徐秀儿身上,命令道,“赶紧穿上,快点!”

阿麦一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人看到孩子在徐秀儿怀里不哭,便想着让徐秀儿替他抱着孩子,刚才有那么多的北漠兵追杀他,恐怕徐秀儿跟着他出去十有是要倒霉。要在平时阿麦自然不会管这闲事,可今天徐秀儿曾经救过自己一命,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跟着这男人出去送死,只得强鼓起勇气干笑道:“这位将军,我妹子不会功夫,跟着将军出去恐怕只会拖累将军,我看您还是趁着北漠兵还没有追到这里,自己赶紧抱着孩子走吧,我们自然不会说出您的去向。”

徐秀儿也忙说道:“是的,将军,我不能走,我还得在这里等我爹爹回来呢,我爹爹也是军人呢,他去守城墙了。”

唐绍义也已经认出了阿麦,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根本就不是本地人氏,哪里来的本地的妹子?”转头又冲着徐秀儿说道,“北漠鞑子攻城时,我南夏将士死伤无数,破城后鞑子又对我将士大肆屠杀,连降兵都杀了个干净,你爹爹恐怕早已不在世上,你等在这里也等不到他了!”

唐绍义话音刚落,徐秀儿悲号一声,身体一软便昏了过去。阿麦忙扶住了她,一手托住她怀里的孩子,冲着唐绍义怒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要说得这么残忍?非要断了她一个念想!”

唐绍义从阿麦手中接过孩子,孩子刚一入他怀里便又放声大哭起来,唐绍义脸上闪过一丝悲痛,随即又坚毅起来,冷声说道:“我也不瞒你们,这孩子是城守刘大人的独子,刘大人一家都已殉国,我说什么也得替他保住最后这一点血脉,今天她必须帮我把这孩子带出城去,否则——”唐绍义停了停,又威胁道,“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麦见他如此说,知道今天和徐秀儿不可能轻松逃脱了,也不再多说废话,低头用手指去掐徐秀儿的人中。好半天徐秀儿才悠悠出了口气缓了过来,睁开眼睛看了阿麦一眼便哭起来。

阿麦被她哭得心酸,柔声劝道:“别哭了,哭也没用,你好好活下去才能告慰爹爹。再说你爹爹也不见得出事,我也曾经上了城墙守城,不是活着下来了吗,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以后战乱停息了再回来寻访你爹爹便是。”

徐秀儿也算是个坚强的女子,只哭了片刻便慢慢停了下来,只低低地啜泣。那边唐绍义已经换上了一身北漠兵的军服,又扔了两身过来,说道:“快点穿上。”

阿麦胡乱地套上了军服,见徐秀儿也在往身上套,想了想制止她道:“你不要穿了,你把头发盘上去就好,就像出嫁了的妇人一样。”见徐秀儿和唐绍义两人都疑惑地看自己,阿麦又解释道,“秀儿身材瘦小,穿上了军服也不像北漠兵,反而会引人怀疑,还不如扮成一个抱了孩子的小妇人,咱们两个就装成烧杀抢掠的北漠兵,遇到大队的北漠兵自然不会管咱们,遇见少的也好掩饰过去。”

唐绍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徐秀儿听阿麦如此说却是羞红了脸,不过形势凶险也顾不得许多,依阿麦所言把穿了一半的军衣脱了下来,又将头发盘成了发髻,像一个妇人。三人打理利索不敢再在此地久留,忙由徐秀儿抱了孩子,阿麦和唐绍义一左一右地扶持着出了院门。

那孩子哭了半日也早已累透,没走多远就在徐秀儿怀里熟睡了过去。趁着夜色,一行人只拣幽暗偏僻的小巷走,路上几次经过北漠兵的聚集地,也幸亏徐秀儿对这一带比较熟悉,听见动静可以远远地绕过去,一路上有惊无险。

天色渐亮,三人终钻出了小巷来到通向城门的那条宽阔街道上。这曾是汉堡城最为繁华的街道,街道两边原本有不少店铺,现在只剩下些残垣断壁,街道上更是随处可见战死的南夏士兵的尸体,脚下的石板路早就被鲜血浸透了,阿麦一路行来,只觉得踩到哪里都是滑腻腻的。

徐秀儿的腿早就软了,全靠阿麦和唐绍义在两边架着才能行走。眼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阿麦心里也渐渐紧张了起来,只道出了那城门便逃离了这人间地狱了。三人正走着,唐绍义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声说道:“城外有人来了!”

