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唐宋人看的书,也太美了吧!丨
▲ 阅读龙鳞装,是一项极具仪式感的行为。 -风物君语- 一千年前的书籍装帧形式 足够古老 却又极具时尚感染力 今天风物君 就和大家聊一聊 龙鳞装 这项曾失传千年的工艺
高级定制的奢侈品 什么是龙鳞装?
▲ 遇风翻飞,是龙鳞装打开时的常态。 “以长纸做底,页纸鳞次相错地粘贴于底纸之上。收起时是卷轴,打开时页纸有规律地翘起,遇风则灵动翻飞。”这句不短的话,张晓栋语速飞快,几乎是一气呵成。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过太多次。
▲ 传统的龙鳞装,书口处并无图案。张晓栋根据现代人读图的特征,对龙鳞装进行了改良。鳞次栉比的书口,就是一幅完整的图画。 随后,张晓栋笑言:大多数人听到“龙鳞装”三个字,脑袋里出现的可能是“某种古代的服装样式”。
▲ 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 事实上,龙鳞装是一项兴于唐朝,用于宋朝的图书装帧工艺。这是一项纯手工制作的工艺,失传了近千年。近十余年来,张晓栋在浩渺的书海里重新“打捞”,复原了这项失传千年的手工艺。
▲ 从浩渺的书海里,“打捞”出龙鳞装工艺,让失传已久的工艺“重见天日”,张晓栋是龙鳞装当之无愧的非遗传承人。 在龙鳞装非遗传承人张晓栋的工作室内,我们见到了“最美图书展”上,永远榜上有名的百米长龙鳞装《红楼梦》。
▲ 一张长长的方桌,甚至不够放下一册龙鳞装《红楼梦》。 龙鳞装《红楼梦》的制作,耗费了张晓栋四年半的时间。这套共八册的书籍,叠放在一起,高123厘米,重量达400斤!每册书打开,可全铺百余米长。若要全套书籍摊开,至少要动用无人机,才能拍下整套书的全貌。
▲ 经折装与龙鳞装的结合,成就了图书装帧的一种新型式——经龙装。 就龙鳞装这种工艺而言,120回的《红楼梦》,内容实在过于庞杂。为使《红楼梦》更好地呈现,张晓栋创造性地把龙鳞装与经折装结合,单回内容使用龙鳞装的形式呈现,回与回之间则使用经折装连接在一起。也由此创造了图书的另一种装帧形式——经龙装。
▲ 阅读经龙装《红楼梦》,需要专门的工具。 龙鳞装,是高级定制的奢侈品。古代制作龙鳞装的,都是“宫匠”。作为一项藏于宫廷的技艺,龙鳞装的制作,最重要的就是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有时候,一部好作品的诞生,极有可能是多位匠人,几百年来共同的心血。
▲ 张晓栋的专属书拨。 当张晓栋带上手套,用特制的书拨,翻开经龙装《红楼梦》蒙着烟罗沙的外壳,曹雪芹的文字、程甲本活字印版、清代孙温所绘的230幅插画、张晓栋创新的经龙装,一下子就把我们推入了真实的大观园。 随着书页的翻动,林妹妹葬花、宝姐姐扑蝶、湘云醉眠芍药裀的画面,在书口上一幅幅掠过;页纸里上演着元春省亲、海棠诗社吟咏的盛况,刘姥姥初探大观园的欢乐声,仿若和着翻书的声响,在耳边萦绕。大观园里的琐碎日常,毫不掩饰地铺陈在观者面前。
▲ 清代孙温绘制的《红楼梦》插画,书页尚未翻阅时,书口就是一副完整的图画。 一千年前的阅读体验,丝毫没有陈旧的古老之感,反而像观看3D电影般身临其境。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很难再寻觅到,龙鳞装遇风鳞飞的飘逸之美。
▲ 经龙装《红楼梦》目录掠影。 作为一项宫廷技艺,龙鳞装工艺向来藏而不宣,制作过程很是费心耗时,因而这项技艺已近乎失传。在浩渺的书册中,龙鳞装流传下来的实物,仅有一件——藏于故宫博物院的《刊谬补缺切韵》。
▲ 经龙装《红楼梦》细节图。 也无怪乎,当年末代皇帝溥仪,仓皇搬离故宫时,也不忘把这册龙鳞装书籍带在身上。
漫漫“取经路” 为什么要重新捡起这项已经“被淘汰”的装帧工艺?