阿麦心里一惊,紧接着也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奔城门而来,她心中一直压抑的恐惧终于到了临界点再也承受不住,下意识地就想转身逃跑,却被唐绍义一把抓住,“他们骑马,跑不过的!先藏一藏再说!”说着扯着徐秀儿和阿麦躲入一堵断墙之后。

他们刚蹲下身子,那群骑兵已经进了城门,听着马蹄声,人数竟似不下四五十人,那群人进城后慢了下来,虽听着人数不少,却没有发出一点杂乱的人声。阿麦只觉得喉咙发干,心脏也怦怦狂跳,旁边徐秀儿身体早已抖作了一团,闭着眼睛死死地咬着下唇,生怕自己哭出声来。阿麦转头看向唐绍义,见他微眯着眼睛,手已经扶上了剑柄,时刻准备着要杀出去。

三人正苦挨着,突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阿麦低头一看,那孩子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大概是饿了太久,竟放声大哭起来。阿麦心里哀号一声:小祖宗啊,这不是想要大家的命吗!街道上的马蹄声果然顿了顿,然后就听见向这边来了。阿麦心中一急,智上心头,一把扯住正欲起身杀出去的唐绍义,又把徐秀儿怀里的孩子抱过来丢在一边,低声喝道:“快点哭喊!”

徐秀儿早已吓傻了,幸亏她已对阿麦的指令形成了条件反射,听阿麦如此吩咐,情绪都不用酝酿,张嘴“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阿麦顾不得唐绍义的惊讶,猛地把徐秀儿扑倒在地,一边故意撕扯着她的衣服,一边哑着嗓子邪笑道:“小美人别哭,大爷我好好疼你!”

徐秀儿一下子就被阿麦反常的举止吓蒙了,瞪大了含泪的眼睛愣愣地看着阿麦,连哭都忘了。阿麦脸上虽邪笑着,心里却暗暗叫苦道:这丫头怎么如此迟钝,一点都不配合,怎么也得又哭又叫又挣扎才像样子啊,要不我怎么往下演?总不能真的把她的衣服给扯下来吧!再说就算这丫头反应不过来,唐绍义好歹也应该知道她是在做戏啊,怎么也没反应呢?阿麦回头,冲着傻在那里的唐绍义笑骂道:“妈的,你小子也不知道过来帮忙,一会儿别人闻着腥味都过来了,哪还有我们的份儿——”

阿麦的话音还没落,只觉得腰间一紧,紧接着就天旋地转起来,身体竟然腾空飞了起来,撞到半截断墙上又滚落到地上,顿时疼得差点晕了过去。

马上的那名北漠将军缓缓收回鞭子,脸色寒得吓人,正是被常钰青留在这里的北漠军副将姜成翼。破城后不论军纪还是常钰青下的命令,作为副将的姜成翼无权更改主将的命令,可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这帮士兵在城里烧杀抢掠,无奈之下只得宿在城外来个眼不见为净,本想早上进城后直接收拢各部就可以了,谁想到就这个时候进城还让他遇到如此不堪入目的情景。

阿麦手扶着腰慢慢抬头,正好对上姜成翼那铁青的脸,被他充满杀意的眼神吓了一跳。按她原来的设想,这群人应该会无视于他们的行为而直接纵马过去的,毕竟这种事情在整个汉堡城随处可见,如果不是上面有意地放纵,这些正规的军队怎么会堕落到如此地步?可是眼下怎么了?怎么还有北漠将领路见不平要拔刀了呢?这不论军纪的命令难道不是你们下的吗?有见过贼头喊捉贼的吗?

姜成翼看清阿麦的面容后也是微微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小兵的相貌竟然如此俊秀,虽然南夏靖国公那句“看内在不要看外在”的口号都被全天下喊了二十多年,可大多数人还是会不自觉地以貌取人。如果今天趴在地上的是一个面容猥琐之徒,估计姜成翼的第二鞭会毫不犹豫地甩下来,可是现在,他竟然觉得自己下不去手了。

阿麦仰着头怔怔地和马上的姜成翼对视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和这位白衣银甲帅哥练对眼的时候,慌忙滚爬几步拽着唐绍义跪倒在地上,颤着声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姜成翼回过神来,心头竟有些莫名的恼怒,冷冷扫了阿麦一眼,提缰欲行间看到被吓得呆滞的徐秀儿,不由得顿了顿,放柔了声音说道:“这位娘子,你快些出城吧,不要在这里停留了。”

徐秀儿倒也听话,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抱了孩子就踉跄着往城门方向走。阿麦见她吓成这样竟然都没有忘了那孩子,不由得暗松了口气,只要这丫头抱着孩子出了城,剩下她和唐绍义就好说多了。

姜成翼把视线从徐秀儿瘦弱的背影上收回来,不禁摇了摇头,兵荒马乱之中,这样一个怀抱婴儿的弱女子如何能生存得下去?就算自己这次救了她,可下次呢?姜成翼又冷冷扫了一眼跪趴在地上的阿麦和唐绍义,寒声说道:“这次暂且放过你们,归队后各领二十军棍。”说完冷哼一声,领了身后的几十骑奔城里而去。

阿麦大喊了声:“是!”直到那群骑兵走远了才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唐绍义说道,“趁着这会儿没人,我们赶紧出城!”

唐绍义沉着脸不说话,猛地挥臂向阿麦打来,一拳正中脸颊,把阿麦的身体打飞了出去。阿麦一下子被他打蒙了,顾不上擦拭嘴角流出的鲜血,只抬头怔怔地看唐绍义。

“堂堂的七尺男儿,怎么能畏死到如此地步!”唐绍义痛骂道,“在鞑子面前辱我南夏妇人,在敌人马前做出如此丑态,你还是个男人吗?”

阿麦静静地看着唐绍义,等他骂完了这才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连看也不看唐绍义一眼就往城门走,走过唐绍义身边时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放手!”阿麦淡淡说道。

唐绍义浓眉竖起,满脸怒色,怒道:“你?”

阿麦脸上露出嘲弄的笑,说道:“你骂得没错,我还真不是个男人,我只想活着。你是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可是,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呢?”

唐绍义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瞪着阿麦说不出话来,阿麦嗤笑一声,甩开唐绍义的手僵直着脊背朝着城外大步走去。不错,她畏死,她要活着,为了活着,比这更难堪的丑态她都曾做过,给北漠人下跪,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天,母亲说:“阿麦,快跑,往后山跑,你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从那天起她就不再是父亲手中的明珠、母亲怀里的娇女,从那天起,她就只是一个胸口裹着护胸扮男人的家伙,一个没有任何原则和羞耻心的家伙,一个为了活着什么都可以做的家伙!

不能哭,父亲说过,哭是弱者的表现,所以,她不能哭。

唐绍义也是恼怒自己无用才把火气撒到了阿麦身上,后来被阿麦呛了几句,一肚子的火反而熄了。现在看到阿麦如此模样,心里更加懊悔刚才太过于冲动了,几次想上前说句软话,可又拉不下这个脸来,只低着头默默地跟在阿麦后面。

幸亏北漠人攻入城内之后只想着洗劫一番,也没打算长期占住此城,所以城门处并无士兵守卫。徐秀儿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强撑着走出城门,刚想松口气,可一抬头就觉得心都凉了,城门外不到三四里处竟然就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北漠军营,跑?还能往哪里跑?

阿麦和唐绍义一前一后地出了城门,阿麦见到瘫坐在路边的徐秀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硬下心来从她身边走过,刚走了没两步就被唐绍义从后面扯住了胳膊,他大力地把阿麦身体拉转回来,气道:“你小子心量怎么如此狭小?就算是我打错了你,你也不该如此——哎?你怎么还哭了?”没想到阿麦眼圈竟然是红的,唐绍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你不是男人你还发火,有大男人哭鼻子的吗?我打错了你,大不了让你打回来,怎么还跟个女人似的哭起来了?”

阿麦梗着脖子恶狠狠地看着唐绍义并不说话,徐秀儿在旁边也渐渐缓过劲来,看到他们两个拉扯到一起感动糊涂,忙过来问道:“麦大哥,你们怎么了?啊?你的嘴角怎么都流血了?”