▲ 张晓栋制作的龙鳞装佛典巨作《三十二篆金刚经》,长达8米。 张晓栋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我们,有没有听过唐僧师徒历经劫难,最终来到灵山脚下,接引佛祖划着无底船过来的故事。 有底的船儿能渡人,无底的船儿能渡心。这句话,他重复了许多遍。在张晓栋的眼里,一千年前的龙鳞装,就是他的真经。
▲ 龙鳞装书页的粘贴,除了特殊的粘胶,还需熨斗的辅助熨平。 图书装帧工艺,伴随着汉字的诞生而出现。在漫长的三千多年里,我国的书籍形式,从简策装、卷轴装、龙鳞装,到经折装、蝴蝶装、包背装、线装,最后演变至今天的平装、精装、骑马钉装等。
▲ 装龙鳞装图书,收起时,成卷轴形态。 在这些装帧技术里,龙鳞装是最特殊的一种。龙鳞装始于唐朝、用于北宋。在龙鳞装诞生之前,书籍的外在形态,多为卷成圆柱形的卷轴。龙鳞装之后的图书,无论具体是哪种装订技术,外在形态基本上都和现代书籍类似,为成叠的册页。
▲ 龙鳞装的魅力,在于书页翻飞时,带起文字流淌的动态之美。 而龙鳞装这项装帧工艺,兼具两种形态。收起时,是不起眼的卷轴。打开后,相错黏贴的书页,微微翘起,文字在书页间若隐若现;若有微风拂过,书页被轻轻吹起,藏于书页的文字,跳跃翻飞,飘出一阵墨香,像是一个个舞动的精灵。
▲ 龙鳞装《三十二篆金刚经》全景。该作品曾获得中华印制大奖的金奖。 既有卷轴书籍的内敛秀美,又有着册页书籍的朴实厚重,龙鳞装被视为书籍装帧形式从卷轴到册页的过渡。换句话来讲,龙鳞装就是现代书籍形式的鼻祖。
▲ 把书口传统的厚重单页换成筒子页,是张晓栋对传统龙鳞装的又一创新。 “求取真经”的道路,必然是艰难险阻。毫无前车之鉴的前提下,所谓得心应手的技巧,都是一次次失败后经验的积累。 请教专家、拜访古籍善本方面的老师,是张晓栋初学龙鳞装时的常态。第一本龙鳞装的制作,就花费了他两年多的时间,废掉的纸甚至可以盛满整个房间。
▲ 书页的比对,及其耗时,书口的每一处,张晓栋都要摩挲许久,尽可能把误差率降到最低。 最高深的功夫,往往不在于花样的复杂。制作龙鳞装最大的挑战,是对书口误差率的把控。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即便每个书口仅有0.1毫米的误差,几百页下来就要差上几厘米。
▲ 制作龙鳞装的工具很简单,一刀一尺一熨斗,足矣。 制作龙鳞装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纸张反复的比对上,这种“枯燥”的机械性工作,对耐力是极大的考验。正因耐不住寂寞,许多向张晓栋学习龙鳞装技艺的人,最终都没能坚持下去。
▲ 确保书口的平整度,没有“科学快捷”的办法,只能靠经验的积累。
布达拉宫的馈赠 龙鳞装会再次淹没于历史长河吗?
▲ 这是张晓栋的特有姿势。用第三只眼看世界,会有别样的精彩。 从大众手艺的角度看,龙鳞装工艺难免有些“曲高和寡”,张晓栋却坦言,他从不担心龙鳞装的传承问题。他对着工作室环视一周,随手一指,说:“只要这些作品够好,就是对龙鳞装最好的传承。”
▲ 张晓栋工作室一隅。 在张晓栋的工作室,我们见到了许多“奇怪”的工具。这是张晓栋为了方便制作,自己设计的一些工具小发明。纸张,是龙鳞装的载体。纸张的材质、纤维密度、空气湿度,任何一个小的细节,都影响着最后成书的形态。 提到“小发明”,一直没有过多表情的张晓栋,挑了下眉毛。他迅速起身,走到工作室深处,拿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
▲ 这张特殊材质的纸张,已经浸泡了五年,肉眼丝毫看不出纸张的变质及墨的脱色。张晓栋坦言,经过五年的浸泡,文字边缘的墨,其实已略有晕染。不过需要借助放大镜,才能看出。 这是一张特殊材料的纸,在水中已经浸泡了五年,纸上的墨色丝毫没有晕染的痕迹。龙鳞装工艺,有种精致的“娇气”,为确保书页形态的“始终如一”,纸张材质的选择,尤为重要。 我们小时候,都曾遇到这种情况:课本遇水晾干后,纸张变得褶皱,再怎么压熨,也回不到最初的平整状态。不过,这种精致的“娇气”,倒让张晓栋发现了龙鳞装的另一种可能。
▲ 张晓栋的最新千页作品,麻姑献寿。 张晓栋第一次带着作品,去西藏参加展会时,高原的空气,首先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适应华北平原气候的纸张,来到青藏高原后,“水土不服”,产生了严重的“高原反应”。干燥的空气,蒸干了纸张纤维里的水分,向来平整的龙鳞装书页,卷曲成翘起的飞舞状态。
▲ 千页艺术脱胎于龙鳞装,却比龙鳞装更为立体。 这趟高原之行,本意是展览自己的“佳作”,如今卷翘褶皱的作品,难免让张晓栋有些气馁。当他用手划过卷曲的书页,试图将书页抚平时,书口的佛画像,漂移闪烁,随着手指的拨动,不同的角度呈现出不同的神态,较之前平整的画面,添了一抹灵动的禅意。 这个画面,让心急如焚的张晓栋平静下来,思索片刻后,他拿起剪刀,依照刚刚的画面,对着作品剪了下去。经过修剪,书口的佛像“立”了起来,褶皱翘起的书页,倒成就了佛像头部的暗影,眼眸的纵深。
▲ 张晓栋千页艺术作品。 这种脱胎自龙鳞装,不同角度有着不同景色的艺术形式,被张晓栋命名为千页。他认为,千页是布达拉宫,送给自己的礼物。
▲ 千页佛塔,有着平面画没有的立体空间感。 临近中午,我们的采访已接近尾声。走出张晓栋的工作室时,窗外刮来了一阵微风。临窗而放的8米长佛典巨作《三十二篆金刚经》,尚未完全收起,在风的吹拂下,微微翘立的书页,上下翻飞,带起了哗啦啦的声响。
文丨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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