阿麦偏头避过徐秀儿伸过来的手,冷冷地瞥了唐绍义一眼,唐绍义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你要恼我就打回去好了,别跟个女人似的哭哭啼啼。”

阿麦紧抿着乌青的嘴角盯了唐绍义片刻,忽地弯着嘴角笑了,唐绍义见她眼里犹见隐隐的湿意,脸上的笑容却明媚无比,竟如清晨雨后带水的白莲一般,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阿麦脸上仍淡淡笑着,抬手摘去唐绍义头上的头盔抱在胸前,右手紧握成拳,狠狠地打在了唐绍义的脸颊上。

这一拳打傻了徐秀儿,却打醒了唐绍义,他刚才不过是随口说说,真没想到阿麦竟然好意思再打回去,恼怒之下提起拳头就想再给阿麦一拳,可一看到阿麦微扬着下巴向他示威的小样,还有她那微微上挑着的嘴角,忽然觉得脸热心躁起来,脸刷一下子就红透了,瞪了半天眼睛也挥不下去那只拳头,只得冷哼一声,别扭地转过头去低声嘀咕道:“真跟个女人一样,还好意思打回去!”

看两人如此模样,徐秀儿在那里又气又急,带着哭音说道:“你们想干什么?一会儿再遇见北漠鞑子怎么办?前面都是鞑子军营,我们要往哪里走啊?”

她这么一说,阿麦和唐绍义两人也回过神来看向远处的北漠军营,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

唐绍义说道:“成建制的北漠军队还倒好说,咱们避着点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现在最怕的就是北漠小股的散兵,城东有片密林一直绵延到宿州境内,我们得想法先进入那片林地,然后赶在北漠鞑子之前赶到泰兴!”

阿麦冷哼一声,心道这人倒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三人搭伙逃出汉堡城那是没法,谁又答应和他一起去泰兴了啊!再说了,跟着这么个喜怒无常的人上路,身边又带着那么一个随时哭闹的小麻烦包,她活腻歪了吗?当下阿麦也不搭唐绍义的话茬,自顾自脱着自己身上的军服。

唐绍义看阿麦这副模样也是不爽,耐着性子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阿麦斜他一眼,淡淡说道,“没什么打算,只知道咱们要是再穿着这身衣服站在城门边上讨论什么打算的问题,再被某个将军看到的话,就算我抱着人家的马腿去哭,也不是二十军棍的问题了。”

唐绍义气结,可也不得不承认阿麦说得有道理,忙也脱下了套在外面的北漠军服,露出里面满是血污的青色战袍。阿麦冷笑道:“不知道北漠人是对自己的逃兵好一点,还是对敌兵好一点?”

“都好不了,”唐绍义也火了,怒道,“你的气量怎么如此狭窄?你已经打回去了,还想怎样?徐姑娘走不快,我背着她,你抱着孩子,咱们快点走,省得一会儿遇见北漠鞑子再起祸端!”

阿麦冷笑,“您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怎好让我这么一个无耻之人替您抱孩子?还是您自己抱的好!”说完转身走下大路往东而去。

唐绍义怒道:“那徐姑娘怎么办?”

阿麦停下,转回身看着唐绍义笑道:“那也好办啊,您抱着徐姑娘,徐姑娘抱着孩子不就得了?您是大丈夫,还担不起这点分量?”阿麦只觉得心里一阵畅快,大笑两声转身而去,刚走了没两步就感到一阵寒风紧贴着耳边擦过,她身体立时就僵在那里,面色刷一下白了——面前不及五尺的地面上插了把剑,剑柄在空中犹自巍巍颤着。

唐绍义把孩子塞入阿麦手里,“抱好了!”说完又向前两步把地上的剑拔起来插入剑鞘,回身把吓傻了的徐秀儿负到背上走回到阿麦身边,冷冷说道,“快些走!”

“哦。”阿麦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在后面跟了上去。

麦帅妻徐氏,汉堡人也,出微矣。丙午年秋,北漠攻汉堡,麦帅执木杆登墙,杀者甚众,勇冠全军,敌帅常钰青畏而射之,箭断盔缨。及城破,麦帅身中一十七创,力竭隐于宅,幸遇徐氏,救麦帅于乱军之中。麦帅感其恩义,约以婚姻……

——节选自《夏史·麦帅列传》

汉堡城东的那片山地属南夏北部的乌兰山系的末支,位于云胡高原和江中平原之间,大致呈西北—东南走向,北起汉岭南接宛江,绵延七百余里,山势从北向南逐渐趋于缓和,到了汉堡城外已成为平缓的山林地势。

阿麦等人钻入这片广阔的山林后均是松了口气,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短时间上看,只要是北漠人不兴起打猎找消遣的心,几个人的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也幸好现在是初秋时节,林中不少野果均已成熟,三人胡乱摘了些果子充饥,徐秀儿更是心细,挑了些甜美多汁的野果细细嚼碎了,一点点喂入那婴儿口中。

“鞑子的大队人马装备无法从密林中穿过,所以他们只得沿官道向南绕过山林后再折向泰兴,这样一来鞑子至少要三天多的时间才能到达泰兴城,我们只要斜穿过这片山林便可于鞑子之前赶到泰兴城。”唐绍义一边说着,一边用树枝在地上简单地比画着。受限于这个时代的通讯条件,作为一个小城驻军校尉的唐绍义根本无法对北漠和南夏之间的战局有一个完整的认识,他只是从北漠常钰青大军的进攻路线上来推断北漠人的下一个目标应该是泰兴城,而对于北漠的另外一路大军,唐绍义并不知情,也无从知道泰兴城早在汉堡城前就已经被北漠人围困了起来。

阿麦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偶尔抬起头瞥唐绍义一眼,然后再低下头去继续啃手中的那个青色的野苹果。对于饥饿,她有过太深刻的印象,所以一旦有可以果腹的东西,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吃得更饱一些。

阿麦的这个态度显然激怒了亟待得到回应的唐绍义,他把手中的树枝狠狠丢在地上,问道:“阿麦,你想如何?”

“啊?”阿麦抬头,脸上立刻堆上了讨好的笑容,“唐大爷,您在问小的话?”唐绍义铁青着脸点头,阿麦嘴角的笑意多了丝讥诮,可口气上却一如既往地恭敬,“可是唐大爷,小的说话有用吗?”

按照阿麦的意思,自然是离战场越远越好,没想到唐绍义却来和她商量怎么往战场上凑的问题,阿麦心里真想骂娘,可迫于唐绍义的武力,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在心里想着要找个机会逃走。

唐绍义被阿麦不阴不阳的话噎得有点恼羞,其实关于去哪里的问题他大可不必征求阿麦的意见,不知是否因为这一日夜的厮杀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在这一刻,他原本强硬的心神都有些疲惫,不自觉地想从身边的人身上得到一些支持。他注视阿麦良久,满脸的怒气终于化作了失望之情,他低叹一声,说道:“人各有志,你若想逃便逃吧,徐姑娘若是也想跟你一起走的话,请多照顾她一些。”

唐绍义说完走到徐秀儿身边把孩子抱回,见阿麦仍是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不禁苦笑道:“你原本便不是军人,我怎么能强迫你同我一起上阵厮杀,是我想错了,你们赶紧逃吧,从此地向东北穿过这片山区便到了豫州地界,你们……”

话未说完,林子边缘突传来杂乱的人声,三人心中均是一惊,只道是北漠追兵到了。唐绍义看一眼远处隐约的人影,把孩子又塞到阿麦手中,低声说道:“你带着孩子还有徐姑娘先走,我去引开追兵。”

匆忙之中阿麦来不及说话,忙把孩子缚在背上,拉了徐秀儿便走。刚走没几步又听到唐绍义在身后低声唤她,阿麦停住,见唐绍义追了上来把佩剑塞到自己手中,“林中恐有野兽,此剑给你防身,”唐绍义说道,又深深看了一眼阿麦背上的婴儿,哑声说道,“此子刘铭,是城守刘竞大人的遗孤,刘大人一门忠烈,如有可能还望麦兄能保全此子性命,绍义在此替刘大人先谢过麦兄了!”说完唐绍义竟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在地上给阿麦深深地磕了个头。

阿麦一时惊呆了,连忙去扶唐绍义,“唐将军快起来,你放心,阿麦发誓只要活着,自然不会抛弃这孩子。”

唐绍义欣慰一笑,他怕的就是到了危难关头阿麦会嫌拖累而将孩子丢掉,如今得到了阿麦的誓言,总算略觉安心,他推了阿麦一把,说道:“快走!”

阿麦见唐绍义把佩剑都给了自己,知道他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去引开追兵,她被唐绍义的悲壮感染。眼见林外的人声越来越近,阿麦也不再啰唆,冲着唐绍义用力点了点头,一咬牙拉了徐秀儿便向密林深处钻去。

阿麦和徐秀儿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后不久,大群的北漠兵便从林地边缘往内走了进来,看样子像是并没有发现阿麦等人,只是在林地边缘散开了,一边砍着碍事的杂木一边往林内分散开来。唐绍义略一思量就爬上了一棵大树,只等北漠追兵近了杀死几人之后,再引他们向与阿麦他们相反的方向而去。

不断地有北漠兵涌入林内,唐绍义粗略算了算,至少有几百名北漠兵进入林内。他虽刚经历过战场上的厮杀,此刻又抱了必死的决心,可看到这么多北漠兵来追杀自己,也不禁有些心惊,又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校尉竟然引来这么多的北漠兵围追自己,也算是风光了,心里刚升起的那点怯意立刻便被万丈豪情压了下去。唐绍义用力握了握已出汗的手掌,只等北漠兵近了便跳下去厮杀一番。

谁承想那些北漠兵在距离唐绍义几十丈远处便不动了,唐绍义有些纳闷,从树木的枝叶间望过去,只见那些北漠兵竟然开始动手砍起树木来,砍的均是不粗的小树,带了枝叶地往林外拖去,唐绍义一时也有些糊涂了……

再说阿麦,她拖了徐秀儿只顾着往密林里面钻,也算是那个小刘铭给面子,一路上愣是没哭,更幸而徐秀儿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虽长得柔弱,脚下的功夫却也不容小觑,被阿麦连拉带拽地愣是没有被落下。两人狠跑了小半个时辰,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跑了,徐秀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阿麦也弯着腰扶了棵树只顾张大了嘴贪婪地大口喘气,唯独阿麦背上的小刘铭似乎被阿麦颠得很有乐趣,竟咿咿呀呀地发出笑声来。

阿麦回头看小刘铭一眼,见他咧着嘴笑得开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过头接着扶着树身喘气。阿麦和徐秀儿的气还没有喘匀,就听见身后的树林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阿麦心中骇然,不知是有野兽出没还是北漠兵又追了上来,她无声地看向徐秀儿,徐秀儿惨白着脸轻轻摇了摇头,她实在是跑不动了。阿麦紧紧地抿了抿唇,双手用力握紧唐绍义给的那把剑,缓缓地站到了徐秀儿身前。

细密的树枝猛地被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树丛中钻了出来,阿麦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手中的剑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想不到后面追上来的竟然是阿麦和徐秀儿都认为必死无疑的唐绍义!

阿麦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过度紧张过后腿有些发软,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就跪倒在地上。徐秀儿见到唐绍义居然活着追了上来也是又惊又喜,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阿麦的眼眶也有些发热,冲着唐绍义咧了咧嘴,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唐绍义上前扶起阿麦,一时间两人均是沉默,只有双手仍紧紧相握,胜过了千言万语。片刻后,唐绍义才松开了手,再看阿麦和徐秀儿均是灰头土脸一身狼狈,脸上忍不住也带了些笑意。

没等阿麦张口问,唐绍义便把北漠兵奇怪的举动说了出来,阿麦心中也是奇怪,如果北漠兵是造攻城器械,那为什么不砍些粗壮的树木反而砍这些杂枝小树呢?再说了,泰兴城外也有大片的林木,何不等到泰兴城外再造攻城器械呢?在这里造进攻泰兴城的器械是否早了点呢?

“这里离林地边缘太近,我们还得往上走,等到了山顶再观察北漠鞑子的举动吧。”阿麦说道。唐绍义点了点头,走到仍坐在地上的徐秀儿面前蹲了下来,说道:“徐姑娘,我背你上去。”

徐秀儿脸色有些羞红,偷偷地瞥了阿麦一眼,小姑娘在刚才阿麦执剑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心思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说道:“不用劳累唐将军,我自己走就行了。”说着强撑着往前走去,可刚走了没两步脚下一软就又坐到了地上。

徐秀儿泪盈盈地看向阿麦,阿麦哪里懂得小姑娘的心思,还以为徐秀儿是碍于礼法才不肯让唐绍义背她,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现在是逃命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我倒巴不得有人来背我呢!”

唐绍义上前在徐秀儿身前复又蹲下,“赶紧上来。”

徐秀儿这次听话地趴在唐绍义的背上,阿麦又把小刘铭在背后缚紧,挥剑在前面砍着挡人的杂枝,大小四人又往山顶爬去。山虽不高,可由于林密难行,一行人到了山顶也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山脚下林地边缘的北漠士兵似已砍伐完毕退出了山林。再往远处看,北漠的军营也似已经拔营,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地经汉堡城往南而去,地上的灰尘被骑兵的马蹄带起,在空中腾起大团的烟雾,使得北漠军队竟像一条巨大的黄龙,蜿蜒了不知多远。

阿麦和唐绍义两人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骇然。徐秀儿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喃喃说道:“天哪,北漠鞑子这是来了多少人啊!”

这句话让唐绍义从最初的惊骇之中缓过神来,他立刻开始为自己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胆怯感到羞愧,偷看了阿麦一眼,冷哼一声说道:“就算鞑子真有十万大军,想要攻下泰兴城也是痴心妄想,我泰兴城城高池深,远非汉堡小城可比!区区十万人就想围困我泰兴城,哼!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嗯,底气十足,语气也足够激昂,唯有最后紧紧抿起的嘴角不小心泄漏了他内心的一丝紧张。阿麦扫了他一眼,面上虽没有什么表示,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心道既然泰兴城那么牢不可破,有没有你报信都没关系嘛!你还着哪门子急呢?想到这里,阿麦脑中闪过一丝亮光,赶紧转回身再细看山下那条蜿蜒的黄龙,看着看着,眉头就紧皱起来。

南夏不产战马,军马大多都是从西胡草原购入,组建的有数的几个骑兵营几乎都被部署在和北漠对峙的北线一带,国内城镇配置的一些骑兵大多是作侦察之用,也就是军中所说的斥候,很少有大规模的骑兵阵对冲。阿麦曾登上过汉堡城墙,见识过北漠骑兵阵带给人的震撼,当时只顾着害怕了,却从没仔细想过北漠此次南侵为何派了这些多的骑兵。要知道骑兵胜在机动性,野战中才能更好地发挥它的威力,还没见过用骑兵来攻城的呢,毕竟马蹄子上面不带吸盘,爬不得城墙啊!如今看到黄土飞扬中北漠大军隐约的骑兵长队,又想到早上北漠人在树林中的那一番动作,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在阿麦脑中成形了:北漠人在使诈!他们此行的目标绝对不会是城高池深的泰兴城,这攻向泰兴城的“十万大军”不过是在掩人耳目,真正的骑兵大队早已不知去向!

唐绍义见阿麦刚才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竟然都没附和一下,心里隐约有些不满,这会儿看到阿麦眉头紧锁,压不住心头的好奇,只得忍了脾气问道:“怎么了?”

阿麦松了眉头,转头看向唐绍义,脑中飞速地转着各种念头,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告诉他自己的猜测。唐绍义久在军中,早已养成了直来直去的性格,平日里最见不惯的就是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现如今见阿麦也是这副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厌恶,更没好气地问道:“有话就说,好好的一个爷们儿像女人!”

阿麦本来还有些矛盾,听唐绍义这么一说,便立刻压下了心头那点热血,面上露出十分诚恳的表情,故作担忧地问道:“唐将军,鞑子行进得这样快,我们真的能赶在他们之前到达泰兴吗?”

唐绍义见阿麦忧虑的竟是这些,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中的不满随即散去,伸手拍了拍阿麦的肩膀,笑道:“自然没有问题。”顿了顿又想到阿麦原本是不愿意随他赶去泰兴的,有些诧异地问道,“阿麦,你要随我去泰兴?”

阿麦一脸的忠义,睁大了眼睛正色道:“这个自然,我阿麦虽为乡野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对唐将军的这身胆量却佩服得很,唐将军怀抱刘大人遗孤杀出重围,乱军之中仗剑而行,一身胆色实在让阿麦汗颜。如今国家有难,我身为南夏男儿,怎可只顾自己安危而置国家大义于不顾?此去泰兴城,阿麦就算不能上阵杀敌,可至少也有一身蛮力,为守泰兴城出一份力!”

阿麦这一番壮语说完,且不说徐秀儿已是感动地满眼含泪,开始提前用看英雄的眼神来看阿麦,就连唐绍义都使劲拍了下阿麦的肩膀,用力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阿麦把背后的小刘铭又往上托了托,说道:“唐将军,我们走吧,一定要赶在鞑子之前到达泰兴城,好让泰兴城有所防范!我们就站在城墙上等着鞑子,看看他们这十万大军能把我们怎么样!”

话说完,阿麦都觉得自己无耻,尤其是看到徐秀儿那隐含着少女羞涩的崇拜眼神,更是隐觉惭愧。她推断北漠人攻打泰兴是虚,那么赶在北漠人之前到达泰兴城反而是最为安全的选择。汉堡城是不能回了,且不说那一城的死人,就单是兵灾之后的匪祸都是个大问题。现在看来尽早地赶到泰兴,然后在战乱之前渡过宛江逃往南方才是正道,宛江天险,就算北漠人把整个江北都打了下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攻过宛江的,江南必是躲避战乱的不错选择。

唐绍义和徐秀儿哪里想到阿麦会有这许多打算,徐秀儿只当阿麦是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唐绍义对阿麦的看法也大为改观,把她之前的那些畏死行径只看作是一时的胆怯,现在想明白了,热血上来了,自然是南夏的好儿郎了!

三人不再多想,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东南而下,只想着尽快地赶到泰兴城。徐秀儿不肯再让唐绍义背负,倔犟地要自己行走山路,唐绍义见她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之后体力也算不错,便也不再坚持背她赶路。阿麦一路上背着小刘铭,虽说那还是个婴儿不算沉重,可远路无轻重,阿麦背后的衣服早已被汗湿了,于是唐绍义便接了阿麦背上的孩子,自己背了起来,这样一来,三人的行进速度反而快了不少。

走到中午时分,三人已是翻过了一个山头,唐绍义见阿麦和徐秀儿两人都显疲惫,自己背上的刘铭也开始哭闹,便拣了一个靠近溪水的地方歇脚。此时正是初秋时节,溪水清澈,淙淙地从山上流下,在山石上激起点点水汽,让人看了顿觉清爽。

徐秀儿在水边仔细地洗了手脸,然后把唐绍义背上的孩子接了过去,细心地照料。唐绍义腾出手来,直接趴到溪水边,一脑袋扎下去,洗脸喝水全有了。阿麦在溪水中洗净了手,本想再捧水洗脸,低头时看到自己水中的倒影,想了想便又作罢,只是喝了几口甘甜的溪水。

阿麦怀里还存着几枚初进林时采摘的野果,此刻拿了出来与唐绍义和徐秀儿分食,徐秀儿自是先挑出好的来喂了小刘铭。阿麦拿了自己的那份野果,独自坐在水边啃食,眼睛不时地追随着溪水中轻快游过的小鱼,直想怎么能去抓两条来解解馋,她多日不见荤腥,早已馋得眼冒绿光。

唐绍义低头看手中的两个青果,脑子里却仍想着初进山林时北漠人的奇怪举动,砍了那么多的树枝,也不知鞑子是何用途,想着想着,唐绍义脸上突然变了颜色。

阿麦那里还对着溪鱼意淫,猛然听到唐绍义的一声“哎呀”也是吓了一跳,忙向他那里望去,见唐绍义紧握着拳头站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冲着阿麦恨恨说道:“中了鞑子的奸计了!那些树枝定是鞑子拖在马后掩人耳目用的,他们攻泰兴是虚,恐怕别有用心!”

唐绍义说完,阿麦也差点跟着“哎呀”一声出来,不过她的“哎呀”却是因为唐绍义怎么这么快就想透了呢?她该怎么办?刚才大话说得那么圆满,这回可怎么收回来啊?心中又想姓唐的倒也不只是一个莽夫,还有些头脑。

阿麦见唐绍义的模样,也不说破,只想试探他到底想透了多少,于是便做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问道:“唐将军,您说的是什么意思?鞑子有什么奸计?”

唐绍义却不再言语,只是紧皱着眉头在那里踱步,脑子里想着既然北漠人佯攻泰兴,那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呢?北漠人穿西胡东境而来,汉堡城往东就是他们现在正处的山林,大队骑兵不可能翻山越岭地在这边通过,往南的路是通往泰兴的,难道是又往北走了?可北面又是哪个城镇呢?没有什么军事重镇啊?北漠人为何舍泰兴而往北呢?不应该啊!

“豫州!只有豫州!”唐绍义突然沉声说道,“此去东北便是豫州,那里是我江中平原的门户,只要夺下豫州,鞑子铁骑便扼住了我南夏江北的咽喉之地,南下可攻泰兴,北上又可以对我靖阳、粟水一带的军队造成南北夹击之势,好一个北漠鞑子!心思真个歹毒!”唐绍义抬眼看向阿麦,目光清亮,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他忽地看出北漠人的计谋,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激动,气愤的是北漠人如此狡诈,激动的却是自己已经看破了他们的奸计。男子从军,尤其是做到了他这样不大不小的官职,无不希望自己能一战成名,步入名将之列,而现在,机会似乎就摆在了眼前,让他怎么能不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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